(一)
我叫阿能。
看清楚了,我叫阿能,千万别管我叫阿飞。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虽仅一字之差,实则天壤之别。
按《现代汉语》的解释:阿飞——指身着奇装异服,举动轻狂的青少年流氓。
我之所以没叫匪气泛滥、五毒俱全却又人见人爱的阿飞,这罪魁祸首当然与我长相困难有很大干系,但你千万也别以为我的长相也是五毒俱全、天理不容,虽然我的形象吃紧,但起码也还有一定底线,不至于不堪一击,不管怎么说,光天化日之下还是拿得出手的,就算王昭君反悔想跟随我,在汉庭王孙面前她一样可以抬头挺胸,最起码不用沦落到塞北的落日余晖下裘裹漫天黄沙,然后面对长安日夜幽怨叹息。
得益于形象吃紧这一得天独厚的条件,但我终究还是没能成为伟大的阿飞同志,其罪魁祸首却是:一、各方面特征显示,一不小心,我已经不再是青少年了,这种感觉坐火车的时候最明显,因为我不但要买票,还得买全票。有时候小学生路过碰到还叫我一声叔,我当时就想,不过就留了几丝胡须而已,这说明我的荒漠化治理已初见成效,但仅凭这一点就能证明我的青春已经过期了吗?这种判断显然是很武断的。咱是从山沟里出来的,山里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贫穷,但人们在礼数上却从来不曾马虎,该叫什么就叫什么,哪怕对方只不过一小屁孩。叔,如果不是因为亲戚或血缘关系,那被叫到的定然是老大不小的了,而且定是男人。
常言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胡须,是男人的标志。虽然没有胡须的男人人家也不一定会说你是三德子、李连英,但颌下种上那么几棵,就算不能遮风避雨、保暖御寒,但它至少证明你还是一个男人。男人没胡子,就好比女人不穿衣服,不过女人不穿衣服是有风光的。风光无限好,而且穿得越少游客就越旺盛,生产就越兴隆,虽然长此以往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但如果一个雄性激素泛滥成灾的大男人颌下一片荒芜、寸草不生,那这景色可就不怎么乐观了,甚至有点寒酸,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营养不良或是过度开发的错觉。
不过,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而言,这封山育林的伟大贡献只能在学校开展,或许学校是专门繁殖这玩意的风水宝地吧,就算天灾连连,它照样一片春意盎然,不过回家之前还必须得把它给修理掉,否则,就算老爹坐视不理,老妈一定会兴师动众、大动干戈,但如果你老爹的植被比你的更茂盛更原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若你老爹颌下饥寒交迫而你却春意盎然,你一家子仍旧视而不见的话,那你家祖坟肯定出了问题,得请风水先生给看看,最好是挪一下窝,别再烂在那坑里,祸及子孙。
常言道得好啊,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祖宗乐于而且擅长缺德事的话,那子孙后代肯定得跟着“沾光,”可惜我祖宗没多大能耐,我没能瞻仰到他们的福气,再说我爹那根上梁也没偏过,我在下面想歪也歪不了,所以,我若封山造林只能背着家里偷偷的操作。原来是因为有胡须别人才叫我“ 叔,”可现在我把它给收拾了,小孩子见了仍叫 “叔,”如果叫一声“大哥哥”反而觉得亏,就像做生意赔本似的,看来是真的不小了,这么多年的饭没有白吃,不算浪费国家粮食,至少我制造了不少肥料,就算不长见识,最起码我还长了块头,而我这块头的最直接贡献就是被别人称做叔。由于我家上梁和下梁都没偏离过重心,所以这第一个不能叫阿飞的条件是成立的。
第二,我没穿过奇装异服。小时候的却穿过叉裆裤,但自从知道要脱开裤子放水的那天起就不再穿它了,那玩意方是方便,可毕竟不雅观。有一点得必须强调,穿叉裆裤不是想耍流氓,这就如同人类社会的发展必须经过原始社会一样,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过程。同时,我也没穿过红裤衩,连小背心都没耍过,小时候穿的是“的确良。”没留过长发,没染过头发,所以,第二个不叫阿飞的条件也是可以肯定的。
按理说,三个条件中已经有两个条件得到证实,我不叫阿飞的事实已经成立,但为了能更充分的说明,不给敌人丝毫可乘之机,这第三个条件也有证实一下的必要。
从记事那天开始,我就不再跟良家妇女有过任何大面积肌肤上的接触,尤其是正常情况下不可以随便参观考察的地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确实没有《君子证》,但我能肯定我一直都是正正经经﹑老老实实的做人,没有掀过女人的裙子,也没有偷看过异性拉屎撒尿洗澡换衣服什么的,但有一点需要申明,女人是男人的幻想,她身上永远泛滥着一种无穷的诱惑,这是一种足以让人犯罪的诱惑,所以每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对女人的身体充满合法想象,尤其是对年轻好看的女人。如果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缓缓的从你面前经过而你却视而不见的话,那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你某个零件出了问题。不过这不是最严重的,如果一个风情万种﹑韶华绝代的性感漂亮女人从你面前飘然而过你依然不为所动、心无杂念的话,完了,你肯定完了,就算进修理店也恐怕于事无补。
凡见光的艺术都是用来欣赏的,所以说,欣赏女人只是一种绝对合法的艺术行为,是每个正常男人的专利,是受法律保护的,绝不能简单的以好色论处,特别是还处于幻想阶段的男人,但为了以防万一,建议当局赶紧立法,规范一下妇女们的衣着。
我对艺术的欣赏范围从来没有超出法律规定的范度,说到这我有义务告诉大家一个小秘密,江湖上有句话叫做:花钱越多,离床越近。可问题是,我没有钱,而且,这个世界上似乎已经没有良家妇女了。大家都知道,每天上一次床的女人肯定比每天上一次街的女人多,大凡有点姿色的女人,晚上都在大酒店里站着,很有姿色的,都在大酒店里躺着,极有姿色的呢,都在大酒店经理腿上坐着,你说,大街上哪还有良久妇女?美女都属于银子,而等我赚到足够多的银子的时候,仅有的几个良家妇女也都变成了姥姥。说到底,美女及银子也。江湖上先进一点的赚钱方式就是抢银行,可我没胆量,继承吧,可惜祖上没干过坑蒙拐骗的勾当,没给我积攒下什么东西,你说咋办?干瞪眼呗。不是我不懂得欣赏,而是我实在没银子,就算我有了银子,那时又没资源了。生不逢银,愧对天下。鉴于此,我绝对是21世纪为数不多的几个幸存良民之一,无论是否因为身不逢时,反正天底下已经没有良家妇女供应我成为流氓了,虽然我一直坚强的维持着这种动机、倾向。所以说,我绝对不是流氓,虽然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最多也只能说我是一个不太成功的好人,不太成功的好人与流氓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就像包二奶和嫖娼,其过程就如正版与盗版、原件与复印件一样,只不过一种经常换口味而一种比较固定,一个付现金而一个可以赊账而已,但性质却是两码事,前者叫风流倜傥,后者游街示众。再说了,如果我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流氓的话,已不知有多少良家妇女沦陷于我的魔掌,事实证明,至尽仍没有任何一个无辜的异性因我而失去贞洁。
鉴于以上三点,我不叫阿飞的事实已经成立,不过这说了半天就是为了证明我与阿飞的实际区别,但你千万别胡思乱想,《现代汉语》的年纪比我大多了,它不是我编写的,阿飞的意思自然也不是我规定的了,我只能按别人的意思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而已。我不叫阿飞,但也绝对不能管我叫阿姨阿嫂阿婶阿婆什么的,毕竟我是站着放水的人,隔三差五的还会给下颌来一次大扫除。但话又说回来,我心里是多么的羡慕外号“阿飞”的汉子,因为这名字虽然看起来有点流氓,但它讨人喜欢,至少糟蹋妇女时跟过去的皇帝一样名正言顺,因为对方通常半依半就、顺水推舟,所以他们一向得心应手。因为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也就肆无忌惮,到处滥杀无辜,我真的很羡慕这种勾当,只不过我多方努力后自己任一脸稚气,始终无缘流氓的称号,我那成为流氓、无赖的伟大理想也因此一次次搁浅。革命尚未成功,我还需继续努力。
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赶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穿西服,打领结,把裤带换成皮带,把喜欢的女人变成老婆,然后对着别人家的漂亮老婆闺女发愣,可真正长大之后才发现,现实与愿望完全是两码事,至少小时候不愁吃不愁穿,生活无忧无虑,可以跟小女生一起跳绳踢板抛石子,跟一帮泥腿子下河摸鱼抓泥鳅捡螺蛳,上山掏鸟蛋烧马蜂拣板栗,偷桃摘瓜挖人家红薯,不亦乐乎。糟蹋了十几年的粮草,现在人是长大了不少,可人家的老婆还是人家的老婆,人家的闺女也变成的别人的老婆,竟连自己曾经喜欢着的女人也变成了别人的老婆。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最终我也七手八脚的裸奔了二十又好几年。随着见识的增加,诸般烦恼也一齐挤压过来,如洪水猛兽般,剪不断,理还乱。或许,在我成长的同时,烦恼也没有闲着,只不过它的营养周到些,且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我叫阿能,男儿生,如果参军的话,不用像花木兰一样女拌男装。我幸庆自己是个男人,因为男人省去了许多不便,少去了许多麻烦,至少在洗头的时候可以为社会主义节约半盆自来水。
(二)
世界是伟大的,这就寓言着我的平凡,事实上也的确需要一个人的平凡来衬托这个世界的伟大;世界是热闹的,而我刚好始终寂寞着。我不是伟人,平凡到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在我出生的时候,天空没有祥云,没有瑞气,也没有雷声大作,更没有看见铁树开花。我出生在八月,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收谷子,天空当然也没有飘雪,很平静,人们像往常一样忙碌着,我的哭声没能动摇这固有的宁静,可以说,我成长的岁月也平静得如一湾死水,我的身边从来不曾泛起过一层半浪的涟漪,老天爷没有让我少年便即出人头地,伟大的江湖也没为我创造一个美好的传说,也许我这一生都将平凡庸碌,虽然我曾为了伟大以此奠定自己夙愿的早日实现而奔波过。
历史是人创造的,漫长的历史长河成就了一个又一个伟大的英雄,而我,注定只是这万浪怒涛中一只随波逐流的浮萍,因为成就英雄的岁月没有等着我的到来,这实在是历史的一大损失,否则,共产主义可能会提前几年实现。哎,终究还是生不逢时,也许,现在的我恐怕已连在英雄走过之后为其鼓掌的机会都没有了,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还稀罕我真诚的掌声,最重要的是,这个社会根本就不再允许英雄的存在,伟大是有的,但它只能挣扎在岁月的尽头,因为历史最擅长的就是把那些最有分量的东西遗忘,把遗憾留给世人感叹、瞻仰。
是个带把的,惊忙中,唯一变化的是父母的脸上绽开了一丝笑意:白家有后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农村,没儿子的人是永远被人瞧不起的,尤其是在较为偏远的农村。人活一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传种接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对某些人而言,说白了就只是为了沿续香火,响应祖宗的伟大号召。人们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星球上最伟大的动物,但从这里来看,可以肯定的说,伟大的我们已经沦落为世界上最可怜的动物,因为只有人才会这么自做多情的制造等级,个体之间已经出现贵贱的划分。也正因为如此,人才荣幸的成为天下间最不值得同情的动物,这个谎言之所以一直没有被揭穿,那是因为有的人已经被迫麻木,有的人则正在享受别人的麻木。
多子多福,这理论不知是谁发明的,太伟大了,轻而易举的就把一个人给毁了,我想,就算抄了他九族都不过分。就为了这四个字,有的人家女儿都差不多生产了半个排,但为了完成祖宗的遗训,弄个儿子,仍然夜夜加班,孜孜不倦,一丝不苟的进行着他生儿子的伟大计划。为了这项计划能够顺利实现,这些英雄们就义无反顾的加入游击队。新社会的游击队是专为生儿子准备的。
新时期的“加班英雄”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夜夜加班,第二天一早仍然精神抖擞,生龙活虎,该干什么干什么,生儿子和生产农业两不误,这样的人最让人钦佩,最让人同情,所以有钱人家干不了的活就喜欢找他们,挑牛屎扛砖什么的都能干,不偷懒,工钱也可以拖上三五天,这些英雄挣到钱之后并不大吃海喝,但常光顾寺庙、买药什么的。进寺庙当然是求神拜佛,看香算八字,目的就是为了让老天乞怜他给他家添一柱香火,同时不断的求医,这应该就是中西结合的最高境界。
为什么非洲人口增长得如此迅速?落后呗。
一块地如果不追肥,粮食产量只会越来越低,直至颗粒无收,但生孩子却不一样,只要下了种,只要不遇上天灾,季节到了就一定有果实,更经济的是,这项产业就跟大棚生产一样,什么时候都可以开播,天天都是收获的季节,不一定非得等到秋天。我是男子,当然不可能生孩子,科学家早就得出结论:生孩子是女人的事。而且有些国家还以法律形式明文规定:生孩子这事只能女人干,男人绝不可以眼红,尽管如此,现在还是开始有人客串这项事业。我还没有结婚,但对生孩子的事还是知道一二的,这项工程也不同于母牛下崽,主要表现在:母牛很少生双胞胎,虽然它很是积极,但我还是没有见过,还有,黄牛不会生水牛,水牛不会生黄牛,可能也不能生牦牛,这我也没见过。而人的能耐却高明多了,美洲白人可以生出非洲黑人,还可以生出混血,而且还有双胞胎甚至多胞胎,这一点牛们是望尘莫及的了。生孩子是女人的事,男人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你还有几年的义务呢。生小牛是母牛的事,公牛完事之后啥也不管,继续翘着屁股四面八方播种,根本不用考虑什么抚养义务,上级也绝对不会追究其责任,当然也不会有人谴责它的生活作风了。
有人说,男人是头牛。可我觉得,男人很多时候都不如一头牛。公牛耕地,这是它们仅有的一项活,不管耕多久都有人陪着。中国幅源辽阔,可耕地并不多,得宜于政府与房开商的伟大贡献,那仅有的一点家业已败得差不多了,同时,用得着牛耕的地方也是越来越来少,一年四季365天,农忙时节也只在春秋两季,公牛们辛苦的时日加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天,其余时日都任由它们潇洒、疯狂,哪里有嫩草就去哪里糟蹋,耕不了地的时候大不了就是一刀,御磨杀驴,早是天经地义的事,前赴后继,阴世里照样风流快活。男人呢,起早贪黑,没几天好日子,尤其是中国男人,要多辛苦就有多辛苦。白天干体力活,晚上还得服侍老婆,想看一下电视呢,电视里不是国产片就是中国足球。如果你不知道这两玩意到底有多危害的话,你就不防看看下面这则新闻报道。
某媒体曾报料,某天,某队长把警员提到自己办公室,问道:“犯人招了没有?”
警员如实答道:“没有,犯人嘴硬得很,怎么问都不说。”
队长道:“给犯人看了《××××》电视剧没?”
警员无赖的说道:“大人,看了,连《××××》都给犯人看了,可他就是不招。”
队长挠挠了脑袋,道:“去新华书店给他买两本书,最好是外语词典,我就不信他能不招。”
警员:“也看了,犯人还吐了,但就是不招。”
队长大怒:“还真有骨气,是条汉子,再去给他买两本网络小说,不行的话再给他请两专业老师,我看他能硬到什么时候。”
警员一脸无赖的说道:“大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啊?不用你交代,我早给他看过了,犯人还晕倒了三次,但还是坚强的挺了过来。”
队长恼羞成怒:“再给我弄几部近几年的国产片给他看,左边右边各摆一台电视,看完后再给我写一篇三千字的心得体会,让我不快活,他也别想自在。”
警员小心的说道:“大哥,这……这是不是太狠了点?那可是国产片呢,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队长:“没办法,硬汉就得下猛药,这叫以毒攻毒。”
过了一天,队长又把警员拧到办公室问道:“怎么样,这回总该招了吧?”
警员摊了摊手,道:“队长英明,小的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犯人只是大小便失禁,到底还是没招。”
队长咆哮着吼道:“操,有这么硬的犯人?老子不信他就不招,去,给他放国足。”
警员大惊:“大……大哥,会出人命的,要不换一个?我实在下不了手。”
队长:“不是犯人死就是我亡。下不了手我让你跟他一起看。”
警员听了忙说道:“算了,大哥,还是让他一个人看得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再说,我还年轻呢。”
再过了一天,队长又逮住警员问道:“怎么样?这回他总该招了吧?”
警员瞅了队长一眼,提心吊胆的说道:“大……大哥,都是我的错,你惩罚我吧。”
队长听得莫名其妙,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犯人招了还是没招?”
警员说道:“犯人……犯人遭受不住摧残,昨天夜里,已经……已经咬舌自尽了。大……大……大哥,我……我只放了一台电视,没按你说的摆……摆两台。”
由此可见,看国产片是多么的可怕,尤其是国足,这是有生命危险的,这本来就应该是男人的游戏,所以我们就时刻置身于死亡的边缘,建议大家,下辈千万不要做男人,因为做男人太困难了。
天下只有耕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我们正一相情愿的成为或即将成为那头耕死的牛。不过,我还是乐于做一个男人,我宁愿被耕死在地里,我愿意顶着风险看看那个一心想把我耕死在地里的人在我临死前到底什么表情。
水枯草黄,牛们忙着解决生计问题,没时间去考虑生孩子的事,这项伟大计划可以延期开工,但人却不同,经济落后,如非洲的大部分地方一样,没什么娱乐,买不起电视,看不上电影,房子又小,吃了饭没别的事干,只能关了门睡觉,你说,他人口不增长才怪。
经济发达的地方,如西欧,人家兜里有钱,吃饱撑着,没事干就开车出去兜兜风,或是逛酒吧歌厅,玩游戏﹑上网﹑看电影,欣赏城市的夜景,还可以看球赛,看画展,有的是事做,有的是地方玩,所以谁也无暇去考虑生孩子的事,玩都玩不过来,谁愿意找一个包袱来麻烦自己?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所以这些国家的人口正呈负增长,政府很是担心,生怕本民族在若干年后被其他品种淘汰,所以大力鼓励生孩子,把生孩子当作是一项民族产业来整,有些地方政府甚至还给老百姓分配了生产指标,可这些国家的人就是倔犟,始终坚持着他们的八小时工作制度,根本不听政府的,就是给加班费他也不给你加班,不似非洲的某些地方,虽然经济落后,科学技术不发达,许多地方都还是原始的“刀耕火种”似的生产方式,往往幼苗成活率不高,但广种薄收,年底收割的时候,其产量仍然十分的壮观。如不采取积极措施,估计不久的将来,发达国家要么成立一个专门生产孩子的工厂,要么进口人口,落后地区则可将出口人口当作脱贫致富奔小康的良策。那么,这最大的受益者当然是中国,不光是因为我们的同胞是世界上最丰富的,而且我一直认为中国人种是世界上最优良的人种。
历史早以证明,至少在明朝以前,中国一直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尤其是大唐王朝,至少拥有世界上一半以上的财富,在西方人的眼中,东方几乎成了遍地黄金的天堂,是人们梦寐以往的圣殿,以至于几百年后的马可波罗仅写了几页日记就让气焰不可一世的欧洲人神魂颠倒,哈喇子直淌,个个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其目的就一个,背麻袋去太阳升起的地方装珍珠玛瑙,翡翠黄金,哥仑布那厮没找着路,小子却鬼使神差的因此发现了美洲大陆,后来地球上才有了这么一个多事的美利坚,麦哲伦差点就到了,但他把小命给搭了进去。这东方当然不是指小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前,他还是一个熊样,后来腰板硬了,想做东方的老大,结果尝了两颗原子弹,更可恶的是,伤疤都还没好他就忘了疼,还时常想着为非作歹。
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目前公认的只有两种,一是氢弹,但其威力到底有多大,没放出来骝过,谁也说不准。第二是原子弹,但你要想知道这家伙什么味道的话,不防去日本问问,因为世界上只有他们玩过,其他人还没这样的口福。
话扯远了,还是重新回到正题吧。今天小日本的口袋里有了几两碎银钱,好了伤疤却忘了疼,不承认曾经侵略过别人。一个忘记历史的民族就如同一个没有母亲的婴儿,绝对不健康,好在我们的同胞们大都醒了过来,不再逆来顺受,心甘情愿被欺负了,可惜这一觉睡得太长。现在,即使自称老大的美国,一对一的单干,他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别忘了, 我们改革开放才三十来年,我们今天取的成就世界瞩目。历史和现在两方面都足以证明,中国人种是世界上最优良的人种之一。这个世界上优良人种本来是很多的,但其他品种消失了,在国际市场上没有谁有足够资本与我们较量,所以物美价廉的我们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中国人无私奉献的精神是有目共睹的,没有半点劣质成分,真到有些国家需要进口人口的那一天,以我们国民的慷慨无私,定能公平交易,决不会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更不会短斤缺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顾客是上帝,货真价实,童叟无欺。那些超生游击队员不知是否已料到将来有一天外国朋友会来我们国家进口人口,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时刻准备着为国家和世界贡献自己的力量,不过天下要真有这种可能的话,我也愿意为那些适龄妇女贡献出自己的青春,就算没有提成也乐意。世界上有粮食储备,有石油储备,以备不时之需,而我们国家这些游击英雄们却不等到国家的号召,已经提前自觉的做好了人口储备。
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就像下蛋是母鸡的专利一样,母鸡越多产蛋越多,公鸡却只会吃粮食,不能下蛋,现在打鸣也早不用它了,有闹钟,这玩意叫它什么时候叫它就什么时候叫,比公鸡准时多了,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所以,一个鸡场中,一百只母鸡有一两只公鸡就够了,多了实在浪费粮食,你千万别以为这只是男人的想法,老板娘比谁都英明。再看那两只公鸡,他们也够辛苦的,一天到晚忙活不停。母鸡没有公鸡也一样可以下蛋,但如果公鸡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偷工减料,如蜻蜓点水一般,马虎行事,那母鸡下出的蛋就孵不出小鸡,蛋成了寡蛋,如女人流产一样,白忙活一场,那这责任可全是公鸡的,即便凌时处死都不过分。
之所以有那么多人加入游击队,绝大多数是因为没有儿子,没烟火。
新民主主义革命之所以能够取得胜利,主要得宜于以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思想的正确指导,历史早已给我们做出证明。城市中敌人异常强大,秋收起义后,革命队伍转入农村,这就顿如龙归深渊,虎入深山,直到把城市中的敌人消灭干净,只不过付出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代价,更为遗憾的是,好些牲口根本不珍惜前辈们用鲜血换来的这点家业,随意糟蹋,现已被他们弄得面目全非了。这片土地是多么的美好,但眼下已渐成一种想象。
以前的游击队伍主要活动在农村和山区,可现在的游击队,由于十月革命一声炮响,他们已经转入城市,革命形式已经发生变化。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你跑到农村一看,几乎十室九空,剩下的不是老就是小,是属于吃得跑不得的人,不过进城的也不全是游击队,主力队员以25—35岁的年轻夫妻为主,再年轻的还没作好准备,年长的大部分已经偃旗息鼓,不管生儿子的计划有没有实现。
我却有一点不太明白,要想鸡下蛋下得多,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养母鸡,因为公鸡不管它多么努力,多么积极都整不出小鸡来,如果这些英雄们真是为了繁荣祖国人口,确保世界昌盛的话,那他就该像养鸡一样,多要母的少要公的,而这些英雄们憋足了劲就只是为了要一个儿子,说是延续香火,可有谁见过下蛋的公鸡?
没有母鸡,公鸡也只能进铁锅,熬汤更适合,但最好还是乌骨鸡。
这些壮士们,你们辛苦了,就为了要一个儿子,没日没夜的忙活,女儿生了一大堆,无数张口张着要吃,结果弄得家徒四壁,一无所有,这么辛苦,有必要吗?
第二种英雄是因为受资本主义毒害太深,以至思想态度不端正,意志不坚决,擅长半途而废,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忙活了半天仍没见到儿子的踪影,算了,干脆罢工不干,这些人的日子过得最为舒适惬意,虽然生儿子的计划已经破产,但他们仍然到处播种,只不过地的主人没有等到他种子的生根发芽就把它给收拾了,他们似乎有点害怕五谷丰登,不过这并不全是坏事,因为生产过剩的话很可能引发严重的经济危机,她们这么做也算是有先见之明。因为没有儿子,那生活也就不再那么辛苦了,最多在麻将桌上垒一下砖块,但这些英雄往往负债累累,女儿成了他们的摇钱树,自己可忍得一时之气,但绝不会亏了闺女,最后苦的自然就是嘴馋的上门女婿。
有些更为麻木的人,为了弄一个儿子,因怀疑自家“母鸡”下的蛋不管用,就去借人家的“公鸡”。现在社会发达了,借鸡下蛋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但花钱给自己买一顶绿帽子,你能相信这是事实吗?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太聪明,另一种则是自作聪明。无论是借母鸡下蛋还是借公鸡下蛋,这种人都是“英雄”,否则他根本想不出借鸡下蛋这样的绝招,就算想到了,没有足够勇气的话,也是下不了决定的。
某家经过一番艰苦奋斗后终于添了一头“小公牛”的话,必是满堂欢喜。有了续香火的,往后说话底气也扎实得多,不再低着头走路。借高利贷,卖牛卖猪先把计划生育的罚款给交了,然后转行,退出游击队,再就是没日没夜的操劳,遇工就做,因为有了儿子,再苦也不能苦了儿子,不管多累,只要想想自己的儿子,马上浑身是劲。这种人挣扎一辈子,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的一个儿子。
所以说,我的出生给父亲的脸上增添了几丝笑意,这是在情理之中的。在农村,评价一个人福气的好坏与他人生成功与否就看他有没有儿子, 有几个儿子,至于这些儿子长大之后是什么模样那根本不重要,虽然他们也很在乎并如所有家长一样殷切的期待着自己的儿子将来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为祖上增光添彩,但他们双手能提供的,仅能是满足自己孩子最起码的衣食住行,所以,对于小伙子的未来,父辈们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也仅能是寄以一个美好的愿望,可惜他们不知道愿望在现实中往往是不必要的,有时候反而是一种负担和累赘。
(三)
从古至今,我们伟大祖国辉煌灿烂的文化一直都是由农民主宰的,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历代王朝的更替几乎都是在农民的参与下完成的,农民是社会进步的中坚力量,他们是社会繁荣的基础。然而,中国农民却一直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们的伟大,已被他们身上的泥土气息掩盖,如今的他们普通得只剩下漠视、无助和辛酸,因为没有人承认普通就是伟大,但即便承认了又能如何?那也不过是口头敷衍。
我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也不过是一个土胚子,货真价实的农村娃。祖祖辈辈跟在牛尾巴后面与黄土黑泥打交道,我不能改变自己的出生,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把自己脚下的路走好,只不过没人指点,我只能茫然的向着自认为良好的方向迈进,至于前头是万丈深渊还是康庄大道,我是不知道的。
没有谁愿意顶着烈日下地,因为土地里刨出的尽是辛酸与汗水,所以谁都想走出去,能逃就尽量逃吧,绝不可以坐以待毙。要想摆脱土地的束缚,给自己的未来增加点光彩,供大家选择的投资方式就只有读书。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或许也可算是一句真理吧。
老一辈中,识字的人并不多,能提着毛笔照着稿子划两副对联的人肯定比烧灶火的受人尊重。不知是谁说的,知识就是力量,这不明摆着的吗?打架的时候,总是学习好的打不过学习差的,一旦动粗,最后哭鼻子的一定是成绩好的,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毛主席说过的,枪杆子出政权,难道这还需要我再证明一遍吗?可父亲就不信这个理,至小就对我灌输着知识至上的思想,仿佛文字比生命都还重要,因此,从小我就一直比较崇敬读书人,在我眼里,文化人是高尚的、纯洁的,我也曾为此沾沾自喜,但很短暂,短暂过后剩下的就只是失望,那是因为文字不能当饭吃,而且这东西你拥有得越多,你的负担就越重,只到压得你喘不过气来,更何况在你获得这种负担时你已经为此付出了过多的代价,绝对是资不抵债,只不过当我知道这是一种陷阱和痛苦之后我已经无法回头。
为了不落伍,在这片好似纯净的天空下占有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一个天朗气清的秋日的早晨,我也如众同人龄人一样,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跟在父亲的后面来到了学校。脚上踏的是崭新的3537解放鞋,身上套的是“的确良,”肩上还斜挎了一帆布包。这天的天气很厚道,我的心情也没有辜负它的一番好意,气宇轩扬的踏在去学校的路上,全然没有意识到前方是吉是凶,是福是祸,此刻的我没有任何目的,也无法体会父亲如此安排的良苦用意,只因为别人也这么做,所以我才决定光荣献身,不论前头是否刀山火海、万丈深渊。实际上,高兴是假的,因为好多人都被学校毒害得面目全非,我之所以没显示出厌恶的表情,那是因为我相信这苦海里还是有例外的,而且我相信像我这样的大好人肯定就是那个例外,可惜我还是错了,我太相信世道的公平,事实证明,前头的确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只不过当我探明路径时我已经完全陷了进去,我只能装做义无返顾的继续向前迈进,其实我这是在作孽,因为我在向别人暗示:来吧,这里很精彩。别人欺骗了我,现在轮到我欺骗别人了,但愿老天能手下留情,如果要降罪的话别针对我一个人,因为我也是受害者。
我大步流星的来到学校,报名的是一个老头,姓张,邋遢着一颗烂蒜头似的脑袋,双眼紧闭,又似高僧入定。
“几岁?”老头突然睁开双眼劈头盖脸的问道。
“不知道。”我回答得很干脆。
老头目光如电,直看得我一身冷汗,要不是父亲在我身旁站着,说不定我已经掉头逃走。
老头不放心的望了望。
父亲补充道:“六岁。”
“太小了,”老头道:“明年来吧。”
没有人希望失败,此刻的我虽然尚不知这二字的含义,但我还是模模糊糊的意识到我不能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那样我将没资本在伙伴们面前炫耀,为了证明自己也像电视里的英雄一样伟大,我不暇思索的抛了一句过去:“操,老子专门跑来读书,为什么不准我上?”
老头火气也不小:“连自己几岁都不知道,还读什么书?”
我道:“我他妈老子要是知道几岁,还来读书干球?”
老头“噫”了一声,道:“口气不小,回去吧,明年再来。”
父亲也苦苦哀求,没用,满心欢喜,结果那老头只几句话,一家人的安排就这么破产了。那老头的脾气跟他的骨头一样的硬。老妈哄我穿了一天的新衣服,第二天一早便把它收了起来,挂在楼板上。当然,学是没有上成,不过,这学没念成也未必就一定是坏事,鉴于我跟那老头说话的口气,如果他真把我给收留了,一年半载下来,我不被他整残废了才怪。
学没念成,心里难免有些失望,望着挂在楼板下的新衣服而不能把它穿在身上,心里更加沮丧,为了重新拥有它的风光,我用尽了办法。几次瞎折腾后,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于是左脚踩到右脚脚背上,但还是够不着,再想了想,然后右脚踩到左脚脚背上,以为这次一定能成功,但结果还是事与愿违,试过几次后终于又生出一计,找来了一根竹竿,不料旁边正有拳头大一窝细腰蜂,它不认得我是这屋中的小主人,好在屋中光线黑暗,光顾我头上的小蜂也就一两只而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尽管如此,但我的脸还是肿了好几天,从此再不敢打那新衣服的主意。
为了浪费光阴,父亲给我买了一头牛,从此我便再没有清闲的时光,幸好前辈积德,后山大片林地变成了荒地,放牛的问题很容易解决。
那是一头稚牛,黑色的,用一句完整的话来说就是一头黑色的还未下过小牛的纯洁的小母牛,我叫它黑子。黑子初到我家的时候牛角都才露出一小点,如两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可能是因为人生地不熟,黑子像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还带着一丝羞涩,牵它出去吃草时还有点谦虚,有时候躲在牛圈的一角扭扭捏捏的还不好意思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胆子也就渐渐肥了起来,最后成了一头泼妇,偷吃庄稼也不再客气,还专挑嫩的地方糟蹋,而且还跑到地中间去享受,等你发现它的时候,挨揍的已经不再是它了,而是自己的屁股,当然,凶手就是自己的老爹。
不知不觉,一年的光阴转眼间就消失了,眼下我正陶醉在快乐中享受着无边无际的自由,这样的日子过得真是惬意,但不幸的是,又到了开学的日子。重装上阵,我立志这次一定不能败北,不管此次战役有多艰难,一定得把它拿下。
又是那个糟老头子。
“几岁?”老家伙头也不抬就朝我甩了一句过来。
“不知道,去年我来的时候六岁。”我答。
“还蛮聪明的嘛,”老头道:“今年几岁,叫什么名字?”
“去年的阿能六岁,今年的阿能六岁加一岁。”我答。
“我知道了,”老头道:“用得着这么大声吗?今年六岁加一岁,名字呢?”
我心里只想:“我看你这样子就像还没睡塌实一样,我若不大声一点,你睡着了咋办?小睡一会不打紧,怕就怕在别人小学毕业了你都还没来得及醒来,可我还没报名呢,要走就等我把名报完了再上路吧,下午还有一趟快车。”我心里是这么想的,可问题是他是国家干部,我再三思索,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阿能。”我真怕他一不高兴便不给我报名,这地方由他说了算,所以,无论是否已经报好名,我都得言听计从,否则,我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姓什么?”老头冷不防又砸了一句过来。
“我爸姓白,我跟我爸姓。”我答。
“那你呢?”老头道。
我真想说:“你白痴啊。”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不知道”三个字。
名字是用来叫的,是每一个人的代码,是表明身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把自己的姓名随便说与别人,除非是美人儿,可我面前坐着的分明只是一个糟老头子,乍一看,有些似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再一看,又有些像华山派掌门岳不群,横看竖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斜看正看怎么看都不像小尼姑,虽然他的头也是光的,可怜的是连老尼姑都不像,心里早对他没有半分好感,只有厌恶,虽然他是大家必须言听计从的国家干部。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老头又兜了一句过来。
“知道一点点。”我道。
“什么叫做知道一点点?”老头又问。
“我也只知道一点点。”我答。
“嘴够贫的。”老头奸笑着说道。
“你也没闲着。”我不愿落此下风,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正在茁壮成长,而他已经日薄西山。
老头像泄了气的皮球,瞅了我一眼,道:“性别?”
我道:“我姓白,不姓别。”
“哦,”老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男的还是女的?”
“跟你一样。”我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正暗自得意,却见老头阴阳怪气的问道:“我问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我气得双眼翻白,但我只得无赖的说道:“跟你一样。”
老头发现外星人似的瞪着双眼问道:“真的还是假的?让我看看。”
我气得只想从二楼跳下去,“你先把裤子脱下来让我检查一下。”
老头无语,可能自他成为人民教师以来,我是第一个这么跟他较真的学生,文化大革命期间恐怕也没有发生过类似事件。
那老头真是吃饱了撑着不自在,尽问些污七八糟毫不沾边的问题,我想,就是再借他八个胆他也不敢真自己把裤子给脱下来,但他却说道:“我看你怎么都不像七岁的样子,这样吧,你去上学前班。”
“他妈的凭什么?”我跳起来吼道:“去年我就该上一年级的,今年多长了一岁,你狗日的却把老子搞到学前班去了,有这样的道理吗?白战能不干。”
那老头一双贼眼滴溜溜地转过不停,父亲为了证明我确实已经七岁,于是把户口薄递了过去,但老头看都没看一眼就往旁边一扔,站起身来把我一只手从肩上弯向背后,另一只手则从后面伸上来,不知怎的,两只手就是不能碰在一起,就因为这样,他硬是把我下放到了学前班,我这个小学也因此干了七年。在我沾沾自喜的陶醉在认识一二三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我还没上路前,有的人就已经离开起点好几公里了,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速度并不比兔子慢,并且没有在半路睡觉。
“我是来读一年级的。”我当然不甘心伏诛,可我的争辩在他的面前就好似不曾发生过一样。
“你还小,叫你读一年级你就读一年级,叫你读学前班你就得读学前班,不干?那就再回去长一年。”老头火气确实不小,我当然不敢惹他,他是学校的老师,我担心我爸不在的时候他会用篮竹板打我。在学校,老师是有打人的权利的,而且所有男老师都无一例外的喜欢打人,也许是雄性激素过于旺盛,也许是这些不幸的家伙小时候曾遭别人的虐待,现在正是他们全心全意报答党和人民的大好时机。哪家孩子不听话,管他不住,父母就将他扭送到学校,再浑的小牛犊也能变成温顺的小羊羔。俗话说得好,一怕官,二怕管。老师在人民群众眼里好歹也是官,因为他们吃的都是皇粮,老百姓在地位上就理所当然的比他们矮了一截,也就顺理成章的怕了他们,那老头也才会如此得意的把我下放到学前班。当我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那老头正津津有味的品味着适才那前所未有的成就带来的喜悦。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一笔意味着什么,还以为自己赚了,但有一天我还是明白了过来,这一年对我来说,也许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一条走向伟大,一条通往黑暗;一条去往天堂,一条直达地狱。现在,我的面前越来越暗淡,太阳也突然失去光泽和温度,我猜想,这一定是那老头那一笔的杰作。
学校的规矩,我爸给我报名的时候提了两只袋子,一只装钱,有一分两分五分,一毛两毛五毛,一块两块五块。有钢蹦有纸币,加起来总共一十八块整,那老头瞪着眼数了半天,好在我身后没有等着要报名的人。十八块钱,在当时已算是一笔天文数字。奶糖一毛钱五颗,一个练习本五分,一斤盐巴三毛,这是我父亲投资的第一笔亏本买卖,十七年后,我的学费已变成四千八百块人民币,足足翻了266.6666倍,我父亲这项工程足足投资了十七年,至始至终一分利息都没收到,更别说成本,他老人家算是亏到家了。
父亲另一只袋子里装的是两斤大米,随报名费一起上缴,一两都不能少,我在小学念了七年,也就交了七年的粮食,只是刚开始交的是大米,后来就换成了稻谷,从刚开始的两斤变成了后来的八斤。
随着那老头大笔的一挥,只一片刻工夫,那两斤大米已换了主,我的前程和自由,连同老父的希望都一齐被掀入了学校这个大火坑。寄托他人的希望不过是对其身心的迫害,所有前程都不过是一片谎言。原来,对一个人的欺骗和迫害竟是如此的容易,剥夺一个人的自由竟也是那么的轻松。我的生活从此得按照别人设计的轨迹去运转,我的空间从此得交由他人操纵。我真不明白我的生活为什么一直不由自主,我始终没有权力自我安排。
出生决定命运。
因为我生来就落在已被人遗忘的社会最底层,虽然我从没停止过挣扎,但似我这样的人的命运似乎已完全操纵在他人手中,所以我的汗水一直没能改变我将长久仰人鼻息的现实。虽然我没能幸运的拥有一个美好的起点,但我也从未因此而气馁、妥协,我从没忽视过人生旅途中的任何一站,但二十年后的我依旧无望的徘徊在那座悬崖下叹息,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我都觉得我走过的路是多么的可耻,我似乎都没有资格再叹息了,我在给自己抹黑,我真低估了命运这东西的现实生活中的作用,事实,这一切归纳起来,完全可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那就是,权力这东西确实是件好东西。因为,如果我有幸能得到它的眷顾的话,我的征途肯定不会那么坎坷,现在的我也有足够信心和勇气坦然面对未来,绝不至于似现在这样在黯然无光的在现实面前落荒而逃。
(四)
黑子很争气,到我家的第三年便生下一头小牛,往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一年一头,好像哪一年不生就不行似的,它就像一国营企业,政府已经下了生产指标,达不到指标是不行的,得追究厂长的责任。我估计黑子也并不想这种生法,它之所以那么积极,很可能是上了那些花心公牛们的当,小东西在它肚子里面折腾着要出来糟蹋外面的风景,等到它想要收手时却已经来不及了。母牛不似母鸡,母鸡没有公鸡照样也能下蛋,只要营养跟得上,母牛却不同,没有公牛一定偃旗息鼓。
此后,黑子一直执行着耕地和生孩子这两项艰巨的任务,数年后,黑子已从一头纯洁的小母牛变成了另一头纯洁的小母牛的姥姥,到我高中毕业时,黑子的孙子也做起了姥姥,但他生孩子的计划仍然没有收手。因为家学渊源,加上我家的牛圈正坐落在一条龙脉上,黑子的子子孙孙都享受着那条龙脉上的灵气,因此,它的女儿孙女曾孙女生孩子一个比一个用功,但终究还是没一个是它们老祖宗的对手,老将出马,一个顶两,只恨岁月不饶人,黑子虽然勤奋、敬业,但毕竟也有年老体衰的时候,耕田的任务早已经不用老佛爷亲自操刀上阵,就拿生孩子来说它也是越来越力不从心,虽然英雄不及当年勇,可有一点得肯定,黑子生孩子从来没有流过产,而且个个发育正常。
黑子尽职尽责,十几年下来,子子孙孙加起来竟有十好几头,它一家子团团圆圆,欢乐无限,但却苦了我们一家人。我家地少,那点稻草仅够它们一家子塞牙缝,老爹老妈不得不四处去打草来供应它们一家老小,特别是冬天,外边冰天雪地的,牛上不了山,一天几担草也不够它们一家子糟蹋。
黑子一家做事向来干净利索,它们吃过的地方几乎一毛不拔,绝对没有幸存下来的,它们这一家子势力庞大,走到哪,其它牛们得赶紧让出道来,偶尔有几头偷腥的公牛兴高采烈的上来热闹,但一般没几头能全身而退,因为黑子家里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全家上下生龙活虎,要有幸被它们一家子照顾上那么一下子,不死也得残废半身。
黑子一家子生小牛都没有节制,但很有讲究,一般都不下小公牛,除非公牛下种时失手下错,为此,老爹也较为恼火,因为我家的地根本不够它们蹂躏,人家的牛们在地里忙活,我家的牛们却在山上风流快活,践踏祖国大好河山。父亲为了黑子一家老老小小的生计忙得不可开交。为了黑子一家,父亲就再无空闲时间了,揽不了余活干,我的学费便没了着落,父亲就打起了黑子一家的主意,谁的个头大,谁长得壮就先卖谁,因为个大骠肥的值钱。
起初,父亲卖一头牛可顶我一年两个学期的费用,后来一头不行就卖两头。
原来父亲还怪黑子及其女儿孙女们下崽下得太快,没完没了,甚至还想过对它们实行计划生育,可当为了响应义务教育的伟大号召而不得不一年处理两头牛的时候,父亲又开始埋怨当初母牛们下崽不够积极,以至于现在供不应求,他却不会想,要是牛的价钱再高一点就好了,最好是学费也跟着降一点,直到免费。
父亲卖牛,先从公牛卖起,因为公牛不能下崽,公牛卖完了就卖母牛,不论生育力和质量,除了黑子,买主看中哪头就牵哪头,由买主说了算。牛的生育速度终于还是比不过父亲卖牛的速度,更比不过我学费的繁荣速度,终于有一天,黑子也为了义务教育而噙着眼泪离开了那条熟悉的龙脉。
父亲绝不是一个御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人,但为了响应上级的号召,那些牛们是不得不卖,因为家里就它们还值几毛钱。买主来自天南地北,不知它们一家子现在都到了些什么地方。春天来了,山上的小草又冒出了风骚的新芽,却等不到去啃它们的牛儿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牛儿没了,也再没人上山割草了,还养有牛的,稻草伺候着,牛们也忘了该怎么叫喊。那些草们没牛啃没人割,往年的枯草盖在上面,年复一年,下面的草也居然失去了生机,伴随着牛的离去,取而代之的已是一坡灌木丛。
草为牛生,草为牛亡,它的存在,是乎只是为了供牛的蹂躏。
(五)
小学老师都无一例外的喜欢打人,用蓝竹板抽手心,打屁股,不会打人的老师一般都不是好老师,所以从这所学校毕业的学生决不会忘记自己的母校,也不会忘记曾经教过自己的老师。由于教师数量供应不上,大多数老师都是退伍军人,一个个身手不凡,最起码也有千年道行,虽然篮竹板使起来没有枪杆子顺手,穿着裤子的屁股也没有光天化日下小鬼子脑袋瓜子那么有诱惑,但在和平年代那的确也是一块风水宝地,所不同的是,当他手握钢枪时对付的是敌人的脑袋瓜子,当他把枪杆子换成篮竹板后,对付的就是你的屁股。他们坚信:强权等于真理,打击镇压才是维护社会稳定的不二法宝,不管你那两分自留地多么顽强,只是他们忘了,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哪里有镇压,哪里有敌对。
俗话说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为了不让手心受损,同学们开始不洗脸不洗手,而且常与污泥打交道,长此以往,手掌厚度陡增。小学生没有学过物理,却也知道缓冲的妙用,只要手心的额外厚度增加,待蓝竹板上的力道传到手心时必定大减。如果手心的污垢增加到合适的程度,被老师抽时还说不尽的舒服受用,但这一招只适用于男生。小女生的小手白暂细嫩,只要有一点污滓马上会用清水洗去,直到洗得白里透红,想多看一眼都不忍心,老师自然也下不了手。但男女平等了,该打的时候老师也不能偏袒,怎么办呢?不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吗?既然下面有对策,那上面自然就有政策。小女生的屁股不能碰,否则人家会骂你耍流氓,这也有损人民教师的伟大形象。打小女生手心的时候,老师手中的蓝竹板就如蜻蜓点水一样,轻轻的从小女生细嫩的肌肤上滑过,拿捏得恰到好处,没有丝毫的损伤,所以,小女生的手洗得一个比一个干净,洗得一个比一个白,如刚剥开的蒜头,细腻而又光滑,看着就心疼。
农村普遍存在这么一种现象:男娃比较调皮,而且喜欢惹事生非,不是偷人家的桃就是摘人家的梨,一天到晚没过空闲,而家长大都比较放纵。偷个把梨算不得什么,但如果摘多了的话就不一样了。
中国老百姓向来朴实无华、憨厚耿直、热情团结,正是这种纯洁的高尚品质为他们赢得了世人的尊重。他们一直处在社会的最低层,虽然改革开发了,人民实现了当家作主,但他们在社会和经济上的地位几乎没什么起色。任何时候,任何社会制度的变迁,无论是进步还是后退,所改变的只有统治阶级及他们获取利益的手段和方式。老百姓永远都是社会进步的缔造者,但他们并不是社会变革的最直接获利者,而是为统治者提供享受的牺牲品,特别是农民,他们是社会中最薄弱的群体,匍匐于文明的边缘,为了抵御各种天灾人祸,不得已的他们只能团结在一起,彼此之间相互关助,相互照应。然而,在现代文明和利益的猛烈冲锋下,他们也免不了急功近利,抵御不了自私的侵扰。原来朴实的本质已经找不到一片净土,在与现代文明的较量下他们节节败退,他们不再信奉神灵,金钱才是他们的救世主,为了人民敬爱的“人民币”,抛妻弃子,直奔江浙湖广,有的甚至十年难得一见。生活迫使人们要不顾一切的去实现那发财的美梦,因为这个社会有银子就是老大,没银子,可以说你几乎不如一头牲口。
生活正逼迫着无辜的人们背叛自己,它的真实,需要大家不惜一切代价去顺从,即便你根本不愿意。
为了生活,人们不得不四处奔波,为了生活,人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打工族多了,农村有父孤儿也渐丰富起来。留守儿童问题是目前农村最大的问题之一,他们在生活上已经富足,但他们缺少必要的关爱,他们的精神世界已经严重营养不良,请不要认为这只是危言耸听,如果一个人失去必要关爱,如果一个人的生活中除了物质就只剩下漠视,那感觉已被社会抛弃的他也就会只剩下报复和仇恨,如果做父母的再不警惕的话,那这一代的前途将不堪设想。
原来,摘人家几只桃、几个梨,扒人家几个瓜、几串葡萄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还乐于别人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来“取。”路边的桃,江边的果,根本不分你我,只要你不弄坏我的树、不摔着自己就行了。出门不用打招呼,老人小孩自有左邻右舍给你照看着,夜晚也不用担心有贼造访。一家有难,八方支援。可如今,这风尚已如昨日云烟,一去不复返。不过还有一点值得庆幸,虽然“现代文明”来势汹汹,可农村朴质的本质并没有被它们完全吞噬,只是跟十几年前比起来已经大打折扣,有些假冒盗版之嫌。这,或许就是这个世道的本质吧,现在这个世界,除了假的,已无多少真实可言了,偶有几点幸存,却无人信任。
由于重男轻女的“光荣传统”,父母对儿子的行为大都比较放纵,再加上父母常年累月都在异地拼劳,山中无老虎,那些没人管教的孩子便开始胡作非为,偷人家的桃摸人家的梨,这时,“受害者”找上门来了,说你孙子怎么怎么的,大张其词一番,老爷爷老奶奶便只好代孙子向人家道歉说好话,可他们不能代替自己的儿子管教孙子,首先是媳妇的脸色不好看,其次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把儿子养大了还得给儿子的儿子缝洗,你说,这容易吗?
现在,不劳而获的人越来越多。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比自己更有出息?在外头奔波劳累谁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铺一条好路,以便他以后的征程顺利一些?孩子是自己心头的肉,没本事可以理解,大不了供你一辈子,但不能走歪路,尤其是在游击队里费尽周折、劳民伤财弄来的儿子,才五六岁就连哄带骗、拖拉扛扯的弄到附近的学校。儿子调皮惯了,父母管他不住,也没时间管,打他又不记事,最好就是送到学校,老师准能收拾好他。交几个钱,让别人来替自己管教儿子,谁不愿意?所以,如果老师在自己的地盘上不打学生,那就是对家长的不敬,有负社会主义的期盼。
不久的一天,老师们发现,男生的作业越作越差,听写十个字居然错出十一个,一首《风桥夜泊》二十八个字,居然一个星期也没人能背下来,原因就是大家不再怕打,甚至有的人连作业都懒得交了,大不了把乌黑的手伸出来,你只管打就是。
这时,老师也改变了作战计划,不打手心了,而是改打屁股。拧过来按在凳子上,横着蓝竹板上,这样两边屁股都无法幸免,一板变成了两板。
当老师改打屁股的时候,屁股上的肉虽厚,却没有一点缓冲作用,打起来还专心的疼,却又不能叫,否则会让小女生瞧不起。很快,一部分男生的成绩也有了起色,另一部分则咬着牙关硬挺着,装英雄,但没过多久,男生们又喜欢挨打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大家屁股下面都垫了一块杉树皮。老师喜欢抽多少就抽多少,反正挨打的是树皮,不关屁股的事,那作业做得仍旧一塌糊涂、面目全非,但这盛况也没繁荣多久,当老师们发现屁股下面的奥妙后,老师打人前便把学生的裤子拉开,先把树皮给取出来,那光荣的任务最终还得落实在屁股上。
为了不让老师将树皮抽出,同学们可说是想尽了办法。先是弄根绳子把裤子捆得死死的,还打了个死结,这一下老师真没辄了,只好先记在帐上。但这一招还是不管用,屁股是暂时幸免于难,但上厕所时却麻烦了,怎么也解不开裤子,有时身上没刀,那就只有翘着屁股摁在墙沿上使劲磨,铁棒尚且可以磨成绣花针,一根算不得什么,或在厕所外边拣两块石头砸,要么就是叫人趴在屁股上用嘴咬,好多同学都吃过这种苦头,所以遇到别人有难时一般都会挺身而出、舍己为人。朋友多了路好走,予人方便也是给自己方便,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求于人。
裤子不能捆死,不捆死又会让老师给你松开,最终屁股还是在劫难逃,怎么办?总不能把它藏着掖着或是任由老师糟蹋吧?有同学提议放屁,当老师在取树皮的时候使劲放一个响屁,这样老师绝不敢轻易下毒手,可问题就是这屁不是想放就能放的,那家伙向来目中无人,根本不听别人使唤,这馊主义也就只好暂时搁一边了,但如果你放屁的功夫已练得炉火纯青的话,那你的屁股当然就安然无恙、高枕无忧了,你根本不用整日替它瞎操心。
刚开始的时候,大伙兜里都揣了两块石头、几根绳子,上厕所时就先用石头将绳子砸断,完事之后重新取一根捆上,反正山上葛藤、构皮多的是,但这一招很是不方便,勒紧了肚子不舒服,也不好活动,加上嘴上不检点,要是吃坏了肚子的话一天少说也得光顾五六次厕所,一次换一根绳子,说不定还不够用。后来便有人想出另一条惊世骇俗、流芳百世的妙计,那就是拉屎不擦屁股,这够高档了吧,牵开裤裆,里面七荤八素的光景准能为祖国节约至少三天口粮,这时候老师只好望而却步,再不敢轻举妄动、长驱直入。
不擦屁股的消息在校园里一经传开,男生顿时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男生也挺郁闷,屁股虽然化险为夷,这脸上却凶多吉少,甚至可以说是大难临头,尤其是像白战能这些无辜老百姓。哎,看来这人太规矩了的确不是件好事,因为规矩向来都是用来背黑锅的。
以上所有这些治股良策都是年级男生开发的,四年级以上的学生只能硬着头皮挨打,因为他们始终认为脸皮比屁股重要。高年级的学生为了手心着想,只得低着头苦读,所以,学校附近田坎上看书的一定是高年级的学生,在田坎上捉泥鳅的一定是低年级的学生,当然了,低年级学生也有好大部分是擦屁股的。虽说天下乌鸦一个比一个黑,但最开始那个很可能还是比较白的,若非如此,你也根本看不出哪个更黑。
学校曾经繁荣过这样一种盛况,那就是低年级的男生每年都会有将近一半因为成绩不合格而留级,女生则步步高升,男生身边的女生换了一拨又一拨,而部分男生则在原地踏步,随时准备迎接下一批女青年的到来,去旧迎新嘛。可几年过后麻烦来了,学前班的男生挤压得越来越多,有的甚至赖着不走了,四年级的学生则锐减了大半,供不应求,原因就是下一级的男生没有全部跟上去,学校为了把这批陈年旧货“倒卖”出去,只好一个年级一个年级的动员,给那些常年留级的小哥哥们做思想工作,然后四年级以上的学生想方设法多留下几个,如此一来,没几年功夫,四年级又开始勉强张开张营业,虽说不怎么兴旺,但终究还是能维持生计。
我踏进校门的第一节课是算术课,第二节是语文课。算术课就是数数,一年下来学会了加减。加法最简单,从书包里掏一大把木棍出来数就得了,至于减法嘛,上一年级的时候,23﹣14竟然等于11,原因就是个位上的3不够减4,我于是自做聪明的用4反过来减3,这一来刚好等于11,在我为自己的创举得意忘形的同时我也为此吃了不少的板子,但我始终不认为自己的计算方法是错的,所以每次都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的,屁股下面也没作什么手脚,因为我相信我是冤枉的,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平反。语文教的就是a、b、c、d、zh、ch、sh、r,但上到一年级的时候我还连自己的名字“白战能”三个字都不会写,奇怪的是我小学加上学前班居然也只干了七年,没为党和国家做出过什么伟大的贡献,但也始终没拉社会主义的后腿。
老师打人的方法不断的推陈出新,学生们反剥削、反压迫的对策也花样百出,老师锻炼了身手,学生也开发了智力。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学生要学到知识,社会才能进步,这绝对离不开老师手上的板子,如果共产主义提前实现,这一定得在功劳薄上给它记上一笔。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哪里有镇压,哪里就有战火,小学,就在这种压迫与反压迫中一天天的消失,童年就在这种无知的快乐里渐渐融化。
(六)
战争不仅是对生命的践踏,而且还是对文明的迫害,它同时也是清除一切反动的、落后的社会制度和旧势力的最佳方式。文明是战争的产物,进步,是战争的结果。枪炮和火药永远是历史最好的清洁济,不过,战争最大的成就还是对人类世界的毁灭。
既然战争的作用完全可以忽略,那么,这个世界为什么会不太平、为什么会有战争?一个原因是为了女人。虽然历史上主宰大事的女人目前仍凤毛麟角,但坏事的女人却是泛难成灾。吕布为了女人,把董卓那厮给干了,美其名曰除贼护汉,虽然他姓董的死有余辜,但他死也没忘记拖上吕奉先,让他背负一世恶名。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想当年,刘备哥三都没能拿下他,可想吕布之能到底有多高,可就因为一个女人,才有下邳一战,才有英雄殒命白楼。唐玄宗李隆基也是个聪明人,以这小子的能耐和地位,天下哪还有他请不上床的女人?可这花心贼偏偏甘愿拜倒的杨玉环的石榴裙下,这才让安禄山和史思明两个眼红的家伙找到了空挡,乘虚而入,虽然杨玉环跟他们两个没什么瓜葛,但她也难辞其咎,更何况小李子自己也差点为她丢了小命,虽然脑袋最终是保住了,但屁股却没了着落。听说后来的李自成也是因为陈媛媛之故而得罪了坐镇山海关的吴三桂,结果煮熟的鸭子被多尔衮连锅都给端了,你看,得不偿失了吧?看来历史上的李家还真不乏英雄,更不缺情种。这多尔衮本来是打算自己做皇帝的,但因为孝庄太后之故,满清又少去几年热闹,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能把所有祸事的责任都推在女人身上,因为从中作梗的毕竟还是男人,他们才是罪魁祸首,只不过他们惹出事来习惯栽赃陷害,让别人来背黑锅,我想,这应该是天下男人的通病,一天到晚都打着别人老婆的注意,自己老婆却不许别人多看一眼。
终于回到主题了。世界不太平的另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男人喜欢掠夺和征服。对权利的征服,对财富的掠夺。
人性是贪婪的,欲望是人们不断前进的永恒动力。没有欲望就无所谓追求,没有追求也就没有进步。铁木真不甘心只做草原上的小头目,结果弄出一个史无前例的庞大帝国,同时也向世人宣布:中原不只是汉人的,谁有本事谁都可以来玩玩,后来皇太极还真的来了。
有男人的地方就一定有野蛮,这里不用再次累赘证据,历史已经给出证明,相对女人而言,男人更有暴力倾向,因此世界上的硝烟几乎都是男人在经营,原因就是男人的欲望太丰富,太繁荣。
(七)
教师的职位其实并不高,而且还是最辛苦的,并且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许多年前,教书匠在人们眼中只是个臭老九,却很受人尊敬。现在,教师的地位提高了,但那只是在政府的工作报告上,在国家法律上,因为他们花的是国家的银子,吃的是国家的粮食,在有些人眼里是国家干部,可在现实生活中并非如此,虽然有不少人在老百姓面前总装得很英雄。
现在的学生是未来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是党和国家未来的接班人,是花园里的花朵,老师是园丁,换句话说,老师不过是家长花钱买来的保姆,是雇佣工人。
曾几何时,教师虽然没有什么社会地位,但还有自由。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老师的自由就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制定自己的门规,最主要的一条就是打人,现在的老师却只有羡慕的份。想想也是,老师除了打人的那点权利之外还享有什么呢?在现实生活中,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又愿意去当教师呢?除非是大学的老师、教授,虽然那大都是一伙骗子,可这又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经营的。
因为出生环境的不同,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注定是为别人的锋芒添加硝烟的,我们一生的忙碌,仿佛都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大家如此辛苦的奔波劳作,一切都是上天的有意眷顾。游戏规则是别人制定的,制定规则的人自然是已占着天时地利的强者,世界上没有人可以逃避生活的迫害,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全力以赴,因为我们别无选择的余地。反抗、挣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唉声叹气、拱手认输,那你只能任人蹂躏。战场上决对不会有人同情弱者,因为战争的本质就是大鱼吃小鱼、以强凌弱。战争只有一个目的和结果:血腥。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专门供人糟蹋、蹂躏的。人的灵魂在上帝面前一律平等,但这只是人们一相情愿的结果,而且上帝在天上,人们非得给自己分出等级,上帝是管不着的,他也不会管。
或许上帝有时也是仁慈的,他给每个人的机会大概均等,但他并没有规定不允许别人去抢夺,他也没有规定每个人都有享受的机会。这就好比世界各国法律都明文规定人们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一样,每个人都是国家的主人,但事实上权力和利益永远只属于统治阶级及富人,穷人是没有这种指望的,万不得已的他们最后就只有铤而走险。世间只有一个上帝,虽然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操纵着世间的一切,但他却孤独得厉害,没人跟他玩,老家伙心里不平衡,虽然明知规则的不公平,但他仍然置之不理,他甚至喜欢看到人们争得头破血流的丑样,别人的苦难正是他想要的乐趣。
上帝是靠不住的,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人只有自己,不过有一点需要声明,过分依赖到最后依然是一种天理不容的罪过,不论主角是谁,但如果自己都把自己出卖的话,那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在意你的感受呢?所以,请你千万不要欺骗自己,即便天下都变成了一片谎言,至少还要坚定自己的真实。
竞争是可怕的,竞争就是战争,只不过所使用的武器不一样而已。后者让你头破血流、妻离子散,或就是抛尸荒野,前者是一种灵魂上的考验,它能让你痛不欲生,甚至求死而不能。
也许因为竞争太激烈的缘故,有的老师上课几乎就是跑马观花、逢场作戏,还没上课就想着下课,还有些人民教师喜欢作秀,喜欢标榜自己的特殊,喜欢突显自己的伟大和辉煌,但我更多感到的是耻辱和侮蔑,我始终不明白那些光荣的教师能从对学生的嘲弄和戏耍的伟大成就中得到什么样可以让眦牙裂嘴的他们欣慰的成就或是硕果。我想,这恐怕只有亲自站在讲台上看着那些顶礼膜拜而纯洁又可怜的眼神的那一刻才会有如此深切的体会。真正的人民教师是园丁,是公仆,而那些装腔作势、狐假虎威的,简直就是一个个强奸犯,专门强奸别人青春的强奸犯,但他们的强奸却是合法经营。
小学是村公办小学,一共只有十几个老师,而且只有一个女教师。由于男人都有着征服的本性,又由于压抑得太久,为满足自己失衡的心理,学生们的屁股便理所当然的成了他们发泄的阵地。但学生也不甘心这种压迫,尤其是男生,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阶级斗争就不可避免的拉开了帷幕。
当有一天老师们发现同学们的屁股已悄然从自己魔掌下独立出去的时候,而有的学生在老师那里打的欠条没有一斤,起码也有八两,已经到了资不扺债的地步,为了及时收回成本,老师只好默不作声,悄悄的创研一种新的征收方法,要不然这作业就黄了,老师们的年终考核也过不了关,而且有许多都是民办老师,还没转正,这节骨眼上决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因为这直接关系着他们的前途。
一天,老师仍向往常一样走进教室,大家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今天这堂课有什么特别,因为他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再说打人的事早已经搁下了好几周,虽然那老师每堂课都会扛着他的蓝竹板,但那只是狐假虎威,做做样子而已。既然打人的事已经搁下了,那么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发作业本,接下来应该是扯着嗓子叫“书……页”,但这次突然出现意外,发完作业本后老师并没有叫“书……页”,而是慢条斯理的说道:“今天不上课。”大家一听,心里那个高兴啊,接下来便听那老师说: “但是”。同学们补充了一句:“然后呢?”老师说:“没有然后。”同学们心里又是一阵贼喜,却听那老师说:“但是。”同学们又道:“再然后呢?”老师道:“算账。”同学们都知道算的是什么账,每一次老师说要算账就一定有人屁股遭殃,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不过不要紧,为了以防万一,同学们屁股下面那块衫树皮是时时候着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蓝竹板再厉害,反正有树皮招呼着,根本不关屁股的事。第一个同学是一个老油条,老师刚念完他的名字,他就已经很自觉而且很主动的走上前去趴在老师面前那根木凳上,动作十分熟练,并迫不及待的把训练有素的屁股翘得老高,那样子就如同发情期的大公鸡向败下阵的对手的挑衅、炫耀,又如同饥渴的母狗对着阳痿的雄犬的诱惑。
十几双眼睛都盯着老师手上蓝竹板。“啪”,蓝竹板划着一道优美的弧线很顺利落下了来,只可惜那优美的弧线并没有落实到屁股上,而是跑到了腿上,伴随着那一声清脆的响声,接着就是那老油条的骂声:“哎哟我的妈咦,你狗日的轻一点嘛。”
“你狗日的嘴还不干净,再骂一下试试?”
老师口中骂着,手上竹板便顺理成章的向小家伙无辜的屁股撒去,弧线一道比一道优美。老油条脸胀得通红,骂当然是不敢再骂的了,毕竟屁股是自己的,虽然嘴上痛快,但最终疼的还是自己,这仁兄还算有些英雄气概,再没叫出声来,连泪水都没洒落一滴,一阵狂轰烂炸后,老师连利息都给他算清了。第二天那厮来上课的时候,但见他肩膀一耸一耸的,下了课也不再跟其他同学玩玻璃弹子,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闪着了腰似的。
其实,好多同学都想当场痛痛快快的骂上一通,但一想到那老油条惨不忍睹的模样,背心都凉透了,于是话到了嘴边也只得硬生生的给咽下去。第二天,同学们来上课的时候又不怕挨打了,因为有了头一天的惨痛教训,九死一生的同学们便未雨绸缪,用破布、蛇皮口袋之类的东西将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脖子以下直到脚跟,再无任何缝隙可乘,只是因为大腿头天吃了板子还有些发烫。如此一来,老师是真的没辄了,但有的学生欠下的帐实在太多,头一天没来得及清算,反正都已经打草惊蛇,没办法,怎么着也得象征性的抽几下,以表达老师对同学们的深切关怀。
学校有几个抽土烟的老师不喜欢找别人手心的麻烦,同学们鲜活而动人的屁股也吊不起他们的胃口,但他们特别擅长用他的旱烟袋敲别人脑袋。那家伙比纪晓岚的还夸张,足有拳头那么大,虽然老师下“锤”的时候并没有使出全力,几乎由它自由落下,但砸到脑袋上仍如擂鼓一样,每一次落下,受害者便如同遨游在银河系一样,但见眼前繁星点点,灿烂无比,那些园丁们可能真把同学们脖子上吃饭的家伙当作神州七号了。
为了保护无辜的脑袋,男生们只好留长发,一个学期下来,学校除了男老师之外所有人顶上都是森林茂密、鸟语花香,有的甚至还有野兽穿梭其中,尽管老师们苦口婆心的教导大家要勤垦荒,但是没用。由于女生没有得到上级的指示,发育得还不够充分,当女生与男生站在一块时,光从轮廓上根本分不出雌雄,不过这逃不过行家的法眼。头发乱的是男生,黑脸、黑手的是男生,身上有怪味的是男生,发系上有蝴蝶结的定然是女生。
学校里仅有的一个女老师是从来不打人的,她的声音很好听,特别是上音乐课的时候,那嗓子如百灵鸟轻歌一样优美动听,低年级的音乐课都由她一个人打点。其实所有学生都盼着她能成为自己的老师。那女老师是教语文的,兼上音乐课,但可惜她水平有限,最多上到三年级,然后再回到一年级,周而复始,所以四至六年级的学生是没有福分听她上课的。正因为如此,男生都有留级的嗜好,特别是三年级的男生,刚开学就想方设法怎么样才能留级,甚至有的学生不惜一切代价从四年级来个回马枪,哪怕每星期只能上她一节音乐课,至于顶着屁股挨揍的风险躲在窗外偷听她音乐课的伟大壮观更是屡禁不止。学校为此事头疼不已,想把这老师调到高年级去,以免那些陈年旧货挤压得太多,过了保质期出不了手,遗憾的是这老师不是专业的营销师,不擅长跑业务、搞推销。
到我踏入校门的第六年,也就是我上到五年级的时候,学校终于增加到了八个班。在这之前,从学前班一直到六年级,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那年多出的是一年级,往后每年增加一个,六年过后,六年级也有了(二)班。在我毕业前,谁考试得到全校第一的话,其实也只是班上第一而已。
为了有效杜绝低年级学生未经当局批准而擅自留级,就在一年级出现两个班的时候,学校决定,那女老师就当一年级(1)班的班主任,她也不再上其他班的语文课,凡想从学前班升入一(1)班的学生必须是成绩靠前的,即使进了(1)班,如果贪玩、不守纪律、成绩不好的话,随时都可能被流放到(2)班,这空缺的位置就从(2)班抽一个上来补齐,这叫取长补短,互通有无。同时,一到六年级的音乐课都由她一人负责,这样,每个人听她上音乐课的机会就真正均等了,这也就有效的缓解了低年级学生的有意留级现象。
随着班级的增加,几年过后,那女老师也逐渐应付不过来,后来她就只为(1)班上音乐课,一到六年级都是如此,(2)班的学生要想听她的课那就必须得努力学习,以便争取早日逃离苦海,重现光明。当局另有明文规定,凡留级的学生一律下放(2)班,这样,全校所有年级(1)班的成绩是最好的,(1)班说白了就是快班。(2)班的人想进入(1)班,(1)班的又怕被挤入(2)班,双方之间相互竞争,你想超过我,我想把你踩在脚下,有意留级现象也因此得到有效遏制。就因为这门音乐课,学校的教学质量也大为提高,这老师也被视为全校的宝,重点培养。学校领导都是聪明人,知道如果女教师多了,那么这位女老师的作用就会被削弱甚至消失,那学校又得重新回到“旧社会”,老师学生上课都得全副武装,所以,凡师范分配下来的老师当局只收留公的不收留母的,教师队伍呈现严重的人工化阳盛阴衰现象。由于女教师供求量太小,加上因为计划经济的影响,女教师刚分配下来没几天就都按计划分配给了领导,普通老师又没指标,为了解决生理危机,情急之下,他们只好在班上下毒手。所以,很大部分女生小学毕业后还没来得及踏入中学的校门就一跃从以前的师姐变成了师母,而等到我终于从学校这片苦海中逃离出来的时候,她们的闺女已经轮廓清晰,表情也开始让认蠢蠢欲动。记得大学时班上一同学曾说过,他说当他想成为流氓的时候,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只能看着过去同学的闺女躺在其他男人怀里眼红,而供他成为流氓的良家妇女已经差不多绝迹了,弄不好自己反而成全别人成为流氓。其实,他这话也刚好说到了我的心坎上,但我还是只有一句感叹:为时已晚。
当长发飘飘的时候,同学们终于如释负重,再不用为学习而劳民伤财,老师也如愿穷途末路、束手无策。学校长头发为什么会如此猖獗?这当然只有喜欢抽旱烟的老师清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长头发就是他们一手培养起来的,但他们不会自告奋勇,因为这事实在不值得搬到公共场合来炫耀,就如改良的妓女不再承认自己过去的风光。
一天广播体操的时候,老校长突然提着大剪刀来到操场,大家都知道他女儿在镇上开裁缝店,剪刀是必备武器,但同学们见了这玩意还是觉得心底冰凉。
老校长凶神恶煞的脸上从来没有个笑容,至少没有一个学生在公共场合见过。因此,学生见到老校长时就如同见到岳老三一样,心里都会升起一丝寒意。大家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但见老校长走到最东边第一个长头发面前,提起大剪刀“卡嚓”一声,那同学头顶上便出现了一条“非洲大裂谷”。最东边是六年级,六年纪的哥哥们都“甘心伏诛”,竟没一人站出来伸张仗义,低年级的小弟弟们的脑袋就自然只有任由老校长把玩宰割了,虽然学校广播里正播放着义勇军进行曲。有一点需要申明,高年级的学生留长发与老师大显身手无关,这纯属个人行为。
学校是大跃进时期全村村民自发出资出力修建的,楼板全是木的,而不是现在的钢筋混泥土预制板,由于年久失修,有些木板就开始活动起来。因此,楼上的学生扫地时就不用倒垃圾,把楼板揭开直接往下扫就得了。因为楼上住的是五六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人高马大、身强体壮,小弟弟小妹妹们哪敢以下犯上、自找麻烦?但肚里悄悄痛骂一番还是有的。
上三年级的时候,我们班刚好坐落在一老师的宿舍兼厨房下面。这老师是全校最不受欢迎的老师之一,一天,那家伙做饭的时候按惯例又一次把淘米水给泼了下来,在他锅炉下面落脚的是几个写检查的专业户,因此有幸得到他的辛勤灌溉,以往他们都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但这一次却有些意外,因为那原本就已破旧不堪的叫书的东西因“雨水”过于丰富,给呛坏了,如一青楼女子改良后再遭一度的轮番摧残,这口气怎么忍得下去?大伙一直在楼下候着,下课后机会终于来了。那老师不知是上厕所还是干什么,听得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几个家伙各提一木棍站在下面的桌子上用力往上捅,一下,两下,三下……八下,九下,工夫不负有心人,“砰”的一声,那老师的锅、炉连同楼板一起掉了下来。
锅碎了,火炉也裂成几块,炭火撒了一地,菜也泼了一桌子。那老师也真是的,饭熟了不吃饭,偏要出去溜达,这不,没得吃的了吧?
菠菜、腊肉撒了一桌子,香气直冒,那真叫一个诱惑啊,就好像色鬼偏偏看见美女露出大腿,色狼看见美女露出胸膛。常言道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大伙瞅着桌上鲜红的蜡肉片,互相望了一眼,接着就如同恶狗见到路边还未生蛆的野屎一样,也顾不上有盐无盐,抢过来就往嘴里送,三下五除二,桌上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见地上还有几块,拣起来在衣服上一擦,只吃得满嘴冒油,大伙幸福得跟过年似的。
吃完蜡肉,大家抱着被汤淋湿的书包一轰而散,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几个油条都是同一个村的,我甚至怀疑他们跑到半路还会把书包抱起来舔上一遍,说不定还会拿回去煲一锅汤。
那老师的锅、炉都给摔坏了,他这餐饭也就没能吃成,可偏偏抓不到凶手,肚子问题没人给他安排,没办法,他只得下楼把楼板拣上去重新安好,并在学校旁边杂货店称了半斤铁钉把所有木板严严实实的钉了一遍。
学校人多,而且都是花钱的主,就算学校藏在可可西里、罗布泊,它附近还是一样有杂货店,只不过门面可能有点寒酸,但口香糖、饼干、练习本、铁钉、铅笔、螺丝刀什么的不会少,学校附近开店摆摊,好象国务院规定的似的,说是为了方便学生,可谁不是冲着学生善于花钱这一点去的?要说学生是天下间最仁慈的人,这话一点也不错,你看他们花钱那大方样,就好象家里开了一家印钞厂似的,特别是在女人面前花银子,那架势,就如同人民币跟他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一样。
好在这倒霉的园丁的家离学校不远,把楼板钉好后还来得及赶上家里的晚饭。第二天一早,这老师又从家里提了一口锅、一只铁炉安装在大伙头上。当然,那老师那餐饭没吃成,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当事人都一口否认,找不到罪魁祸首,他只得痛快的用嘴上绝活安慰了一下大家,然后意犹未尽的回办公室去了。
那老师破了一口锅好象还不记事,也许是出于报复吧,往后仍时不时的将洗脚水淘米水什么的水往楼下安慰,下面几个同学则常乘他不在屋中的时候用木棍在下面捅,虽然再没有锅碗摔下来,但从响动上可以听出,楼上也因此摔坏过不少东西,锅、炉也翻倒过好几次,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影响过他的进食。
(八)
小学时光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幸福恬静快乐的时候,没有爱情的纠缠,没有学习的负担,没有理想的负累,更没有生活的烦琐。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苦中有乐,乐得没有任何烦恼,没有任何忧愁。童心是天真的、无邪的,如一湾清水,清凉甘甜;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芬芳沁怀,但可惜,美好总难挽留,并且消失得太快,若稍有不慎,你甚至还没感觉到它的味道它就已经消失了。
生活是什么?生活就是一出戏,虽然结果很简单,但过程却很复杂,复杂得你永远看不到真相。生活又像是大家期待已久的广告,不能全信,又不能完全不信,全信只会上当,不信又会留下遗憾。生活就是这样,让人进退两难,全力以赴吧,又怕到时候竹篮打水,敷衍吧,这又对不住自己的一片衷心。总之,上帝既然让你活着就一定有他的安排,只是你不一定能抽到上签,所以,你不要对结果抱有太大的希望。
生活在彼岸,它似隔江的梅子,只有童年才会光着膀子游过去摘取,尽管酸涩,但还是愿意为了新鲜而尝试。
童年是我们去寻找生活,长大了,是生活在要挟我们,不管我们是否喜欢,是否愿意接受,它也绝不会理会你是英雄还是怯懦,他的施舍,只是因为你的存在。
生活只属于童年,可惜它已经成为一直种欺骗,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想。
事实上,生活的真正意义在于普通和平凡。而今,风光已不再是我的追求,出人头地亦不再是我的目的。但可惜,我似乎从来没为自己活过,我躲在阴凉处装神弄鬼,一切只是为了完成上级交付的根本无法推卸的使命,别人都以为我风光无限,永远没人能理解寂寞的我挣扎时的痛苦和无赖。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生活,这是做人的最大悲哀。真正的生活只属于童年,童稚退去之后,新的使命又开始了。任务总有一天会结束,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生命已不情愿的走到了尽头。
其实,人生到底还是一座舞台,生活就是前台的演出,你用汗水换来的台上那一刹那的风光不过是一时的假装,按观众的要求把自己假装成剧中的角色,你的任务就是把微笑献给观众,说白了,生活就是贱卖自己的灵魂。如果你的父辈没有一个光荣的出生,即便他们辛勤一辈子也没能为你捞到一座美好的平台,那你这一生的希望也只能如上代一样继续让后辈继承,这时候似乎会有人相信命运是公平的,只是因为你的修行还不够,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命运的偏袒你没有权力去抱怨,更没有权力去挣扎,所以你才宁愿相信老天是公平的,既然你已经接受这个事实,并认为它是不可以逆转的,天经地义的,所以你安心在那个角落,并心甘情愿的按别人的要求扮演那个你根本不喜欢的角色,取悦别人。
说到底,人生就是一笔债务,我此生最大的希望就是被人遗忘,因为我已厌恶被人“惦记。”
(九)
常言道:油盐出好菜,棍棒出好人。这是农村家长们恨铁不成钢时奉行的一句至理名言。
父母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终日操劳,为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孩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后代比自己更有出息?可他们为了生存,根本没时间来管教自己的孩子,除了不让子女们饿着冻着外,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教育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引导才能让孩子走上一条康庄大道,若自己苦口婆心都不能感动你让你自觉的走上他们认为光明而平坦的大道,那他们能做的,就是棍棒相加。打过之后方记事。农村孩子,不论多么顽皮,父母打他的时候一般都不会逃,而且,越是顽皮的孩子,父母打他的时候越骨气,更不会流泪,不像城里长大的公子小姐,稍受些委屈,动不动就离家出走。
打归打,疼归疼,那只是恨铁不成钢,父母宁愿自己多受些苦,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委屈。棍棒落在孩子的身上,却是疼在父母的心头。有谁愿意责打自己的孩子?
顽皮是孩子的本性,虽然没少被打过,但那不过是一场游戏,游戏是用来享乐的,是用来享受的,所以很容易忘记,就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照样到处游荡潇洒。
女孩子中午放学回家得洗碗、喂猪,下午放学回家还得做饭,男孩子则天昏地暗的玩,大都书包里塞有一只矿泉水瓶,不是装黄鳝就是泥鳅、河虾。二年级时,一同学在课上玩黄鳝被老师发现,那厮惊慌之下便拉开裤子将那宝贝塞了进去。俗话说:捉贼捉脏,捉奸捉双。老师没找到作案工具,他也就不好意思兴风作浪,可他刚转身,那不听话的家伙便从那老兄的裤管里面溜了出来,结果那厮因此荣幸的面避了一节课,这刁民好象有健忘证,第二天又将一泥鳅放在一女生的文具盒里,结果又荣幸的免去半天课。
由于农村相对闭塞,人们大都还没意识到知识的重要,可以说,这里的人们只有生存,而没有生活,更谈不上什么理想,既然没有生活,没有追求,那知识在这片土地上几乎就是一种负担,甚至还有人说,宁愿架着顶罐熬米汤,不愿提着笔写文章。所以老一辈多数没什么文化,能知道自己的名字就已经不错了,有好些女性甚至只有一个小名,而无大名。能在七岁的时候踏进学校的大门,从此告别无知的世界,白战能没有不幸福的理由,有的十一二三岁才能在学校大门前一晃,而那时候,白战能都快把小学稀里糊涂的糊弄完了。所以,那时候五六年级的学生好大部分都是成年人,学校组织篮球比赛时,五六年级的球队连老师都没把握拿下,虽然他们一样身手不凡。因此,高年级的老师一般不敢行凶,当大家发现这一秘密后都开始发奋图强,以争取顺利进入高年级,特别是四年级的学生,升级率是最高的。大家想上五年级还有两个原因,一是五六年级的教室在楼上,扫地的时候不用倒垃圾,把楼板揭开扫下来就行了,另一个原因就是居高临下,可以时时站在走廊上欣赏楼下风景。这风景的内容当然丰富多彩,并不仅限于花草树木,到底包括哪些成分,大家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
由于启蒙时间不一,学生海拔落差极大,海拔不一样,那这爱好、兴趣自然也就千奇百怪,不尽相同。个小玩泥巴,个大的有些就把生活和未来带到了教室。
三年级的时候,一天,一大个在上学的路上逮住一条菜花蛇,足有三斤。蛇是挺贵的,比鸡鸭值钱多了,那厮抓住那条蛇后没时间带回家,半路上又没遇上蛇贩子,他只好把它带到教室,并用裤带将它栓在凳子脚上。好在女生坐的都是前面,那家伙因为理想伟大,所以坐的是最后一桌,但旁边还是有几个胆小的男生不敢入座,都躲得远远的。大家都怕那条蛇什么时候挣脱他的裤带,上课时不停的朝他屁股下面张望,有的学生上课恐怕从来都没这么认真的看过黑板。
这天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老师是一个半死的老头,戴一副老花镜,年纪看起来跟老校长差不多,却更显得老态龙钟,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随时都可能倒下,就像刚灌过几斤老白干似的,任何人看到他这幽默的造型,第一个想到的肯定就是海大富。一般人到了他这模样早回家抱孙子去了,但他却死活赖在学校不走,原因就是他赖在学校可以领双倍工资,他要是回家抱孙子的话就只剩下退休金了,反正那票子是国家的印的,他跟它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要白不要,学校领导不好意思私吞,干脆光明正大的给他得了。由于全校只有他一人戴眼镜,大家就叫他近视,叫着叫着就叫成了近死,意为将近死亡的人。
这近视老师是全校唯一不打人的男老师,也许是他除呼吸外再无多余的力气吧,但他却喜欢留人,下完最后一节课就把你留在教室里关上几个钟头。这老头姓刘,虽然家离学校不远,但常住在学校。学校考虑到他的身体不堪重负,没有给他按排早上的课,所以他天天下午都有留人的机会,当时学校就有这么一句名谣:“刘近死恶又恶,太阳落坡不放学,大的饿得肚皮呱呱叫,小的饿得只喊爹妈要。”
学校所有窗户都是一小格一小格的,一扇窗就是一个“目”字,几扇排在一起,那就是许多“田,”但这些“田”字没有一块玻璃,背后也没有一根钢筋,每扇窗户都钉得死死的,不能打开,但可以从窗眼中钻出去,即从“耕地”的任何一个孔里钻出去,只要个子不是太粗糙,脑袋过去了身子也一定能过去。教室窗户很多,几乎起着和门一样的作用,这在平时是很方便,至少上厕所时不用绕着学校转上那多余的一圈,但到冬天时却苦煞了人,寒风呼啦啦的专门往里钻,冻得人直哆嗦,这时班主任大人站出来了,但见他老人家抖着花名册一念,大家都领到了任务,第二天一早,铁钉木头破口袋都到齐了,叮叮咚咚一阵响,窗户就给大家封死了,这个冬天也就过去了。
转眼间便到了烟花三月,梅雨来了,风一吹,教师里边也跟着下雨,同学们只好搬着桌子使劲往教室中间挤,挤不进去的话就只好往角落里挪。冬天同学们都会各带一盆炭火去上课,可窗户给封死了,为防止一氧化碳中毒,老师便勒令大家把教室前后门都敞开,同学们仍整整齐齐的坐着听讲,但到雨季的时候,门窗都是开着的,同学们却东边几个西边几个的坐着,乱七八糟,就跟开庙会一样。
学校是没有围墙的,一至四年级的教室都在楼下,只要穿过那片“良田”差不多就算出了学校,本来低年级学生大都个子较小,几乎都能从“良田”里逃出去,可老师留人的时候连门都没锁仍没有人敢逃走,这也是所有思想活跃、身手矫健的学生在学校最老实规矩的唯一时候。老师把人留下来,不是背书就是写作业,这时所有学生都会乖乖的完成,实在完成不了的学生也会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以争取老师的宽大处理,因为留人的老师不是住在学校就是老家离学校不远,他要是把你留到天黑的话那你可就麻烦了,即便离学校不远的学生也没几个敢走夜路的,而且关人的老师大都选择在下午,并且关人现象几乎只发生在一至四年级的低年级学生身上。好多学生下午放学回家还得上山找牛,所以谁都担心被老师特别关照,如果谁要是不信邪开骝的话,第二天上课时就一定得顺便把家长给捎来,否则就进不了教室。
因为没有伟大的义务教育的关怀,老师除了可以打人之外还享有开除学生的权利,只需一句话,你就可以远离学校这片苦海,远走高飞,虽然如此,学生大都还是怕家长亲自为自己上学保驾护航,因为家长送自己去上学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老师抓住这一要害,都喜欢时不时的留那么一两下子。刘近视就住在学校,他也是所有老师中最体贴学生的一个,他在留学生这方面的修为已经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因此他手底下学生该年都不回家放牛,一心一意为四化。
小学排座位不是大学一样,想坐哪就坐哪,也不似中学高中,以身材长短而论,这里是以成绩为准。语文、数学上完一个单元测验一次,每测验一次调一次座位。分数高的坐前头,分数低的理所当然得坐后头,由于女生成绩都比较好,所以女生都是坐前排的。另外,由于大个男生大都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因此后面就成了他们的行政专区,每次调换位置也只是调换前面几个女生而已,后面一般不会惊动。
因为教室后面上课时老师不打理,自由无比,所以男生们大都喜欢往后挤。为了能如愿以尝,大家便在学习上下工夫,不过不是比成绩好,而是比分数低,坐在后面的男生时时都得准备着迎接来自前面的男生的挑战。这可能是咱们社会主义的“优良作风”,把好的位置都留给别人,自己则争先恐后的前往最艰苦的地方,扎根基层。想当年,为了突出自己是社会主义最忠实的拥护者,大家不比富而比穷,富了就成了走资派,是对祖国和人民的背叛,是对社会主义的背叛,同学们此举也是得益于先辈们的教导。我身体一直还算良好,是因为我在当局的伟大号召下,我一直奋斗在基层,没福气享受到太多的粉笔灰的滋味,之所以是良好,是因为初中、高中六年好多人都没有坚持下来,离开了阵地,而我反映比别人慢了半拍,结果就被遣送到了前线,学生生涯中间这些年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没过上几天干净的日子。
刘近视平时挺精神的,但一到他的课他就开始没精打采,甚至像害了痨病似的,这也不怨他,这种传染性极强的上课综合症泛滥于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比非典都还猖獗,几乎是无所不在、无孔不入。课堂上,刘近视说话总是有气无力,脸上皮肤也是奄奄一息,就跟同学们屁股下面那块杉树皮差不多,又似刚耕过的老田,正等待着施肥播种,所以那沟就还没来得及耙平,一条一条的,他那颗脑袋跟NBA火箭队前主帅范甘迪的有得一比,顶上寸草不生,但没有飞沙走石,我当时还以为明教张无忌及杨逍他们就住在上面呢,因为我以为光顶上也是光秃秃的一片。
当年希特勒进攻莫斯科时,斯大林为避免克里姆林宫等建筑免糟希特勒的至命打击,只好用各种方法来伪装,人类文明精华的一部分才得以继续屹立于那片神奇的土地。刘近视为了保护‘光明顶’不再次被六大派攻击,半山腰的头发特长,于是他便把东半球的拉到西半球,西半球的拉到东半球,再把北半球的拉到南半球,这样,他顶上就如同拉了一层网,夕阳无限好,竟连蚊子都没有下手的地方,这可说是固若金汤、万无一失,比张无忌的老巢保险多了。
这节语文课上,那同学为了完成他打瞌睡的重任,结果没照应好他的蛇兄,那家伙便乘机挣脱他的裤带,溜到了讲台上。
俗话说:夏来不是读书天,秋有蚊虫冬又冷,要想读书看来年。在蛇们欢畅的时候,却恰逢同学们瞌睡最旺盛的季节,一时间,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家伙凳子脚上财神爷的举动。刘近视视力不好,虽然跨了对啤酒瓶底在鼻梁上,当时他只看见一黑影在他的地盘上移动,不知何物,于是低头看去,那家伙却正好掉过头来,它以为老头在跟他说hello,于是向他点了一下头,哪知老头不领情,大叫一声,接着便以刘翔冲刺终点时的速度向门外奔去,紧接着就听“扑通”一声,可怜的老头摔在了教室外面一泥坑里,往后就再没见他在学校里出现过,因为他这下真的退休了,给年轻人挪出了位置。因为刘近视的退休,学校唯一的女教师便把咱班剩下的语文课给接了过来,这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从此我们也再没被语文老师留过,调皮的白战能也才得以顺利升上四年级,这一切都得益于那大个,更得益于那条蛇。因为“光明顶”退出江湖,那大个当天下午被他父亲用扁担痛打了一顿,第二天上课前,班上男生便自发的以各种方式向那大个“见义勇为、替天行道”的伟大壮举递出自己的诚挚慰问,以感谢他对全班做出的卓越贡献。
常言道:狗是改不了要吃屎的,就像牛始终忘不了要吃草一样。这天,大个又拣到一条小蛇,由于也是在上学的路上,他只好把它装在书包里带到教室,很不巧的是,这天班上有人被盗了一支钢笔,班主任下来搜查。翻到那大个的书包时他死活都不肯打开,老师对他更加怀疑,于是来了个霸王硬上弓,可他刚把书包打开,大个书包里的小家伙便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班主任已翻倒在地上,双眼泛白,人事不省。同学们也慌了手脚,但很快,几个明事一点的忙去办公室向其他老师求救,那大个则不慌不忙的从班主任裤管中把小蛇拉出,然后忍痛扔在了窗外的花坛里。班主任的性命是没有大碍,就后脑勺多了一个喀斯特,可那大个却又结结实实的吃了一回扁担,好在他的身板骨结实,要换作别人,只怕早熄火了,就算侥幸大难不死,至少也面目全非。
(十)
看着别人风光,自己也难免羡慕,在当局的诱惑下,自己来了个顺水推舟,装模作样的把课本翻了几页,一年后,居然鬼使神差的来到五年级。第一次登上二楼,踩着那“咯咯咯咯”如公鸡寻偶般响过不停的木板,望着脚底下熙熙攘攘的小弟弟小妹妹们,那感觉就如同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当皇帝一般,楼上果然是别有洞天啊。
刚开始,望着脚底下活蹦乱跳的木板心里还确实没底,每一步都走得万分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成垃圾从缝隙里掉了下去,可没过几天胆子就肥了起来,踏在木板上就像玩翘翘板一样,一闪一闪的,还“咯吱咯吱”的响过不停,那音调虽比不过贝多芬第五交响乐,但还是比老鼠爱大米听着精神。
五六年级的学生晚上是要上课的,6:30——8:30,共两个小时,还有老师的监督。之所以下课下得这么早,是因为有好大部分学生的家离学校不是十分遥远,他们没在学校附近租有房子,更何况学校附近的农房本来就不够出租,没办法,晚上下完课只得回家,因此,学校放学不敢放得太晚。即便八点半就下课,但要是人少的话,有部分学生还是不敢回去的,得家长来接。晴天当然好过,但要是遇上下雨天,能跟同学挤就尽量挤,不能挤就只有淋着雨摸黑回家,不论刮风下雨,一般情况下家长都会来接,但经常白跑,因为有的学生见下雨就跟同学挤了,家长见雨大,第二天还得起早,也就不勉强了。所以,大家都不怎么喜欢下雨天,而喜欢下雪天,因为下雪天不用打手电筒,摔着也不疼,就冷了点而已,但冷不是问题,因为一到冬天同学们都会各提一盆炭火去上课,要不然是熬不住的。最好的木炭是青冈和红麻栎,其次是白麻栎,再下来就是茶子之类的,除这前面三种外,其他的都是杂木,火劲不大,而且化得很快。木炭好不好一看就知道,纹理多、孔多、手感硬的就一定是好炭。青冈和红麻栎火劲最大最猛,两三斤就可烧一天。烧青冈炭的时候还会不断的迸出火花,如夜空划过的流星一样美丽。
同学们把炭火带到教室也不全是为了取暖,更多的是烧东西吃,黄豆、玉米、红薯、糍粑、猪肉、牛肉什么的都带到教室里去烤,嘴馋的还特意跑到田里挖泥鳅、黄鳝来烤,不论上课与否,教室里总是漂溢着各种香气,五味杂陈。有的学生带去的炭火燃完了,大家就约着去后山拣木柴来烧,直烧得整个学校乌烟瘴气的,这时候,酒歌、山歌都起来了,为了热闹,这边一唱,那边就噼里啪啦敲桌子应和,那场景,就跟七月十三农村赶庙会打牙祭一样,冬天还没结束,桌子凳子都散了架,然后不几天就都变成了灰,等新学期一开学,新桌椅又来了,但都得同学们自己去几十里外的山里扛,学校是从来不请民工的,就连修篮球场都是同学们自己出力挖沙开石,所有工具学校都有,只缺人力和水泥。
屋外寒风呼啸,冰天雪地,屋内却暖气融融,还香气弥漫,当老师在讲台上说得天花乱坠的时候,瞌睡也顺理成章的掩袭过来,每次我都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抗便缴械投降了,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一直生活在基层,加上老师的特别关照,在我前面安排了一对雌性庞然大物,我在后面除声音以外的一切壮举都得不到发扬光大。
这次还是语文课,老师是刚从师范毕业分配下来的,这节课上的是《人桥》,伟大的瞌睡自然也一如既往的来得十分顺利,而且还十分意外的坐在了镇上最好那家餐馆的楼上,但意外的是,正当我打算动手时,我却突然被周公释放了回来,结果什么都没吃上,甚至连汤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迷迷糊糊中低头看去,但见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我揉了揉眼,突然清醒过来。我的妈呀,哪是什么太阳啊,分明是楼板被我的炭火烤燃了,要是再在周公家溜达会,我那盆炭火就搁楼下那兄弟脑袋上了,二话没说,忙撕开窗户上的旧报纸,从窗台上抓了几把雪这才把火给灭了。
同桌的是一条正在冬眠的瞌睡虫,不知他在五年级到底呆了多少个年头,反正与我一同从四年级升上来的男生中没有他,他也不是从其他学校转过来的,他好象一直都呆在那个角落,连正方形和长方形都分不清的白战能都上了六年级他竟然还在那角落里坚持,如今社会上似他那般尽职尽责的人已经为数不多。由于他很少把头抬起来,班上没几人知道他的容貌,只知道他好象是个矮个,他那副身材大概就是为上课睡觉而特意设计的。阔别数年,不知那厮现在是否还在梦里,真后悔当年没有跟他多交流交流睡觉的技巧,以至于现在时常彻夜难眠,白天却睡意朦胧,像他那样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人已经为数不多,若终究未能成为党和国家的栋梁,没能成为人民大众的公仆实在可惜。千里马常有,可惜伯乐不常有。咱们伟大的祖国应该不缺千里马,只是缺少能够发现千里马的伯乐,同时也缺少让千里马驰骋的疆土,为此,我经常暗自庆幸那天楼板烧起来的时候我发现得及时,要是那把火把他也给放下去的话,那我岂不是成了社会主义的罪人?还好老天有眼,没让我酿成大祸。金子始终是会发光的,不论是在烂泥里还是在玉盘上,我相信他总有一天能为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的,因为像他这么能睡的人实在难寻。
千幸万幸,那天我的火盆刚好放在两块木板的中间,各燃了半边,因此那里只出现一个圆圆的洞,要是放在一块木板上的话,我恐怕再也不敢坐那个位置,否则一觉醒来不是在楼下就是在天堂。要是在天堂倒还好商量,要是在楼下的话可就糟糕了。楼板烧了一个洞,从此我坐在凳子上便可以欣赏到楼下的美景。
一天,仍是大雪,那女老师正在楼下上音乐课,教的是《洪湖水浪打浪》,我按惯例低头看去,课刚上了十几分钟,却发现正下方那小伙已轻车熟路的打起瞌睡来,桌子都被小伙梦口水浸湿了大半截,要是老师慷慨的让他塌塌实实的睡上半天的话,说不定还会发生洪涝灾害。这样的天气也睡得踏实,身手的却不简单,春天都还到,我就已经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我家离学校不远,可能是当局领导考虑到白战能个头小,腿短,特意照顾我吧,可惜我的求学路并不怎么平坦,最直接的证明就是我上学的路全是山路,而且两边都是乱坟岗。乱坟岗向来是不缺少故事的,所幸的是咱村口乱坟岗没有成群结队的黑鸦和喜欢夜啼的子规,更没有孤单哀怨的老雕,偶尔会有一两只胆大包天的野狐路过,这虽然掠不起我心头的惧意,但这条路毕竟曾发生过许多不太动听的故事,家里不放心,于是把我安排在学校旁边一亲戚家借宿,这么一来,我倒成了全校离教室最近的,晚上下完自习两分钟便可回到房间,再黑的夜晚也能顺利摸到门上的钥匙孔,因为那条路已被我糟蹋了五六年,已如自己手心纹路一样熟悉。
五年级时,电视台正在热播《精武门》,霍元甲的侠义,甄子丹的武功,诱惑得大家都有一种退学上少林学艺,以打到小日本、报效伟大的社会主义的冲动,我虽然没有付诸行动,但每天下完课我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电视机前。《精武门》播完之后就是《书剑恩仇录》。
学校是不允许五六年级的学生看电视的,每天晚上都会有老师在学校附近巡查,白天不管,反正白天没电,电视台也不转播,想看也看不成。
学校没有寝室,连老师的宿舍都是用教室改装的,所以楼上的老师在做饭时才会时常把水洒到楼下的学生的头上。所有需要住校的学生一律在外面租房子,包括一至四年级家离学校特别远的学生,大都是几兄妹或加一两个亲戚住一块。大家千万别以为自己动手就能保证丰衣足食,尤其是那些低年级学生,因为还不会做饭,又没大个的亲戚朋友带着,每天吃的都是夹生饭,下饭菜不是辣椒就一定是酸菜,而且还是星期天从家里带来的,一罐头就得吃一星期,遇上家庭条件好些的,也最多是在罐头里放些肉末或花生,热菜热饭也得周末回到家中才能尝到。咱们学校交通还算不错,四乡五邻的赶集都得从这经过,但事实上很少有人从这路过,一是因为农活忙,没时间,二是没钱,而且就算有钱也没人愿意赶集,因为太远了,大家一年半载都难得跑一趟集市,所以很少有学生家长借道来看望自己,那柴米油盐等日用品就只能自己回家背。周末,那些低年底的住校生便得回家,星期天吃了早饭再往学校赶。夏天或晴天日子稍好过些,因为夏天天黑得晚,晴天路好走,一旦到了冬天,有的学生都还没走到家天就黑下来了,本来他们是可以星期六再动身回家的,这样就不会走夜路了,但这么一来就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休息了,没机会在家多吃两餐饱饭是小事,关键是第二天没足够力气返校。
因为经常吃不饱饭,加上下课后老师又喜欢留人,这么一来连饭都时常吃不上了,同学们哪还有心思搞学习?学习成绩不理想,老师不喜欢,还经常挨打,这样,辍学率也跟着跑了上去,因为肚子闹革命的时候也是最想家的时候。我家离学校近,下完课最多四十分钟就能端上热腾腾的饭菜,要是被老师留了的话也不要紧,舅家离学校更近,翻过学校后面的山头就到了。外婆在世时舅家家境比较好,白战能又是外婆的大外甥,她能不疼吗?相对那些远程寄宿的学生而言,白战能不知比他们幸福了多少倍,可惜我的成绩从来不曾幸福过,如我的身材一样,不积极,不争气。
并非每个人的童年都是幸福的,不过相对而言,我并不是最不幸的那一个,但可惜,因为懵懂无知,我竟从没感觉到幸福在我身边的存在,而当我知道应该惋惜的时候,它却已经悄然离去。
(十一)
学生在外面租房子,从来不在学校登记,学校也从来没有过问,但五六年级的学生住在什么地方,老师们是清楚的,至少班主任不会装糊涂。
由于农村还很落后,有电视的人家很少,但谁家有那玩意大家都清楚,除非你从没出过门。那时是没彩电的,至少在农村见不到,所有电视机几乎都是熊猫牌,屏幕就一张A4纸大,还有两根天线,信号不好时就摇一下,或用扁担敲几下。
电视台转播的几乎都是武侠片,从《连花争霸》、《三侠五义》、《七侠五义》、《雪山飞狐》到《书剑恩仇录》、《新龙门客栈》,还有《包青天》、《封神榜》、《上海滩》、《精武门》,另有一些战争片,如《林海雪原》什么的,无一不是精品,现在电脑特技提高了,但在广播中插播的电视剧却是越来精简,不是三点一线的诱惑,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欺骗,要么就是揭历史名人的短,或者就是细长的大腿丰满的胸,九分视觉一分想象,完全成了视觉垃圾,偶尔有几部好戏也把原著改得面目全非,完全脱离了原著的本意和宗旨。城里,一台电视能收到上百个台,农村,自家安台闭路机也照样能接收到四五十个电视节目,但无论你拿着遥控板怎么调,哪都是广告。这里是美容的,那里是治疗不孕不育的,不是丰胸,就是止泄,好像咱们中国人的优良品种都没留存下来,女人没胸,空前绝后,男人阳痿,偃旗息鼓,都得经过后天的加工改造才能正常使用。电视台每年几千万上亿的产值,都是靠羞辱自己同胞得来的,居然还有无数人冒出来充当专家。
小时候,有时某村由于信号不好或电路有问题,无法正常收看电视剧,年轻人便拖家带口的跑到别的村子去看,只留下几个老人在家看屋。有电视的人家也不会吝啬,把电视搬到院子里的八仙桌上,于是院子里黑压压的全是人头,最热闹的时候,几个村子的人聚在一起,有的人家为了凑热闹,也把电视抱过来摆在一起,没有人担心电费问题,全图一个热闹,一个院子里放着几台电视,再在院子的边上安几块大镜子,散场之后,就见一地的花生瓜子壳。
待到后来,出去打工的人多了,有电视的人家也多了起来,黑白电视也换成了彩色的,32英寸,但再也没有人搬到院子里来了,而是放在自家房间里,比国宝都还珍贵似的,偶尔放会录像,还把声音调得很低很低,生怕别人听了去。院子已竖起高墙,上面插有玻璃片,铁门背后还拴了一条大黄狗,可笑的是盗贼越来越多,从当初偷鸡偷鸭到现在的偷电视偷摩托,甚至还有偷人的。
同学们为了能看上电视,竟然不惜钻到别人凳子下或床底下,想不到的是,幸运之神又一次落到了我白战能的头上,因为亲戚家恰好有一只熊猫,而且正好养在我跟老表的房间,而且这里还是参观熊猫最近的地方,信号好得电视都装不下,如此天时地利,我要再不看的话就太对不住电视台的好意了。
有学生来看电视,主人一般都不会拒绝,学生进屋后就把门给关了。老师来查夜时必先敲门,只要一有响动,同学们先悄悄从后门溜出去,待大家躲好之后才有人把门打开,老师进来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到。低年级的学生是有看电视的权力和自由的。五六年级的学生加起来总共也才六十来人,大多数老师都认得,所以,无论哪个老师查夜都能胜任,但可惜次次都是大败而归。宿舍里没人,放电视的地方又不在,能跑哪去呢?
当《精武门》播完的时候,老师们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战略战术出了问题,再去查夜时,先由两个老师守在后门,另两个这才去敲前门,这么一来,谁也没有幸免的可能,瓮中捉鳖,你能往哪逃呢?虽然被抓住也没什么生命危险,最多教训几句,或给你几耳光,再就是打扫教室、操场,但同学们见到老师影子时还是慌的,毕竟老师是有打人的权力的,他什么时候出手,对谁出手根本没有预兆,再说,被老师打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很丢面子,反正跑到最后是最倒霉的,老师大手一伸,拧着你的耳朵就往外拖,有时其他老师手痒了,说不定也会过来热闹热闹。为了面子,为了耳朵和脸,见到老师的时候最好跑快些,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明知它已经吃饱了,但还是得离它远些,以防万一。
电视剧8:10分开播,加上插播几段广告,下自习时刚开始没多久,那些不住学校的,只要跑得足够快,第一集还赶得上,无论如何第二集是不会错过的。老师们也只在学校附近两公里范围内突击,因为学校附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而且都聚集在这个范围内,这二十几户农家中出租房屋的又只有一半,也就是十来家,所以,老师们查夜的工作量并不大。
当电视剧正播放得精彩时,老师们一般是不会来偷袭的,都围坐在电视机旁,他们也不想错过那些精彩的镜头,即使是传统的视觉垃圾,但播放完一集的时候他们是肯定会出动的。坐得久了,得找个机会出去活动一下胫骨。
一天,当电视里正播放到陈家洛在大漠中见到香香公主这片段时,躲在院角里放哨的几个家伙也忍不住跑了会来,因为这一幕实在太精彩了,因为香香公主实在太漂亮了。若说王昭君、西施、貂蝉有着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美貌的话,那香香公主的美则更是不能用任何辞藻来形容的,一切的夸词喻藻都会亵渎了她的美,她是美的最高境界,是美的象征。其他人在对着香香公主淌口水,我却躺在床上暗想:讨老婆就一定得讨香香公主,她实在太美了,可长大之后才发现,漂亮女人是不能做老婆的,只能做情人,因为她们身边不止一个男人。男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老婆,这是唯一不能与人分享的财产。
在热播《精武门》期间,每次老师来查夜同学们都能从后门逃之夭夭,待播到《书剑恩仇录》的时候,老师们已发现每次大败而归的原因,再去查夜时前门后门先给你堵死,然后瓮中捉鳖,把大败而归变成了大胜而归,这时同学们又自发的组织起来,院角、屋后的猪圈边或竹林里都有岗哨,一有敌情立马把情报传到前线,这么一来,老师又只能次次捕空,同学们还照样在电视机前奉献自己的青春。
历史上是否真有香香公主其人,反正我是不知道的,金、古、梁、黄及其他大家的作品我也看过不少,但再没一部小说的女主角能美过香香公主,她是天下间最漂亮最温柔的女子,是所有男人倾慕的对象,白战能当然也不能例外。
香香公主是美的化身,虽然她的美丽永远只能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但老师们还是不愿错过每一个她出现的镜头,直到第一集结束,大军才匆忙压到前线,这样做是有悖常理的。为了保险起见,同学们的情报工作并不马虎,反而提高到最高警惕状态,但可惜,香香公主实在太美了,美得让大家忘了潜在的危机,美得让大家甘愿走险,于是外边把风的人都擅自撤了回来。
刚开始的时候,晚上偷看电视的都是男生,女生则乖乖的睡觉,压根就不知道喀丝丽、翠羽黄衫是怎么回事,但她们的枯燥生活也确实需要一点惊喜来装饰,在男生们的怂恿和诱惑下,她们终于把持不住,也干起了这种躲躲藏藏的勾当。女生看电视的好处就是,不用站岗放哨,被“敌人”俘虏也不会遭受皮肉之苦。正是因为如此,女生们看电视的劲头也就渐渐旺盛起来,直到彻底盖过男生,最终成为这支队伍的生力军。
得益于金庸先生的伟大贡献,正当大家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当局打击偷看电视专项行动小组便悄无声息的闯了进来。话又说回来,虽然没有人把风,但同学们还是有准备的,至少后门没关死。这时正值冬天,成天阴雨绵绵,老师们不打算摔交的话必须得打手电筒,因为阴雨天是没有月亮的,乡下更不可能有路灯。专项行动小组不知是哪根筋出了问题,每次查夜都不走马观花,为了达到打击迫害的目的,还没到院子就先把电筒给关了,然后摸索着来到后门,同学们抓住老师们查夜的习惯,在他必经的要道上铺几张硬塑料板,脚一落上去就会作响,偷看电视的都是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心几用的高手,当然,要想修炼到周伯通那种境界还是要下点功夫的,毕竟,人家周老爷子是有真本事的,大家比起这老顽童来还是差着一大截,至少人家能听出里许开外来人武功的强弱和派别,而同学们却是连猪狗都分不清,只要一有响动就马上撤退,几乎修炼带了到草木皆兵的境界。
老师查夜几乎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只要电视剧不是太精彩,随时都可能出现,而且查过之后还可能来个回马枪,回马枪后还可能有回马枪,虚虚实实,如孤魂野鬼一样,阴魂不散,时刻纠缠着你,弄得大家魂不守舍、心惊胆战,如果没有视死如归的顽强毅力,一般人是遭受不了这种摧残和考验的。
有时候,老师们会倾巢而出,分头出击,以防同学们暗中通风报信,有时候出来七八个,一半躲在暗出,一半前去查房,同学们还真以为敌暗我明,见老师一走就迫不及待的从竹林里溜了出来,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伙刚溜到后门边,躲在暗处的另一帮老师已从后面包抄过来。
还有,有时候老师们还会来一个守株待兔。反正办公室里的电视也是黑白的,只不过比农家的稍大几寸,电视大些并不是里面就能多蹦出几个人来,左右没事,他们下自习前就提前埋藏在老百姓家的电视机前,同学们来看电视时会先在窗口瞅两眼,以免撞到老师枪口上,但老师们一般都悄无声息的坐的光线较暗的地方,外边根本看不见,等学生都进去后,他这才打着手电筒站起来,一个个的把名字给记好,然后把大家轰出去,他自己则安安稳稳的在那坐着。有些老师得手后会趁机把人拧到外边检验一下自己身手,再把你遣送回家,他自己也就得意的回办公室了,大伙不管有没有落过网,为了伟大的电视剧,为了奉献自己为数不多的青春,老师一走,立即又从后门钻到电视机前,让大家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屋里竟然还有一个老师在那坐着,屡教不改,这一次是肯定有麻烦的。不过,大家为了电视还是愿意铤而走险,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老公买不了房,只要电视剧还没结束,同学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重新杀回来。老师们有回马枪,他们同样也有回马枪,所不同的是,老师的回马枪是有杀伤力的,同学们的回马枪却只是花拳秀脚,处处受制于人。
当局的打击迫害也让我苦不堪言,毕竟我就在电视机前睡觉,我的危险系数是最大的,但我最终还是幸运的躲过了所有劫难,不但安然无恙,而且还把该看的都看了。
《书剑恩仇录》看完了,期末考试也到了,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一学期什么都没学到,试卷上的试题一个都不会,幸好还有两个老师为人比较友善,那就是语文和数学,这两门试卷都有选择题,其他不会做,A、B、C、D却是会写的,而且填空题、判断题都容易移花接木、借花献佛,因为这种题型天下只有一个答案,左右瞅一眼就够了,但到考《思想品德》的时候就傻了眼,不但没有选择题,还连填空题、判断题都给省了,只有四个问答题,一个题二十五分,四个刚好一百分,这种考法太不道德,怎么办?这么多老师围追阻截我都能把那些电视剧一集不落的给看完,我白战能好歹也算是从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人,这一次该不会真在这条小阴沟里翻船吧?父亲是宁愿用白开水下酒也绝不稀罕我抢这只大鸭蛋回去孝敬他老人家的,莫非这次非得翻个底朝天不可?常言又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白战能不是翻船的行家,不到尽头不算输,我还没有走上绝路,条条大道通北京,总有一条是可以走的。左顾右盼,“作弊”两个字便跳入了我的眼帘。
作弊,的确是不太光彩,要在平时,我是宁愿考0分也不愿干这种勾当的,但此时我突然想到,这怎么说也比贪赃枉法、偷工减料、玩忽职守、盗窃国家机密、坑蒙拐骗、杀人越货光荣得多吧?一想到这我就觉得这作弊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因为我的勾当至少比发国难财的伟大。违法犯纪侵害的是国家、人民的利益,而我的所作所为却不会对任何带来负担或损失,纵然不值得提倡、鼓励,但也不至于秋后问斩吧?老爹老妈把自己的孩子赶到学校之后,一般不过问你到底学到多少东西,他们在乎的只是你成绩单上的分数。作弊在很大程度上等同于奖学金,奖学金一到手,其他所有荣誉不也跟着一起来了吗?特别是在大学,作弊就意味着有入党的资格,意味着你可以为人民服务。其实,我也很想为人民服务一回,但可惜考试的时候总考不了高分,考不了高分,那我的愿望也就只有寄托在来世了。分数代表着一切,不管你是用什么手段弄来的,能弄到手就是你的本事。读书就应该不惜一切手段拿高分。
这是我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向往三好学生,虽然准备得不够充分,仓促应战,连作案工具都不齐全,但我对自己还是充满了信心,看来这个学期的电视剧没有白看,遗憾的是,这毕竟是第一次作案,技术有些粗糙,但进行得还是十分顺利。当抄完第三个问答题时,如果就此收手的话,那75分就成了我的囊中之物,可看电视的时候偏偏多看了一个‘贪’字,于是我就琢磨着要把这个两位数变成三位数,毕竟我没玩过三位数,有些好奇。
常言道:好记心不如烂笔头。相对大脑里面的东西而言,我更相信书上的东西,眼见为实嘛,书上才有标准答案,大脑里的东西往往是靠不住的。我已经不太相信自己,因为我已经背叛过自己多次,每一次背叛都让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过分的相信自己只能是失败,我已经没有多余的代价来担负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80,85,90,可以收手了,这绝对是班上最高成绩。第四个问答题的答案一共五点,一点五分,当抄到第四点时,我正为自己的伟大成就而窃喜,突然,一只大手伸到了我面前,只一转眼工夫,90分变成了0分,那个9没了。
哎,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我终于知道诸葛亮为什么会六出祁山,鞠躬尽瘁,因为他实在是死不瞑目。
揭幕战只能用一个惨不忍睹来形容,可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我用一个半小时结果只捞回一只大鸭蛋,可到期末成绩出来的时候,与我同桌的家伙居然还是稳稳的把持着倒数第一的位置,看来他的确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货真价实的高手,白战能的能耐跟他比起来差得实在太遥远,但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最重要的是我试卷上那只大鸭蛋,为了给老爹一个完美的交代,我从裤兜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钢笔,很自然的在那个大鸭蛋前加了个“7”字,这么一来就体面了许多。
(十二)
转眼一晃,不明不白的就来到了六年级,一同踏进校门的那些哥们,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玩,但也有偶尔学习的时候,但无论如何,再没他人升级升得似我白战能这么顺利,或许是我前世攒下的功德太多,总也浪费不完。
我还在亲戚家借宿,只不过是从一楼搬到了二楼,二楼当然是没有电视给我看的,身边的老表也换成了同班好友,叫许兵,不过他得交房租而我不用。许兵学习起来很卖力,所以成绩一向很好,但可惜考上初中后家里没银子供他糟蹋自己的青春,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录取通知书他就从人世间蒸发了,估计应该是搞四化建设去了,四化告捷之后,接下来就是建设自家香火。以许兵的学习态度,那么认真,是应该有一个美好前途的,但他终究还是没能摆脱作为一个农村人的命运。
许兵人长得挺精神的,家里兄弟多,可惜人多力量大的毒害,家里太穷,不过要不是这句话的伟大号召的话,世界上也不会有他,他也就没机会见到社会主义的明媚阳光了。许兵是我小学七年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他给我的印象很多,首先是踢被子,其次就是掉床,最后就是很害羞。刚开始的时候,我只知道许兵爱踢被子,因为我每天晚上起来上厕所时他的被子都是在床下,因为知道他爱踢被子,我又经常起来给他拣,时间一长,反而成了一种习惯,往后每当睡到半夜的时候我都会莫名其妙的醒来,然后按惯例用手电筒照他一下,知道他爱掉床那是后来的事了。
事情是这样的。一天晚上,大家都还没下自习,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的,要不是老表来接我,至少我跟许兵两人得在教室里过夜。回到家刚躺下,大雨中便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捉贼的叫声,若有若无,我不敢确定,偏偏许兵也听见了,正当我两静下心来打算仔细听一下时,那声音又没了,接着便听见亲戚在楼下大吼:“谁?”
也没听见开门声,窗户上突然出现一道光亮,一闪即逝,都不允许人确定,可以肯定的是,这到光线的确出现过,而且还绝不是闪电,紧接着便听见亲戚的开门声,他打着手电房前屋后照了一遍,似乎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却听他对着大雨说道:“大家都是种田的,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还是去其他地方吧,不要乱来。”我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如果没有这番话的话,或许这天晚上我跟许兵的心里还平静些,但这两句话却又分明那么清晰。
亲戚刚关门睡下,雨中便传来几声羊的叫声,然后是一阵狗叫,却听不到人的声音。我心里早没底了,那边许兵更干脆,早钻到被子里去了,还不停的发抖,这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赶紧天亮,此时此刻,白天比黑夜更值得期待。
一道耀眼的闪光过后,只听“咔嚓”一声巨响,路旁一棵大树竟被拦腰劈作了两截。为了以防万一,我忙爬起来摸了几根木棍把门抵得严严实实的,还摸了一根扁担靠在枕头边上,因为那声巨响已经撕破了我的胆儿。
害怕归害怕,这晚的瞌睡却来得颇凶猛,躺下没多久便来到梦乡。睡到半夜的时候,雨停了,却迷迷糊糊中听得好像有人在叫我,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把扁担捏在手中,另一只手则哆嗦着去摸手电筒。
“白战能,白战能。”
我仔细听了会,确实有人在叫我,声音而且还很熟悉。
“白战能,白战能,你醒了没有?”
再一听,终于确定,是许兵在叫我,听他叫得不紧不慢的,我还以为他被狐狸精给欺负了呢,因为前几天刚从楼下两麻烦女生口中听了几个让我羡慕不已的鬼故事,没得说的,好事啊。别人左盼右盼,盼过了一春又一冬都没能盼来这样的好事,丫祖上到底干了些什么缺德事以至招来小伙今晚的报应?我是多么的羡慕他能有这么一个好祖宗,但我仔细一听这才发现,原来小伙的运气并没有让我嫉妒的那么完美无瑕。
“白战能,拿电筒照我一下。”许兵又叫了起来。
我“哦”地答应他了一声,故意摸索了半天这才把手电筒给打开,发现那厮竟然是在床底下叫我,我莫名其妙的问道:“你钻到床底下去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只是翻了个身,不知怎的,醒过来时就不在床上了。”
这时我才明白,原来许兵不光喜打被子,还爱掉床,好几次我都曾在睡梦中听到楼板发出响声,似什么重物撞在楼板上一样,当时我坚信自己还躺在床上,因此懒得去理会,楼下两女生也常为此事上来兴师问罪,可他不承认,我又不知道底细,也只好不了了之。真相现在总算大白于天了,我再不用在两麻烦女生面前莫名受审。
当我搬到厢房楼上后,也再没去老表家里看过电视,这时热播的是《新龙门客栈》,老师们早看过预告片,只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语文老师又是刚师范毕业的,而且刚结婚,虽然只他一个人住在学校,但那台黑白电视却摆在他屋里,也就是黑板后面,仅隔一层木板,他在讲台上讲课,耳朵却听着墙另一面的电视里的动静。当听到片头曲响起的时候,只见他把粉笔头一扔,转身便向自己屋里跑去,前排的几个同学也听到了片头曲,今晚是第一集,谁都不愿错过,老师一走,大家也跟着奔了出去,后面的一时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还以为地震呢,也慌慌张张的跟在后面。
语文老师一进到屋中便欲将门关上,但这时同学们已经发现苗头不对,一个劲的往里边挤,只听“嚓”一声,似乎门的某个地方给挤断了,没办法,也许因为新婚燕尔、心情高兴吧,为了不让大家失望,他干脆把电视机抱到教室讲桌上,往后电视剧一来他便将电视打开,完了就关,然后讲课,待下集开始的时候再打开。
六年级寒假得补课,这样一来,这一年所有电视剧全班同学几乎一集都没有错过。因为有电视可看,班上纪律也空前绝后的好了起来,而且也不再有人迟到旷课,我的成绩也开始浮出水面。一部电视剧才播到大半,“白战能”三个字便已将班上头名的宝座牢牢霸占。这个宝座一直属于老班长,她当了大家六年的班长,一到五年级那个位置都一直由她把持着,没人敢存任何非分之想,她万没料到最后时刻竟突然杀出个程咬金,而且是一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没有任何道行的假咬金。
至从老班长这次意外落马后,以后无论她怎么使劲,每次大考下来总比我差着十几分,有时甚至几十分,这一切皆得益于那些电视剧,也正因为因如此,从此我看电视再没遭到父母的反对,我还把它当成我的假期作业。作业是必须完成的,而且还不允许马虎。
第一次成为状元郎,我很快便尝到了甜头,因为我再不用交作业了。班主任就是那个刚毕业分配下来的语文老师,他曾有过规定,前五名的学生享有除旷课以外的一切自由,直到下次考试掉出前五名为止。至此,我突然觉得,人生还是蛮有滋味的,难怪会有那么多的学生喜欢作弊,因为这感觉实在太幸福了,尤其是不劳而获的幸福。
为了这种幸福的滋味能够继续,我狠心放弃了所有“特长”,一门心思的学习起来。说实话,也是因为农村太贫穷了,日子枯燥、空虚,没什么娱乐,除了从成绩上获取丁点安慰外,再没其他任何值得回味、陶醉的东西了,不得已,既然已尝到了甜头,也只好继续埋头习作,不过我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因为我最终还是顺利的考入了初中,否则,我的人生一定是另外一种景象。我不曾放弃过自己的追求,但我也不能去想象另一种景象的色彩,因为我害怕现实会让我绝望,有些东西,让它神秘些,就算是一种欺骗,可能还是好过真相大白,因为,神秘多少也是一种希望、动力。
也不知怎么的,平时学习最努力的是女生,作业最认真的是女生,平时成绩好的多半也是女生,可一到了关键场合又成了男生们的天下。全班三十几人参加考试,最后考上初中的也不过五分之一而已,而女生当中仅有老班长不用高价上初中,难怪古来当权当政的女人那么少,原因就是她们玩得不够疯狂,玩得不够彻底,要知道,辉煌从来都是玩出来的,伟大并非一定非得拼搏,这不,白战能不也风光起来了么?
(十三)
毕业考试是在乡里进行,我知道那条路该怎么走,也知道那个地方很远,还知道那个地方没有亲戚,没办法,只能住旅社了,因为得考两天呢。老师常苦口婆心的教导我们,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这是靠不住的,因此,考试期间晚上谁也不看书,好像谁都有把握能考上初中似的,一考完试大伙就聚在农贸市场一太阳伞下吃火锅,吃完饭没事干就逛街,从街头逛到街尾,再从街尾逛到街头,溜着溜着,大伙便溜到了中学。由于贪嘴,油炸粑吃多了,刚溜达了一圈肚子就开始不老实起来,一人提议去上厕所,结果大伙都跟了过去,因为夜色蒙胧,大伙一不留神,全都钻到了女厕所。
大家正快活着,一拨女生便前拥后促的闯了进来,大家一看,傻眼了,幸好厕所没灯,没人发现里面有敌情,但那伙妇女还是在厕所里磨蹭了老大半天才出去,虽然大伙最终都安然无恙,但在里面憋了近半个时辰腿都给蹲麻了,中学在人民心目中的伟大形象也打了折扣,失望之余,有几人第二天一早便打道回府,不考了,即便如此,白战能还是坚持了下来,并最终被它收留,虽然他曾经有过短暂的辉煌,但他并没有更好的去处,只有这里愿意收容他,没办法,只好死皮赖脸的钻进去再说。连自己都把自己给抛弃的白战能早没有选择的余地,任何愿意收容他的地方他都乐意委曲求全,甚至还将它当作天堂。
(十四)
这次成功来得有些突然,来得有些意外,我甚至都还没有做好迎接它的准备,可它已经迫不及待的一头撞入我的怀里。这是一次意外的收获,我都没有理由去怀疑它突来的意图,它或许是在提醒我,或许是在鼓励我,因为我平淡的人生急需一次伟大的、彻底的、真实的成功,我飞扬的青春已经不住过多的摧残和浪费,可惜,我始终未能读懂它的真意,一次又一次的辜负了它对我的特别恩惠,我的生活之所以这般灰暗枯黄,完全是因为我的不珍惜。我流年中的光泽就在我的谈笑间因我的忽疏而夭亡了,我又转身投入了另一场伟大而辉煌的堕落中,无知的我,一直不知道生命的价值,更不知道青春的分量,我一直都在毒噬着自己的未来。
莫名其妙的就被推销到了初中,而且还是以全校第一、全乡第五的成绩,我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但不管怎么说,我心里还是前所未有的高兴,事后我一回想,其实这一切都得益于那些电视剧,为了将这经验发扬光大,往后每次考试前昔我都会好好的看一次电视,看电视对平时考试没多大作用,但对期终考试一定有用。
学前班的时候曾在学校的另一角偷听过初中部学生的英语课,后来初中部给撤了,当时只觉得叽哩呱啦的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东西,就跟和尚、道士念经一样,因为不懂,所以才十分好奇,这就好似陌生的女人比自家老婆更有魅力一样,语文数学都还没入门,还想着去偷听人家上英语课。被出卖到中学这狼窝后,我终于知道英语是啥玩意了,虽然还是新鲜的,但已经不再好奇。
我曾经品尝过优秀学生的甜头,为了不让别人小瞧了白战能,我决定一定要好好学习,尤其是英语一定得学好,我不光有决心,而且还付出了实际行动,可惜我记忆不佳,我不得不在每一个单词下面注上汉字,比如说thankyou,首先在单词下面写上“三颗药”三个汉字,再在后面注明翻译:谢谢你。尽管我如此用心,但我最终还是记不住,这玩意好像跟我有仇似的,没办法,我只好每天下完课就去问杨余,这小子其他成绩一塌糊涂,可他英语偏偏学得顶呱呱的。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跟杨余认识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因为他不止读了一个四年级,还因为我那时候经常偷他家的梨,还经常被他抓住。因为杨余家旁边有一座水库,大概有五六十亩宽,是洗澡、钓鱼的好去处,因此小时候常跟堂叔们往他们寨里跑,父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去那水库里洗澡、游泳,因为一下去很可能就没了,不少人已经做过示范,很见效的,为防万一,父亲还让堂叔亲手写了一封保证书。
大个往杨余寨子里跑一是为了洗澡,二是为了偷看妇女洗澡换内衣底裤,小的没事干就只能跑去偷人家李子、桃子、梨、葡萄什么的,只要能够生吃的,只要是种在地里的,还没熟透就会天天前去观察,万一不小心被主人发现了,不用慌张,水库边有一大片松树林,平时在林了里捡八哥蛋、抓翠鸟崽时早把路径给摸熟了,只要往林子里一钻,再绕上几圈,就算主人放狗都不追不到,再说那些狗早被我们弄熟,跟自家养的一样,有时候路过,大老远的都会摇着尾巴过来迎接。
杨余与我差不多高,但体积比我粗糙,你可以想象,一米五的长度,然后各个部分按比例放大一倍,这是什么造型?小杨家的桃李不知被我们抚摸过多少次,自从四年级两人成为同学后,他家的桃李什么的这才幸免于难,这里的幸免于难指的是不再被偷,而是被摘。大家都是读书人,说话应该注意遣词造句,孔乙已不是说过嘛,读书人窃不算偷,我们现在走的都是同一条路。可有一点我还是比较纳闷,当我把“窃”字换成“摘”字之后,所有人也跟着一起换了过来,好象曾经我特意嘱咐过似的,这么一来,我岂不是成了他们的贼首了么?这一次白战能冤枉得实在够塌实的,要是窦娥大姐再晚牺牲几年的话估计她也能含笑九泉了。跟扬余成为好友之后,不管有事没事,上学时总会走错路走到他们寨子里,而且常走到他家院子里,几乎每一次走错路走到扬余家的时候,他都在厢房楼上等着我,只要见他卧室的门没琐,那他一定在家。更奇怪的是,有时候把黑子一家赶到后山上,双脚也会不知不觉的把我带到扬余家的厢房楼上。
从我家到杨余家,从上学的路上去,至少得20分钟,但从放牛的路上去,少说也得节约五分钟,当桃红杏黄的时候,吃完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黑子一家赶到后山,然后跑到杨余家摘桃摸黄瓜,大多数时候杨余的家里是没人的,只有一条大黄狗,但从来不冲我叫。如果扬余在家,那他就会带大伙去摘别人家的,自己家的留着让别人来偷,本来上学是不用从扬余他们寨子里经过的,但就因为那一个水库,大伙也甘愿多跑上三两公里。其实,大个是因为那水库,小个的完全是因为扬余他们寨子里的瓜果。
杨余因有一个亲戚在政府工作,政府有许多空房,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于是扬余便以零租金弄了一间。为了学好英语,实现我曾经许下的诺言, 每天下午吃完饭我都会抱着英语课本往政府跑,就跟上班一样。跑一次政府,我的书上便会多出几行汉字。那一股子劲,直比小学偷人家桃李瓜果,我想,要是那股子劲一直坚持下去的话,白战能起码也能认得一两百个“英国去死”,而不仅仅是一个动物园。天天跑衙门,一来二去的,一不小心就勾搭上了几个官人。派出所与政府窝在一栋楼里,在跟派出所一小头目混熟之后,晚上跟杨余在街上转幽时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
偷桃摘李可以暂解口馋,而且次次出师大捷,学英语呢,则是流年不利,风里来雨里去,汗流浃背,元气大伤,结果发现了天下间最艰难的两件事,一是英语考60分,二是讨个稍有些姿色还没被开发过的女人做老婆,但为了实现这个美好而荒唐的愿望,我还是愚蠢的坚持了好长一段时间,原因就是我有英语老师的特别关照,再说,白战能也不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人,我想知道坚持到最后到底是什么结果。
英语老师并不是观世音菩萨,她的关照不可能普度纵生,毕竟一个班上八十几号人,就算她有视死如归的坚强勇气,但她也没那么大道行。第一学期居然还鬼使神差的挤进班级前五名,而此时白战能的英语成绩又是全班最差的,所以说,英语老师不同情我,也得可怜我,不看僧面看佛面,看着我那可怜兮兮的三十几分,谁也不能见死不救,除非他是胡青牛。但胡青牛的见死不救好歹也只针对正教弟子,而我无门无派,孤魂野鬼一个,正是大家劫富济贫的对象。
说得也真奇怪,班上总有人不喜欢学习,有的甚至连书都没见过,可每次考试他们总能得心应手。白战能还在想着重复小学六年级时的风光,他一直都在努力,但他却从来没有这么幸运。每天早上天还未亮就起床跑到电站旁边的路灯下背书,下午吃完饭又抱着书往后山跑,而那些平时不怎么学的呢,不是上山摘枇芭、捡板栗,就是上山下棋打扑克,有时候还把麻将也搬到山上。山上林子里有好几块大石,光滑而又平整,正适合大家搜刮父母的血汗就着自己的青春豪赌,后山还有好几个山洞,洞里比教室还风光伟大,里面非常平整,光线也有保证,下雨天一样可以战斗,要是雪天,洞里比寝室还舒坦,因为那里面可以生火,山上多的木柴,有时大伙还把锅碗盆飘搬来洞里打牙祭,这山洞是为人民币而战斗的最佳场所。总之呢,真为成绩挥汗如雨的人,如同顺水划舟,一帆风顺,一眨眼的功夫,扁舟已如离弦利箭,待发现到底的时候,已经一去千里,翻身无望。或许,我前世积攒下的功德太多了吧,一年下来,最终排在我前面的也不过二十四人,我想,这基数还不算太大,任务不是十分艰巨,于是我继续一往情深的挣扎,但天意难违,我越挣扎,我前面的人越多,有好些人不想出风头,可到最后仍然不得不被我挤到前面来。终于有一天我醒悟了过来,那是因为我跟徐亮成了同桌。这时已蹦到初二了,而且从一楼爬到了二楼。一个学期下来,徐亮的书比别人刚发下来的都还干净,我的却还不如人家解手纸体面,算了,我干脆把它下放得远远的,永不录用。天天跟徐亮满世界闯荡,仅花了一个礼拜,街上所有录相厅的老板都跟我们二人成了知交,往后我二人看录相时看全场时只收半价,看一两场干脆免费,我便与徐亮专看后两场。
不看书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王东与我同村,一年级开始两人就一直在一个班,不过初中他比我多交了几百元才进去,没关系,谁让他老爹那么能挣钱呢?我跟王东的关系一直很好,两人床头的裤子常分不清到底姓“白”还是姓“王”,见哪条干净就穿那条,有时候自己的脏得实在有些惨不忍睹,起床时就起早些,把他那条拉过来穿上,然后再睡,起得晚的就只能到床脚找,后来一到星期三,谁的裤子干净些,干脆就不脱了,否则一觉醒来就没了。
我想,大家都应该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端午节老天一定会下雨,由于我们上学得经过一个叫大凹的地方,从地名就可大致判断得出,那地方地势比较低,洪水只能通过一条地下暗河寻找出路,所以只要下雨,这地方注定水漫金山,波光粼粼。这一年很不幸,雷把洞口一棵大柏树劈成了两截,树冠掉下来又刚好堵在洞口,再加上上游冲下来的垃圾、枯枝败叶,洞口因此停止了正常工作,洪水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只好到处乱窜,哪矮就往哪钻,很快,矮的地方也呆不住了,它就开始往山上爬。这几天的雨下得真不讲道理,一天到晚不停的吼,几天下来,人们都被洪兽赶到了山顶,上学的那条路自然也被洪水连皮带肉的给全吞了。
不知哪来的毅力,或许是街上的录象太精彩了吧,近几年祖国影视业发展得很是迅速。明知大道已淹,最后还是在父母的赞许声中屁颠屁颠的上了路。几个小时后终于来到学校。路是人走出来的,虽然没有现成的,但只要方向没错,终究还是能到达的,只不过在途中跌了无数个跟斗,衣服裤子自然也是湿过了三成,而且还沾满了泥星,幸好第二天洪水逃走了,家里给我捎来了干净的衣裤。
刚换的衣服穿着就是不一样,舒坦、称心,上面还有一股淡淡的雕牌皂粉的清香,可我仅高兴了一天,因为我一觉起来那裤子就不见了踪影,只到第三天跟王东上厕所时才发现,原来我那条裤子被他穿在了里面,外面再套上他自己的那一条,怪不得我怎么也找不着。
王东睡下铺,如果只有他一人有干净裤子穿的话,那他是连睡觉都对不会脱的,因为一觉醒来就没了,如果有两条一样干净的裤子摆着的话,没得说,一人一条,谁都可以放心大胆的去睡,哪知这家伙这次居然不按常规办事,把两条都给穿上了,看那样子是打算把外面那条穿脏了就直接换成里面那条,这一招真够英雄。没办法,抢肯定是行不通的,这么热的天,就让他一人穿去吧,心甘情愿的委屈一下又有何防?有过这次教训,以后睡觉的时候我再不敢把裤子挂在床头,而是把它叠好塞在枕头下面,以防又被王东拿去当替补。两人的被子通常也是抢着盖,不管你是否在下面睡着,先抢过来再说,要么换被套的时候就约好一起换,但王东一个学期都懒得换一次,这一点上我不能与他同甘共苦,不得已,我只好弄来四根麻绳把被子的四个角劳劳的绑在床角上,还好,王东不会用刀来割我的绳子。
王东有个嗜好,那就是非常向往“三好学生”,而且并不仅仅体现在思想上,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他的手掌几乎都要让书给磨起了泡,可结果老天还是明察秋毫,初中都没让他考上。看来,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
王东老爹不识字,但家里却有几木箱小说,如《隋唐演义》、《水浒传》、《 薛仁贵征东》等,反正很多,上初中的时候,王东每个星期都会带两本到学校,因为一个礼拜只消化得了两本,不过这两本都是为我准备的,因为他回到学校得经过我验明正身后才进得了宿舍,那两本小说自然在我检查时给“没收”了,而这小子却始终如一的钟情一本纸张泛黄的小说,任何人都借不走,只到有一天他忘了关箱子,徐亮好奇,偷偷摸出来看了一下,我发现那本小说叫做《金瓶梅》。徐亮如获至宝,爱不释手,王东回来见书不在,急得团团转,见人就问:“你见我那本新概念作文没有?”徐亮默不作声,直到看完才悄悄放回去,王东见事情败露,再不敢在课堂上偷看了。
一天,我见王东拿着一本语文书捂在被子里看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我悄悄爬上去一看,我突然发现王东原来是那样的聪明,因为他把《金瓶梅》的书皮拆了下来,然后把语文书的书皮撕下来粘上去,以假乱真,我真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几个学期下来,王东几木箱的小说被我给全收拾了,除了那本《金瓶梅》。因为有了王东的小说,我浪费过去的时光才不会显得那么苍白,我也为自己青春的纵逝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
王东很慷慨,给我带的小说从不间断,他自己在偷看《金瓶梅》的同时还抓紧时间修习课本,做练习,但还是不幸的只能在我屁股后面摸索游荡,最可怜的是王东的表哥陈进松,平时作业几乎都是满分,可一到考试,及格都成问题,而他从不看小说。自从我发现努力未必等于成功后,学校附近几座山上的枇杷总是我跟徐亮最先尝到。树林里到处都是打扑克的,这些赌客们玩得最多的是金花、五迷子,赌的是饭票,一个月后,我奇迹般的学会了所有玩法,一下学期下来,连麻将中的“发财”都认识了,但无论林子里是三缺一还是四缺一,我永远只当观众,从来没有亲自上阵厮杀,虽然手也曾痒痒的,可我始终不敢拿自己肚子开玩笑,谁都知道,白战能个头小,上初中时才134厘米,可饭量却不简单,一个顶俩,一顿饭少吃半碗都不行,万一手风不景气,输了的话那我就只有喝西北风了。我坚决不拿自己肚子开玩笑,毕竟西北风再好也好不过馒头。
(十五)
山上枇杷糟蹋完了,人家土里的地瓜也所剩无所,录像厅的门槛也被我们一不留神踩蚀了几分,结果成绩依然在二十名稍靠后一点徘徊,不论及格的几科,反正效果比天天看书时有了很大改观。英语再不用交作业,考试的时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只做选择题,A、B、C、D四个备选答案,不论认不认识,只选长的、字母多的。一次测验时瞌睡来得实在凶狠,刚写好名字就马不停蹄的来到梦乡,待我从周公家回来时离交卷只剩下一分半钟了,根本来不及考察答案的质量,没办法,自摸清一色,全选B算了。
学校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论什么科目,如果所有题目都选同一个答案,如作判断题时全打“√”或全打“X”的话,无论你对了多少个,一律凌迟处死——大鸭蛋。我在梦里潇洒了一回,但头脑还是清醒的,还记得这一破烂规矩,反正“0”分和“10”分也差不多,就前面多了一笔。哪知这次居然歪打正着,选择题全对,得了满分,可惜判断题我没有全打差,否则还真及格了那么一次。英语成绩好的全是女生,选择题能做满分的人也不在少数,可她们不知这是一个明目张胆的温柔陷井,明明都已经选了B,结果硬生生的把最后几个给改成了D,这一改当然都是错的。
我以为二十七八名已经算是高手了,再差也只是前三分之一中最差的,后面还有一大拨呢,还属干部阶层,直到有一天上体育课的时候才发现,报数的时候数到四十二就没了,原来后面还有好几十个呢,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当初不敢确信,第二次上体育课的时候特别留意了一下,结果发现原来真的只有四十二个。原来自己只属于后三分之一的前几名,早已不属于干部阶层。
也许是祖上曾经做过什么好事,以至小时候的我女人缘十分的浓密,因为异性间的接触过于频繁,班主任大人几乎不敢安排我跟女生同桌,虽然如此,我还是没能逃脱女生的迫害。一天,几个大个女生居然讨好似的说我作文写得好,每次发作文本,她们都会以参观为名花言巧语的哄过去,实在哄不到手就来硬的。五六个女生,最大的一个站出来,我还不及人家肩膀,最小的也比我高出半个头,没办法,俗话说,女人是老虎,英雄难过美人关,白战能不是英雄,那这一关就更难勉强了,要是一只狼还可以应付,可现在五六只恶虎同时跳将出来,我若不乖乖受俘的话,只怕她们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一块。第一次在异性手里惨糟大劫,我也第一次为自己材料的不足发愁,试想,若我的身高景气一些,再多出三几十厘米的话,我又岂能三下五除二就沦陷在她们魔掌?就算不能全身而退,起码也能确保九死一生。被女人征服确实不是一件光彩的事,特别是被大伙女生征服。
那几个庞然大物穷凶极恶,因为前几次轻易得手,加上学习委员也是那几大恶人之一,后来她们就不再跟我借作文本,而是直接到学习委员那里拿,等她们轮番蹂躏一遍后才能回到我手中,可这已是几天之后的事。如此也就罢了,为了进一步消遣我,不光作文本,哪怕就一张破纸,上面只要有一个字,她们也会“慷慨”的往我的桌上堆,我惹不起,居然连躲都躲不起。
初二开始学物理,却不知怎的,无论我怎么玩,一到考试的时候,想不及格都难。选择题、填空题不会做的几乎也能蒙对,至于计算题嘛,简单的肯定能做对,再难的也能得出答案,但只有一个数字,却不知道是怎么得来的,而且不可以做第二遍,因为第二遍再也得不出那个数字,班上成绩比我好的不计其数,他们却往往连笔都不敢下,空着以备老师讲解时抄答案用。
都是女人惹的祸,混迹于一堆女生中间,想不出事都难。就因为那帮女生的迫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又重新拾起学习这种勾当,在这之前的好长一段时间里,陪我上山的是徐亮,在那之后,陪我上山的重又新换成了王东和他表哥,这里有一点必须慎重申明,开始学习并不表示白战能好色,千万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丈夫急人之所难,别人有难岂有置之不理之理?白战能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助人为乐。
大家都知道,平时学习最勤奋的多半是女生,可除了领一下奖学金之外,一般情况上不了大台面,女生成绩好也偏重于文科,男生在理科上的天赋一般高于女生,至少在我身边是这样的。很遗憾,班上男生只有我命途不顺,数学物理能普渡众生的更少得可怜,我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理科上有什么特别,只不过语文政治等看着枯燥,学得少,而刚好物理数学练习多做了几道而已,可那些匪徒偏不愿对我手下留情,不是让我给她们讲解物理就是数学,每天下完自习我就晚节不保,为了自身安危,我只得把睡觉和玩的时间都用在了物理、数学上。我劳民伤财,最后得到的报应就是保全了自己小命。
喜欢理科绝非一时冲动,总之是情非得已、一言难尽,可这势头也只旺盛了一年,初三的时候偏偏遇到了杀人不见血的化学。人们只道英语难伺候,却不知道化学更难服侍。中考时英语好歹也蒙了个42分,还能在教室里温一个半小时的美梦,而化学呢,划了几张草稿,擦了两袖子的汗,苦撑了两个钟头,最后辛辛苦苦的也仅捞得个可怜兮兮的30分。学了一年的化学,就是把那几十个化学元素符号给记住了。套住了化学元素符号,大多数时候也只能用在英语上,比如说“水”的单词写不起,就弄个“H2O”顶替,有些实在写不起的单词,要么用汉语拼音代替,要么就用自创的中西结合式的单词补上去,幸好当时学拼音时那几十板没白挨,到关键时候还能派上用场,可就是幸苦了那些阅卷老师,几十个字的英语作文,不光有字母,还有公式、符号,最后能在词典中找到的原产单词已经所剩无几。本来二十六个大小写字母都是认得的,而且闭着眼也写得起,唉,所谓三个臭皮匠顶过诸葛亮,一个字母认得,可两个以上的字母勾结在一块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字母多了,它们凑一块有商有量的,自以为有什么了不起,一眨眼就翻脸不认人了,好歹也缘份一场,可它就是不给面子,始终保持它那神秘的面容,无赖之下我只得把所有手段都用上,最后还是只能在不熟悉的试卷上弄出一个熟悉的30几分。化学考试与英语考试的最大区别就是,试卷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我都熟悉,最后在无比熟悉的地方愣是只能弄出一个熟悉的30几分。
时不利我,夫复何为?
白战能已渐渐渡出上帝的恩泽范围。
我真的努力过了,我真想在某次考试时奇迹般的不熟悉那么一下子,尤其是英语和化学,可老师出题时总是与我的想象有一定出入,我根本没法子不熟悉。尤其是当我正式堕落到去上大学的时候,挂科便成了我最拿手的活儿,也成了我最擅长的游戏,而且每次挂的都是一个多情而又温柔的59分。
大学挂科得有讲究,因为一个学分重修费30块钱,第一个学期很幸运的挂了一个学分,第二个学期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挂了科两个学分的,结果学校领导偷工减料,两个学分也只交了30块钱,而且老师也没说“再见”。第三个学期再接再厉,想狠狠地挂一科肥一点的,结果一不小心又仅挂了科两个学分的。
挂过四次之后终于挂顺了手,而且手风还是越来越顺。本来呢,第五个学期我是打算收手不干了,把这一机会留给别人,不管是伟大还是辉煌,我情愿而且已习惯在一旁羡慕,偏偏这时发生了一挡子最不该发生的事,那就是白小水的出现,她是一个美丽而高贵的女孩,全身泛着玫瑰般的色彩,她的出现,让我枯燥得快要死去的生活一下子生动起来,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美丽。如果说这四年大学生活有什么值得我怀恋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说,那就是她的及时出现,在我几近绝望时却又突然精神焕发。但很可惜,因为第一眼的感觉太完美,她这一科最终都只让我考了一个温柔而多情的59分,打那以后,彻底灰心伤气的我也就再不好意思辜负众望,结果又再接再厉的挂了两科。因为每个学期我都会受到老师们的特别关照,挂起科来几乎是一帆风顺。大学不挂科,拿遍奖学金也狂然。有的人大学四年居然一丝不挂,真是可怜啊,看来我还是很幸运的。
常言道:一将成名万枯。
古来英雄皆寂寞。
自古帝王基业,哪一朝铁桶江山的墙头下没有成山的头颅?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天已降大任于我,我的处境注定了我只能去做一个冲锋陷阵的将军。佛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是佛门弟子,但作为社会主义未来的接班人,我必须得义不容辞的挑起这挂科的重任。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我个不高,撑不着天,那我就一心一意的挂科好了,反正这事总得有人出来担当,就如同行军打仗一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那口铁锅总得有人来背,要不然,这仗就没法打,将军们的皇帝梦也就竹篮打水了。我的手段不足以成为将军,但做一名普通的士兵还是够格的,既然将军非得把我下放到炊事班,那我也只好任劳任怨,毕竟我的命运还掌握在当局手中,我这么做,也算是对任课老师、学校大恩大德的一种报答。
最让我郁闷的是,有一学期体育课试都没有考,一不小心,竟然弄了两个8串一块。这种情况只能出现在初中物理、高中数学上,大学里也有这玩意?我实在不敢相信,待验证过后发现,没错,是两个8串一块了,货真价实。唉,没办法,两个8就两个8吧。它们既然肯来,我能做的就是将兄弟俩好好安顿下来,再说,两个8总比两只狼好。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那个不太温柔、不太多情的60,因为这玩意成分好,根正苗红,至于那带有同情意义的两8,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欢迎的,虽然这两玩意很可能就此意味着我前途的一片光明。
事实上,如果不是老师的上课方式以及学校的装腔作势那么容易诞生挂科的话,我想我肯定不会那么固执而坚决的热衷于这项危险而刺激的运动的,既然他们有意眷顾我,不论心甘与否,我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因为游戏总得有人牺牲,只不过我比其他受害者稍幸运些而已,多死了几次。
(十六)
虽然不是十分如意,我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来到初二,这时碰上了物理,再加上自己对数学的忠诚,我的成绩居然鬼使神差的突然实现了自给自足,偶尔还略有盈余,班主任大人本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居然打算把我改造成社会主义的栋梁。因为教室后面案件频繁,老先生怕我一时失足,成为祖国的损失,于是把我安排在教室前排,并与一母老虎同桌,其目的很简单:重点监视,因为这母老虎就是老师安排的眼线,专门负责打小报告的。大伙都担心背上吃里扒外的罪名,谁也不敢跟老师过分亲热,老先生把我安排在这个位置,其动机再明显不过,虽然处在老师的眼皮底下,但我并没有就此脱离组织,跟周围同学间的关系依然十分旺盛。因为我身边正好花团锦簇,生在花丛中的我跟周边女生间的关系向来非同寻常,老先生担心我浑水摸鱼,加上个别小媳妇身体发育得过于积极,而其本身就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冒险精神,出于好奇,时刻都准备着顺水推舟,就看谁不走运撞到枪口上,那么这么推算下来,我肯定是最不幸的一个,毕竟我已经身陷敌阵。为防万一,老先生一狠心,最后硬是把我调到第一排的最边上来,但最终老先生的如意算盘还是没打好,因为那帮恶人并没有就此放过我,时常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我围个水泄不通,让我插翅难飞。
由于班主任大人深谋远虑,最终我便跟徐亮成了同桌,因为跟徐亮成了同桌,我两便成了办公室的常客,还时不时写写思想报告。
英语老师是一个水灵灵、娇滴滴的小姑娘,说他是小姑娘呢,是因为她来到我们班时才17岁,正是花开并蒂、牡丹争艳的最佳季节,而班上超过17岁的女生起码也有五六个,二十好几的公子哥更没法统计。
中学藏在镇上。我是直到中考才第一次踏进县城的大门,见了火车,见了船,班上像我这样没见过山外边世面的难友不计其数。虽说山沟沟里才能飞出金凤凰,天然的强过于人工改造的,装饰广告都喜欢打天然、野生、原生态这样的字眼,可农村女孩由于太过简朴,怎么看都不如城里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养眼,要不然怎么还会有人说人靠衣妆马靠鞍呢?更何况在山沟里看了十几年,早看得眼腻了,得换个新鲜的口味,英语老师恰在这时出现,来得十分的及时。她人长得漂亮,又温柔可爱,而且大方开朗时尚,实在标志到了极点,她的到来,正好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难兄难弟们如同枯井中一尾小鱼,英语老师的出现则如突然向枯井中倾入半桶甘甜的娃哈哈,虽然量少,但物以稀为贵嘛,解渴足矣。当英语老师在教室门口出现的那一刹那,大伙都以为她是咱班的学生,因为她实在学生样了,本来大家也希望她只是一个学生,学生属于大家,而老师则属于全人类,可不曾想,她拿着书直奔讲台,众人眼睛一下子直了起来:“怎么有这么漂亮的老师啊,还这么年轻。”真非一般的尤物,几个嘴馋的则忍不住开始淌口水。
“大家好,我叫田丽芸,见到你们很高兴,以后你们的英语课将由我为你们辅导,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美的老师啊。田丽芸,这是一个神话般的名字,当真是人如其名,名如其人,如此美丽,以至同学们失魂落魄,第二节课开始好久都没能回过神来,只遗憾的是,同学们对她的赞赏并没有转换成尊重。为了表示自己的狼子野心,大家给她取了一个小名:小恬恬。
刚来的时候,小恬恬压根就不知道眼皮下这帮野狼崽子个个居心不良,当然也没有觉察到这个狼窝里潜在的危险,这种危险就似一只计时器坏了还没修好的定时炸弹,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爆炸,破坏力到底有多大还没估算出来。
小恬恬如一只刚出世的小羊羔,活泼可爱,天真无邪,说什么也不相信狼会吃羊,甚至可能根本就分不清狼和羊。羊皮是终究遮掩不住狼性的,没过多久,聪明的小羊羔终于觉查到了羊皮下的危险。六十来只恶狼的双眼如同两柄锋利的尖刀,直围着小羊羔身上招呼,即便铜尸梅超风转世也招架不住,因为来势实在凶猛,只需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在你身上戳出无数个大窟窿,想将你变成塞子就变成塞子,想将你变成鱼网就变成鱼网。几个良心为泯的家伙则时常为小羊羔的安危担心,无赖寡不敌众,更何况谁也不想成为众矢所的,谁也不敢站出来拔刀相助,最后都只能在心中默默的祈祷,祝愿小羊羔早日超生,来生千万不要再做小羊羔了,最好做一只虎或一只狮子,那时又可以反过来吃狼。
迫于形势,小羊羔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与众恶狼周旋。自从她发现这羊皮下面的真相后再也不敢穿颜色鲜艳的花布衬衫、T恤,以免吊起饿狼的胃口,同时,高跟鞋也自觉的换成了运动鞋,为的是万一发生不策可以拨腿而逃。俗话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惹不起,难道还真躲不起吗?
小羊羔从头到脚,无论从那个方向看上去都超级的标志,尤其她那对小酒窝,上课时,所有利刃锋刀都对着她,虽然大多数男生都跟英语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因为小羊羔的缘故,大家对这门课充满着无限期待。班主任大人明察秋毫,早就发现了这帮野狼的居心,于是坚决打击镇压,大伙为了表示自己并无恶意,都信誓旦旦的向班主任保证,一定要攻克英语这道难关,由于班主任大人的麻痹大意,直到初中毕业都没人履行过自己的承诺。
狼是要吃羊的,不管胃口正常与否。正当大家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时候,一头半老的牛出现了。这头老牛是教初三的,因为深得同学们的爱戴,所以手底下的补习生不计其数,大家舍不得离他而去,有的甚至不知疲倦的连续干了七八年。老牛出手,一个顶两,三下五除二,一帮狼崽子便溃不成军,丢盔弃甲,四处逃窜。唉,这世道,什么希奇古怪都有,这不,牛本来是吃草的,这下见到可爱的小羊羔,老家伙居然也改行了。
也许是小羊羔觉得身边这群狼胃口太大,随时都可能惨遭不测,这才急于找一个自认为可靠的靠山。常言道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老牛也许尝过先下手为强的甜头,不等到大家发难,抢先一步动手,结果大胜而归,可那六十只恶狼却没有后来居上的本领,他们唯一的优点就是垂涎三尺、望羊兴叹。
学校不止六十只恶狼,从其它山头游过来的更不知有多少,个个虎视眈眈,而且改行的半老的牛也不计其数,学校对这向来是姑息纵容,国家没有明文规定牛只能吃草,就算有过这样的规定,政策一到了下面那还不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众狼蠢蠢欲动,结果还是让那头老牛拣了便宜,众恶狼最后的挽救措施就是为小羊羔扼腕叹息,叹她有眼无珠,一朵娇艳的鲜花竟插在了一堆连蛆都懒得理的牛屎上。几头色胆包天的恶狼曾计划拨刀相助,救羊羔于水火之中,那头牛年纪虽然不小,可耳朵却精得很,一有风吹草动便立马跑到狼窝旁咆哮,结果众狼怕他的蹄子,却没想到黔牛技穷,结果谁也不敢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大伙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小羊羔落入老牛的魔蹄,然后躲在一旁叹息。
(十七)
徐亮是我初中最结实的一个朋友,喜欢有事没事到处串门,他的狐朋狗友很多,因此有幸成为学校重点关照的人物之一。我印象中,小徐喜欢画“美女”,可无论大家怎么看那都是一只黑猩猩,由于画的次数多了,最后愣是把那只黑猩猩整成了人的模样,只是进化得有点不太完全,有点象元谋人。小徐天天画“美女”,大伙看腻了,往后一见他动笔大家都叫:强奸。后来徐亮就躲着画,要是不小心被人看到的话,他也会附和着说一句强奸,再到后来,小徐怕人家再叫他强奸,他干脆连作业都不做了。
小徐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脑门特大,下雨的话可以不用打伞,雨水怎么都淋不到他的衣服,他甚至还炫耀的说,他脑门下面可供两美女乘凉。
徐亮喜欢画画,进而发展到不做作业,还有一项值得发扬光大的绝活就是很擅长砍价,记得一天饭后闲着没事,徐亮没来得及洗碗便跑到我们寝室,“白战能,走。”
“去哪呀?”我道。
“只管走得了。”
“到底有啥事?没见我正忙着吗?”我因为跟徐亮走得太近,班主任大人便给我罗列了一大筐罪名,我担心罄竹难书,开始有点浪子回头的打算。
“学个求,那些个秀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最多饱一下眼福,用得着这么辛苦吗?走,来点实际的。”
我很欣赏徐亮的大脑门,再加上他的无穷魅力,几句话功夫,二人便一溜烟跑到了街上。原来今天赶集,都快下场了,要不是学校晚饭开得早,还真赶不上这退场时的大甩卖呢。
徐亮一脸神秘,也不知他有什么勾当,反正我顶多也只能算做帮凶,我也就不往细里想,只管跟着他在稀落的大街上瞎转。这是一个破败的小镇,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刮了几十年,但这里至今仍然波澜不惊,没有丝毫起风的迹象,或许是这里已被遗忘在视线的边缘了吧。记住这里的,恐怕就只有埋伏在黑夜背后的太阳,它一向都是那么的勤快,尤其是在六月,在它的特别照顾下,街道上的灰尘也就格外的兴奋,兴奋得近乎疯狂,因此我害怕一上街,我担心那些得意的尘土撞得我面目全非,但徐亮的厚意我无法拒绝,因为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为了他那颗独一无二的脑门,我决定去看过究竟。
徐亮径直走到一瓜摊前,装得很大款的样子,问道:“老板,这梨怎么卖?”
“小伙子,你眼光好。”小老板道:“这是正宗的金秋梨,今早刚摘的,价钱便宜,散场了嘛,本来一块钱一斤,现在一块五两斤,你要多少,自己选。”小老板说着递过一只袋子。徐亮抓了一个在手里掂了掂,道:“好不好吃?”
“这你放心,咱这梨保证是好梨,不甜不要钱。”说着用刀给我和徐亮各切了一块尝尝,尝完一块后徐亮说还没尝出味道,老板又给我二人各切了一块,徐亮接着横着眼说道:“怎么味道跟刚才的好像不一样?”
“这怎么可能,就一个梨怎能有两种味道?”老板很是疑惑,我不知道徐亮有何打算,心中就想:一个梨能有两种味道吗?就算杂交的也不可能,这小子尽扯谈。但我不语,我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结果又尝了一次,那一只梨就这样被我二人尝完了,尝完后,老板又问道:“怎么样,甜吧?”
徐亮道:“还可以,这样吧,给我们来几斤不甜的。”
“好的,自己选。——什么?你要不甜的?”
“是的,有多少要多少。”
“你干嘛只要不甜的?”
“你不是说不甜不要钱吗?”
“我这梨哪有不甜的?你要发现有不甜的只管拿去好了。”
“那我得一个一个的尝一下才知道”。徐亮说着伸手就朝马车上抓去,小老板一惊,忙伸过称杆一档,推着车子就走。
起初我跟徐亮并没有多少感情,因为他的脑门太特殊,加上他的脸长得太有创意,这是一种足以扼杀我所有兴趣好感的创意,但我还是鬼使神差的与他交往上了。与徐亮真正成为好友那是在初一下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一天上街赶集,他是单身,我也是一个人,又刚好在学校门口碰到,结果当然得一道同行了。
这地方实在落后,落后得整条街上一年四季都读不到一份报纸,看不着一本杂志,放眼所望的,只是人们匆忙的背影,而这背影又总有几分荒凉寒酸,可我此时并没有觉察到此地的贫瘠,也没觉察到与别地的不同,并还为能在这样的“大街”上就读而沾沾自喜,我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的无知,我根本就不知道山外边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没有人为自己家乡的落败而愁怅。落后,却高兴了那些小商贩,因为越是落后就越是他们发财的天堂,除了一栋栋黑破的木房,满大街都是地摊。地摊上的东西是上不了大台面的。
当逛到农贸市场的时候,徐亮在一湖南佬的摊子上看中一块上海牌手表,说什么也不肯走,于是讨价还价。老板喊价七十五,说了半天四十五,这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可徐亮只愿出二十块,老板则无论如何要三十五,我一看时间,已北京时间中午一点整,说到这个价已又过了一个小时,可徐亮还是不愿多加,老板只喊亏本,算了,中间十五块对折,二十七块五,可徐亮就是一分不加,这时老板不卖了,徐亮偏要买,最后老板不得已以二十块卖了给他,当时老板只哭丧着脸说:“算了,以往这时候我都卖出好几块了,再不卖给你我这生意都没法子做了。”徐亮听了先把表放裤兜里,这才去掏钱,可掏了半天发现钱不够,不得不把我身上的也全搜刮了去,结果角角、分分凑一块也只十八块三角七分,两人数了好几遍都没错,最后老板实在不耐烦了,说:“小祖宗呢,求求你们赶快离开吧,我来回的路费都还没找回来呢,你们十一点十分来的,现在都快两点了,我都还没吃饭呢,求求你们赶紧走吧。” 小老板数也不数,把那那堆票子往塑料袋里一塞,绕过来便将我两赶开。
徐亮拿着手表回到寝室,以四十块钱卖了,接着又拉着我的手说道:“走,又上街去。”
我道:“干什么?这不刚回来吗?”
“别管那么多,去了你就知道。”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糊里糊涂的跟了出来,只见他又直奔那湖南老的手表摊,那湖南佬正抱着两只包子在啃,我还以为徐亮是去补还欠下的一块六角三分,哪知他却说道:“老板,刚才那表,再给我来两块。”老板一见到我俩脸色都变了。
“这次是现钱,一分不少。”徐亮说完便把刚换来的那四十块钱扔到那湖南佬面前,湖南佬没辙,只得哀声叹气的说道:“得得得,今天这个霉看来是倒透了,你拿了就赶快走吧。”说完从箱子里摸了两只扔在摊子上。我拿起一块望了望,湖南佬见了问道:“你是不是也要一块?得了,你俩一块的,只要二十,但千万别说是在我这里买的,赶快给钱拿了走人,我生意还没开张呢。”
“都卖三块了,还说没开张。”徐亮得意的说道。
“这样的生意也算开张啊?好吧,把你那三块重新卖给我,二十五,现钱,一分不少,刚才你欠下的不算了,快快快,只希望你们两个行行好,别再来我这买东西了。”拿回寝室就可卖四十块,徐亮当然不会现场甩卖。
见我俩磨磨撑撑的,小老板只急得一个劲的催:“小祖宗呢,喜欢就马上给钱,祝你们好运。让我做一会生意吧。”
“现在没钱,欠着行吗?最多明场还你。”二十块钱的手表,让我不心动也不行。
“什么?你们赶快走吧,我已经受不了啦。”
“这样吧,你借二十块给我。”
“不行,不行,没钱就赶快走。这表我进过来就是三十,已经赔了十块给你们,还借二十块给你们买,我这生意还做不做?”
“老板,你看这样行不?借二十块给我买,然后我再卖给你,二十五?”
“哪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我今天算是碰到了行家,你们去做大生意吧,保证你们赚大钱,我这小本买卖玩不起,我还得养家糊口呢,求求你们,赶快走吧。”
“你不是说这手表进价三十吗?现在这两块我就以原价卖给你,然后再按刚才的价钱给你买三块,我要送他一块。”徐亮说着朝我一指,小老板像遇到瘟神似的,忙跳起来将我们赶开。两人乐着回到学校,徐亮还真送了我一块,说没有我那七块二毛钱今天这表就戴不成,那七块二我当然不会再向他要了,结果紧巴巴的过了两个星期。有过这次经历,我便跟徐亮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只不过他一般不搭理女生,因为家里已给他预定了一个。
徐亮善于讨价还价,我也就是这次买手表才知道的,往后我要买什么东西总喜欢叫上他,我想他唯一办不到的恐怕就是报名的时候那几百元学费一个子都少不得。
徐亮的大名几乎全校知闻,用班主任大人的话说就是无恶不作、恶贯满盈,小子迟到、旷课无所不能,光班主任那里的检查如果整理出来就相当于一部长篇小说,只不过小子写检查写出了感觉,每次都是一样的,跟复印件一般,首先是鉴于什么什么原因,以至于最终导致什么什么事件的不幸发生,然后是虽然自己并无主观上的错误,但自己终究也是难辞其咎,最后就是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什么的,所有任课老师都背得滚瓜烂熟,有的老师甚至拿来当范文供本班学生练习。虽然小徐在学校的栽培下创意繁多,但小子最大的壮举也只限于在水池里放巴豆。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就是萨拉热窝事件,即奥匈帝国王储斐迪南大公夫妇遇刺,而这次巴豆事件的导火线就是食堂饭菜事件。这当然是十八块三角七分弄到三块手表之后的事了,这时徐亮已加入我的好友行列。
学校领导为了沾染点现代气息,给每个同学都配了张校卡,住校外的发黄牌,校内的发绿牌,用一颗别针别在右胸。绿牌几乎没多大用处,但那张黄牌却大不相同,学校雇了一个退伍又上过少林的中年男子把守校门,没黄牌者就必须得有班主任的亲笔证明,还必须加盖有学校特制的印章,否则一律不得出入学校大门,周末除外。这下可犯傻了,平时还像模像样的在皮带上插本书,然后跑到后山转幽,可流行黄牌之后,那指望就都打了水漂了。校卡由班主核发,只有学校附近几个寨子里的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挂在胸上,其他人想都没得想,学校食堂的饭票大伙曾复制过多次,连我都吃了好几个月的免费餐,可这校卡却难煞了人,作不了假,这样,住校外的同学一下子都搬了回来,食堂窗口前的人流量徒增,偏偏这时候食堂里饭菜涨价,而学校外边的好吃便宜却又吃不着,就连交米的手续费也一夜之间由一毛五涨到三毛,真是水涨船高啊。
学校食堂用的饭票是用牛皮纸自己印刷的,只不过加盖了一个私人用章而已,我床底下随时都有几个大红薯,那是给人刻章用的,当然分脏的时候也少不了我的好处。这饭票五毛钱一张,但谁也舍不得花钱买,都自己从家里扛大米来换,一斤米换两张票,一个票四两饭,但用这一斤大米换两张票还得交手续费,起初一毛,后来涨到一毛五,这下一家伙翻到三毛,那还得了呀?大伙一合计,决定组织一次革命,学生不就喜欢革命吗?
(十八)
自古以来,造反、闹革命的不外乎就是三种人。一是名门望族、达官显贵;二是泼皮无赖,流氓混混;三是劳动人民、穷苦百姓。
老百姓造反,往往都是走投无路,不得已而为之,大都是被迫的,就像逼鸭子上架一样让他们为难。正因为他们本没有心思反,本身就没想过是要反的,他们本来就不敢反,小老百姓向来都是乖的,只是被逼得连奴隶都做不成了,想死也死不了,活又活不成,还不反干什么?这时便有人起来煽风点火:妈妈的,老子们不如反了算了,先反它个底朝天,你不让我快活,我也不让你清闲。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反那么一下子,根本就不知道革命是怎么回事,他们自然也就没做好反的准备,失败了是逃往深山还是潜出境外,根本就没有想过,所以他们的革命都是成不了气候的,如陈胜、吴广、黄巢、方腊、宋江之辈,还可以算上李自成。
陈胜、吴广着实是没路走了,所以约定干脆一起反了算了,左右都是死,只是留不留全尸的问题。双眼一闭,双脚一蹬,人都死了,谁还会去理会脑袋在哪?心甘情愿的死,一刀过,却死得有些不明不白,孬种至极。革命之后再死,说不定还能免费搭趟公车,好歹也有人送了那么一程,不太吃亏。黄巢、李自成之所以反,也差不多基于同样的原因,绝不是因为他们想做皇帝才去反的,要真是这样的话这个社会可就乱了套,因为想当皇帝的人实在太多了。革命是读书人玩的,可能黄巢、李自成两个家伙读过不少的书,见识广些,所以他们的革命也就搞得热闹些,自己也坐过几天龙椅,皇帝老子也被他们给拉下了马。陈胜、吴广多半只是个文盲,最起码小学还没毕业,革命得早完得也够快,但能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个看似正当的理由也是难得的。有一点需要申明,小陈、小吴搞革命肯定与读书人有关,因为小老百姓要是没有读书人的怂恿一般是不会干出这些要命勾当的。
洪秀全的贼胆是最大的,因为他的书读得多,至少也应该是高中水平,说不定还是个小本科。因为他的书读得多,有理想,有抱负,所以他想当官,报效国家,大概就是当个中央政治局委员什么的,不行的话就当个地方省委书记过过瘾也是不错的,但这家伙从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国家公务员没考上,地方的也没捞到一个,次次名落孙山,可他小子并没有就此心灰意冷,贼胆反而越来越大,于是他反了。老子做不成政治局委员,那我做皇帝总是可以的吧?在这一点上洪秀全可比孔子开明得多了,孔老二做不成大官就去当老师,让自己的学生替自己去当官。看,他妈××省省委书记、××部部长都是老子的学生。牛吧?所以孔子走到哪都受人欢迎,几千年后还受人供着,因为想当官的人实在太多了。洪秀全呢,他是不甘心只做一个小老师的,他已经打起了皇帝老子的主义:你不让我当官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管老子干不干得过你,总之一定是要过过干瘾的。他是读书人,知道出头鸟死得早,可心里又不服气,怎么办呢?那就花言巧语的怂恿冯云山去干。造反被逮住是要杀头的,我让你出头,万一干糟了的话自己最多也只能算个从犯,是被逼的,不会出多大问题。冯云山这厮也着实不简单,事情还真被他干得有声有色的,这时候洪秀全出来了,功劳自然是归了他的口袋,因为小冯是我派来的。老洪虽然没有当成皇帝,却自封自己为天王。皇帝是天子,老子是天王,行政级别高那么一点点,看他妈谁比谁牛。幸好天下只有一个洪秀全,要是再多上几个的话,天下真的乱了套。
那些搞革命的最没出息的当数宋江,人家造反,他就只会捡现成的,大伙让他当老大,他还没胆量,居然连皇帝都没当过,但我估计他小子还是蛮想干的,可能是他的书读得太多了,而且还是地方职校,自费的,结果被老师整成了书呆子,出了流泪就会磕头。小干部一生就只想弄个局长坐坐,正科级就行了,厅级干部没有那么大心理承受力,所以,小子待在梁山上心里是十万个不踏实,虽然手底下人手不少,觉得没多少买他的帐,而且还是个事业单位,自收自支,小子就想眼巴巴的去向姓赵的讨个公务员,结果白搭上许多兄弟的性命,自己也没捞到什么便宜,乌纱帽还没捂热就玩完了。我个人的观点,吴用也是蛮喜欢做皇帝的:老子干不过姓赵的,方腊兄啊,我们两个把他的天下给分了,只要你不来打我,我不来打你,他姓赵的也不能拿咱咋样。可惜吴用老爹不识字,名字取得不好,一辈子只能当老二,跑腿,但要是宋江能像吴用那么想的话就好了,可他脑子里面的筋偏偏不是这么搭的,他不信任自己的手下,因为他手下比他更有本事的人多着啦,比方说林教头,他起码也是国防大学毕业的,而且还是国家厅级干部,就比如说前面提到过的吴用吴先生,他没漂过洋,但我估计他起码也是个硕士研究生什么的,总之,小宋手底下除了他那个脓包兄弟外,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即便如李逵这样的莽夫,虽然斗大的字也不识得几个,但人家起码也在武校混过几年,小宋除了拍马屁这一看家本领外,再无其他本事,小伙自知不能服众,管不住手下,所以干脆投降,起码也可以换个参公,他的兄弟也因此被一个个的给收拾完了,但他最后还是失算了,错怪了自家兄弟倒是小事,高太尉什么好处都没让他捞到,可惜天下没有后悔药卖,要是有的话我估计他就算倾家荡产也会批发几包放家里。
从陈胜、吴广到宋江,这些造反头头要么是不识字,要么就是书读得太多,但没学历,所以他们的革命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所有失败的革命一律都叫叛乱,因为正义和历史永远属于统治者,天下向来都是当权者说了算。据说咱们贺龙元帅是没有多少文化的,扛着两把菜刀就干了起来,但他成功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功,所以,我们必须得尊敬他老人家,不能把他老人家与那些乌合之众混为一谈。
当那些文盲或半文盲在各权威专家的怂恿下把革命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那些原来当着官的或者没当过官的、屁事都不晓得的泼皮无赖也跟着来起哄。达官显贵之所以也来凑合,是因为人家已经干了起了,他也想分一杯羹,再不动手人家就要打他的主义了。其实,这些人一般都是最不老实、最靠不住的,他们就希望有更多的人起来闹事,越热闹好处就越多。本来嘛,老东家都已经完蛋了,这花花绿绿的江山又还没主子,谁见了不动心?先前不过碍着东家的面子不好意思动手而已,而且还担心玩不过他,现在世道变了,老虎牙都被人家给全拔了,还不动手干什么?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文化水平高的人手段也高,知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不该出手时千万要忍。当大官的肯定都是有文化的,说不定还是博导、博后呢,他们见多识广,知道做皇帝比当大官风光快活得多,天下之所以这么乱,说不定那些打着革命旗子的人好多都是他们扇动起来的,他们就算没有煽风点火之过,至少也有知情不报、姑息纵容之嫌。
古往今来,管印章的那些人差不多都是富人,而且有着很高的文化,小老百姓忙着解决生计问题,谁有工夫去念书啊?除非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闲得慌。穷人想当皇帝,不光连奏章都看不懂,连印章盖在哪都不知道,你说,这岂不是白日做梦么?慕容复之所以想当皇帝,是因为他老祖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他老子也一直逼着他这么干,他的失败不过是重蹈历史的覆辙而已,与其说是他的悲哀,还不如说是他老爹的悲哀,是他慕容家的悲哀。有一点需要肯定,慕容复是有文化的,并且很高,要是他去参加科举考试,以他的本事,进前三甲是没问题的,用不了几年,干个政治局常委什么的绝对不在话下,只可惜那时没有民主选举,要不然他也不会走上这条绝路的,谁不知道脑袋砍了就长不出来了?
泼皮无赖之所以反,完全是跟着瞎起哄,见人家干得好玩,见人家干得热闹,稀里糊涂的也跟着凑合,万一形势不对劲就马上开溜,你为什么反他是不知道的,你反过来做什么他也不是十分的清楚,但形势不对劲的时候他是看得出来的,万一不幸被捉住的话,反正我犯的也只是无知之罪,不至于杀头,要是能拣到一块大饼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这个代表当然就是刘邦。
我敢断言刘邦肯定上过学,但没好好念过书。小刘原本叫做刘季,意思就是说他在家里排行老四,头上还有三个兄长。因为父母向来都比较疼爱自己的小儿子,小刘算是赶上了,因为父母的溺爱,小刘一天无所事事,就尽想些歪主义,见哪家妇女长得好看就过去搭讪,是个十足的泼皮无赖、流氓混混,甚至可以说是五毒俱全,所以小刘没有读好书。刘父是没有精力来管教这个小儿子的,你是小儿子嘛,因为爱你多一点,那就只好任由你胡作非为了,所以说,小刘跟他老爹应该没多少感情可言,要不然项羽要拿他老爹炖汤喝的时候他也不至于说出那样的蠢话来,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老子,学校和老师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其实那时最想干革命的就是项羽那厮,还有萧和、曹参这两个秀才也不够安分。项羽没好好念过书,但他很能打,如果不反的话就浪费了他那一身本身,所以他是最沉不住气的。萧和、曹参是读了不少的书的,起码也是个二本,说不定还是“211”呢,因此瞻前顾后,前怕狼后畏虎的,不敢出头,因为他们知道枪打出头鸟,于是便哄无业青年刘邦起来带头。小刘呢,正待业在家,见他们说得好听,好象还很有诚意,一时把持不住便动心了,你自己愿意做我的小弟弟,我为什么不干呢?我估计小刘当时根本没考虑过这样干的后果,万一搞咂了肯定是第一个拔腿而逃的。因为罪魁祸首有刘邦给顶着,萧、曹二人干起来也就放心多了,几乎没什么顾虑。
刘邦呢,屁事都不晓得,反就反呗,反正是你萧和、曹参让我反的,与我无关,这肯定不是我的本意,万一要杀头的话至少得先杀他们,再说了,天下到处都有人在搞革命,我若老老实实的还做我有名无实、吃饭都不能签单的亭长,他们不把我革了才怪。和尚动得,我怎么动不得?大不了就是杀头嘛,我也有脑袋,你能咋样?你难道没看见我是被逼的吗?嘿嘿,反正我是流氓,我是流氓我怕谁?万一真要掉脑袋,你姓萧的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你的脑袋都掉得我的怎么掉不得?你别想着跑,到时候我会把你们也供出来的,因为这事本来就是你们让我这么干的。老子乘乱也干他妈的那么一下子,说不定还真有想死的兔子自动撞上来呢。所以,当别别人干得轰轰烈烈的时候,小刘便在读书人的怂恿下像模象样的举起了“义旗”。兄弟们好啊,我刘邦也来了,请大家多多关照。像模像样我也是个头呢,小萧小曹就做我的左右护法,他却哪里知道人家肚子里安的什么心?萧曹二人原本是打算自己干的,但贼胆没洪秀全那么肥,所以就让刘邦出来打头阵,打算时机成熟时再自己干,却哪里知道时机都还没成熟就已经来不及了,别看小刘他成天吊儿郎当的,但拉拢人心这方面小子还是有一手,因为那张嘴能说,结果肯为他卖命的人也不少,自己安排的好事居然被他给干成了,没办法,只能乖乖的给人家当一辈子的小弟弟。聪明反被聪明误,其实当不成皇帝当个大官也是不错的,当皇帝非常辛苦,我现在好歹也是个政治局常委,小刘之下就是我,再说了,小刘对我也蛮不错的,这次革命还是非常划算的。刘邦呢,稀里糊涂的一反,结果稀里糊涂的就成了皇帝,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这皇帝来得也太容易了。不过,这时候的小刘已不再是小流氓了,原来多看哪个小姑娘一眼就是耍流氓,逛趟青楼还得偷偷摸摸的,这时候呢,看中哪家闺女只消两句话就行了,人家自然会乖乖的给送到床上来,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换一个就换一个,就算我没精力,忙不过来,那我拿来摆着总行吧?绝对没人再来说三道四。当皇帝的最大好处就是嫖娼是合法的,而且可以公费报销,想嫖谁就嫖谁,调戏良家妇女也变成了公务,难怪那么多的人想着当皇帝。这当皇帝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小刘是从来不客气的,只是现在做了皇帝,各方面都得讲究一些,毕竟原来是小流氓,小流氓干的事大部分都是违法的,现在不做流氓了,虽然做的还是流氓事,但这时候是合法的,而且流不流氓由我说了算,做不做得就看我喜不喜欢了。不过他这个皇帝还是干得有声有色的,只是可怜了子婴,祖宗打下的大秦江山在他手中才玩了几天就玩完了。这都是那些读书人干的好事,要是没有萧和,没有曹参,小刘还做他的亭长,是我的手下,西楚霸王多半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这下可好,颠倒了过来。后来朱元章看见刘邦居然也能咸鱼翻身,小流氓当皇帝,小人得志了,他小子也赖不住寂寞,也来了个混水摸鱼。他刘邦动得我怎么动不得?他当过亭长,上有老下有小,绊手绊脚的,老子绝对是光杆一个,无牵无挂。他刘邦是泼皮、是无赖、是混蛋、是流氓,他妈老子还是和尚呢,流氓动得的东西和尚也一定动得。张士诚、陈友凉他们早就已经干了起来,我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干吧,再耽搁会黄花菜都凉了。不干白不干,干了也顶多是白干,没想到的是,小流氓拣到了大便宜,我小和尚居然也一下子捞到一条大鱼,他妈的,这下赚大了,谁说和尚不吃荤?我小朱吃给你看。所不同的是小朱没做过流氓,所以没有胸襟,心肠更狠,手段更毒辣,他一得势就忘恩负义的把一同出生入死的那帮谋臣武将给全报销了,而且不零售,只批发,因为他的缺德事干多了,结果他的子孙后代一个比一个脓包,比起刘邦的后代来差得实在太远,简直没法比,最起码刘彻把匈奴人给收拾了,而小朱的后代却只能修一条长墙来把自己围着,当围墙围不住的时候就只会把脑袋往树丫上挂。但有一点需要申明,朱元章闹革命也是读书人先起的头,不过是他运气要好些,大饼刚好砸在他光头上,还有,小朱做和尚那些年头也是念过一些书的,可能因为长相问题他没能拿到毕业证书,不过我私下认为,以小朱的人品,当公安部部长是最适合的,当皇帝嘛,的确有点大材小用。
小老百姓反了,失败了。流氓反了,和尚也干过,还成功了,接下来该轮到杨坚了,因为他是贵族。泼皮无赖,劳动人民的事说过了,理所当然得说说当官人干过的好事。
杨坚敢反,因为他有的是本钱,输得起,不反的话那些钱就生锈了,成了假钱,这么大的官人用假钱是很丢面子的,可惜他没干几天就被他小儿子给干废了。他小儿子可能是这么想的:你能干你外甥的,那我干我老子的应该没多大问题吧?所以,老杨就这么一下子废在了他小儿子手上,也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因为他儿子也没拣到好下场。杨坚反了,李渊在他几个儿子的怂恿下也乘乱捞了一把,反正你杨坚为老不尊,连自己外甥的东西都不放过,现在轮到我了,我为什么要客气、要含糊呢?只是他老婆比杨坚的老婆有本事,生的儿子比杨家的多出一倍,而且他们家的老二比杨家的老二有出息。
杨坚、李渊不老实,几百年后,赵匡胤小伙也指望不上了。你杨坚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欺负自己的小外甥,欺负人家孤儿寡母,难道我就不敢吗?不要以为只有你做得,我可不是吃素长大的,而且我还是人家逼着我这么干的,我也是没办法,你要知道,干这种事是要杀头的,他们胆子大,把皇帝弄了下来,结果找不到人来干,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们也就死活也得把这黄袍穿在我身上,然后高呼万岁,我完全是被逼无赖,不穿是不行的,既然穿了,人家一片好意,我怎么好意思再脱下来呢?恭帝啊恭帝,你千万不要怪我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想当年你老爸那么器重我,待我那么好,我姓赵的纵然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没有他老人家我怎么能有今天?唉,骑虎难下啊,你现在是不明白,他们尽逼我干这些不忠不义之事,他们这是作孽啊,惹出事却让我来背黑锅,我可不是炊事班的啊,没办法,事已至此,我把他们都解雇了,你要是还不服气的话,那你打我骂我好了,千万别为难你那些旧臣。小赵陈桥兵变的时候柴训宗才七岁,这柴训宗就是恭帝,他敢去动他赵伯伯吗?真是不要命了。自己还是皇帝的时候是可以动他的,但现在轮到他当皇帝了,你是动不的得的,背着骂一下还可以。
其实,这时候的小柴压根就不知道皇帝是什么玩意,坐在龙椅上还担心摔下来摔成脑震荡,算了,这皇帝我也不要了,你们谁爱当谁当去好了,反正爷不稀罕。可小柴不知道,他不稀罕,他赵伯伯却稀罕得很。好你个小柴,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真有义气,这样吧,你赵伯伯封你个大官当,不用做事的大官,让你享一辈子的清福,这下你该满意了吧?赵匡胤就这样名正言顺的当起了皇帝。小杨是自己不正经,生的儿子也不争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我姓赵的没有儿子,不怕报应,不怕人家笑话,你又能咋的?看我不急死你。
刘邦爱拣小便宜,后来小朱便干出个明王朝。杨坚不老实,中国历史上便多出了三个王朝。李自成书是读过了,但国家不包分配,小子找不到工作,他就只能干革命了,可能因为专业不对口,他革命一成功就得意忘形,重拾学校时的特长,去勾引国防部长吴三桂的老婆,他也不想想,小吴的老婆你能动吗?哎,说到底,还是因为专业不对口,人家吴大帅起码也是黄埔出来的,人家才是专家。
以上证据足以证明,读书人是喜欢闹革命的,这已成了不争的事实。虽然小刘、小朱没念过多少书也干了起来,但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们起先只是闹着好玩,而且这事也是由读书人开的头,并且他们的手下也有不少的读书人,要是没有读书人给他们出点子,他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李世民是念过书的,而且念得不少,以他的水平,最起码也是个研究生。凡有读书人的地方都不会太平,就像有女人的地方永远没有平静一样,不信你去看看,食堂、自习室,女人一去就是叽叽喳喳的,吵个没完没了。几千年前的秦始皇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干脆把读书人的书都收过来一把火给烧了,可惜他这把火烧得不是时候,后来的皇帝们就学乖了,读书人是靠不住的,但又不能不让人家读书,否则乱子更大,隋炀帝杨广那草包这就来了个科举考试。由政府统一出题考试,你要想当官就得看我指定的教材,先把你给整成白痴,看哪家公司还收你?不让你看的最好别看,不准你写的最好还是不要写,因为我是皇帝,我有杀人的权利,你要敢不听话我就可以杀你的头,不信?明朝初期有个读书人,胆大包天,竟然在书上写了“光天化日”四个字,这不是公然嘲笑朱元章是和尚吗?结果自然是小朱把他给捉来给报销了。清朝的文字狱也掉了不少的脑袋,就因为那些读书人不听话,自以为是,要知道,皇帝老子从来都是不好惹的,你先别管他是流氓文盲还是研究生,不听话?先把你吃饭的家伙取下来再说,我看你还记不记事。不信你就试试看。
读书人喜欢革命,为什么放在现在就行不通了呢?那是因为很多人都上大学去了,大学只会把人给弄傻,弄成白痴,你要是能从大学里全身而退,那实在是个奇迹。现在,即使没上过大学的人也有好大一部分正在赶往大学的路上,既然都上了路,那就注定是有些傻气的了,谁也不能幸免于难。你想,要是刘邦也拼死拼活的去弄个学位证的话,萧和、曹参还哄得了他吗?没有刘邦,后来也多半没有明王朝。可惜秦始皇在这方面理解得还不够透彻,他不该冒险把人家的书给收来烧了,只要办他几十几百所大学就把这些问题给解决了。闹?老子不发你学位证书,连毕业证也给你卡着,你找不到工作时我看你还能不能再闹。也许,读书人喜欢闹革命只适用于过去,那是因为以前没有大学,至少没有现在多,现在是满地开花,因为那时没有大学或大学太少,所以干革命的人就比较多,读书人上不了大学不干革命还能干什么?不干就浪费了宝贵青春。
旧时的文化与战争是对孪生兄弟,现在的文化则是和平的先决条件,文化水平越高的地区,社会越和谐。既是如此,那知识还达不到一定水平的人自然就有些浮躁了,徐亮就恰逢其时的身先士卒,做了一回表率。
(十九)
为了本已羞涩不堪的腰包,同学们把除绝食以外的所有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上了,毕竟绝食受苦的是自己,正是因为肚子有苦才会闹革命,革命尚未取得成功就先把肚子给苦了一下,这肯定不划算。这次革命空前的盛大,但星星之火刚燎原开来,雨夹雪就来了,几个“领导”被抓去冲了几天厕所,第一次革命就这样给报销了。
起义虽然被暂时镇压了下来,可一场更伟大的“战争”正在耘酿筹备之中,毕竟“阶级矛盾”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正当革命群众六神无主的时候,徐亮义无返顾的站了出来。
徐亮的爷爷是个土医生,认得几味药,听说还是祖传的,也许因为祖传的缺德事干得多了,所以才世代单传。徐亮也是家里独苗,祖上的“优良传统”自然毫无保留的全继承了下来。
饭菜事件革命失败后仅两星期,真正的革命运动便全面爆发了。事情是这样的,星期天返校的时候,徐亮从家里捎来一袋巴豆粉,当晚几个贼头齐心合力,乘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它全放在了学校那唯一的一个水池里。虽然大家都一致起誓,绝不出卖自己兄弟,当大家爬到水池上后,居然谁也不敢先动手,于是大伙商定,平分,然后喊一二三,大家一起往下倒,谁也不许留着,可喊过一二三后居然谁也没动手,直到第三次徐亮不小心潵了些下去,小子害怕被人出卖,一伸手就把旁边一兄弟手中巴豆粉给拍了下去,众人一乱,除徐亮外,其余人的都被人给倒了下去,这下徐亮应该解放了,可众人怕他出卖自己,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看样子是想把连人一起塞下去。徐亮“嘿嘿”干笑两声,但没人理他,人墙却越来越坚固,人也被逼到了井口,此刻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把手上巴豆粉吞下去,二是撒在水里,小子二话没说,手一抖,也倒了下去,众人这才提心吊胆的回去睡觉。到星期一下午的时候,革命终见成效,除了我们寝室,全校所有人都拉起了肚子,那场面真叫一个壮观。
全校仅有一个厕所,十五六个坑,平时没什么生意,这几天却突然红火起来,红到供不应求。有的逼急了,干脆一个坑蹲两个,屁股对着屁股,那模样像极了公狗和母狗的快乐时光,但一个坑蹲两个还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都火烧眉毛了,重新挖茅坑肯定是来不及的了,有人便冒险翻围墙跑到学校后面山上解决。因为手纸不够用,只一天工夫,学校所有梧桐树的树叶都被人摘得一张不剩。
革命很快惊动了乡政府,县委县政府县教育局也很快坐不住了,星期三一早便拉了一卡车药品来学校免费发放,还在所有人屁股上免费干了那么一下子,说是霍乱,还同时将剩下几天的课都给停了,全寝室笑着放了一星期的假,此事最终没查出什么结果,倒是把学校食堂整改了一下,但只可惜只限于卫生方面,因为这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最好敷衍,份量仍旧没有增减。归根到底,这次革命还是没有取得胜利,因为当局根本不知这次革命的目的,要是让那些领导们知道了矛盾的所在的话,那大伙屁股上那一针恐怕就不算白挨了。当然,这次革命的地下组织是不能公开站出来替大家伸张正义的,否则,后果肯定比屁股上挨一针更严重。徐亮是主谋,他恐怕得被当局彻底驱逐,我跟王东等几人虽然是无辜的,但也有包庇纵容、知情不报之罪。连座制度在祖国历史上横行了几千年,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几十年就忘了。想逃,没门。
这么折腾了一下子,学校在制度方面又宽松了许多,大门又可以自由出入了,徐亮的声望也因此大增,学校里的老油条,大街上的泼皮无赖,几乎都识得他,他也几乎都识得那些人,新街两边所有出租房中住的是什么人,他比房东还清楚,所以,徐亮来到新街任何地方都能找到落脚点,他腰上还挂了一大串钥匙,估计有半斤重,有时当事人忘了带家伙还得来跟他借。
新街是地方政府为了响应改革开放的伟大号召捉弄出来的,而实际上应该是政府为了解决腰包问题和GDP折腾出来的,说白了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农户在田里盖几栋房子,这盖房子的田就是规划区,这就是政府的政绩,领导的功绩。我怎么看都不像改革开放的春风曾经骚扰过这里,倒像是平地里突然刮起了一阵龙卷风,风平浪静之后,成片的庄稼也没了。
徐亮根本就不是来读书的,而是来度假的,就跟大伙现在上大学一样,只苦于发育得不够积极,地摊上又没有催化剂,他这才忍辱负重的憋在学校这死水潭里受罪。徐亮经常夜不归宿,因为他在外面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找到睡处,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住校,也用不着租房子,以他的人缘,把新街所有出租房挨个住一遍,一个学期他差不多结束了。睡别人的床是用不着洗脚的,更何况这地方本来就缺水,为此,同学们总结了一条经验:洗脚不如洗铺盖,洗铺盖不如翻着盖。
徐亮因为常在校外留宿,加上他经常不洗脸,大伙便在他伟大的脑门下面打起了主意。一次,有人乘他睡着时用画笔在他两边脸上各画了一只王八,徐亮的瞌睡是出了名的,一点都没察觉有人在他脸上做了手脚,第二天起床上课时从别人手中抢了一条还未湿透的毛巾在脸上拖了一个来回,接着便高一脚低一脚的来到学校。徐亮的出现就如同外星人光临一样,没一个不关注他的,他的名气也一下子飙升了好几级,“王八”这个称号也一直跟随他到毕业。那只画笔的质量是没得说的,先是香皂,再是肥皂、洗衣粉、洗洁精,最后还是用刷子刷了半小时这才把那两只“王八”消灭掉,好在徐亮在外面住的日子有些时候,刷了半个小时仍没有伤到皮毛,要是换作别人只怕都已刷成了骷髅。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这次“王八”经历,徐亮好长一段时间没在新街过夜,而且还养成了每次出门前照镜子的习惯,只是他那块镜子太小,受益面积太窄,最多能显示三颗“美人痣”,所以徐亮得不停的移动,以保证不错过任何一块肌肤,可惜他的脑门太突出,他从没见过自己脑门上方的全景。
因为学校的谆谆教导,徐亮肚里那几根花花肠子除了阴谋诡计就只会打击报复,糟此奇耻大辱,他岂能就此善罢甘休?小徐通过走访调查,弄清楚凶手之后,第二天早上,他便在那仁兄背上贴了一张纸条,并龙飞凤舞的大书“我要强奸母猪”六个字。徐亮本来坐的是前排,因为他那海拨只能坐前排,就为了给那位仁兄些颜色,他这才特意把座位换到那仁兄后面,但他没算到的是,刚巧班主任这天早上闲着没事进来参观,那张纸条很荣幸的闯入了他的法眼。
“这是什么?”班主任明察秋毫、刚正不阿,见到那张纸条的第一反应就是向徐亮发难,因为他的嫌疑最大。
“不是我干的。”徐亮道。
“是么?那是谁?”
“我没看见。”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吗?
“现在看见了吗?”
“还没有”。
“那你看仔细些,上面写了什么?”
“没什么,就几个字。”
“念一遍。”
徐亮犹豫了一下,班主任瞪着双眼唬道:“念一遍。”
“我要强奸母猪。”
“哦,知道了,下午冲厕所,我来检查。”
这节是政治课,班主任的到来并不影响上课的进程,但班主任一发话,政治老师立马停车,大家也聚精会神的一齐看着徐亮,他那六个字一出口,立即引来一阵大笑。班主任觉得情况不对,也没多说,立即快步踱出教室。因为班主任大人的出现,后半节政治课也就成了徐亮一人的政治课,当天下午,“王八喜欢强奸母猪”的新闻便传遍了全校,走在路上,常有人逮住他道:“徐亮,给你介绍一个,绝对是上品,处子猪呢,还没开过苞。”“徐亮,好样的,加油啊”。“徐亮,我家那头麻烦你一下,下崽分你一半。”“老兄啊,咋干起这行了?”“王九他哥,这些天你晚上不回寝室,我还以为你干嘛呢,原来在外头风光快活。兄弟一场,劝你一句,注意身体,千万别闪到了腰”。“徐总,听说现在猪肉又涨价了,都卖到三块八了,哪天有空给我家那头来一针?”有了这次经历,徐亮更成了万人迷,连学校门口卖油炸粑的老太太也对他格外亲热起来,他进出校门再不用戴校牌。
(二十)
新街最大的特色就是光棍非常泛滥,以至于连录象厅的老板连老婆孩子都不敢带来,因为这地方实在是凶多吉少,即使你怀着济世救民、普渡天下的决心,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根本没有哪家闺女敢以身试险。夜间用电筒一照,随处都可看见三两个德高望重的汉子正站着放水,别说有人经过,就算八国联军、法西斯开过来也无法让他们停止手上的活。楼下之所以没人居住,最大原因就是担心楼上温泉泄漏,破屋也只有雨天漏水,而这里的雨季却不分昼夜。由于雨水丰富,楼下野草竟比地里的玉米苗都还得意,就只差没人来放牛。由于新街一楼不住人,二楼住的也全是男生,而且是清一色的专门建设良家妇女的正宗当地工程师,所以后来大家都把新街叫做打狗棒。
打狗棒是镇上最乱的地方,一般人不敢随便闯入,甚至连派出所也懒得理会,爱斗你们斗去吧,这地方说白了就是一座戏台,下出戏演些什么根本不知道,因为这里没有编剧,没有导演,自由演出。外乡学生,或家住得特别偏僻的学生,如果在新街没几个铁哥,逛街的时候千万得看清路面,如果没有特别需要千万不要滑进去;这地方又是一个运动场,如果谁想锻炼身手,只需在新街随便大叫一声:“谁敢打我”,包管你全身舒畅,如果谁叫了这四个字还能安然无恙出来的话,我看比在少林寺学上三五年都强,估计拿个全国武术冠军不成什么问题。因为光棍泛滥,新街没有一天太平,虽然经常窝里斗,但若有外敌入侵,大家又能很自觉的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新街之所以气氛活跃,大概是大家觉得这日头过得太枯燥、安静了,需要一点热闹的气氛来点缀才不显得那么乏味吧。
现在这个社会是流氓的社会,如果自己不能变得五毒俱全,那多交几个流氓朋友也不见得就是坏事,不管白的黑的,都给我逮他几个在手里放着,总有用得着的时候,而且流氓朋友有时候比那些猪狗朋友更老靠,这话是徐亮说的,难得他说出这样的道理,但我总觉得他这话好像是专门为我设计的,有些诱惑的嫌疑,所以我就毫不客气的与他称兄道弟,一起杀入新街。其实,我很早就已有过成为流氓的伟大理想,但我的愿望最终还是没能得以实现,连小徐都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流氓,更别说胆小的我。
大家在这流氓的社会里过着流氓似的生活,理想追求早抛之脑外,绝大部分人只是盼着赶快长高些好出去打工,花自己的钱心里也落过塌实,最紧迫的就是可以娶个小妇女做老婆,众人如此急躁,就好像娶老婆是大街上买狗皮膏药一样,去晚了就没了,个大的能老实到最后,那也只是因为一个毕业证,要不是因为那破烂玩意,新街早成了无人区。学校为了响应政府建设新社会的伟大号召,不读满三年谁也得不到毕业证,正因为如此,才会有那么多人忍辱负重,一直坚持到最后,新街也才得以保持长久的繁荣昌盛,不过遗憾的是,我跟徐亮最终还是没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流氓。
因为打狗棒充满了太多的刺激和诱惑,精神不出多大问题的男生都想来这里消遣。其实许多女生也想来这里放松放松,只是单枪匹马不敢深入虎穴,纵然她身子骨再结实也绝不敢来这里充当济世抚难的救世主,这里不是大发慈悲、施恩布泽的地方,真想为人民服务,还是去其他地方吧。
其实,也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在这帮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小光棍身上,或许是由于原材料短缺吧,妇女们的衣服裤子是做得越来越精简,甚至还越来越透明,这种小葱拌豆腐似的危险风景很容易让无辜的老百姓产生犯罪的冲动,唯一欠缺的就是看谁有这顶风作案的勇气。现在,这道不要门票的光景已是越来越嚣张,有关专家应该建议一下政府赶紧出台两部相关规章制度杀杀这股子锐气,要是让它继续泛滥下去可就没法子收拾了,要不然在宁古塔多修几栋监狱也行,好让那些无辜群众去那改造改造,还可以解决部分人的就业问题,这还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就只是可怜了视力正常的无辜观众。
住新街的本乡学生大都身子骨结实,好动,以补习为最高理想,其次就是对学校里过往的小羊羔飞流直下三千尺,可外乡来的学生就体面多了,首先是身强体壮,人高马大,其次就是很有银子,他们远道而来,当真是风光无限。这些汉子大都是被学校开除后才过来落脚的,因为好动,加上嘴馋,因此不时有人因为偷鸡、偷鸭、偷白菜被附近的老百姓遣送到学校。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人虽然身手娇健,可惜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已经不在自己地盘上了,还以为自己是国家干部,这样的生活作风自然成了本乡学生的眼中钉。所以,学校一旦发生学生打架斗殴,一定与外乡人有关。学生闹事,只要不出人命,政府、派出所是不会管的,但学校不能袖手旁观,必定要收拾几个人。学校对本乡人的打击多少留有几分情面,但对同样性质的外乡人却从来都是秉公执法、严惩不殆。对于偷窃事件,也就是读书人所说的拿了没人看管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棵白菜,一根胡萝卜,一个蒜头,对外乡学生来说,最起码也得赏你一个大过、严重警告,重的不言而喻,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最严重的就是把保姆换成派出所的民警,然后学校这个后妈就在一旁给你添佐料。
一次,班上一厮因摸了人家一只鹅蛋,第二天便卷铺盖回了家,紧接着又有一人顶风作案,把人家笼里一只活蹦乱跳的鸭子变成了锅里的下饭菜,这能把活鸭变成菜的厮平时斯斯文文、有礼有貌,只是成绩不斯文而已,看不出他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杰作,谁知他竟是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好汉。俗话说老实人尽干板砸事,这话说得一点没错,不干就不干,要干就得惊天地、泣鬼神。在办公室,这厮只有一句供词:“我一没偷,二没杀,三没修,四只吃了个鸭脑壳。”当局根本不管你偷没偷,杀没杀,因为你是外乡的,先卷铺盖走人再说,你吃没吃没关系,但如果他是本乡人的话,最多吃张黄牌,因为并不是只有外乡人才会吃鸭子。
天下鸭子都是用来吃的,可这厮却一直觉得冤枉,直到离开的时候都还觉得遗憾:“妈的,鸭子还没熟透,味道都还没煮出来,就让我回家了,实在冤枉。”原来,小子因为嘴馋,为了尝一下看有没有盐,刚抓到半边鸭脑壳,结果鸭主人从天而降,二话没说,连锅一起端了。看来那文明的厮其实也是很想吃那只鸭的,说不定还想吃全鸭,只是来不及才吃到半边鸭脑壳,而其他人则连汤都没有喝到一口,可那半边鸭脑壳却把他送回了老家。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那出租房剩下的几人只得回学校吃食堂,因为锅没了,炒不了菜,而那玩意又借不到。唉,当真是偷鸡不成倒赊把米,他们却是偷了只没能吃成的鸭反丢了口锅。那家伙到底有没有偷只有他自己清楚,反正只有他吃到了鸭肉,开除的也只有他,因为整间出租屋里只有他一个外乡人。
其实,在镇上偷鸡偷鸭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拨几棵葱、几棵白菜,摘几个黄瓜都已经没人叫做偷了,敢把别人的猪、羊赶来杀了吃才算体面,吃不完还可以乘赶集时拿去卖,但这大宗的买卖也只有外乡人敢做,本乡人干得最多的也就是在自家谷仓里偷大米来学校里换油炸粑、麻辣烫。最杰出的一宗交易是一外乡人干的,他几乎没付出任何代价便成了一头大水牯的主人,一夜之间他便成了学校所有学生的款头,但一个月后东窗事发,他破产了,赔人家的牛那是不必说的了,不过不用他掏腰包,有他老爹负责报销,看在他还是一个学生的份上,虽然块头大,一米八二,但毕竟还是未成年,为了以儆效尤,结果只是在学校五星红旗下被反铐了两天,两天之后他解放了,彻底脱离了学校这片苦海。我想,他个子之所以长得这么高大,多半是因为他上学时一直在外头租房子的缘故。吃学校的饭菜最多只能减肥,勉强保持身高,是绝对长不了身体的。
不时有家长来学校接自己的儿子回去专修思想品德,班上人才就是这样被挖走的,有的早上还在,下午来上课时就没了;有的睡觉前还在,醒来时床铺上就只剩下几个烟头;更有的上课时请假去上了趟厕所就没了,当初大伙还以为他们掉厕所屎坑里呛着了出不来。屎坑是为屎准备的,个小的能下去,但不一定上得来,要是贪嘴的话捞上来已不叫人了,而应该叫尸体。那些上厕所上丢了的人,起初学校还报警找人打捞,以至于后来徐亮去上厕所时间稍长一些任课老师就会派人轮流前去观察动静,如果拉一了节课都还没回来,那他一定会及时向班主任汇报,可屎坑里并没有淹死过人,连耗子都没有呛死过一只,倒是学校水池里曾翻起过一条“大鱼”。
学校水池的盖是可以随便打开的,但水从来没有满过,最深的时候也就一米五六而已,一到夏天,部分男生便乘着月黑风高光着屁股在里面洗澡。起初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因为学校就这么一个水池,所有人都得用这水,直到有一天夜里,因为闷热,睡不着,只好套了裤子出去转幽,来到水池边时,突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我还道撞着水妖了呢,爬上去一看,但见五六个家伙正在里面兴风作浪。唉,这些野贼也真够缺德,和尚动得,大家也都动得,第二天我跟徐亮也去了,你还别说,那感觉真舒服,就可惜地方不够宽敞,放不开手脚,不能完全尽兴,看不到天上的星星,而且还有一种井底之蛙的感觉。有了这次亲身体会,第三天,我跟徐亮的早餐便跑到街上解决,学校里边凡吃的东西再也不敢想,这天下午我俩也正式加盟打狗棒,从此,再也不用三更半夜的去翻学校那个叮当作响的烂铁门了。在校外租了一年多的房子,其他没什么显著的变化,最重要的就是校服提前退役,因为穿在身上像套马夹一样,连肚脐眼都已盖不住,若非如此,只怕读完高中仍是根号二长一点点,王东跟他表哥就是最好的例子,小学时咱三差不多一样高,但到初中毕业时他俩都矮了我一截。
水池里翻出“白鱼”之后,学校白天热闹了许多,晚上却又清静了许多。白天谈鱼兴起,晚上谈鱼色变,只是不知那条“鱼”是从哪个寝室游出来的,这条“鱼”走掉之后,剩下的几条恐怕也都流浪去了吧,谁还敢守着那窠里?也得益于那条在水池里淹死的“鱼”,学校有一个月都没交水费,全给省了下来。
(二十一)
徐亮的家离学校很远,两三小时的路,又不通汽车,即使通了也没车跑,翻过他家后面那座大山就到了另一个乡的地面,但还得走上几个小时才能见到人家,我去过他家一次,由于走的都是山路,头天去,第二天回学校时就不识得方向了,因为那根本就不应该叫做路,咱在山上放牛好歹还有一条山路可走,可去他们家走的全是野山,而且左右都是参天古树,连太阳在哪都找不着,这样的荒山里面居然还住有人家,真是不敢想象。鲁迅先生说: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这野山里面不知曾走过多少人,留下过多少足迹,怎么康庄大道轮到我来走时就成了绝路了呢?走在徐亮后面,心里就一个字:“怕”,万一蹦出一群狼来怎么办?还有,一路都是野兽的粪便脚印,这些更加深了我的恐惧,心里就像爬进了一只毛虫。
我万没料到徐亮的家会如此的偏僻,翻过一座山还是一座山,走在林间就如同逃难或是偷渡一样,惊慌不已。我是被徐亮拖来的,为了表示对我的歉意,也为了给自己的脸上增加点颜色,走到半路的时候,徐亮突然意气风发,拍着自己本已劣质不堪的胸口向我侃道:“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我的家乡美如南泥湾,我一定要让它像一朵紫云一样风骚的开在我脚下的荒山。”徐亮说这话的时候只恨不能把自己的肋骨都拍落几根以此来证明他的决心。见他振振有辞的样子,我在心里暗自夸道:多有出息的一个孩子。可我总觉得他建设家乡的期望远没有他建设自家香火紧迫,后来徐亮的选择也证明了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我试探着问了徐亮一句:“你知道南泥湾在哪吗?”
徐亮肯定的说道:“反正我是没去过。”
徐亮家住的小山寨叫烂田湾,这是一个抬头不见天,低头不见土的野山沟,如果哪一天发生世界大战的话这地方绝对是最安全的,战火无论如何也翻不过脚下的几座山头。战火恐怕是永远没有的了,这地方目前最大的好处就是方便繁衍人口,无论计划生育多么猖獗,绝对不会查封到这里的生产线,就算外头搞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这里依然可以加足马力生产,但可惜徐亮家依然数代单传,这就不得不让人对他老祖的品行产生怀疑。
村里面积最大的一块田长数里,但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一丈。田长了,梨田的时候就得起个大早,待牛走到田的另一头时,早饭时间肯定是过了。村里田土多,但种出的庄稼有一半是喂麻雀的,剩下的一半还得给山上的野兽留下一部分。这地方唯一缺少的就是女人,因为很少有女人睁着眼嫁到这样的地方来,除非是实在嫁不出去了,这里盛产的就是光棍、水和树,还有飞禽、野兽。徐亮家喂有一头大水牯,这是一头大难不死的水牯,因为它的角全被蝙蝠吃了,他家那头多灾多难的母猪也时常被糟蹋,没有尾巴,没有耳朵,就连肋骨也被蝙蝠啃掉了几根,但它还是顽强的活了过来,只是背上至今仍有几个透明窟窿。这地方的可怕是一般人不敢想象的,可怕得半大的公羊随时都可能被野雕抓去喂崽,若不是亲历此行,我根本不敢相信这样的地方居然还能住人。这地方的恐怖,就算有人送我一串冰清玉洁的小媳妇我都没胆量前来迎娶。要想改变这样的地方,如果没有愚公移山的勇气,谁也不敢存有这样荒诞的念头。徐亮突然吼出这番惊天动地的豪言壮语,不得不让我对他另眼相看,但此刻我对他的崇拜就是跟紧了他,我怕他一时心血来潮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荒道上喂了野狼。我还没有建设自己家乡的打算,我虽对徐亮的勇气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我还是对他的宏伟蓝图不感兴趣,我只关心我性命能否平安,我只求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到学校,况且,徐亮的雄心壮志不过是睡梦中在被子里放了一个世纪响屁,最后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是什么味道。
因为地方偏僻,很少见到生人,所以,徐亮的父亲很好客,见有人跟他儿子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当晚就宰了一只大公鸡,还给我俩各留了一条鸡腿,那两只鸡腿,差不多把那只公鸡的后半身都给没收了,幸好他老爹手艺不错,炖得很合适,否则,我还真啃不完。吃完饭,天色已暗了下来,徐亮他老爹说了声:“你们玩,我去弄只野兔来。”说完便消失在夜色中,等二天我们起床的时候,那只野兔已煮在锅里。
徐亮爷爷是个阴阳先生,谁家有事都喜欢请他帮忙,比方说人家修房子、装大门、讨媳妇,还有办丧事、打保福、迁坟、谢坟都得找他,每次出门都会撬回一只大公鸡,徐亮老爹本来可以把他爷爷的绝活发扬光大的,但因为好吃,管不住嘴,又记不住经文,因此没有重蹈他爷爷的复辙,幸好他的菜炒得不错,村子里红白喜事都找他下厨,但他在家里几乎不干。徐亮继承了他爷爷和老爹的优良传统,看看风水什么的,也说得头头是道,我俩在外租房子,菜总是他炒,但他炒菜时我必须得在一旁守着,要不然他一边炒一边吃,等菜炒好了也就得洗锅了。
第二天得返校,因为晚上有课。一点左右,徐亮他老妈在家做豆腐,起锅的时候得人帮忙,于是叫我俩去把他老爸找回来。徐亮老爹在村头青冈树下打麻将,徐亮去催他时,他便说:“好,我这就去,只是这工地上缺不得人手,耽误了工期,老板要扣工钱,要不你先给我顶着,我去去就来。”由于惦记着施工进度,不到一刻钟他老爹便卷土重来。
“时侯到了,该上学去了,让我来。”
“我手气正旺,你站一边看着,我再玩两把。”
对面那人笑道:“你狗日的还没你崽行,长江后浪推前浪,该交班得了,你狗日的尽点人家的炮,你崽则把把自摸大对子,你还是在旁边休息一下吧。”
徐亮老爹手痒得实在厉害,非得有两块砖头手捏在手中才行,“老子还没退役呢,去去去,赢几把也差不多了,要是让你们老师看到,他定得收拾我。”
“我跟我们老师也玩过。”
“什么?还跟你们老师玩过?”
小学老师无一例外的喜欢打人,中学老师则无一例外的擅长打麻将,即使课间十分钟都不放过,甚至上课的时候都不闲着,先讲解几道练习题,然后给你布置十来个让你热热身,他自己则抓紧时机飞奔八达岭的工地上搞现代化建设去了,按他的话说就是加快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为共产主义的早日实现奋斗。所以,徐亮老爹对自己儿子的话深信不疑,正是因为有了老师们的先锋模范作用,当局的正确领导,所以学校的赌博风气才会如此猖獗旺盛。
“嗯,在食堂门口,有个老师要上厕所,我刚好从那经过,他就叫我顶了两下。”
“反正替别人打,给老子使劲输,多点几把炮,最好是一炮三响。”
“那行吗?我去办公室他还削苹果给我们吃。”
“怎么,没输啊?”
“没什么,就三把自摸而已。”
“不错嘛,有空把他叫家里来,让我跟他比划比划。”
徐亮一脸不屑的说道:“就你那水平,菜得要死,还想跟人家打?算了吧,与其送钱给别人花,还不如拿给我买油炸粑。”
临走时,徐亮向他老爹要零花钱,他老爹吼道:“你都赢了几十块,还要啊?”
“那是我自己赢的,你的还没给呢。”
“你的就是我的,没了,我输出去的,就当是给你做生活费了,走吧,我还要搬本呢,要钱,长大了,自己去找。”
徐亮的麻将的确出息,七八岁就已经毕业了,由于拿不到对面的麻将他还得绕过去才够得着,在学校,他可是打遍新街无敌手,除了在几个老师手里载过几次外,他好象就没输过,大拇指上那层老茧就是搓麻将留下的杰作,听说他老爹就是跟他学的,手把手的教了三天三夜,怪不得他老爹水平那么菜,徒弟又哪是师傅的对手?在办公室,徐亮跟老师们讨论得最多的就是麻将,连做梦有时都梦着麻将。一次数学课,上课铃声刚停,徐亮便准时来到梦里他乡,睡着睡着,突然听他嚷道:“二筒,碰。”教室里本来静悄悄的,只有老师一人在吆喝,他那声大吼立即打断了老师的思路,大伙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又叫道:“杠,八万。”老师大怒,拧着粉笔盒砸了下去,徐亮却还没从梦中醒来,继续吼道:“靠,狗日的又挡我财路,没事打囊子筒子嘛?”。老师竖着眉毛吼道:“徐亮,第三个选择题选几?”这下徐亮倒是按惯例站了起来,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旁边一人悄声说道:“A。”哪知徐亮却稀里糊涂的叫道:“黑桃A。”
老师火冒三丈:“是黑桃A还是红桃A?”
“肯定是黑桃。”
“你再给老子好好看一下?”
这下徐亮是彻底清醒了,但见他捶胸顿足的向老师哀求道:“不是,我错了,彻底的错了,求你老人家行行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保证下次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你就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老师正色道:“原来你还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都不是人啊?得了吧,你哪毛上来的佛面?最后这话老子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算了,你先坐着,下课赔我去趟办公室。”
又一次,也是数学课,也是讲习题,老师还叫了一个人到黑板上演算,那同学刚回到自己座位上,徐亮又叫道:“三带一。”老师本来就是行家,玩得多了,一听就知道徐亮说的是什么,还没走下讲台,只听徐亮续道:“三块五角七?我要,AKQJ10。”老师火冒三丈,悄悄走到他身旁,提着他的鬓角就把他提了起来,“你说,那同学做的是对还是错?”
“和了。”
“和了?我看是你放炮了吧,你枪法还不错嘛,看看,是不是一炮三响?”
“老子长这么大从没搞过一炮三响,哦……不是……老师,我没和,我打错了……”
“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放了一把炮而已,下回自己和一把,把本搬回来。下课打算干什么?有没有什么安排?”
徐亮嬉笑着以一个老江湖的口吻说道:“还请多多指教。”
老师眉毛一竖:“不敢当,我还盼着徐老板给指条正道呢。下午真没事吗?”
徐亮笑了笑:“没有,就是赔你去办公室反省反省。”
“不错,进步不少,不过今天没电风扇给你吹了,别真把那当成自己的家。今天还是不用去了,看下个星期的厕所有人负责没有,没有的话那就只有麻烦你了,对了,还有那操场,好久都没人收拾了。”
“多谢老师的关照。”
“得了,坐下吧,别挡着后面。”老师说完转身向讲台走去,我却听他低声嘀咕道:“妓女拍卖初夜,我他妈哄叫花子呢还是哄老光棍?”
徐亮这炮放得也太响,以至于老师这次再没法姑息养奸、纵虎为患,我想,要是他有个把亲戚在刑部的话,小徐这次肯定得被判个秋后问斩,那他老爹开枝散叶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徐亮是麻将高手,全校知名。为了打击镇压一下学校的赌博风气,当局经过研究,决定把这一“重任”交给徐亮,反正一个人赌不起来,只要逮着徐亮一次就能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可徐亮的头皮就是硬,学校使尽了手段,到处围追阻截都没能现场拧住他一回。眼见一条大鱼在湖里游来游去,可对方就是不上钩,你又能怎么样?逮不着徐亮,其他人也很少有落网的,即使有人不幸落难,但根本起不到杀一儆百的作用,总之,“头目”就在咱班主任大人的势力范围内活动,班主任也为此挨了不少的批,他这口冤枉气自然得撤在徐亮的头上,徐亮也为此吃了不少的苦头,可这厮道行不浅,硬是有惊无险的挺了过去。
徐亮为非作歹、作恶多端,当局多次严申,一旦证据确凿,一定严惩不贷,但由于群众基础比较牢固,执法老师对徐亮向来都是姑息纵容,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成功的躲过一次又一次劫难。一次,几个老师奉命对学校旁边出租房进行突击,一连查了好几间屋子都有人落网,当查到最边上时巧碰徐亮刚好在工作,而且正杀得难解难分,其余三人见老师突然出现,一时慌了手脚,徐亮却若无其事一般,“没事,没事,走走麻将而已,不不不,我们是在打象棋,将军……。”那几个老师当即会意,转身就走。
在出租房里打麻将从来不用桌子,就在床铺上施工,洗麻将时再用被子捂上,这样就不会有什么噪音。那几个老师刚下到楼脚,学校几个领导便走了过来,“最边上那间没事吧?”
“没事。”
“真的没事?那上去看看。”
“不用了,就几个人在打地主而已。”说完便把名字给报了上去,徐亮的名字则硬生生的被瞒了下来。一个人如果能混到徐亮这般地步,那他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似他这等身手,我想,恐怕只有韦小宝可以跟他较量一番,白战能虽与他交往多年,可跟他比起来,差得实在太远。有一点需要申明,这些老师上新街查房都是带着家伙去的,以防万一。学校是老师的天下,尤其是讲台上,但出了学校就不一样了,至少在新街得用实力说话,这实力一般就是身手,也可以说是手段。如果打不得,但如果老爹投机倒把的时候弄了几麻袋银子在家放着并允许你拿去救济天下、招兵买马的话,那你同样可以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另一种手段那就是像我与徐亮一样,要钱没钱,打是更吃不消的,但两面三刀,左右逢源,派出所识得几个头目,新街也有几个可以用来出卖的兄弟,加上与杨成志要好,我们就可以狐假虎威的把他老子那帮肉贩子利用起来,就算不给我们面子,那也得给小杨他老头子案板上那口大砍刀的面子,还有三公公,他家住在街上,他的家族势力自然也就出卖给了我们,而且还免费,有了这些手段,我跟徐亮也照样在打狗棒顺风顺水、得意忘形。
(二十二)
学校食堂很少卖菜,偶尔卖一两次,但大家都是农村来的,没几人有资本去享受,大家一个礼拜的下饭菜,不是辣椒就是酸菜豆鼓,星期天抄好装罐头里,一星期一罐,冷的不说,还清汤寡水的,吃多了,肚子就会不舒服。为了肚里能有点油水,我跟徐亮筹备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决定加入打狗棒,第一个目标是实现了,但我们锅里还是开不起荤,偶尔从家里捎来两块腊肉就算是最丰盛的了,没办法,犯法的事没胆量做,两人最后打起了杨成志的注意。
杨成志何许人也?
杨成志,男,中等身材,我们同班,但开始大家是没多少交情的,但他老爸是卖肉的,也就是个肉贩子,为了解馋,我跟徐亮这才决定从他这里下手。
杨成志是个十二分的老实人,可能因为他老爸是肉贩子,经常四处跑动,认识的人多,这耳目也就广泛,他担心人家揭他的短,再说他老爹经常在街上转幽,把他盯得死死的,加上经济命脉掌握在别人手中,他这才不得不老实下来,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老爹手上那柄黑沉沉的大砍刀,差不多有一张橙子宽,不知有多少头猪在他那口刀底下变得支离破碎然后走入千家万户,那口刀是罪恶的结晶,也许因为他的刀太大,买肉的人一般没胆量来买他的肉,去其他肉摊也都远远的绕过去。杨成志瘦不拉肌的,似营养不良一样,还有点黑,就像刚从煤渣里刨出来的一样,他老爹则一身横肉,还乌黑发光,杂蚺怒张,活似一个猛张飞,听说三两百斤的猪一个人就能摆平,一般不需人帮忙。杨成志那副若不禁风的样子,曾有问过他,他娘亲年轻时是不是去过非洲,但小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坚决否认。
杨成志老爹长得五大三粗的,手上那杀猪刀更唬人,要是他短斤缺两,买肉的人可能无一敢跟他计较,所以他的肉每次都卖不完,每次都剩下,事实上他老爹从不短称,价钱上也好活动,而且从不卖母猪肉、种猪肉,也从不收卖病猪,是最讲商道的一个屠夫。就因为案板上那几块剩肉,我们这才特意修缮跟他儿子间的关系。虽然那肉不怎么好,但在当时看来至少比萝卜青菜顺口些,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傻到了家,现在想吃几口白菜都难,尤其在城里,别看白花花、嫩油油的,可那全是转基因,用塑料大棚摧生出来的,没营养,味道也不纯正,肉则更不用说,那几乎就是一块浸过地沟油的棉花团,又似妇女丢弃的卫生巾。
杨成志老实本分,很少跟人打交道,跟女生说几句与学习无关的话都会脸红,但特别尊重老师,只要遇到老师,哪怕隔着三五十米,只要被他看见了,一定逃不过他的“毒手”,因为就算翻山越岭他也会不辞辛苦的跑过去请示一下。尊重老师没有错,最关键的是杨成志有点口词不清,而且反应有点迟钝,常惹出许多笑话。
一次在学校里闲逛,看见一群老师聊着走了过来,杨成志张口便道:“三个陈老师、两个张老师、两个龙老师、一个刘老师你们去哪?”
“出去玩玩,你去哪?”一老师代表大伙回答他。
“去教室”。杨成志答完发现不对,漏掉一个老师,忙补上,“还有一个刘老师你去哪?”这下傻了眼,一共有两个老师姓刘,也不知他指的是谁,一个刘老师就只能代表另一个马虎的回答了他一句:“你好,你好。”
“你们好,你们好”,杨成志说:“你们吃饭了没?”
“吃了,你呢?”
“吃了”。
再一次,一刚来的老师在路上碰到杨成志,可杨成志一时想不起他姓什么,这就不好打招呼了,因为曾有一次,一姓肖的老师在街上碰到杨成志,杨成志道:“王老师,去哪?”叫完之后发发现不对,马上改口道:“肖老师,你去哪?”这下碰到的这老师不知道姓啥,小伙吃一堑长一智,但见他深吸一口气,问道:“老师,你姓什么?”
“我姓王”。那老师给问得一头雾水,但回答得还很干脆。
“哦,王老师,去哪,吃饭了没?”
由于严重缺水,学校的厕所便臭得惊天动地、天理不容,在厕所里走一圈,特别是夏天,氨气分子撞在脸上你都能感觉到疼,小便的人进去前先做个深呼吸,在里面是不进气的,完事之后再出来喘息放松,大便的人则是先在外头吸足了气,进去之后赶快用衣服将嘴捂住,就跟洗澡换气一样,在里面不敢乱呼吸。
每次杨成志在厕所里碰到老师,都会说:“XX老师,吃饭没?”出于礼貌,人家又不得不开口回答他。杨成志在干什么呢?叉开两腿蹲在便坑上快活,有的老师反应较迟纯,就答:“刚吃过。”反应较灵活的就说:“哦,你也在啊。”有的干脆说:“你呢,吃了吗?”
“刚吃。”
“又来啊?”
杨成志脑袋似乎没他老子好使,但那毕竟也是一个结构齐全的脑袋,不是木鱼,里面还是有半斤脑汁的,终于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打招呼的方式不太讨人喜欢,于是试着改了口。这一次,还是在厕所里,杨成志正往里钻,一老师刚好从里面出来,他想也没想,张口便说:“XX老师,你也要上厕所啊?”这句问候语用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换了。这一次,又是在厕所,他碰到的是班主任,杨成志的问候语是这样的:“班主任老师,亲自上厕所啊?”再有一次,碰到的是副校长,姓廖,是个老头,因在厕所进门的拐弯处碰到,还差点撞到一起,杨成志抬头发现是副校长,便道:“廖副校长,你也上男厕所啊?”小杨舌头很长,据传,他能用舌尖卷到贴在后脑勺的泡泡糖,因为舌头太长,小伙便有些口吃不清,“廖”字从他嘴里蹦出来就变成了“鸟”字,当时就把那老头气得双眼翻白。
杨成志因打招呼而闻名,让许多老师头疼不已,班主任终于坐不住了,跟语文老师打了招呼,特别上了两节关于问候语的课,还写了篇关于问候语的作文。这不上不打紧,这一上问题反而更严重。这一次还是上厕所。有男厕所的地方必定有女厕所,有女厕所的地方必定有男厕所。杨成志这次碰到的是正从厕所里出来的英语老师,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但又不能不打招呼,哪知他却冒出这么一句:“田老师,你好,……里面人多吗?”杨成志上课爱提问题,而且没完没了,他也喜欢举手回答问题,但常是风马牛不相及,常气得老师怒火攻心,九死一生。一次,语文老师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三国演义中刘备骑的是什么马?”台下无人作答,老师改问:“关羽骑的呢?”台下仍然无人作答,老师只得提示:“这马吕布也骑过,这吕布是谁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吧?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想当年三英战吕布时也只是打了个平手。这吕布骑的是什么马,难道真没有人知道吗?”杨成志聚精会神的听着,若有所思,他平时最喜欢回答问题,老师当然把他给叫了起来,因为他一直是全班前十名,老师们都认为他是一块好材料,可好材料也有卡壳的时候啊,这次,杨成志怎么也想不起来,徐亮便在旁边不怀好意的悄声说道:“是貂蝉。”杨成志想也没想,张口便道:“是貂蝉。”同学们当时也没几人反应过来,老师已经大怒:“我问的是白天骑的。”好家伙,原来吕大侠有两匹马。
在厕所旁边给英语老师的那句问候语直气得她老人家脸都红到了耳根,并长时间成为学校的笑谈,往后无论杨成志问什么样的问题,美丽而漂亮的英语老师再也不会给他单独讲解,小杨则弄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杨成志是班上一块活宝,为了能钓上他这条大鱼,我跟徐亮可说是用尽了所有能用的手段,就差没给他擦屁股,但功夫不负有心人,软磨硬泡,我们锅里终于也翻起了肉片。只要功夫深,铁棒也能磨成针,世上哪有攻不下的城、摔不坏的蛋?没过多久,杨成志在徐亮的怂恿下最终也抵挡不住花花世界的诱惑,也成为我们出租房里的一员,打地主时再不用向隔壁租借人口了。杨成志成绩本来是很好的,一直都是班上前十名的材料,因为不小心动了凡心,搬到新街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杨成志就彻底无缘前十,但腰围着实粗了一圈,再没人说他水蛇腰了,不过他把持得还是十分稳当,虽然腰围在粗,但他在班上的名次没有向数字大的方向继续发展,好歹也是新街第一,咱跟徐亮做作业时也省去了许多辛苦。
得益于杨成志的伟大贡献,没过多久,大家便觉得猪肉也似乎不再新鲜了,得换换口味,可青菜萝卜常年吃,大家只要听到名字就没胃口了,想来想去,新鲜的就只有柳树坪池塘里的鲜鱼了,那里的鱼的确多,遗憾的这池塘不向本村以外的人免费开放,要想钓鱼,十块钱一根杆,自备,十小时,钓着钓不着看自家本事,扛两根杆去就得交二十,但不能用网,更不能用炸药、敌敌畏,可大伙心疼那十块钱打了水漂,一条鱼都没钓着那怎么办?俗话说只怕想不到,不怕办不到。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白天不能免费钓那晚上呢?
这一提到钓鱼,徐亮便来了精神,小子最拿手的本事有三样,一是麻将,二是钓鱼,第三才是吹牛,只要河里的鱼足够多,一个小时钓它十来条不成问题,即使冬天湖面结了冰,用钢剧皮轻轻在水面上锯开一个空,他也照样能在那洞里把鱼给拐上来。一想到柳树坪的鱼,大家当即行动起来,当天夜里,三人乘着夜黑风高来到池塘边,我跟杨成志花言巧语的把徐亮给稳住,小子不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居然老老实实的干了起来,我两借口给他放风,于是跑到林中庙里抢供品。
这庙破破烂烂的,香火倒还旺,里面供品甚多,可没人敢动,但我跟杨成志却丝毫不含糊,不管有多少糖果,一律照单全收,吃不完的就给徐亮留着,他倒也很乐意,本来那供品是敬供菩萨的,却不曾想孝敬了我们仨的肚子。常言道:拿人手软。我们也曾多次默祷,希望那些香客们一身平安、四季发财、六畜兴旺、儿孙满堂,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连温饱尚且都还没有解决呢,时运不济,夫复何为?
按计划,我跟小杨本来是分别守在通往池塘的两个路口放风的,可供品一到了肚里,这困意却朦胧起来,两人便倒在神龛下睡着了,奇怪的是,可能因为菩萨保佑吧,庙里居然没蚊子。徐亮许久不见我两的动静,于是学着猫头鹰叫了几声,这是我们的联络暗号,可我跟杨成志睡着了,没听见,这厮心里就开始慌了,以为我两提前逃了,因为夜里常有人起来放田水,小子提着鱼和杆就往新街跑,不过他终究没辜负大家的期望,足足钓了十条巴掌大的鲤鱼。我跟杨成志醒来时已是后半夜了,见徐亮不在,用暗号喊了几声也没动静,我们也只得往新街赶,回到屋里时许亮睡得正香,鱼都给他抖死了,但见小伙鞋上全是泥,估计走得很急,胳膊上全是疙瘩,那是蚊子叮的。杨成志也真缺德,一把就将徐亮拧了起来。小徐以为还在池塘边上,一个箭步就向门外奔去,我忙一把将他抓住,小子一个劲的求饶:“这鱼不是我偷的。”我喝道:“你看看我是谁?”徐亮抬头见是我,数落了我们几句,接着倒头睡觉,杨成志也不含糊,又把他拧起来数落了一下,徐亮是一个人先回来的,却没想到我们原来在庙里睡觉,他还以为自己理亏,还一个劲的陪不是。有了这次经历,往后我们每隔一个星期光顾一次柳树坪,不过我跟杨成志得每隔十五分钟跑到路口学三声蛙叫,按徐亮的话说就是报个平安。
其实,不光我们知道鱼能吃,其他人也知道,因为我们碰到过好几次,只不过其他人胆子没我们肥,前几次被我们碰到时,那些家伙二话没说就把裤子脱了下来,小杨一见,傻眼了,拔腿就跑,幸好我眼明手快把他给逮住了,再仔细一看,原来那些家伙把我们误认为查夜的,所以他们才会赶紧把裤子脱下来假装拉屎,后来见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各干个的。
(二十三)
人都有一种惰性,闲下来的时候,觉得空虚无聊,千方百计的想找些事做,可事情来了的时候,还没动手就觉得累,可日子一旦轻松了,人就会不自觉的越来越堕落,不思进取。转眼间,两年的光阴晃幽一下就没了,又一次来到人生的十字路口,虽然条条大道通北京,但何去何从,我得认真掂量掂量,选好了,前头或许仍有几丝光明,弄不好,那这一辈子或许又得烙上祖辈的命运,继续在泥土里挣扎。这时候我发现,这个班已经没法子再呆下去了,否则,三年“刑期”届满之后,不但无法向家里交待,也无法向自己交待。
可以说,人这一辈子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履行一种责任,我当然也不能例外。为了那纸没无字合同,为了欺骗自己,七拐八转,最后一年转战沙场,来到了四班,其实这也是无赖之举,此时的白战能只能把希望寄于一个全新的环境,我想,换一种方式欺骗自己也许会更完美。
因为我不太习惯把自己背影暴露在别人眼前,所以我反而比较钟情靠后的位置,来到四班后,我便义无反顾的往最后一桌坐去。还是这个多情而可恶的九月,那个象征着收获的季节,刚坐稳,瞌睡便如期而至。
这天是三号,星期天,小日本在白纸黑字的投降书上签字画押的第二天。我不知道这九月为何总那么多事,新生入学,开始新的征程,世间万木却开始凋零,一片萧然。人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晨,我看许多希望都该寄托于九月,来年吃什么,就看这一月的收成。不过,九月多是让人失望的季节,因为,梦,向来喜欢在升起的地方坠落。
梦里依旧,花开花落,这日头,正赶上睡觉的良辰,不睡觉岂不不辜负了这大好时光?正睡得香,突然觉得似被人推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一眼。
“兄弟,醒啦?”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咋一看,更熟悉,看那夸张的五官构成,好像是徐亮。大惊,我明明已经跳到了四班,该不是梦游到了三班吧?我对三班有着说不尽道不完的感情,可我根本没有梦游症,咋回事呢?揉了揉眼,大多数人都还是陌生的,我的处境告诉我我没走错路,更没有梦游症,的确是在四班。再一看,那笑迷迷的不是徐亮那还能是谁?
“你跑到这干什么?不上课啊?”我道。
“那你呢?”
“老师还没到,可能要等会吧。你干什么来着?”
“狗日的转班也不知会我一声,一个人好生没趣。”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白战能这么大来头,要打听你还不容易啊?再说,凭我的手段,哪有我打听不到的人?”
“嘿,那边呆得好好的,跑这来干什么?”
“你是不是在家给太阳烤糊了?咱们这么好的兄弟,能分开吗?”
“既是好兄弟,那把你那未过门的老婆借给我用用怎么样?用完了还你。”
未等我把话说完,徐亮已一脚照我揣了过来。“狗日的找死啊?这也是能借的吗?”
“不是说是兄弟吗?”
“即便是最好的兄弟,老婆永远都是私有财产,永远都不能借用。”
“说正经的,那边还有王东、杨成志他们,怎么偏跑到这里来?”
“我还想问你呢,王东?他跟你才是穿连裆裤的,我可没你那么大能耐,哄他不住,再说,他那本破英语书比我擦过屁股的纸都还脏,我看着就恶心,他还天天抱着啃,我们不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杨成志嘛,意志不坚绝,吃里爬外的,他已经背叛革命,背叛组织,居然还想着当三好学生,思来想去,还是兄弟你靠得住,咱们交往这么多年,你这人是最实在的,我认识的人当中,也只有你是最坦诚的,太义气,我相信自己永远不会被你出卖,所以又来找你,只可惜啊,这个班又要鸡犬不宁了。”
“你不要太乐观,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在利益面前,出卖一两个朋友又算得什么?说不定还得让你帮他数钱呢,不过你放心,我还没落魄到这一步,到头了再说,更何况你也不值什么钱,你不用太担心,不过我还是得感谢你给我这么肯定的评价,但现在的我恐怕得让你失望,你还是回去吧,我已经改邪归正、弃暗投明了。”
“老白,我当你是最好的兄弟这才过来投靠你,可你这话不名摆着在骂我吗?难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的糟糕吗?”
我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徐亮的想象那么丰富,我忙解释道:“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如果你真觉得我是那么不够义气的话,你揍我一顿得了。”
徐亮笑着在我肩头推了一下,又以他惯用的口气说道: “咱们学校确实是有一头吃肉的老牛,但你千万别以为狗可以不吃骨头。”
我如释负重,说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我看你就那样了,扶不上墙的阿斗。”
“屁话,我不信你就能扶上,不信借块镜子自己照照。安心吧,一切都已经晚了,我现在已经正式成为这个班的一员。”
“我才懒得管你呢,我真的已经改邪归正了,我现在只想好好考个高中来念念,我现在就差这个玩意没玩过。”
“瞧你?你以为高中是你家开的?那好,我赔你一起上,如果我考上你落榜,那我就补习一年,等你。”
“你那熊样也行?好吧,只要你够耐心,等我儿子来了,让他来赔你斗地主,做他的班长,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照着他点,到时别欺负他了。”
“唉,连自己兄弟都这么说。好,我就考他几个给你瞧瞧,到时分你一个。”
“别臭美了,不是我有意打击你,本事你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可惜你没那恒心。”
“连自己兄弟都这么说,我要不真露两手给你瞧瞧,还真让你给笑话了,你等着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只要你不在这个班上祸国殃民就已经是天下的大幸了。好吧,我等着,你开始表演吧。”
就这样,白战能跟徐亮这对难兄难弟又成了同桌,又一同奋斗了革命的大道上,不过可以十分坚决肯定的是,徐亮的豪言壮语向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全是糊弄人的。
第一节是语文课,却不曾想进来的是一个全班都不认识的中年男子,这男子也就是咱班新来的语文老师,姓田,刚从乡里另一所中学调上来。那所中学一到三年级也就马马虎虎三个班,这老师教书的手段倒也有些,为了不浪费这块大肥肉,也不知谁出的主意,竟把他拐到了咱中学,为了物有所值,初一到初三都安排有他的课,看样子是想试试他的身手,看他对哪一年级的语文课更有把握。据江湖传言,这新来的教书先生不光教书的手段不弱,整人的手段也不含糊。上小学时曾一巴掌把同桌的耳朵给打聋了,教小学时,又曾一巴掌把一学生给扇成了白痴,然后每个月几百块钱把他制造的那白痴供着,十来年了,仍然细水长流,未曾间断,重新换了个地方,不知他这第一把火将烧到谁的头上。
这是新学期的第一节课,更是我跟徐亮投入新战役后的第一节课。中国人都喜欢第一,凡事也都讲究第一,仿佛只有第一才是最值钱最宝贵似的。
语文老师这第一把火烧得并不怎么旺,但全班还是如临大敌一样,气氛异常的严肃,十分钟过去了,大伙仍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其实,语文课跟英语课差不多,同样是撩人睡意的玩意,它就像美少女的酥胸,是美好的化身,同时也是罪恶的源泉,朦胧的睡意就从这里婉尔漂出。
天热得真没良心,瞌睡也乘机火上浇油,频繁的向众人骚首弄姿,摆弄出它的千娇百媚,实在抵挡不住诱惑,只好半推半就慢慢向它靠近,偏偏老师的嗓门大得出奇,像一遵高音喇叭,明明困得要命,偏又又睡不着,就像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的人突然见到一桌海鲜摆在面前,可惜上面撒了敌敌畏,你说那滋味好不好受?又如跟新婚老婆睡觉,在你欲火浑身的时候她却给你来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划了一条三八线,你说,那滋味能好受吗?
语文课从小学一年级起就一直是萎靡不振的,没半点精神状态,徐亮实在是支撑不住,决定找人说话,目的是为这堂课注入一些活力。为了实现他这一伟大的理想,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我这个可靠的老搭档,再说我们同桌,他也只有找我更为方便一些。
“那同学,嘀咕什么?站起来一下”。老师当头一喝,如晴天一个霹雳,双眼直直的盯着我们,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个好学生,徐亮见状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听到老师多情的声音,众人便顺着他眼神的方向朝我们看来。这堂课好象还没有人打瞌睡。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这个班风气好,但几天之后我的判断便被活生生的推翻了。上课的时候没有人放松大脑的班几乎不存在,不懂得催眠术的老师一个学校也找不出几个,不过我终究也算是幸运的,因为我曾遇到过。
我捅了一下旁边那家伙,他叫肖云山,但他还有一个风骚得可以跟李连英等价的大号:三公公,这当然是几天后才知道的,遗憾的是这位一品大员还没有就业,并不是传说中的大总管,大家还没有什么能指望得上他的。我来时三公公正在梦乡,没看清他的海拔、长相,一直没搞清他的来路,当他站起来后才发现,原来他体积跟我差不多,可能常年爬在桌子上睡觉的缘故,因此背有点驼,从弧线上看来,估计锤直了的话应该有一米六,他的第一个贡献就是证明了我只有不打瞌睡的老师,没有不会培养学生打瞌睡的老师这一伟大论断,别看他端端正正的坐着,其实他睁着眼有时也是在睡觉,这身材料坐后面就已经证明了他是劳逸结合的那种类型,我连捅了他三次这才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
“不是你,旁边那个。”老师强调了一遍。
“你呢,亮仔。”我道。
我根本不知这移花接木的功夫行不行得通,只是随便那么一指,没想到还真歪到了主脉上。徐亮见众人正向我们这边看来,估计没错,摇晃着便站了起来。
“就你多事,你既然那么积极,那就将就吧,叫什么名字?”
“等等,我查一下。”徐亮翻开课本第一页,捎带着揣了我一脚。
“干什么呢?啊?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
“报告老师,我肯定,我父亲曾在十几年前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叫徐亮,徐向前的徐,月亮的亮。”
“知道了,在下面唠叨些什么?有问题吗?”
“有。”
“说。”
“是。”
“说呀。”
“报告老师,我想屙屎。”
徐亮话音刚落,老师脸色大变,“这是乡重点中学,近万劳动人民都盯着这,他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想不到竟有你这样的人,你是成心来捣乱的吗?知道我叫什么吗?在那边人家都叫我西毒,西毒是谁总该知道吧?他有什么手段,我想你不会太陌生,老虎不发威,别总拿人家当病猫耍。”
这老师确实有个响彻五湖四海的大号,但不叫西毒,而是叫万里独行——田伯光。别看他成天板着脸,鼻梁上还挎了副象征文明的大眼镜,可谁知道他花花肠子里打的什么主意。听人说中学的时候这家伙爬到一棵柿子树上偷看人家大姑娘洗澡,结果被人家发现,由于下树时下得忙,一不留神摔了下来,要不是树下那座破庙给挡了那么一下,他投胎过来差不多又能上中学了。那座庙年久失修,又无人肯出钱,因为它救了“西毒”一命,结果由他老爹大发慈悲,一个人包了,这外号“万里独行”的也因此瘸了一条腿,现在走起路来仍跟跳绳似的。在中学教书的时候,一同事要外出学习一个月,那同事跟他比较要好,临行前托咐他给照顾一下自已那在隔壁小学教书的未婚妻。都快结婚了,他只要学习回来女友就成了老婆,家具都已添置齐全,是用那快要成为老婆的女友的积蓄买的,自己那份盖房去了,听说还欠着那么一个缺口。等那老师学习回来时,他收到了一份请贴,结婚请贴,就咱们现在这个语文老师发的,老婆就是托他照料的那女教师,家具也是现成的,那老师当然没有参加他的婚宴。托好友给自己照看老婆,结果他把自己老婆照看到自己被窝里去了,不去跟他拼命就算好的了,谁还会稀罕那杯喜酒?回来不到一个星期那老师就辞职不干了,这道号“西毒”的则如鱼得水,三两下就爬到了乡中学,他这“万里独行”的尊号就是这么得来的,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罢了,以我看,这四个字倒比西毒光彩得多,至少田伯光先生敢光明正大的干,欧阳锋本事虽大,却只能偷偷摸摸的,好不容易弄出个儿子还让他管自己叫叔。
“你老人家言重了,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这是事实,我不是捣乱,请老师明查。”徐亮辩解道。
“那你就不会文明一点吗?”
“老师,您老有所不知,咱语文老师死得早,所以我国文没学好,这不,你来了,正好可以给我指点一条明路,以免我不慎走上邪道。”
老师没辙,大手一挥,道:“去吧。”
老师话音刚落,徐亮已成功的消失在门外,没想到他这一走就没了影,待再见他身影时已到是第二个礼拜。
徐亮总喜欢上语文课时请假跑厕所,这一来二去的,跑的次数多了,渐渐的就跑出了感觉,上瘾了。大家都知道,凡事过了头,没事也得有事,他这跑厕所的风刮得太急,一不小心刮着了班主任。凉着其他人不打紧,但凉着了班主任必定有麻烦。这麻烦除体罚之外就是一个警告,警告徐亮不许再上厕所,若有再犯,当即开除,白纸黑字已写得清清楚楚,不光徐亮本人亲自画了押,而且还经学校公审大会讨论一致通过,徐亮知道被开除的后果,没办法,他只得老实,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告急,班上也相安无事。
因为数代单传,小亮老爹根本不指望他儿子能在学校学到多少知识,只想等他顺利长大些后好替他徐家沿续香火,为他徐家开枝散叶。因为徐亮早早的便担负着家族的使命,我还曾经跟他开玩笑说:“我把我家黑子许配给你,不用一年,你老爹准能抱上孙子。”徐亮立马问我黑子是谁,漂不漂亮,我说黑子是我家那头曾经纯洁过的小母牛,现在虽然不纯洁了,但它生孩子的本领却是数一数二的,远近驰名,如果他想要一头年轻的处牛的话,那黑子的小孙女最适合不过,它姥姥、老娘生孩子的本领是毋庸置疑的,我家那十几头牛就是最好的见证,常言道:虎父无犬子,强将手下无弱兵。料想那头小处牛的功夫也不会太含糊,毕竟它家学渊源,聘礼不高,千把块就行。见徐亮不做声,我正要把生辰八字给他,可我话都还没说完,他已抡着拳头向我招呼过来。徐亮个头与我差不多,可能是为光宗耀祖做的准备吧,他那身子骨结实得很,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此时最理想的方式就是拔腿而逃,可他小子并不就此罢休,仍然穷追不舍。
我腿上功夫不幸也比徐亮逊色了几分,在操场上转了两圈便有些支持不住,眼见无路可去,我只得奔进厕所,这完全是无赖之举。料想他徐亮不会轻易追进来的,可我进去之后却突然后悔了:要是他一直在门外守着怎么办?这离上课还早着呢?想了想,我决定冲出去,哪怕外头是刀山火海、狼窝虎穴,至少比在厕所里受用多了,可我刚转过身,却发现徐亮已奸笑着向我扑了过来,口中还叫道:“看你这回还能往哪里跑。”
“且慢。”我忙吼道。徐亮果然停了下来。乘他一愣之际,我一个箭步便从他身旁闪过,徐亮的动作也真够快,我刚闪到他身侧,他已一记“龙爪手”罩向我左肩。要是被他抓到,后果定然糟糕至极,我来不及多想,迅即把肩一沉,脚下一错便滑了开去,只听“扑通”一声,我侧头一看,徐亮正伏身在粪槽里,不幸的兄弟啊。
我真得好好感谢一下脚上那双三五三七解放鞋,虽然它已被洗得“面色灰白”,丽容不再,但它还是那样的老靠、忠实,不会在关键时刻给你耍手段,否则,下颌吻到屎的就肯定不是徐亮了。我本想拉他一把,却又不敢,万一他不服气反手给我一把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出得厕所后,只听徐亮在厕所里不住的叫骂。我没命似的逃,连教室也不敢再回,徐亮这一下午也没有去上课,结果我俩就扫了一个礼拜的教室。
虽然上了初中,大家都已老大不小的了,但还是有不少的老师喜欢收拾学生,尤其是初三时的政治老师,他一出手,非死即伤。由于徐亮太擅长睡觉,所以他的健康也就受到极大的威协,这将直接关系到他徐家开枝散叶的宏图大业,所以,他一般都会把这门课上的瞌睡移植到语文课,语文课上打瞌睡是没有生命危险的,睡得也就踏实。
一次政治课上,瞌睡又频繁的向徐亮袭来,刚开始他就叫我使劲拧他的大腿,直到他彻底的清醒。平时没少挨过他的揍,因此我出手时也就不分轻重,毕竟良机难得,但这天的瞌睡来得也实在太猛,徐亮只得站起来说道:“报告老师,我想拉屎。”
老师板着脸孔说道:“这是政治课,严肃一点,政治问题是开不得半点玩笑的,它直接关系到你未来的光明。”
徐亮捂着肚子,装作很痛苦的样子,说道:“老师,有个国际问题,我得亲自去解决。”
老师无赖,说道:“去吧,快去快回。”徐亮听了一个箭步便冲出教室。
从学前班到大学,白战能几乎都没好好做过笔记。认识徐亮之后,我的课本就算放上几年也比人家出版社刚印刷出来的还干净,我笔下的字迹之所以长得那么笨拙,多半与我没做笔记有关。不记笔记,这手上自然得有点活儿干着。徐亮在的时候,我的手几乎就是在他的大腿上度过的,因为他的瞌睡太多,我得时时准备着。他的右腿被拧得麻木了我们把座位换过来,然后拧他左腿。好几次下完课,徐亮都找到我说:“你狗日的劲越来越大了,你不会轻一点啊?”
徐亮的屎似乎太不厚道,太不近人情,因此他也就成为我见过的尿屎最为频繁、旺盛、猖獗的一个人,我想,他可能擅长于把多灾多难的米饭加工成肥料吧。徐亮在政治课上请假上厕所的时间从来不超过五分钟,我早就习惯了,这一次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五分钟已明显的过去了,却不见他回来,十分钟过去了,还是不见他的身影。政治老师也觉得不大对劲,说道:“这孩子该不会是掉进厕所里了吧?谁去看看?”
老师话音刚落,最后两排男生的手已齐刷刷的举了起来,再前一排甚至还有一女生也孤零零的高举着右手,老师忙说道:“你不能去。”
女生道:“女士优先,为什么我就不能去?”
老师道:“凡举手的都不能去。”
老师话刚说完,三公公已一个箭步冲到了教室门口,老师忙把他叫住:“站住,回来。”
三公公道:“我刚才没有举手。”
老师道:“没举手又能咋样?你以为你体型特殊啊?你去还不如我去呢。”
三公公垂头丧气的回到座位上继续睡觉,老师朝门外看了看,也不安排人去。十分钟很快又过去了,但徐亮还是没见回来,政治老师有点着急了:“这孩子真不会掉下去了吧。”三公公阴阳怪气的整了一句出来:“就算他真不幸掉了下去,都过了这么久,早来不及了。”不知谁突然冒出一句:“他水性很好,淹不死的。”
徐亮不在,我的手便没了着落,闲暇之余,我试着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想亲自感受一下那种被拧的滋味,可我还没使出全力就差点疼得大叫起来,我忙将手从腿上移开。原来还是很疼的,真不知道徐亮为什么那么喜欢让我拧他的大腿,那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徐亮出去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手表,这节课刚开始不到五分钟,等他回来时,第三节课也刚好上了不到五分钟。
“你这趟国际会议开得真是时候,好象还搞了几个加时。”我悄声说道。
“没办法,我也不打算干这么久,可它就是羞答答的不好意思出来,辛苦了我半天。”
“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你淹着了呢。没把肠子、胃什么的拉出来吧?摸摸看,你的腰子有没有掉下来,要是让人家拣了去那就不好办了。”
“有这么严重吗?不过肠子倒是拉出来一大节。”
“那你怎么没事?”
“你就盼着我有事啊?我拉出来洗了一下,又放进去了。”
“操,没把你拉出来就好,给我说实话,到底跑哪去了。”
“上厕所。”
“还想哄我。”
“睡觉,食堂对面的墙上。”
“我就说嘛,你虽然特别擅长把粮食加工成肥料,但咱们祖国没那么多原料供你糟蹋,除非拉出来又灌进去,灌进去后再拉。后来你又是怎么醒来的?”
“这种事只有你才干得出。唉,别说了,被班主任碰到了,给了我一柴块,我当时不知道是谁,还以为是在床上呢,我还骂了他一句:你他妈狗日的不想活了,找死啊?妈的,班主任平时挺斯文的,但骂起人来也不含糊,我刚骂完,但见他张口就整了一句过来:你他妈狗日的老子就是找你。我一听,我的妈呀,当即睡意全无,他本来是想好好收拾我几下的,但食堂门口有人打麻将,三缺一,他这才暂时放了我一马。哎,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处境是多么的凶险啊,但愿老天保佑他今天旗开得胜、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福气不小嘛,有班主任给你叫嗑睡,比我拧你管用多了。”
“快别说风凉话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咱班主任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不死起码也得给他整残废,惨了惨了,我只求老天保佑,求菩萨保佑,保佑他今天旗开得胜。”
也许是徐亮的诚意当真打动了上天,这天班主任的手气特别顺,徐亮这才幸免于难,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教室卫生还是被他承包了一个月,为此班上还破天荒的得了一次流动红旗。
徐亮没心没肺,把老师们的苦口婆心当作耳边风,眼看他没得救了,老师们也懒得再理会,有学校的纵容,徐亮玩得更为称心,只不过进入初三后我已很少踏上他的贼船,当我在为那些化学公式、符号皱眉的时候,他多半躺在办公室忏悔思过,如果徐亮没去办公室,因为不好意思拉我下水,除了跟三公公说话,那便是埋头大睡。最后关头,电视台突然热播起《笑傲江湖》来。金庸先生的剧是百看不厌的,如《西游记》一样,经久不衰,既然是好剧,那一首《笑傲江湖曲》又是那么的销魂动听,白战能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诱惑,在徐亮的再三蛊惑下,又一次踏上了他的贼船。
我仍跟徐亮住在新街的出租房里,但他晚上已很少回去,这里离三公公家不远,他家那台三十二英寸的长虹便成了我们三人的专用之物。由于住在街上,三公公家也跟其他住在街上的人家一样开了一个门面,平时由他老妈看管,不轻易让他进屋,这几天他老妈走亲戚去了,老妈不在家,老爸也一起下落不明,这房门的钥匙自然流落到了三公公的手里,每次放学回家,他不是立即把店门打开,而是去开电视,他老妈不在的这些天,那店门就根本没打开过。为了看电视,又为了不让肚子闲着,大家只好泡方便面,想吃什么牌子的,只管从货架上取,开水头天晚上就已经烧好,反正三公公平时也没少坑过我和徐亮二人,白吃他几盒方便面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这玩意吃多了有些翻胃,但谁也不愿意牺牲看电视的时间去做饭,连这种念头都没有时间去想。
看完电视剧,下午第一节课也快过了,头几天相安无事,一个星期后,一次翻铁门时刚好被校长逮个正着。三个人正够一桌地主,谁也不闲着,再说,徐亮的大名早已响彻全校,我对校长来说也不太陌生,三公公的长相更不友善,就这样,初三第一次陪徐亮进了办公室,这一次没茶喝,没瓜子嗑,结结实实的让校长大人亲自给“辅导”了一节思想政治课,还当场写了一篇三百字的“读后感”,谈谈我们对这门课的认识和体会。说实话,办公室我并不陌生,但要说到写“读后感”,徐亮才是专家,我跟三公公还没写到一百字,徐亮已经交卷了。校长看了看,道:“这文章写得不错的嘛,你们得好好学习人家,照着抄一遍。”校长出去之后,班主任又过来给我们补充了一下要点,待得三人平安无事的从办公室出来时,学校已放学了。
(二十四)
时间是最执著、最顽固的东西,它从不理会你的感受,去了来,来了去,它根本不在乎你是否友好,是否挽留,来一个,去一个,就像吃葡萄一样,一眨眼的工夫,只见一地的葡萄皮。一不留神,中学已向我们挥手:“再见了”。此刻的我虽然尚不知知识的作用,但我还是已经打算把书念好,但到学期结束这才发觉,我按揭了三年的青春,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而我剩下的那点资本却已经开始贬值。
离校前把书桌清理了一下,当翻到英语课本时才发觉,这玩意自打发下来就没认真翻过,由于里面有不少插图,忍不住手痒便拿起来翻了翻,学期结束了,中学已随逝去的青春成为永远的回忆,这时候再装腔作势把它打开来瞧一瞧,应该不算过分,更不能说是对祖国文化的背叛。因为大伙曾约定,谁学英语谁就是对祖国和人民的背叛。为了坚定自己的爱国主义情节,我一般不敢轻易动这玩意。不翻不打紧,一翻才陡然惊觉,这册英语书似乎从来没有打开过,里面的纸浆味和陌生插图证实了这一点。翻到小半的时候发现里面似有异物,以为是不小心遗落在里面的票子,看样子还不少,打开一看,却原来是张明信片,正面是一个漂亮女明星,反面却是一首诗:
如果终究没有遇见你,
那我们将永远
永远漂泊在两个不同的角度。
纵然某天檫肩而过,
那也绝非你我期待的错误。
可我已修炼了五千年,
如果五千年的殷勤,
只为那刹那间的所有甜蜜与悲凄,
那我情愿从未与你相逢。
但,我们已经相逢,
我再不能满足相视的刹那,
为了亿万年里再有一个瞬间,
那一瞬间的所有甜蜜与期待,
我决心俯首佛前祈祷。
我的热情终于感动上天,
佛于是给我镀来夕阳的光辉,
虽只一瞬间的灿烂,
但,我还是异常兴奋。
我没有质疑上天天的安排,
我没有理由质疑,
质疑这一瞬间的鲜艳与温暖。
为不辜负主的宽容,
我迫不及待的绽放。
我似乎开得早了点,
风里还有透骨的寒意。
我没有梅菊那么倔强,
我强忍雪欺霜辱,
朵朵殷勤在枝头跳耀,
只为在我最美丽的深刻让你遇见。
为满足你那一刹那的惊喜,
我在佛前苦苦哀求。
我佛前五千年的虔诚,
求佛再续我们前世的尘缘。
为能再次与你相见,
我提前开在你必经的路旁。
我分不清脚下是否你留下的痕迹,
但我相信,你还会从这里路过。
我已错过花满枝头的昨天,
再不能让今日也变成遗憾。
我相信主一定会安排你出现,
如果你没能及时赶上我的花期,
那我情愿听凭风吹雨打一世也不凋谢。
只希望,希望你不再留恋红尘的纷扰,
更不要路过时假装没有看见
没有看见我为你准备的颜色。
笔记娟秀,每个字都写得楚楚动人、亭亭玉立,再加上淡蓝色的笔迹,更不免让人浮想联翩。落款就一个字:静。读到这,眼前顿时浮现出一个美丽而又熟悉的倩影。
静是班上一个文静而又动人的女孩,长得十分乖巧恬静,百灵鸟般动听的声音,说起话来轻言细语,字字清晰,听起来就似一首悦耳的乐曲,更有那张俊俏的脸蛋,终日嵌着一对小酒窝,是那样的动人,是那样的迷人。因此,死皮赖脸围在她身边不时献殷勤的小男生不计其数,但她愣是一个都没看上,如果不够礼貌,最后碰一鼻子灰都难说。我做不到对她的美丽视而不见,但我习惯了一个人徘徊,一个人孤单,她虽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我不习惯那万千跳梁小丑的角色,但我从没忘记过自己的身份,我太普通了,就算我愿意为她的美丽而故作小丑在她面前假装快乐着,那她还是一年半载都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更不用说对我倍加青睐,而那时的我却早已筋疲力尽,憔悴不堪。为了自己可怜而卑微的灵魂免遭又一度的摧残,我只有强迫自己远离一切美好,我根本不敢对她存有任何幻想,她的完美和高贵只会徒增我的伤悲,我已满足并接受现状,我害怕因为她而不再信任自己,所以我从未认真与她接触。
初二的时候白战能曾名声大作,便在这时常在学校大门口碰到静,她总是面带微笑,微笑中自然少不了几分娇羞,每次相遇,她都低着头,似乎脚步也突然加快,却每次都会听到徐亮不怀好意的大叫:“三(4)班班花看上你了,你小子不从知哪修来的福分,就这熊样居然也有桃花运。”起初徐亮说这话时免不了七分沮丧和自卑,慢慢的,小贼似乎又变得有点兴灾落祸,不过,徐亮的话让我觉得从所未有的幸福,但我不敢相信,因为我似乎没有任何足以吸引别人的优点,而徐亮好歹还有一脸美人痣。
上初二的时候,每次与徐亮上山都会在归途中碰到静,不管从哪条道上回来都会邂逅一次,我知道她是哪个班的,但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家住哪,徐亮曾自告奋勇的要为我去打听,但都被我阻止了。我没跟这个叫静的美丽女孩说过一句话,她也没跟我打过一声招呼,每次在回来的路上碰到她时,我虽然都十分殷切的期待着,但我还是心甘情愿的当这一切都不过是巧合而已,而每次在途中碰到竟,徐亮都会说:“你先走,我方便一下。”待我走开了,他则悄悄的塞点东西给静,有时是从山上摘下来的野果,枇杷、板粟、荔枝什么的,要么就是QQ糖、巧克力,徐亮扔给她后就说:“白战能叫我给你的,他就这样,自己想给却又不敢,老是指使我。”静则红着脸、低着头说:“谢谢。”
“谢我还是谢他?”徐亮奸笑着问道。
“都谢。”
“还是谢他好了,我有他谢我呢。”
徐亮的声音总是那么响,生怕我听不到似的,静的声音则细如蚊吟,但也只有这样美妙的分贝更能拨动我慌乱而渴望的心弦。突然有一天我开始怀疑,怀疑一切的巧合似乎都是徐亮的故意安排,否则又怎能每次出门都能相遇?
后山有一棵梨树,差不多有腰杆那么粗,很高,结的梨也很大,但熟得比较晚,经霜冻过之后味道更佳,梨树旁有一块大石,但很少有人来这样的地方看书。初三这年秋季的一天,两人估摸着那梨也该熟了,下午放下碗就直奔山上,翻过山坳,远远地便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块大石板上,徐亮一个劲的催,我也不及去理会是人是妖,快步走到树下这才发现,这不是静是谁?听到我们的声音,她偷偷瞟了一眼,眼光仍作势放在书上,徐亮简单的跟她点了点头做为招呼,我则直接从她身旁走过,没有任何表示,直如陌生人一般,其实我们之间仍停留在陌生人阶段,即便同班。虽没有只言片语的问候,但我仍能看出她脸上溢着的惊喜。
这地方远离人迹,一般人是不会轻易来的,更别说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孩子,如果不是林间偶有鸟儿觅食鸣叫,这里的静足以让人窒息,若非如此,树上的梨又岂能安然到此时?已时至深秋,鸟儿们已经不住寒意的惊扰,已早早的躲了起来。林里是那么的静,屏住呼吸就只听见风儿掠过枝头的声响。徐亮爬树的本领不佳,这种活每次都是我干。梨是长在最高处的好吃,因为最高处的享受到的阳光最多,因而最大最甜,在平时,上树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摘一个尝尝,不好吃就扔给徐亮,好吃的话就先尝几个再说,徐亮则在树下大骂,有几次他想报复我,在树下用泥块砸我,但我居高临下,被我用软柿子回敬了几次后再也不敢在树下撒野了,至始至终都在树下老老实实的待着,他要老实了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时不时摘两只扔给他,这次不一样,爬到最高处时,先摘了两只往落叶厚的地方扔了下去,徐亮很自然的拣了只最大的擦了又擦,然后再递给静,静犹豫了一下便接过去抱在怀里。
“别再上了,小心些。”徐亮故意对着树上提高嗓门嚷,低头一看,静正抬头向树顶看来,脸上满是担心之色,根本由不得她掩饰伪装,见我正看向她,她只得把头转向别处,在我不注意时,她再偷偷的张望,直到我下到树下,静脸上的忧色这才平静的淡去,在我模糊的记忆里,恐怕她是继徐亮之后唯一一个曾为我担心过的人。
因为怯懦,我始终不敢对静怀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虽然我曾无数次怀疑过我们之间的过分巧合,但这种巧合我一直把它强摁在想象阶段,直到看到这张明信片后方始明白,原来,那不是巧合,完全是一种预谋,一种情感预谋,但可惜,当我决定要好好珍惜的时候,所有美好的感觉都已时过境迁,一切惋惜都已经停留在梦里。落款日期是2月14日,但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这天是什么节日。我想,我应该庆幸自己太愚蠢,没有觉察到静对我的情意,因为,我注定是要辜负她的,这并仅仅因为我的粗心大意。
静是我心目中香香公主的理想化身,她太完美,完美得无屑可击,如山涧的彩虹一般绚丽,我只有偶尔远远的躲在暗处欣赏她恬美丽容的念头,却没有占有她的勇气,因为她太美、太温柔,即便我万般谨慎,我仍然做不到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伤害一个人,不经意间,也许一分钟就够了,但要抹平这道伤痕,也许得耗尽一生的时光。我不敢心存幻想,我不敢去奢望。我的平凡和庸碌决定了我不应该拥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就算事实证明这些不切实际只是因为我的懦弱和不争气而变得如此遥远。本不想给任何人带来伤害,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人心伤泪流。可有件事我始终弄不明白,她明知道我不懂英语,正常情况下我根本不会翻看英语课本,她偏偏把那首诗夹在我英语书里,难道是不想让我看到吗?这么想显然是很荒唐的。
静成绩很好,可同学一年我从未认真跟她打过一声招呼,即便是学习,我们也从未有过任何交流,也许她曾有过期待,但我的胆怯疏远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发现,她变得那么彷徨,精神不再那么专注,以至于在高中的校园里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她落榜了,她没有补习的机会,因为她是女孩。这一次,我糊里糊涂的干了一回刽子手的勾当,若不是我的冷漠,若不是我的茫然,若不是我的无知,她或许应该有着更完美的未来,而不是去重复农村妇女沿袭了几千年的命运,这一切也许只需要我的一句肯定,但可惜,由于我的自私,由于我的吝啬,在我知道真相之后一切都已经晚了,她如一株含羞草一般,能鼓起勇气送我这么一张贺卡,可见她的真心,或许,她根本不期待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报,她渴望的也许只是一句安慰,或是一句鼓励,也许她期待的只是以同学的情谊与我一同为了更加美好的未来而奋斗,也许……,但这一切都被我的无知给抹杀了,是我的怯懦,没有勇气去面对,这才带给她失望伤心。白战能好象是专门制造伤心的机械。
临分手的时候徐亮递给我一个信封。
“什么东西?该不会是路费吧?”我道。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信封并没有封上,打开一看,是一张照片,上面只有一个主角,那就是静,她坐在一块大石上,左侧是一棵杨柳,身后则是一片池塘,依稀还能辨出远方山脚的瓦梁与炊烟,那是我的家,我生长的地方。静本来很美,再衬上这样的背景,更让人惊叹不已,她着的是一件短袖T恤,全白,一条紧身牛仔,一双白色运动鞋,想不为这么完美的搭档感动都难。她的笑容还是那样迷人,我忍不住开始幻想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有,她为什么这身打扮你知道吗?本来想早点给你,可你小子呆得要命,不会把握时机,你是知道的,她成绩本来很好,特别是英语化学,这恰是你的软肋,正因为你学不好这两科,她怕你考不上高中,所以她这才特别用功,希望能帮你,可你偏呆得像块木头一样,无动于衷,对人家不理不睬,不闻不问,害得人家伤心,她成绩下降得这么快,全都拜你所赐,但愿你也考不上。”
记忆中,我似乎曾在一篇作文中对颜色作过特别描述,这片作文还曾作为范文在学校传阅,一时间全校突然冒出好几篇关于颜色的文章,只是没有人趋从而已,但她却用行动对我笔下的文字作了最好诠释,并且还特意跑到我出生的村子。我心里感慨万千,但也无比失落。
“刚考完你就这么诅咒我,我跟你有仇啊?”
“她说她肯定是没指望的了,你小子偏偏最后时刻咸鱼翻身,不得不让人大跌眼镜,她不忍心放弃,可惜为时已晚,再说她已集中不了精神。我就不明白你怎就那么笨,如果你没考上,她死缠烂打,她老爹或许会让她补习一年,她还是可以天天见到你,可原来一个班的时候你都不理她,你走了她再补习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等她考上来的时候你只怕都不认识她了,但多交几千块钱去念高中,她那冥顽不化的老爸又肯定不会干。这回你高兴了吧?她说,也许你们都只属于平行线上的一对陌生人,纵有相遇,但永远不会碰头,可好歹也相识了一场,没多少值得回忆的,托我转了一张照片给你,拿去做个纪念吧,希望你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天下善良纯洁的女孩已经不多了,千万注意,不要再去伤害人家,祝你好运。走出这个校门后咱们将各奔东西,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但你放心,我会永远记住你的,不管身在何方,我都会记住,在我中学的时候,曾有一个推心置腹的兄弟,认识你,是我这三年来最大的收获。我们选择了不一样的路,但我们能一起走了这么远,实在难得,什么长篇大论我是不会说的,因为我成绩不好,我就不勉强了,自己好好把握,走吧,决定了事就千万不要回头,坚持不一定就是胜利,但只要你不停下来总是有希望的,别跟我一样没追求,没出息,努力吧,再不努力恐怕就没机会了。如果哪天发了就将我给忘了,你不能有我这么一个没出息不争气的坏兄弟,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要是遇到什么困难的话,记得一定来找我,不论刀山火海,做兄弟的一定会尽一分力,多的我就不说了,说多了我就舍不得走了,再见!”徐亮说完转身即走,我知道留也没用,再好的朋友也终有离别的一刻,只得挥手与之作别。
这次照片背面没有任何留言,但望着照片上楚楚动人的静,心里不由得一颤,多美丽的一个女孩,为什么我始终不敢承认她的存在?我不敢多看,重新用信封把照片装好,然后把它压在箱子底部,一个月后,我如愿接到了高中录取通知书,她真不幸落榜了。我知道,她的落榜宣告了我们之间尘缘的终结。本来,我们之间至少可以成为知已,互相鼓励,一起奋斗,这有什么不好吗?我找不到理由来否定。接到通知书那天,我找了个避静的地方,将那张相片、明信片连同那本英语书一同埋了起来,我再没有留念的理由,她已不会再次出现在校园里,她已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此时的她已不再需要我的任何祝福,我也再没资格予其片语安慰,唯有将她忘记才不至于玷污了她的纯情。多年过去了,至从那一别,从此少有静的消息,也不知她是否安好,也许我这种假惺惺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我也但愿只是多余的,因为事后的安慰早已苍白无力,是那么的累赘。
(二十五)
中学三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给推销完了,它没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因为正好赶上国家九年义务教育之故,我没有被它抛弃,也没有被它哄骗,它留给我的是一段永远难以忘却的记忆,这三年的情节是我一生中极为宝贵的一笔财富。可惜,我抛弃了自己,终究让这一程的美好烙上了一颗遗憾的疤痕。
其实,中考结束那天傍晚谁都没有高兴起来,这几天的太阳很不厚道,就好象是谁奸污了它老婆、杀了它亲爹与它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似的,它只恨不能把地球上的一切生灵都烤成青烟方能甘心。在这样的日子里为自己的未来宣判确实有点难为情,但大家又不得不依依不舍的离开,因为在教室里还可得到暂时的庇护,一但你踏出学校的大门,那你就必须得即刻接受头顶烈阳为你备好的礼物,可随着那声铃声的响起,这一切都抛进了贪婪的记忆,三年的缘分也紧跟着宣告终结。
人是多情的宝贝,看着众人渐行渐远,我心里也难免腾起一丝淡淡的惆怅。离别的痛楚,这是几千年来恒古不变的规律,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亲尝到其中的酸辛。离别时的痛感永远不属于局外的旁观者。这条道终于零售到了尽头,有的将重新更加辉煌的征程,有的则加倍沉沦,似我,则继续自己青春的批发。徐亮兴高采烈的回家娶老婆过小日子去了,他没有选择如我一样继续在梦的幻境里无助而失望的徘徊。
王东跟他表哥孜孜不倦地又连着干了几年仍然是金榜题名时——次次花落他家。至于杨成志嘛,高一那年寒假赶集的时候,路过一肉铺时发现一满脸油光的汉子提着口大砍刀冲我灿烂的微笑,那汉子身材粗壮,手中漆黑的大砍刀宽大而沉,我只看得心底发凉,惊恐之下,拔腿欲跑,“喂,你还没有给钱呢!”这声音是多么的熟悉,忙停步回头一看,“天,这不就是三(4)那个白战能和他的兄弟徐亮的好友杨成志吗?怎么干起这种尽损阳寿的勾当来了?”
“兄弟,是我,亏你还记得,最近过得怎么样?”
“你当起了老板,拿着刀宰别人,我呢,是砧板上的鱼肉,正等着别人来宰,是死是活,且听下回分解。”
“不错,一年不见,嘴变贫了,有长进了。”
一年末见,杨成志虽然没有长高,却着实向四面八方长了一圈,我没他那么幸运,没往上长,也没往旁边扩张。二人久别重逢,不免多聊了几句,不知不觉便聊过了时辰,正在劲头上时,杨成志老爹操着家伙走了过来,“怎么搞的,人家都卖完了,你还有这么多?”原来,他的肉铺早空了。
“爸,我上趟厕所,过来给我看一下。”杨成志说完,伸过蒲扇般的大手拉着我便跑,我没他力气大,只得任由他拽着乱撞。杨成志当然不是拉我去厕所,而是去馆子,他腰粗了,并没有将我落下,还记得我们曾经是兄弟,曾经一起奋斗。对朋友,杨成志和徐亮的原则都一样,那就是,不论何时何地,永远不把他抛弃,想着他的困难,就算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帮助,但也决不能给他带来麻烦,快乐与他一起分享,悲伤自己留着,真诚实意,至于他如何对待自己,那是他自己的事,不用强求,他心中自然有数。
杨成志本来是有机会上高中的,我都考上了,他没有落榜的理由,但很可惜,就初二的时候喘了口气,这初三便没能接上初一的势头,他甚至连义务教育都没有完成,这一切都是我跟徐亮的杰作,幸好小杨他老爹手头阔气,要是他老头子跟其他家长一样不论是非并黑白都指望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将来金榜提名、登科进甲、光宗耀祖的话,那我跟徐亮的健康可就危险了,杨成志老爹之所以没有向我们下毒手,很可能是因为小杨回去是带着小媳妇回去的,杨父心头一高兴,所以这才没追查下来,否则我跟徐亮还是有一场浩劫。
细细算来,其实小杨的本事也不小,别人的孩子几乎都是空手而归,一无所获,能带一两张奖状回去的,毕竟也是少数,而他呢,却是给他老爹带了个儿媳妇回来,他这功劳可不小啊,相对有些人家闺女从学校带个小外甥回来是逊色了几分,很显然,小杨老爹还是更喜欢儿子带回的这份厚礼,活蹦乱跳的。
杨成志老婆叫袁月红,人人都叫她月月红,跟杨成志同班,小杨的伟大成就也主要得宜于近水楼台。浑水不流外人田,他小子总算没有辜负大家的厚望。月月红人长得颇为清秀,但最终迷住小杨的,却是她那两条大鞭子。
杨成志早就对月月红垂涎三尺,只是初一的时候有色心无色胆,只能望梅止渴、画饼充饥,所以学习起来非常卖力,为的就是吸引她的注意,可惜愿望总是与事实背道而驰,初二的时候,由于在新街住了一段时间,这贼胆便跟上了贼心,贼胆跟上去了,小子便有些耐不住寂寞了,在我跟徐亮的怂恿下,小子开始了对月月红狂轰滥炸,可惜他选择的方式让大家哭笑不得。爱一个人通常有两种表现,一种是刻意接近、示好,另一种则是刻意作对,杨成志选择的正是后一种。谁都知道杨成志对月月红心怀不轨,连月月红自己都知道杨成志一直对她虎视眈眈的,恨不得一口将自己吞进肚子里,可杨成志却生怕别人窥破他那点贼心,还假装正经,所以老是与月月红作对,事实上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再后来,我跟徐亮转到四班,杨成志不知道,所以没有跟着转过来,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但为了近水楼台,他担心自己一走,煮熟的鸭子便飞了,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留下来。我这人虽然比较恋旧,但我已不再属于那个集体,再因为中考的临近,我不得不把大部分心思转移到学习上来,杨成志虽是我的好友,但他又搬回了学校寝室,因此,我们碰面的机会并不多,于他的近况也不是很了解,至于他用什么手段把月月红弄到手的,我一直不知,甚至连他跟月月红一起退学这件轰动全校的大事也是事后半月才知道的,当时学校纷纷传言,有人说是拐卖,有人说是私奔,不管他们说得多么离谱,反正打那之后我就再没见到二人。正当我快把他遗忘的时候,杨成志却又幽灵似的突然冒了出来。
镇上饭馆不多,也没任何档次,因为食客根本就没什么讲究。杨成志拉我到一酒楼上坐定之后便开始点菜,半斤牛肉,半只鸡,一碗黄羊肉,外加一锅野猪臀,臀就是屁股,不管什么野兽,屁股上的肉都是最好的,见他要了这么多,我忍不住说道:“你天天杀猪,这肉还没有吃腻啊?”
杨成志很认真的说道:“给你点的,请你吃饭,我怎么敢马虎?再说,学校里的饭简直就不是人吃的,难得有机会开荤。”
“可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吃不了也吃,少吃几碗饭,我还怕点少了,你嫌我小气呢,不够只管说,走不动我用摩托车送你回去。”
“点了这么多,要是你去县城碰到我,我最多只能请你蛋炒饭。”
“哪来那么多鸟话,老子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要是锅里有一块瘦肉,炒菜的时候用锅铲压着,还没熟就用手抓走了,记得有一次抢猪尾巴,结果把锅给打翻了,我们三个只得用米汤泡饭,那时就你最野蛮,我和徐亮两个都抢不过你,怎么多读了两天书就客气起来了?在外头混,千万不要跟自己肚子客气,雷公不打吃饭人,天塌下来也得先把肚子填满再说,客气,到时候挨饿的可是你自己。别管那么多,只管使劲吃就得了,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就算在县城碰到也不用你请我吃,还是我请你得了,把你那点生活费花完了你喝西北风啊?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只要你不认为我是施舍就行了,兄弟之间永远不要客气。我是个粗人,说话不中听,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别跟我一般见识,要是哪说错了的话你就多包含点——老板,丢瓶青醇上来。”
我笑了笑,道:“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就真见外了。”
杨成志也笑了笑,道:“我知道你这人一向不多话,我跟你也是半斤八两。心里明白,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不容易挤出两句,总是风马牛不相及,没办法,我就这样了,改不了啦。”杨成志说着又扯着嗓门朝楼下吼道:“老板,一瓶青醇。”
“一瓶,你拿得下吗?我可是不喝酒的。”我道。
“我可不会跟你客气,爱喝就喝,不喝算球。别说一瓶,再加一瓶,三两百斤的猪一个人还照样放得翻。别人喜欢抽烟,可我始终对那东西不感兴趣,还是酒好,越喝越精神,这玩意就跟女人一样,三天不碰心里就不舒服,全身都是鸡皮疙瘩。”
菜很快上来了,我不敢喝,杨成志则自斟自饮,喝到半瓶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说道:“对了,还有一样东西给你,差点忘了。”杨成志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只信封塞到我手上。
“什么东西?”我问。
“打开看看不就得了。”
我打开信封一看,是张结婚喜贴,新娘子正是月月红。
“这东西我一直放在身上,希望能碰到你和徐亮,那牲口的也不知死哪去了,一直没他的消息,你如果遇碰到的话一定通知他一声,到时我骑车来接你们,记得了,腊月十八。”
“这么快,结婆娘过年啊?”
“别说了,我看得出,其实你早就动了凡心,你要是不读书动作只怕比我还快。静来找过我,向我打听你的消息,可我只知道你在一中,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她找过你没有。对了,她好像就在你们学校门口那家超市里打工,我去城里的时候还在码头上碰到过她呢。”
“你也想哄我啊?她又不认识你。”
“她不认识我,我就不可以认识她吗?四班班花,再说了,我们三个在一块住了那么长时间,全校的人差不多都认识我们,她哪有不知道的?”
杨成志的话确实不错,那时候想不认识铁三角的确很困难,只可惜铁三角联盟仅仅风光了一年,随着初三时分我跟徐亮的转班,铁三角就已名存实亡,初三下学期杨成志又辍学,铁三角也就宣告彻底解散。
静也确实在我们高中门口的一小超市里打过几个月的短工,不过这是后来班上一同学跟我说的,初中时我们两不在一个班,那时我还不认得他,他却对我的事知道一二,高中后我们成了同班同学,又是好友,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向我提起一些初中时的旧事。他是认识静的,只是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清楚我们之间的故事而已。有一天下午他突然跟我说:“在门口的超市里我发现一个原来你们班上的女生在那里打工,好漂亮。”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指的那个女生是谁,也没太在意,此时跟杨成志的话一加印证,这才知道原来那女生竟然就是静,可惜我没有见到她,当然,现在什么都已来不及了,因为她已经走了,话又说回来,这么漂亮的女孩,在这样的地方工作,实在是暴殄天物,虽然她的存在曾让那家超市门前的男青年川流不息。
“她找到你没?”杨成志追问道,他好像对此事很感兴趣。
“没有。”我如实答道。
“怎么可能?那离你们学校大门口也就二十来米,再说那店就专为你们学生开的,除了一中的学生,谁还会跑到那里去买东西?除非神精病。”
“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还有心情去逛超市?”说实话,刚考上一中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超市是什么东西,因为有一个“市”字,我当时估计它应该是一个卖东西的地方。
“到河边转转又不会死人,只要出了学校都会从那超市门口经过,你们学校又没后门,除非你会飞。你要我怎么说你呢,她长得这么漂亮,哪点配不上你?只要你眼光不那么高,只要你点点头她就是你的人了,先把她弄到手,她挣钱养着你,我说你脑子怎么就那么不开窍呢?她又不用你的,不吃你的不穿你的,每个月还可以从她那领几个零花钱,闲得慌了,晚上还可以出去找她玩玩,解决一下生理问题,换做是我啊,日子就不会这么寒酸了,可惜我没你那样的福气。”
“我说你还有没有良心?这样行吗?我一无所有,去敲诈别人的钱财,欺骗别人的青春,打死我都不会干。”
“屁话,别以为我喝高了,我心里清楚得很。这年头,除了敲诈就是交易,除了交易就是抢劫,感情更是如此,难道你还想否认吗?所不同是,有的人贼胆大些,下手狠些,做得绝些。这年月,为了钱,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告诉你,永远不要心慈手软,太善良了,最后一定吃亏,尤其是在女人面前,你全心全意,最后仍难免一败涂地,她不领情倒也罢了,说不定她还会把你的情意当做狼心狗肺,讽刺你,嘲笑你自作多情,事实上,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自作多情都是对方的有的放失。对女人,一要快,二要狠,否则,你最后一定痛不欲生,你这种性格,处处悲天怜人,你肯定要吃亏。我并不是说天下再没有好女人,但太稀少了,几乎比野生东北虎都还少,但我肯定,静一定是一个好女孩,有机会一定不要轻易放过,先把她变成自己的再说。对女人而言,你只要拿走她最宝贵的东西,不怕她不理你,不怕她给你脸色,这时候是她担心你变心。我说的绝对都是事实,如果你要觉得这么说不好听的话,那你毕业了把她娶回去不就结了吗?只要不辜负了她的感情就是,你管它是敲诈还是交易,错过她,这么好的老婆你恐怕是再也找不到的了,不要一味追求完美,有点瑕疵才是好事。”
杨成志的话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一针见血,让我顿时哑口无言。这就是这个社会的本质,只不过未踏入社会的人很难深切体会到这句话的真实含义,而且这话从杨成志口中说出来多少让我有几分诧异,愣了半响我才接上话头说道:“我知道,她漂亮,她温柔,她勤快,勤俭持家,肯定是个好媳妇,可有些事情你不懂,它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感情是不可以用金钱来交易和衡量的,正因为她太完美,而我又太普通,所以我才不敢心存幻想,像她那样优秀的女孩,她的爱情只能由一个比我更加优秀更加出色的人前去守侯,只有那样才不至于辜负了她的一片纯情和真心,她也才能得到幸福。我的平凡注定了我这一生不可能如此的幸运,所以我从来不敢奢望,因为这太不切实际了。”
“什么鸟话,不就是多读了几天书吗?好象就一下子长大了似的,你别怪我说话不中听,说实话,她真是一个值得你心疼一辈子的人。这个世界上,女人看男人的眼神,就像一张网,可以把你过滤得面目全非,你越认为她优秀,她就越高傲,就算你为了迎合她,让她满意,已经把自己妆扮得完美无缺,她仍然还是将你当做一粒卑微的尘埃,不让你停留在网的上面。静也很漂亮,你要真正接触后你就会发现,她是个特殊,她其实很实在,你们之间不应该存在距离。跟她那样的人过日子,踏实,就你那豆渣脑袋不晓得享用。白战能天不怕地不怕,为什么就不相信自己呢?你不相信自己的双手能给她带来幸福吗?把这么优秀的女孩交付给别人你就放心得下?难不成最终成为你真爱的人都是有缺陷、都不是最完美的?什么狗屁理论。好了,别说了,你的事我也管不了那多,你有你的想法,别人不便强加干涉,我相信你的决定不会有错。别忘了来喝喜酒,老子一生也就结了这么一次婚,错过这次就没第二回了。”
“我都开始嫉妒起你来了,要不是为了什么学业,只怕我也已经过上自己的幸福生活,但现在看来这些已经离我越来越远,几乎已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你是怎么把她搞到手的,我想这恐怕不是你的本事,你该不会请你老爹出马吧?”
“屁大点事还找别人帮忙?脸皮厚点就得了,说直接一点,那就是死不要脸,死缠烂打,手段越肮脏实现目标也就越快,谈恋爱千万不要文明,否则你把老命赔进去都没用,这年头,没几人会在意你的真诚,你如果没有足够的银子,那你必须得时刻记住四个字:无恶不作。只有这样,你才能实现你的目标,做君子,那是最愚蠢的,因为这年月的剩菜残羹都已经不再用来施舍本来应该尊重的可怜人了。唉,你呢,错过一次可不能错过第二次,遇到合适的先抓到手再说,千万不要客气,婆婆妈妈的,别人出马可不会手下留情。记住了,你不要静,但你找的千万不要比她差,否则你结婚的时候就算开飞机来接我我都不会来。”
“早着呢,人家天天抱着书看,我也不能一门心思的尽想这些不相干的事。”
“也不算早了,有句话叫做生活上退一步海阔天空,感情上退一步人去楼空,这个社会一向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当你走出学校之后你就会知道。在学校时还有几个同学相互照应一下,但踏入社会后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一切都凭自己双手,人在最孤独寂寞的时候最渴望得到别人的帮助,哪怕只是一句问候,但这个社会没有人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还有谁会可怜你呢?人走茶凉,不要对别人抱有太大的幻想,说不定哪天我为了利益会把你给出卖了都不知道,自己好好把握吧,至于感情,遇到合适的千万不要假装不知道,更不能胆怯,两人并肩作战总比一个人单枪匹马强多了,至少在你沮丧的时候少不了一句问候,这无论如何也好过你一个人独自落魄。孤独是最致命的游戏,你现在也许体会不到,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不过你现在最紧迫的就是把书读好,我知道学校那鬼地方不是人呆的,用读书来改变未来,那也是最愚蠢的想法,这简直比愚公移山都还困难。我不是因为自己离开学校羡慕你才故意编这些谎言来吓唬你,我说的都是事实。知识不过是一种负担,不过多识得几个字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但要是没文化的话,那你这一辈子就注定只能做一个小老百姓,就算活得像摸像样,但那都是靠出卖力气得来的,就像我现在一样。做什么事情,不管你喜不喜欢,只要开了张那就一定得把它做好,就算是给别人看吧。不过我就是不相信你也有变好的一天。”
“你以前不也老实巴交的吗?今天呢,还老实吗?”
“这全是你和徐亮所赐,所以我才给你们两个发了请贴。你在那里就算暂时乖了一两天,那多半是因为还不熟悉环境,胆子还没玩开。可我有一点始终弄不明白,你白天夜晚都在玩,平时成绩也总是倒数几个,怎么一到升学的时候你的狗屎运气就那么好呢?人家年年拿奖学金的都没几个能考上,你闭着眼睛也能碰着,听王东说你小学成绩比谁都差,六年级了连乘法口诀都还不会背,升学考试居然还考了第一。好好干,说不定哪一天瞎猫真碰到死耗子,真考上大学了也说不准。记住了,发了的话就将我给忘了,我不想拖你的后退,我太不争气、太没出息了,要是遇到困难记得一定来找我,其他的帮不上什么忙,力气倒是有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永远不要来找我,你不来找我,那就是说你过得很开心,很幸福,不用别人替你操心。我相信你定能一帆风顺,加油,祝你好运。”
当真是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这才半年时间,杨成志便彻头彻尾的变了,他不再是大家熟悉的那个学习塌实的好学生,他也不再是那个一度油腔滑调的捣蛋鬼,现在,他已成为一个成熟稳重的汉子,当然,这样活着才更加现实,这才应该是真正的杨成志。生活就是这样,你不能强迫它遵循自己的意愿,而是努力让自己去适应它。他转眼间便将成家立业,过着自己的生活,而那些曾经被认为幸运的我们,人高马大,身强体壮,虽然仍厚颜无耻的让父母供着,但那只是因为羽翼未满,翅膀未硬,飞不起来而已,因为学校对社会的最大贡献一向都是忘恩负义、不知廉耻。
(二十六)
因为有家,所以我们得常回去看看,不光是看看家里人是否安好,也得让家里人看看自己是否无恙,因为那熟悉的地方始终有一颗时刻挂念着自己的心。可是,当一个人被花花世界迷惑,自以为很幸福的时候,有几人还能记得家的方向?之所以回去,那是因为孤苦无助时无处可去,只能回到那里避难。
什么叫读书?就是二十几岁的人一到月末便打电话回家向老父老母催债,不,这应该叫逼债,这年月,“逼”字比“催”字更有人情味,像“讨”字、“要”字早退居二线了,这没它的份,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这书念得多了,也长了不少见识,直长到不知道脸红是怎么回事。其实,人的脑子也就一个容器,容量有限,这“知识”丰富了,原来的东西便被挤了出来,就像乌雅喝水一样。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说,哪还有脸红的立足之地?此处不留爷,走人。其实,今天的爷们似乎已不再稀罕脸红,它不再是我们的专利,它是旧社会的产物,无法适应新时代的发展,给淘汰了,有些暂且还算正经的伪君也许会耻笑他人,我看天下间最可笑的人应该是自己,与其嘲他人之耻,还不如讽自己的无能。当一个人自以为风光无限,自以为多么英雄的时候,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狗熊,因为他简直就是一个白痴,所以才会厚颜无耻的四处炫耀。但凡一个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任何时候,嘲笑的前提都是自己必须强过别人,一个人之所以会牢骚满腹,一是老天不公,二是自己懦弱。命运的不公或许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弥补,但如果一个人安于现状,放弃拼斗,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怨天尤人,唉声叹气。好葡萄本来是甜的,只因为自己吃不到,既然吃不了那串葡萄,那它一定是酸的。天下事无论大小好坏都得自己亲自去闯,指望老天的,只是那些痴心妄想的无能之辈,要怨就怨自己没本事吧,机会来了也没抓住,再说了,这机会本就不是等来的,而是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来的,是挣取来的。等来的东西永远不属于自己,幸福永远只属于拼搏。
一年后的今天,再去瞧瞧小杨他俩口,他虽然还认得自己,他再请你去同一个地方喝酒,同一个位置,临窗,坐在屋里便可看见墙头上那一排排鸽子,他点了好多菜,好些东西你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可是,你还敢去吗?他是一身的油沫星子,可他换下那身衣服的时候,俨然一个小老板的神态,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用双手挣来的,他的样子看起来比暴发户更精神。那小洋房,都快赶上政府大楼了。政府大楼一向都是气派的,但这威风并不能证明当地经济的发展、人民的富裕,美丽的外表虽然更接近时代,却只会更加疏远与劳苦大众间的距离,有些地方政府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养老院,养老金就是靠对老百姓的剥削和欺诈,因为老百姓是最好欺负的,特别是有些领导、官员,别看他人摸人样、衣冠楚楚,若不是老天爷可怜他给他弄了张人皮套在外面,否则只怕连牲口都不如,他们简直就不应该再叫做人,或许这话说得难听,甚至有杀头的危险,但这的确是事实,中央政府的意旨都是好的,可一旦到了基层,领导为了自己仕途,随心所欲,一桩桩形象工程便拔地而起,而老百姓往往怨声载道,却又无处诉说。但杨成志的小洋房却不同,他越气派,人家越欣赏,他翻身奔小康,左近的有些眼红,虽比不过他,但也不能太寒酸,所以,村子里只要有一个人富了,其他人也会跟着勤快起来,谁也不甘心落后,怕的就是没人出头,只要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再穷的山村也能改摸换样。
杨成志其实也够凄凉的,平日里走得比较近的几个兄弟,因招架不住当局的打击迫害,转班的转班,下海的下海,都各谋生路去了,小伙难耐寂寞,义务教育终究还是没有完成,但他却回家做起了小老板,现在猪肉价格飞涨,恰是他发财的大好时机,要是他老老实实的上到高中,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他已找不到不幸福的理由,王东跟他表哥没有违反国家法律的规定,初三都干了好几年,此时此刻正在上海的某工地上,平时给人家盖房子,帮人家赚钱,然后回来挤他父亲留给他的那栋破木房。王东是家里的小儿子,父母的爱没地方施舍,再说,孙子始终强不过小儿子,这道理跟外甥没自家孙子亲是一回事,于是二老便把剩余的爱全都撒在他一个人身上,还让他干了几年中专,他那双手因此有些好使,这工资也就比人家多了几块,手里提把扳手,这敲敲那指指,哪凉快往哪站,谁叫他是技术工呢?听不少回来的乡亲们说:要是老子有点文化,老子比他干得更好。不管怎样,这日子还是没杨成志小两口过得实在,至少杨成志比他们自由多了,不会担心老板克扣工钱,更没有必要欣赏工头老板的脸色。有人说,中国人只会生产假冒伪劣产品,其实这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工厂里,小工头,小组长,小主管,谁都想吃你,剥削你,你以为他是谁?说得难听点,他也不过是一条在老板跟前乞食的狗,可他偏偏假装不知道,甚至厚颜无耻的把自己当老板?你说丢不丢人?老板剥削你倒也罢了,因为他是老板,可这些小工头又算得什么?他有什么资格来剥削你?可他偏要这么做,没办法,小工们没地方发泄心中不满,就只有偷工减料了,只要不少了我的工钱,能蒙就蒙,反正糟损失的又不是我,就这样,一批批假冒伪劣产品就出来了。报刊媒体时常报道,这里农民工的日子过得多么的踏实,那里政府又是如何的关注,其实这些大都是假的,媒体向来报喜不报忧,你要想知道真相,自己跑到工厂里体会一下就知道什么叫苦,什么叫尊严。沿海这些年的发展的确让人耳目一新,这当然得益于政府的改革开放政策,但在享受繁荣的同时千万不要忘了,在你漠视的眼神下还有多少张沧桑的脸孔正疲惫而无奈的挣扎着,他们并不计较自己命运的艰难,他们需要的,只是这个社会对他们多一分关注。人是需要尊重的,无论什么社会形态,我们都不能缺失一种情感,这种情感叫做同情。
这年月,有银子就是祖宗,没银子就是孙子。但不管怎么说,王东的日子也算得上有声有色、有滋有味,花自己的钱,心里落个踏实,总比在学校领救济的快活。徐亮呢,这任务是按《义务教育法》的规定老老实实的完成了,回家也娶了媳妇,只是不知道他此时正在哪里风流,他家里人也找不着他,因为逢年过节还往家里寄些零花钱打发父母,他父母因此才知道他尚在人世,还没到阎王那里报道注册。
(二十七)
徐亮老婆是好多年前就已经预定下的,这就好像炖猪碲,已经熟了,就等着揭锅动筷子,煮熟的鸭子,难道还飞了不成?徐亮的老爹更是高兴,媳妇都已定下了,就等着儿子中学毕业,只要米下了锅他就有孙子抱了,不论男女,怎么着也都管他叫爷。徐亮那已订下还未过门的老婆就住他舅家隔壁,小俩口四五岁时就认识并好上了,那时候,徐亮天天往舅家跑,不是要听他外婆讲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而是为了他的小媳妇。这外婆家的好处非一言能尽,处处透着诱人的地方,尤其是在外婆有小孙子前,小外甥便是她的掌上明珠。
那小姑娘并非一生下来就注定是徐亮的老婆,小徐子天天往舅家跑,由于小孩子人缘好,一来二去的便把小娘子给跑熟了。小媳妇一共俩姐妹,虽同娘共父,这性格却不尽相同,大姐聪明邻利、活泼好动,长得如一朵雨后初晴时薄雾中绽放着的槐花,冰雪可爱,二姐聪颖娴淑、恬静可人,长得虽不如大姐,但鼻子眼睛俱全,再加上几分娇羞,仍然秀色可餐、楚楚动人。两姐妹长得一样的高大,大姐名叫三妹,二姐偏偏取名二妞,这下麻烦来了,三妹管二妞做妹子,二妞却不认三妹这个姐姐,愣说自己才是大的,三妹是小的,还让三妹管叫自己姐姐。这小样还反了,三妹当然不干,谁都不肯吃亏,都不叫对方姐,而是直呼其名。三妹嘴上功夫厉害,可父母总是偏疼小的,两姐妹这便扯了过平手,谁也没占到便宜。徐亮天天屁颠屁颠的往舅家跑,就是因为人家小姐妹招心,那村子里的人徐亮差不多都认识,但他只跟三妹她们玩。
三妹一天到晚赶着大群羊在山上转,二妞则早晚放牛,是一头水牛,不能生儿子的,因为它跟徐亮一样,都是公的。放过牛的人的都知道,牛比羊听话,尤其是水牛,不论雌雄,只要给它找个伴儿,再赶到一个凉快有水的地方,它听话得不得了,你跑回家睡几个钟头的午觉都不成问题。这羊的花花肠子可就多了,不像牛那么规矩,一眨眼的功夫就过了几个山头,特别是还没阉割过的公羊,那张嘴谗得要死,但对青草不感兴趣,桩稼也吊不起它的喂口,几十只母羊成天伺侯着它,可它就是不甘心,仍要到处拈花惹草,糟蹋别羊的妻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不放心地里的,只要看见哪里有羊,还没弄清楚雌雄,它就一蹦一跳乐滋滋的挨了过去。遇到公的就打,留下母的调戏,这是公羊平常最喜欢干的事,它们一天到晚满脑子的歪主意,就为了那档子事,根本不管别羊的肚子,完事后咧开嘴一笑,然后心满意足的就走了,就算整出小羊羔来它也不管,别说别羊的肚子,就算自己的肚子它也是马马虎虎的敷衍,该吃草的时侯走马观花。羊的主人偏偏喜欢养多事的公羊,养羊不同养鸡,如果是肉鸡则不分雌雄,但如果想扩大规模的话那就必须得多养会下蛋的并且愿意下蛋的母鸡。喜欢养公羊,我想这多半是重男轻女的缘故吧。公羊个大,肉多,价钱好,而且办丧事等也只能用公羊,母羊是不能进庙堂上神龛的,只能上案板,所以这公羊便大受欢迎。公羊多了就不免辛苦了放羊的人,因为公羊嘴谗,偷不成腥就偷庄稼,而且还时常怂勇老婆孩子跟着一起干,出了事它却是跑得最快的。
三妹聪明活泼,嘴巴也甜,左一声亮哥哥,右一声亮哥哥,直叫得徐亮神魂颠倒、意乱情迷,一天到晚跟在她屁股后头转,叫他往东决不会朝西,如一头温顺的小绵羊,时时期待着主人轻柔的皮鞭拍落在自己肥厚的屁股上,然后随着主人的吆喝欢呼蹦跃。一个人放那么大一群羊确有些吃力,但有一个免费的跟班,那些公羊们倒也老实了许多,或许是同病相怜吧,它们知道小徐子怀有跟他们一样的诡计,只不过贼胆没它们大而已。再说了,还小徐下手时毫不含糊,小公羊大公羊们就不得不收殓些,比方说,有时候那些花心的公羊们正在快活,冷不防‘啪’的一声清响,背上吃了徐亮那么一下子,这一下子下去什么兴趣都没了,它们只得瞪一瞪眼,然后老老实实的去啃青草,有的羊给逼急了,会反过来跟徐亮单挑,你别看小时候的徐亮个头不显眼,还瘦得跟猴子似的,可这厮的身手却一点不含糊,下手也不知好歹,有多大劲使多大劲,好多羊都领教过他的手段,真想跟他对干的话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所以小徐的健康还是没受到多大威胁,他徐家开枝散叶的伟大计划也没多大影响。其实,我看徐亮也并不是这么缺德的人,纵然眼红,他也不至于干这种勾当,可那些公羊们太不老实,不管它们糟蹋的是家的还是野的,都会影响其它羊的食欲,徐亮这才不得不除暴安良、英雄救美。徐亮在的时候,大羊小羊都乖乖的,他不在的时候,不论公羊母羊都得疯狂几天,因为机会难得,它们虽是羊,但是也跟人一样,知道别家的就是比自家的好。一头公羊有好几只母羊伺侯着,可它仍然时时惦记着别家的妻女,自家的活干不完,却还想着助羊为乐,为别人抄心,大家千万别以为偷腥只是公羊们干的事,其实母羊也很喜欢新感觉。
徐亮一有空就往舅家跑,十来里山路仍然乐此不彼,可刚到舅家大门口一晃就不见了人影,直钻到三妹家去了。他这一来二去的,倒像回自己家一样,有时候回家还没这么方便,没人在家的时候,至少还得掏一下钥匙,在三妹家却把这道工序给省了。这路跑熟了,大人们也看出了些名堂,常逗他道:“亮哥哥,这天天跑也够麻烦的,干脆用花轿把三妹娶过去得了。”
“这不行,我还小呢。”
“没关系,吃几年饭就长大了。”
“那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过几年人家就嫁了,还等你啊?”
“三妹嫁了还有二妞。”
“你小子口气还真不小,你给老叔说实话,到底想不想三妹做你老婆,想不想跟她睡觉觉?”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说这种话,我不理你了,以后再也不叫你老叔了,我以后就叫你五陀子。五陀子,撮箕背,吃屎不喊累。”
“再等,再等就等人家嫁了去给人家打彩旗。”
“那也不关你撮箕背的事。”
徐亮口上虽如是说,心里却如蹿进一只小白兔,“突突”的跳个不停,高兴得要命,自己没公羊那么明目张胆,做贼心虚,还胆小不敢承认。三妹总喜欢和徐亮在一起,有三妹的地方就一定有徐亮,大人们一笑她,她便红着脸嗔道:“你们要再乱说,我可要骂人了。”
“啊,原来三妹有心事了,亮哥哥,可别忘了我的喜糖,要不然就没人给你抬花轿了。”
听了大人们的话,三妹的脸更红了,拉着小徐子的手转身便跑,口中还不停的骂道:“这些悖时砍脑壳的,挨千刀的。”徐亮总不忘了补上一句:“我日你家仙人。”
其实,三妹的心思跟徐亮一样,都喜欢着对方,只是自己不敢说,却又不许别人捅出来。二妞也喜欢着徐亮,因为他小徐听话、勤快,排秧、扳包谷、砍柴、捶豆子什么的都干,不过只在三妹家干过,而且还干得很好。三妹她妈磨豆腐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添磨,晒谷子们时候他就帮着赶鸡,给三妹家放鸭子,收工时就把蛋交给三妹她妈,而且一个不少。三妹家院子里有棵月月红,是徐亮从家里挖来裁在那里的,三妹家院子里还有一棵枇杷,一棵梨树,都高过屋顶,特别是那棵枇杷树,很难爬上去,果子黄了的时候,都是徐亮上去摘,然后一袋一袋的用绳子从树上放下来,小徐虽然上树的本领不佳,坐在树杈上双脚还不停的打颤,但他还是十分乐意这危险的勾当,不光徐亮愿意,天下所有正常的男人恐怕都不会推辞。为爱赴汤蹈火,谁也拒绝不了。梨树虽粗,但架上梯子就能上去,这时在树上的便是三妹和二妞,徐亮则在地上捡,两姐妹使坏,在树上使劲的摇,拳头大的梨便不停的往小徐身上招呼,小子还偷着高兴。三妹的父母也喜欢徐亮,尤其是三妹的母亲,待小徐子如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心里早已打定主意,要招他为上门女婿,只是孩子还小,暂时没有开口,再说徐亮又是家中独子,要是他老子争气再整一个儿子出来的话, 就算他做不了人家的女婿那也定会成为人家的干儿子。
父母一天到晚忙着地里的活,家里的大小事都交给了三妹和二妞,二妞毕竟是妹妹,所以分工的时候就由她先挑,二妞也不含糊,早上煮猪潲,三妹则煮饭炒菜,下午没潲可煮,那二妞就煮饭,三妹炒菜。煮饭比炒菜轻松,至少淘米比洗菜容易得多,这煮猪潲则比煮饭更容易,烧开了撒几瓢米糖、和几筒包谷面就算结束了,这猪是两人各喂一次,一个早上,一个下午,鸡、鸭也是各喂一样,分工分得很是明确,谁先完成谁先休息。三妹她们煮饭煮猪潲的时候,这烧火的任务都交给了徐亮,由于灶房在厨房的隔壁,徐亮便两边不停的跑。
“亮子哥,灶火熄了。”
听到三妹的叫声,徐亮答应一声便马上往厨房跑,这边的火刚弄起,二妞那边又喊了起来:“呆子,你死哪去了,灶火还燃不?”
“燃着的,我刚放了几棵大柴,还是青岗呢。”
“别放得太多了,烧黑心了。”
“知道了。”
徐亮答应完,用火钳弄了一下火,见火旺了起来,转身又向灶房跑去。二妞虽然在外头话不多,可她脑子却比三妹灵活,人也狡滑,鬼主意多得很,她把糠、包谷面都打来放在灶头上,交待一声就跑玩去了,直到叫吃饭时才回来。潲开了,徐亮自会遵照她的吩咐将糠和包谷面倒在锅里,再把它搅匀,说是二妞煮猪潲,其实全由徐亮一个人负责,喂猪的时候还不忘了让他帮着抬桶。
大人们也常拿徐亮和二妞开玩笑:“亮子啊,你看这二妞怎么样?”
“很好的啊。”
“那把她嫁给你做老婆你要不要?”
二妞调皮些,这脾气也较三妹大,可能是从小贯出来的,徐亮从不敢顶撞她,招惹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只管老老实实的听着。这时他当然不敢搭话,二妞则瞪着那双丹凤眼大骂:“死鬼,老鬼,挨枪炮的,糟瘟的,你全家死光光。”二妞不光嘴上骂,手里还捡了块鸡蛋大的石头,作势欲砸,大人们都知道这小妮子火气大,说得出也做得到,一见她上了火便笑着走开了。
小时候的二妞长得不如姐姐,但发怒时的样子还是挺动人的,倔着小嘴,俏得心慌,徐亮最喜欢看的便是她发怒的样子,一头青丝如山岗上散开的浓雾,散发着一种特有的柠檬的香味,又好似一匹倾泻的瀑布,诱得徐亮无数次的想要献身其间。二妞发怒的样子实在好看,徐亮也很想看,可他却从不敢逗二妞生气,有机会的时候也只是偷偷的看,不敢光明正大的来,好几次被人在“作案”现场逮个正着,他却死活不承认,乘其不备,他则红着脸一溜烟的跑开了。
人家两姐妹同时喜欢上了徐亮,小徐则根本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更喜欢哪一个,有时候觉得两个都喜欢,有时候觉得三妹更可爱,有时候又觉得二妞更让人心疼,他只得在两姐妹中间稀里糊涂的颠簸徘徊。姐姐胆子大,不太怕人家的笑话,出门总喜欢叫上徐亮,妹妹胆子小了些,没三妹那么直接,这醋意却浓得要紧,所以时常跟徐亮作对,拿他开涮。要知道,爱一个人有两种表达方式,故意作对就是其中一种。徐亮为了能偷偷欣赏到二妞的俏容,一有空就跟在她屁股后头听她差遣。姐姐看上去很清秀,妹妹发起怒来也是一个美人胚子,正因为如此,这才把小徐子弄得神魂颠倒、晕头转向,谁叫他都应,谁吩咐他做事他都干。三妹更会疼人,有时候见二妞分派给小徐的任务多了,她还会帮忙,这时二妞的醋意便爆发了,她的醋意一爆发就会变本加厉的找徐亮的茬。但最让徐亮头疼的是他根本分不清三妹和二妞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两姐妹个头一样高大,偏偏姐姐取名三妹,妹妹则取名二妞,颠倒了过来,不光是徐亮,整个村子里也没几个人分得清楚她们谁大谁小。
徐亮家养有一条大公狗,叫白虎,徐亮每次去舅家,那条大白狗都会跟着去,它几乎不离小徐的左右,徐亮上小学的时候它就睡在他的桌子底下,赶都赶不走,到了冬天,徐亮便弄几件破衣服铺在桌子下面让大白狗睡,他自己则把鞋脱了,然后把脚伸到大白狗的肚子下面,让它给自己暖脚,所以徐亮小时候很少感冒。大白狗喜欢跟徐亮跑三妹家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人家两姐妹都喜欢上了小徐子,爱屋及鸟,两人常偷偷的倒饭给它吃,白虎不在的时候有骨头的话两姐妹也会好好的给它藏着,待它来了再找出来给它啃。徐亮每次去舅家,那条大白狗总是第一个进村,然后直奔三妹家厢房楼上。一见到白虎来了,两姐妹便知道是徐亮来了,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得及时通知外公外婆的话,徐亮通常是要玩到天黑、吃过饭后才回舅家睡觉,直到这时外公外婆才知道自己的小外甥又来了。
“亮子,怎么这时候才来?”
“我今天早上就来的。”
“这孩子,玩得够野的,这一天你都跑哪去了?你妈知道你来不?”
“她们都晓得的,我一直在三妹家。”
“碗架里还有饭,菜也有,自己去拿来吃,不够的话再给你煮碗粉。我说你这孩子,来了一天我们都不晓得,饭都没有给你煮。”
“外婆,我已经吃了,还吃鸭子呢。”
“在哪吃的?”
“当然是三妹家喽。”
“三妹杀鸭子待你啊?”
“不是这样的,那只母鸭不喜欢下蛋,两天才下一个,而且喜欢到处乱跑,下午我跟三妹去大坝河赶鸭子的时候,三妹故意把它的脚打断了一只,拿回来她妈就叫我杀了。”
“这不就是杀鸭子待女婿吗?你一个人来的?”
“还有白虎。”
“那白虎呢?哪儿去了,喂饭了没有?”
“三妹她妈早帮我喂了。”
“左一句三妹又一句三妹,看她把你迷得,那白虎呢,哪去了,可别让人家给你偷了。”
“哪能呢,哪有狗都被人偷去的,你放心吧,它在三妹家楼上睡得好好的呢,二妞给它做了一个窠。”
“你爸养条狗来看家,你却把它叫来给别人看门。”
“那不叫别人,好啦,我懒得跟你说,我睡觉去了,明天还得跟人家去猴子岩放羊呢。”
“天黑了你就知道往舅家跑,却从来不晓得给你舅放一下牛。晚上记得起来屙尿,不要又屙到被窝里了。”
“外婆,你烦不烦,我来一回也就屙一次,你老是在说。”
白虎是徐亮最忠诚的卫士,跟三妹上山放羊的时候,二人把羊赶到山头上就跑凉快地方睡觉去了,白虎则老老实实的替他们守着,一但羊们快进了桩稼地,白虎则一个劲的将他们叫醒。
“亮哥哥,快跑,羊子吃包谷去了。”
听到三妹着急的叫声,徐亮便飞一般的向前跑去,白虎知道主人的意思,当先跑到前头将羊赶出来。有时候,白虎闲着没事干,偶尔还会叨一两只野兔回来。如果有两只的话,徐亮便分一只给他外公外婆,如果只有一只,那自然是全进了二妞家的锅。
孤男寡女成天搅和在一块,难免会磨擦出些意外的事来。这天,徐亮照常和三妹把羊赶到一山头,二人则下到谷里洗澡。雨后初晴,空气清新,溪水更是清澈透凉,这时的徐亮才十一岁,三妹十岁,二妞九岁,于男女之事都还不太清楚,糊里糊涂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岸边的水草是那样的稚嫩、柔软,轻拂在肌肤上是那样的舒畅,所有疲劳很快便溶化在了清水间。二人在河里游了一会,接着便爬上潭中一大石上休息。这地方是那样的清静,除了山涯上飞溅而下的水花,平时连小鸟都很少飞过这里,更是很少有闲人涉足,就算有也没关系,白虎在谷口给守着呢,若有情况,它必会赶回来通知主人的。
三妹突然对徐亮说着:“亮哥哥,你说我长得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徐亮幸福的说道。
“怎么个好看法?”
“你就像我栽的那棵月月红一样好看。”徐亮说完伸出舌头很贪婪的添了一下口水。
“那我做你老婆你要不要?”
徐亮一听,顿时慌了手脚,瞪着一双牛眼,只差点没把眼珠子给掉下来。
“看什么看?眼珠子掉了。”小徐听了忙伸手摸了摸,感觉似乎还好好的,没疼,三妹却已笑道:“你傻啦你,是要还是不要?”徐亮早吓得面色苍白,不知所措,三妹又吼道:“你说话呀,呆子。”
“要。”徐亮这话如蚊吟一般,小得可怜,小到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你是不是没吃饭?大声点,我没听到。”三妹已微微有些怒意。
“要!”徐亮扯直了嗓子嚷道。
“听见啦。”三妹说着忙伸手将双耳捂了起来,“用得着这么大声吗?你说,你要什么?”
小徐子万没料到三妹还会得寸进尺,有如此一招,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颤着说道:“我……我……我要……要你做……做我老婆。”
三妹听了噗哧一笑,笑得多么的灿烂,如岸边那朵盛开的水仙,只听她继续说道:“那二妞呢?她也喜欢你,你怎么办?”三妹心眼多,早猜透了妹妹那点心思。
“那……那只有都要好了。”
三妹伸出中指在徐亮额头上一戳,道:“都要了,你养得起吗?”
“养得起。”
“也不知道害羞,自己都还让别人养,你怎么养得了别人?”
“那我爸养,要不就干脆住在你们家,去我们家的话我爹得养两个,我们家也住不下,到你们家来的话,你爹只多养了一个,还划算点,再说,你家还有厢房。”徐亮这次回答得十分干脆,账也算得十分明确。
“那怎么行?我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娶我?”
“我们都还小,那恐怕得等长大了才行。”小徐有点心动,但又有些犹豫。
“那……那你现在就要了我吧。”
徐亮一时不理会三妹的意思,瞪着双眼紧盯着她。
“你要还是不要?”三妹已有些着急。
“要……要什么啊?”
三妹不答,格格格的笑了一声,接着顺势一翻就压在了小徐子的身上,这下真把徐亮吓破了胆,忙一把将三妹推来,“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接着逃命似的向岸上跑去。徐亮的个头太小,潭水直淹到他下颌,他这一跑,水便不停的晃到他嘴里,心里因此慌得更加要命,冷不防脚下踏了空,一个趔趄,人便没进了水里,好不容易才挣扎着把头探出水面。徐亮心里惊慌,只顾着逃跑,却没想到在水里奔跑是那样的困难。三妹水性特好,看小徐在水里弄得一副狼狈相,直笑得前仰后合,当徐亮快要挣扎到岸边时,她一个猛子扎下去,接着便把小徐横着拽回到河中那块大青石上,“你跑什么跑,我又不会吃你。”
“这……这恐怕不行。”
“什么行不行?我问你,你是要还是不要?”
“这……这……这?”
三妹容不得他啰唆,抱着小徐子一扔,又把它丢进了水中,这一下又呛了好几口水才被三妹拖上去。
“这下服了吧?”
“你用强,我不服,有本事到河坎上去。”
三妹不由他分说,伸手一推又欲将他放翻在水中,徐亮吃了上次的教训,已有了准备,三妹的手一伸过来,他便瞅准了死死的抓住,结果两人一起摔了下去,三妹没徐亮高,但她在水里就像一条泥鳅,徐亮当然只有吃亏的份了。在水里弄了他一会,三妹这才把小徐又拽回到那大石上,说道:“怎么样,这回呢?还没服吗?”
“我还是不服。”
“不服又下去。”
“在水里不行,要比就去岸上。”
“你不服也得服。好,你跑吧,你衣服都不在了,我看你怎么跑。”
徐亮往河岸上一看,顿时傻了眼,刚才凉衣服的地方早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衣服,那双鞋倒是还歪歪斜斜的摆在原地,他还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三妹已一把将他放翻在石板上,没等他翻身过来便已整个压了上去。小徐心里呼呼地跳个不停,慌得要死,却又不敢乱动。下午赶羊的时候,三妹唱着山歌走在前头,俨然小羊羔中的一只,徐亮哆嗦着走在后头,一句话也没敢搭。
完全因为好奇,所以才会有这么一次亲密接触,因此天真的三妹还如以前一样快乐的唱着、跳着、忙着,小徐子呢,完全是茶壶里熬粥——稀里糊涂的,味都没尝出来,却一天到晚提心吊胆,担心东窗事发。经过这事后,三妹硬是把自己赖给了小徐,非做他老婆不可,以前无凭无据,没逮住他把抦拿他没法,现在真枪实弹的操演了一回,他想赖也赖不掉。
都是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杰作,因为改革开放,大多数农村孩子中学一毕业便直奔沿海,还上小学的更恨不得一夜长大,中学辍学下海淘金的也不在少数,由于没什么文化,没什么技术技能,大多数都集中在浙江温洲桥头、宁波横街等第带,因为这些地方小作坊多,又没有多少技术上的要求,去上海,下广州的,以中年人居多,因为这些地方技术含量要求较高,一般人做不来,不敢去,中年人虽然也大多数不懂技术活,但他们有力气,能吃苦。因为外地人多了,手工业发达的地方也是最多事的地方,这里差不多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来自外地,反倒是本地人像是从他地方流浪过来的。这些打工仔在外头的日子并不好过,回来却把那些地方吹捧得如人间天堂,遍地黄金,以至于父母都不放心自己的孩子自己带着学费去报名,零花钱也不敢给多,就怕他哪一天突然拍拍屁股走了人。外面充满了无限的诱惑,似乎只要到了哪里就可以发财。确实,纵观一看,出去的人回来时没有一个的腰板不是硬的,村子里大凡装饰得体面些的人家,没有一个是靠种地发的财,除非一锄头挖起个金娃娃或公元前的老古董来。外出打工的,只要稍诚实些,家里决不会搞得太寒酸,那些年青小伙回来,你看那神气,比领导下乡考察都威风,你说谁不羡慕?谁不眼红?每逢赶集,一人一辆摩托车,有的人家甚至有两三辆,出门的时候,像放羊一样,我想,几十年前自行车最泛滥的时候也恐怕没现在猖狂,一个小小的镇上,几百米长的街道几乎都没了人的立足之地,全被摩托车给霸占了,这可笑坏了那几个修摩托车的,他们其实也没什么技术,也就个小学文化,因出去得早,那玩意比人家接触得早,里里外外给摸熟了,回来一人租套房子给人修车,一年到头还忙不过来,干脆收几个学徒,根据规矩,交了学费,自己管生活,学成之后要么给师傅干,要么就去其它乡镇干,师傅的眼皮底下是不允许徒弟来插手的。
再外头贱卖劳力,兜里自然少补了几张票子,因为发育得较为积极,十八九岁时好大部分就等不及结了婚。学校里曾有个师姐,初三才上了几个星期便辍学了,第二星期人家便当起了新娘子,享受人间欢乐去了,谁还会傻头傻脑的跟你坐教室里受罪啊?在幸福面前,谁会理会你什么义务教育?等到大伙毕业时,人家快马加鞭的赶出了个闺女,本来大家年纪相仿,现在呢,人家闺女都念小学了,幸好那个班没有上大学的,要是有并且再读几年研、考几年博士什么的,等你把书念完得来人家女儿又快出嫁了,而你还在为生理危机奔波。
小青年等不及提前抄刀上阵,按国家法律规定,未到法定年龄是不可以结婚的,属于无证驾驶,是违法的,但法律并没有规定人们不可以提前享受人间欢乐,年青人本来就喜欢刺激、新鲜,再说,那本来就是年青人玩的,又不用打报告,又不用写申请,谁阻止得了?就像法律规定杀人是犯罪的,但并没有规定你不可以杀人,人家枪走不走火关你啥事?难不成定期打开检查一下?只要不伤及无辜,谁也没资格过问,所以,这些家伙便先斩后奏,接班人都活蹦乱跳的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总不能还不承认人家是两口子吧?不承认也不打紧,把小家伙交给你政府反而省心,难道他的炮就不会继续抛锚走火吗?横竖也就几个罚款,不需讨价不价,有半年工资够了,这年头谁跟钱有仇?你听盖茨说过:“兄弟们,实在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搞几张软件玩玩,不小心把钱挣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要不这样,这钱多了也没地方放,我请你帮我花花,怎么样?我一个人实在用不快,拜托各位,行行好吧?”人家盖茨先生恐怕没这么说过吧?至少我没听说过,否则我怎么也得偷渡过去帮他花钱,人家盖茨都不嫌钱多,你想,和珅和中堂跟银子翻过脸吗?肯定没有,物价像直升飞机一将不停的往上飞,不知它是对蝉娥有意还是那个仙子心怀不轨,竞敢光明正大的往人家门前蹿,而这工资呢,却远远的掉队在后头,除了糊口,剩下的也就够抽两包中华,你说他计生局的好意思把“钱老板”拒在门外吗?至少这面子上都过不去,再说了,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都是国家生产的,它是合法的,不是超生的,不是偷渡来的,干嘛不要?世人向来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你把两只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干吗,你有病呀你?有人为钱铤而走险,违法犯纪,我只不过高抬贵手,做个顺水人情的同时随手捞了几块劳务费,这天经地义啊?别说了,这事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徐亮知道自己还小,不能娶老婆生孩子,大概是还没见过小孩干这事,他也不知道孩子是从哪来的,以为只要从被子上爬过去,睡在被子下的老婆就会生孩子,他却真刀真枪的干上了,你说他能不慌吗?可他却慌过了头,不知道自己的炮还不能走火。
经此一役,徐亮当晚没有在三妹家吃饭,三妹也没过来叫他,二妞不知道原因,也没理会徐亮。第二天一早,徐亮没等到三妹他们起床就悄悄叫上白虎回家去了,外婆忙着起床放鸡,因此起得早,徐亮跟她打了声招呼就走,外婆问他原因他不说,留也留不住,只得任由他去,从此徐亮好几年都没踏进过这个村子,连娶小舅妈时他都借故留在家里,直到多年后去三妹家相亲,这时的小徐已不再是那个愣头愣脑的毛头小子了,他已长成一条汉子,胳臂粗了,肩也宽了,结实了,是该挑起重担的时候了。没人知道徐亮为什么突然不走三妹家,甚至连舅家大门都不进。这次徐亮过去相亲也是三妹他妈的主意,她妈好多年前便已认准了这个女婿,于是便通过徐亮的外婆传过话来。提亲通常是男方的事,总不能叫丈母娘到处追着撵着把女儿塞给你吧?天下可没这样的好事,所以三妹母亲的话只是暗示,暗示徐亮的父母该过去相亲了,当时徐亮是死活不愿意的,他父亲跟他两个舅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他架到三妹家里。
徐亮小学毕业后在家闲了两年时间,定过亲之后又在家闲了数月,这时刚好赶上义务教育,他这才得以重新踏进学校的大门,也因此碰上了我,本来他发蒙入学时已老大不小的了,进到初中之后,虽然个头不大,但比一般人更成熟,怎么都管不住自己的野性,因为他已是个大龄青年、小哥哥了。大龄青年怎么耐得住寂寞?徐亮在三妹他们村子里口碑极好,好多有女儿的人家都看中了他,三妹她妈正是因为担心煮熟的鸭子给人端走了,所以这才迫不及待的先下手为强。当初徐亮过去提亲时,三妹她妈先叫出来的是三妹,当时她是一脸的欢欣,因为自己朝思暮想了多年的亮哥哥终于出现了,你说她能不高兴吗?徐亮见到三妹时却傻了眼,从眉宇间勉强还可以看出她小时候的英气,依稀还认得眼前这个姑娘就是三妹,多少年来徐亮也一相牵挂着她,可她怎么变成这么个样子了?人说女大十八变,但也不能变成这个样子啊?亏了小徐还为她朝思暮想了这么多年。徐亮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逼着我来提亲,就娶这么个黄脸婆娘回去,这辈子岂不是太亏了?”徐亮好歹也是有点见识的人了,漂不漂亮、亏不亏心里清楚得很,正当他进退两难之际,三妹她妈便知趣的把二妞也叫了进来,看来她是铁定了心要徐亮做她们家的女婿的了。徐亮那双贼眼一下子放出了莹光,如瘸腿的饿虎突然掉进了兔窝。
小时候的三妹长得确实标致,有板有眼的人,没想到长大了、果子熟了却变了型,这二妞呢,却是越长越风韵动人,人也比三妹高出一大截,什么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之类的词用在她身上也丝毫不为过。徐亮庆幸自己多年来一直没有变节失身,因为眼前的二妞是那样的貌美,那样的标致,虽然遍地鲜花都在怒放,但要找像她这么一朵娇艳欲滴而又出淤泥而不染的鲜花实在难求,任何人见了她都会重涎三尺,别说三尺,飞流直下三千丈也不是没有可能,若要“水漫金山”,洪涝成灾,就要看她是否耐得住寂寞了。
两姐妹的性子还是原来那样。三妹添了几分羞涩,二妞依然那样刚烈,但也更丰了几许大方、成熟,那副丽容、那身段,好似专为迷惑男人而准备的,要是她生活在城里,不知将有多少人因她而蹲班房。因为二妞,她家的门坎都被前来提亲的人给踩蚀了寸许,有的人嫌媒婆的本领不够大,竟亲自出马,这在当时还是个新鲜事。每个前来提亲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带上一点礼物,就算只是走普通亲戚也是如此,否则主人会不高兴,更何况是提亲,这礼物是不退的,无论事成与否。三妹母亲为人正直,并不想借女儿之名来收敛钱财,放出话去,三妹未出嫁之前,二妞是决对不出门的,可那些小伙子们为了得到二妞,哪管得人家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一天到晚提着礼物前去烂缠,我就不明白那些公子哥们为何非要娶到二妞,找个老婆太一般了除了晚上外自己着实吃亏,可太漂亮了也未必是件好事,老婆太漂亮了,一天到晚被人家惦记着,出趟远门都不放心,因为人人都想揩她的油,吃她的豆腐,不是有句话说,死在美人酥胸上,花下做鬼亦风流吗?自己的老婆让人家天天牵肠挂肚,当真是危机四伏,这可不是件省心事,那顶绿帽子戴在头可不怎么舒服,你推开窗一看,墙头上都坐满了人,他们都在等着红杏出来呢,所以说,讨老婆还是普通点的好,少几个人挂念,自己也省些麻烦。
望着那一袋袋聘礼,三妹父亲直乐得合不扰嘴,二妞愣是一个都没看上,她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好歹也读过几年书,懂得的道理也不少,不论好坏她都要求自己选,她可不想随便找个人糊乱地把自己嫁出去,好花未必非得都插在玉盆里,但也绝不能插在牛粪上。这次徐亮上门求亲,丈母娘破例将两个女儿都叫出来让他自己挑选。呆子都知道二妞长得比三妹好看、漂亮,闭着眼也会选她。三妹母亲见徐亮对三妹皱眉,老人家知道事情不妙,但又生怕错过了这个好女婿,所以这才硬把二妞给拖了出来。二妞心里早没了底,她知道把自己叫去肯定是凶多吉少,看来这门亲事横竖都得落实在自己身上,她心里是十万个不同意,但母亲的命令又不得不从。
这摸样太熟悉了。徐亮小时候就喜欢二妞生气的样子,这次再见,他岂有不神魂颠倒之理?别人来向二妞提亲她母亲死活不答应的原因是:三妹还没出门,如果先把长得好看的给嫁了,那剩下的恐怕就没人愿意倒插门过来做上门女婿了,因为他们家没儿子,以后还得靠女婿养老呢。儿子生多了,让人家抱养一两个也可以,反正儿子是自己的,他赖不掉,但做父母的却都不太愿意自己的儿子去别人家给别人做女婿,去了别人家,那这儿子就不再是自己的了,无论如何,儿子都得留在自己身边老靠些。三妹母亲知道这其中的要害,唯有先把三妹嫁出去,或三妹能找到一个愿意倒插门的女婿,否则绝不会让二妞先嫁,因为她招来上门女婿的诱惑更大,女婿在自己家住着,不怕他不听话,不怕自己女儿吃亏,女儿不在自己身边,那可就说不准了,但一般人都习惯于把女儿嫁出去,而不是娶个女婿过来供着,除非是万不得已。
三妹没有忘记对徐亮的旧情,见他对自己皱眉时心都凉了半截,待见到母亲把二妞叫出来时,她知道,徐亮这小贼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但胃口不小,已学会挑食了。二妞也曾寄情于徐亮,可这段情份早随着逝去的岁月而淡化,不留一点痕迹。二妞上了一年初中便退了学,因为她上过初中,徐亮的身影才得以重新出现在校园里,徐父当时是这么想的:人家女儿都上了初中,我儿子却只有小学文化,比不过人家,要是人家因此而反悔怎么办?再说了,儿子的文化没媳妇的文化高,将来儿子肯定要吃大亏。徐父这样想着,徐亮就乘着义务教育的这阵春风稀里糊涂的踏进了中学的大门。徐亮得以上初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二妞也上了初中,是托了她的福。久不往来,徐亮对二妞的印像仍停留在少时,当真是女大十八变,说变就变,原来还是一小撮淡黄的嫩苗,摇身一变便成了一株娇艳欲滴、楚楚动人的大红花,但徐亮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听话、勤快、憨厚的小哥哥了。
三妹是姐姐,二妞是妹妹,偏偏二妞个头比三妹高大,人也比她漂亮许多,徐亮小时候就分不清她们姐妹二人谁大谁小,这下更没有底,以为个子大的就是姐姐,当丈母娘暗示他让他自己选时,这小贼想也没想,红着脸便说道:“我就要大的那个。”小徐的意思很明显,他说的是个子大的、长得漂亮的那个,也就是二妞。三妹心都凉透了,二妞则在心里盘算着:“小贼癫哈蟆一个竟还想吃天鹅肉,你要真娶了你姑奶奶,我不废了你才怪,想娶我,你等着吧,这辈子有你好受的。”
小徐自以为讨了个好老婆,一天到晚都臭美着,中学时有不少女生发育得太积极了,忍不住主动投怀送抱,可他却为表示对自己那个未过门的老婆的忠贞,这小贼硬是死撑着,虽然动了凡心,但终究还是守身如玉。徐亮身上几乎找不到能让人喜欢的地方,除了一肚子的环水,可偏偏有许多女生对他重青,为什么?因为他坏呗,再加上他那颗得天独厚的大脑门。
这年头,好人让人糟蹋,反倒是坏人让人崇敬,只可惜让我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的时候,嫩白菜都已全被猪给拱了,别说嫩白菜了,烂萝卜头都已经所剩无几。知道长江三角洲是怎么来的吗?是因为猪把白菜苗全拱了,泥巴这才被大水冲到了长江口,后来便成了长三角,原来撒哈拉也是产白菜的,只可惜公猪太多了,而且这些家伙从来都是连根拔起、斩草除根,黄土高原的形成也差不多是这样。好白菜向来都是喂猪的,就算猪没机会去拱,但猪的主人也会成全它,不信你去食堂看看,看那白菜是好的还是坏的。
小徐不光有一肚子的坏水,还繁衍了一脸足以惊动联合国安理会的“美人志”,他那“美人志”旺盛得确实有些对不住党中央国务院,更对不住共和国全体劳动人民,二妞说他是癫蛤蟆想吃天鹅肉其实一点都没说错,别人每天都得洗脸,他却不必这么麻烦,因为他根本就找不到洗脸的地方,有时候连蚊子光顾都找不到地方落脚,当然也找不到地方下口。
不知那些小媳妇为什么会对徐亮心怀不轨,或许是羡慕他那一脸的“美人志”吧,一个人拥有这么多也着实不易,但小徐对那些自投罗网的小妇女们却从未下个毒手,也许他曾经有过这种企图,只是害怕双拳不敌四手,有去无回,这才忍辱负重,没有付诸实践,要说想都没想过,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二十八)
徐亮领到中学毕业证刚好两个月,也就是那个多事的九月,大伙忙着上学,他小子的花轿却“咿呀嗬咿呀嗬”地进了门,可惜他没有通知初中那帮难兄难弟,可能是担心大伙见了他如花似玉的漂亮老婆起歹心吧。自己老婆让别人见着眼红的确不踏实,还是防着点好。这给独子办婚事,他徐家搞得是空前的热闹。徐亮还没毕业,他老爹已经把该办的事都办妥当了,新房是刚修的,老房子也刚用桐油涮过,院子里铺的是水泥地,家具也全是用最好的木料打制的。
徐亮的婚礼只差没请戏班子,徐父怕来喝喜酒的人不多,放的鞭炮不够响,自己先买了几担放在厢房里,婚礼这天专门找了一个人负责,不管什么亲戚,来人就放,就放了那么一天,二百多平米的院子都铺满了鞭炮纸,足有两三寸厚,那些拣炮火的小孩,每人都拣了几荷包,院子里大腿粗的一棵桃树也炸得只剩一小节木桩,后来光打扫院子全家人就整整忙了一天。徐家一共两栋木房,都是五柱六的,为防人打扰,新媳妇结在新房里,因为那边清净,老房子在办酒席,人多,担心将来的小孙子长成歪瓜破柚,新房子那边还不许人放炮火。吃完晚饭是闹新房,闹完新房就是宵夜,一点左右喝茶,这喝茶也不是真的喝茶,就是在堂屋神龛脚下拼两张八仙桌,上面摆满了瓜子、糖果、姜片等小吃,还没睡觉的人都可以坐上去撑,撑完就没事干了,帮忙的人要么回家睡觉,要么找人打麻将、斗地主,余下的活就是小徐和他小娘子的了。
村子里有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叫毛狗,大约十五六岁。毛狗本来是很聪明的,但就是聪明过了头,偷鸡摸狗,大盗不干,小错不断,父母都拿他没办法,去偷人家鸡蛋,煮熟后发现里面已有了小鸡,他干脆跑去全拣回来煮一遍再放回去,让人家母鸡白忙活,见人家蓝瓜长得好,他就用小刀开个孔,把瓜瓤掏出来,然后塞些牛屎大便进去,再重新把它缝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终于把一个老师给惹火了,吃了一耳光,结果那一耳光把他扇成了白痴,毛狗成了白痴之后虽然仍不干正经事,但却知道害怕了,再说白痴作恶,也没聪明人高明。
办丧事时棺材里是不准许外人进出的,只能有一主,办喜事却不同,新房里谁都可以出入,不论男女老少,但见不到小娘子的脸,因为她戴着凤冠、披盖,坐在帘床上,还拉有蚊帐。有些小媳妇害羞,性子又烈,你要是想偷看的话会被她打的,她当然不可能带有刀枪,这些东西已经入库,但她纳有鞋底,有的还有锥子,要真把她给惹火了可真有得苦头吃,有的新娘子家里规矩好,胆儿小,甚至进了新房就把门给关了,送饭也只能从窗口送进去,新郎官也得三五天后才进得了洞房,更别想洞房花烛、翻云覆雨了。
毛狗不知什么时候钻到床底下去的,闹完新房后大伙都散了,可他还在里面藏着。为了不耽误晚上的好事,徐亮没喝多少酒,除了外公外婆、舅舅、姑爷之外,给其他来客敬酒他都是用自来水应付。农村的自来水不像城里,还加漂白粉什么的,喝下去之后不是霍乱就是瘟疫,农村的自来水不用烧就可以直接饮用,里面含有丰富的矿物质,喝了活个七老八十的不成多大问题。
徐亮是三分酒意七分醒,见房里除了新娘子外再无别人,他怕再来人坏了他的好事,先把门闩上,这才提着那杆事先备好的小称来掀新娘子的盖头,这叫称心如意。恰在这时,一颗脑袋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徐亮还没反映过来,那家伙的手已提起新娘子的旗袍向里边望去。老婆是自己的私人财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搞到手,这么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自己都还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就让人家在眼皮底下占了便宜,这脸往哪搁啊?男人最在乎的就是这宝贝的私有化。徐亮来不及多想,忙丢下称杆一把把那人拽了起来,一看竟是毛狗,小徐气得差点一拳撂了过去。
“别打我,我还没看清楚,那里边太黑了。”毛狗求道。
徐亮听了这话更气,新娘子见房里还有人藏着也是一惊。
徐亮根本由不得毛狗分说,直把他拖到猪圈后面的竹林里踹了两脚这才意犹未尽的回来,这下他学了乖,打着手电筒满屋子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连柜子里都没放过,确信没有险情之后,他这才掀下新娘子的盖头。
要是徐亮狗急跳墙,不等揭了红盖头,关了灯直奔主题的话不就万事大吉、马到功成了吗?可这小子这时候却拧得要命,一五一十的,非得按规矩办事。就在徐亮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刹那,他顿时傻了眼,仅有的三分醉意也顿时烟消云散。
“怎么是你?你是不是嫁错地方了?”
“没错,就是嫁你。”床沿上坐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三妹。
“怎么可能,一定是弄错了。”
“是我,没错。”
“怎么没错,我要的是大的那个,又不是你。”
“我就是大的,那个是我妹妹,她叫二妞,比我小一岁。”
“你才是大的?邪门了,你们这不是在骗我吗?我的意思是要个子大的那个。”
“谁叫你当时不说清楚?现在堂也拜了,反正已经晚了,睡觉吧。”
“怎么会是这样?”徐亮长叹一声便把称杆扔在了地上,他当真后悔不已,他的意思本来是要娶二妞的,只怪自己当时胆小没说清楚,要是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我想他一定会拉着二妞的手说道:“这回我看你往哪里跑。”唉,谁叫她两姐妹那么邪门呢,姐姐叫三妹,妹妹却叫什么二妞,还长那么快干嘛?本来良宵共枕的应该是她,一个不留神,大姨妈成了老婆,老婆反而成了小姨妹,这天大的便宜不知将来被谁拣去。事已至此,一切晚矣,徐亮只得把皮鞋一脱,双腿一点便跃到了床上,他早已迫不急待,哪还管得着娶过来的是大的还是小的?反正脱了衣服裤子构件都一样。
新婚第二天早上新娘子得给客人倒茶,不过这是在开席吃饭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快要吃完饭时由新郎带着新娘来给客人倒茶,并给她指认这是谁谁谁,那又是哪个亲戚,喝了茶得给钱,一块、五块、拾块不等,有钱的多给些,没钱的少给些,但正亲正戚不能马虎,那钱就放在茶杯里,还她茶杯时还得唱句吉语,如:“吃你茶,还你杯,生个胖娃娃大家帮你背。”这就跟修新房上大梁及装大门时唱的那些口诀一样,都是顺口溜,但必须吉利,不能咒人,只是上大梁和装大门时唱的口诀不能开玩笑,而且只能由男人参加,而且大都是稍微有些名望的老人,喝茶时唱的就随便得多了。
九十年代,人们的日子过得虽然苦些,但民风纯朴,喝完茶还得唱一首山歌,不会唱就喝酒,否则不许下桌子,现在人们都图个简单,歌没人唱了,吃完饭,把钱折成一团丢在杯子里面,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有些小孩不懂事,吃了就跑。现在,有的人家赶时髦,吃饭前先把糖果摆上,喝完茶再上饭菜,谁也赖不掉,除非不上桌子吃饭,吃完饭还想喝茶那就不是新娘子给你倒了,这时是免费的,由帮忙的给你倒。由于茶钱没有定数,又赖不掉,要是不小心与一桌大款坐在一起,人家有钱,一百、五十的给,那你可就不能给个三块五块的,要么赶紧吃,第一个下桌子,可人家吃饭前就先上茶,这就不论亲与不亲,凡是坐在桌子上的人都得给钱,就好象收保护费一样。原先是婚礼第二天早上喝茶,为此,一般旁门左道的亲戚都会在婚礼当天借故离开,不会留下来过夜,因为留到第二天就必须得给茶钱,但舅舅、姑爷这些亲戚是跑不了的,还必须得等到新娘回过门后才可以走人。改革开放了,一切工作重心都转移到人民币上来了,婚礼当天就喝茶,花轿进屋之前不开席,一开席就得先喝茶,喝茶就必须给钱。正亲正戚是无论如何都得住上一晚,住一晚至少得上三次桌子,每一次都得给茶钱,而且这桌子不上不行,总管老爷会来请的,想赖也赖不掉。所以,现在只要听说哪个亲戚要办酒席,特别是娶媳妇,大家都如死了娘老子一样,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人家的酒席办得越好你就越吃亏,有的人家吃酒吃怕了,也管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把堂屋大门拆下来重新刨两下又装上去,然后明目张胆的四处散发请帖,只要酒席当天有鞭炮响,不管是否像模象样,反正你都得准备好掏腰包,有的甚至请妓女回来结婚,然后大发请帖,新婚第三天妓女就回去上班了,别人问起,就说打工去了,一两年后说是离婚了,然后再请一个回来办喜酒。上次你家办酒席,他送一百,这次你无论如何得给一百零五,绝对不可以低于一百,要不然,这门亲戚就算是到头了。
新婚第二天小娘子、新姑爷得回趟娘家,当天去当天回,这叫回门,远的话那就免了,但满一个月后无论如何也得回一次,而且新郎官的舅舅姑爷什么的,每家必须有一个人到场,然后丈母娘家那边也会过来一大帮人,吃完就走,从此,这两个家族就算是亲家了,只是现在出去打工的人多了,交际面广了,小娘子的收集范围也已发展到全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甚至还有进口的洋货,这时候已经不再需要媒婆了,婚礼也不再是图热闹,比的不再是办了多少桌酒席、来了多少客人,而是收了多少礼钱,朴实的民风已被金钱和利益吞蚀。
早上起床时,徐亮掀开被子一看,发现床单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他脑袋顿时“嗡”地一声,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小娘子还未来得及解释,徐亮已咆哮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在外头打工的时候还跟别人睡过?”
“没有。”三妹坚决否定。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没娶到二妞,徐亮心中不甘,这下更觉得亏得历害。
“这都是你干的”。
“我?这关我什么事?”徐亮听得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时候,小时候被你整的,那天我们一起去放羊的时候。”
徐亮万没料到三妹还将这事记得那样清楚,心里一沉,辨道:“那时候还小,不懂事,没伤筋动骨的,再说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早都还原了。”
新婚夜,一点红,这事徐亮听得多了,但他期待的东西却没有出现,他本来就对这门亲事不太满意,这一役下来更是失望。穿好裤子,徐亮便向三妹摊牌,硬是要把她赶回家去,但送亲的人都还没走,此事不宜闹大,闹大了自己面子上也不光彩,又慑于父亲、舅舅、姑爷的威严,要来硬的自己肯定吃不消,所以徐亮这才没有吭声,回门的时候也老老实实的去了。
其实,把三妹嫁给徐亮的主意就是二妞出的,谁都知道,徐亮当时选的是二妞,二妞她妈也急于把三妹先嫁出去,这门亲事二妞本来不同意,三妹却欢喜得很。徐亮上中学那几年,他老爹每年都会去给三妹家拜年,徐亮自己不肯去,所以他好多年都没见到过二妞两姐妹,否则也不至于哑巴吃黄连,二妞抓住徐亮的口误,便把自己的姐姐送上了花轿,花轿出了门,她心里也就踏实了,见小两口来回门,她还暗暗地窃喜,看来他们真是王八瞪绿豆——对上眼了,她哪里知道,把姐姐送上花轿却是将她推入了虎口。而徐亮见到小姨妹的标准身材时,那个性感,那个丰满,该凸的凸,该翘的翘,简直完美到了极点,若能娶到这样的老婆,就算只能做一天的老婆,死了也是值得的,可惜现在是能看不能用,小徐眼里的绿光也就慢慢的淡了下去。
里里外外的事情打发完了,客人也都送走了,这门亲事也就算完结了,这时徐亮便开始跟他父亲商量对策,常言道:家丑不外扬。徐父当然不同意他们离婚,三妹家家族势力很大,他徐家惹不起,再说了,徐父也不相信徐亮所说的话,因为三妹在他徐家表现得很令他满意,里里外外、大小事务她都处理得极为妥当,就算真有徐亮所说的那事又能怎样?老头子思想倒挺开放的,他说:“天下女人脱光衣服都一个样,一条河两座山,只要这两样齐全,谁先参观都一样,那又不是一次性的,只要她能给你下崽,只要她以后不再跟其他男人打打杀杀的就是好媳妇,有必要去追究她以前的事吗?娶媳妇是为了过日子,要踏实,你成天盯着那东西干什么?能当饭吃啊?反正现在都是你的了,难道还怕它飞了不成?别人用便用过了,那时又不是你的,再说,又没缺胳膊少腿的,你计较那些干什么?去吧,把灯一关,被子一捂上,还是一样的。”可徐亮的脑袋瓜子就没他老子灵活了,他认为自己不光受骗,还受了奇耻大辱,可这小子自己也把持不住,白天闹革命,晚上照样在媳妇肚皮上翻天覆地,按他的话说就是反正已娶了过来,睡也睡过了,别人睡得我怎么睡不得?她好歹也是我老婆,名正言顺,不睡白不睡,睡了赚得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离婚之前他是有使用权的。好不容易挨了两个月,徐亮终于熬不住了,可能是玩腻了吧,他跟三妹说的话是:“你回去吧,只要能把二妞换回来,就算是破铜烂铁,死活我都认了,她要是不来,你也不用再来了。”
三妹受了两个月的窝囊气,这下见徐亮说得一本正经,心里不由得越来越怕,徐亮发脾气的时候她一直默不做声,等他气消了再给他揉揉背什么的,可小徐却不领情。徐母也蛮喜欢这个儿媳妇,也不停的做徐亮的思想工作:“好了好了,都两个月了,这不好好的吗?为什么非得闹出去,怕人家不知道啊?就算没有的事,说的人多了也变成真的了,你就不怕人家笑话吗?都一起这么久了,你还计较这些干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看三妹也不是那样的人,这时候你要赶人家走,都把人家给糟蹋了,你要她去哪里?”
“妈,你不知道,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怎能吃这样的大亏?你倒好,不帮我说倒也罢了,却还向着别人,我又不是收破烂的,人家不要的,我还拿来当宝贝。”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说人家是破烂呢?”
小徐天天革命,老头子被他消遣得筋疲力尽,怒道:“媳妇是你自己选的,老子费了这么大的劲,忙前忙后连饭都没能好好吃上一口,一切都是为了你,老子养你这么大,你连洗脚水都没给我倒过一回,还好意思说亏了,这媳妇是你自己选的,又不是人家非得赖给你,事已至此,你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认了吧。”
徐亮说道:“当初我说的又不是她。”
“老子不管,反正这是你自己选的,你说要大的就是大的,人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你还想要怎样?你二姑妈当时也在,她可以作证。”
徐亮狡辩道:“我的意思是要个子大的那个,不是指年纪大的,我又不是呆子,哪会这么蠢。”
“你自己没说清楚,管人家什么球事?”
徐亮说道:“那我就换一个。”
“放你娘的屁,这也是能换的吗?你以为是在街上买衣服,穿不合身又拿去换?”
“既然不能换那我就不要了,退货总可以吧?反正还没过保质期。”
“你敢!”徐父怒道:“你狗日的要敢动她一下,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自己没什么鸟出息,连个婆娘都选不好,还好意思在这里发牢骚。你在学校干的那些好事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啊?那个,姓杨的那个,就是被你带坏的,还有上次跟你来的姓白的那个。自己没什么出息,没看清楚,到这发什么劳骚?这怨我啊?是我娶婆娘还是你娶婆娘?”
徐亮道:“姓白那个本来就那德性,再说他已经考上一中了。”
“那你呢?你有出息啦,晓得回家来发劳骚啦?”
徐母见他父子俩越闹越僵,忙劝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等天睛了就把后山那几块大田翻出来好种油菜,都不要说了,有这力气留着给我上山砍几扛柴,要不然这冬天就没法子过了。”
“老子不知哪辈子作下的孽障,攀上你这么个畜生。你给老子老老实实的待着,回屋好好地给她赔个礼。”
“我不干!”
“不干也行,不干就给老子滚出去。两栋房子,住哪栋先由你挑,田土要哪些地方,要多宽也由你选,你选剩下的归我,明天开仓分粮,欠下的账算在我头上,礼钱你全拿去,以后各刨各的口,老子不求你,免得给老子丢人现眼,老子都这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老子就不信还收捨不了你。”
常言道:父子拼火力,最后受罪的总是母亲。徐母见这火气越来越旺,生怕控制不住,只得在一旁不旁不停的劝解。徐亮在学校时歪点子就多,这下回到家里跟他父亲拼火力倒是真正棋逢对手,谁也没有惺惺相惜的意思,都想征服对手,证明自己是个伟大的男人。
“要么就换一个,要么你拿去,反正我是不要了。”这次徐亮是真的开窍了。
“你这狗日的小畜生,这种话也讲得出口。”徐父大怒,话未说完已拧起一只凳子照着徐亮就砸了过去,徐亮一闪,那条木凳便砸到了腰门上。
“好了好了,有话就好好说,怎么能动手呢?快去把你爷爷叫来,我看哪个还敢啰嗦。”徐母见自己压不住阵脚只得把徐亮的祖父抬了出来,这个家以他的威望最高,他说的话谁也不敢顶撞,就算没把他抬出来,让徐亮先出去避避风头也好,哪知小徐却豪不示弱,“不去,不去,怕死不是共产党,打死也不去。”
“狗日的,无法无天了。”
“无发无天不成了和尚?”
“和尚也比你狗日的强。”
“强个毛。”
“还敢顶嘴?犟,这龟崽子还真有点像老子。”
“那还能假吗?我是你儿子,你年青时还不也一样,八字都拿了,最后硬是不要人家,最后娶了我妈。”
“我是我,要不这样能有你吗?”
“实在不好意思,你那些旧脾气都被我毫无保留的全继承了。”
“继承了也得改。”
“改不了啦。”
“管你改得了改不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除非换一个,否则别无选择。”
“好,有种你就试试看。”
“不用试,你等着瞧好了,我这就去把她赶回家去。”徐亮说完便转身向新房走去。
“你敢!回来!”
徐父见儿子对自己的话置之不理,更加恼火,拧了根凳子又向他扔了过去,这一次徐亮没有注意,给砸了正着,背上结结实实的吃了那么一家火,稍迟疑了那么一下,徐父已拧住他后颈。徐亮用力一挣,他父亲被他甩得几个趔趄,却没有松手,徐父站定之后,抡起大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只听“啪”的一下,小徐的半边脸便厚实了许多,他已好多年没品尝过这种滋味,情急之下,抬起双手便向他父亲推去。二人一扭一甩,一齐摔翻在了阳沟里,徐亮动作敏捷,翻到了上面,他父亲迟缓些,于是被压在了下面。徐母大急,因为摔伤谁都不好,忙伸手去拉,却又哪里拉得开?
“你放手,我让你起来,怕了你还不行吗?”徐亮已开始妥协。
“老子就是不放,你能咋的?”
僵持了一会,徐亮还是松开了双手,就在这时,徐父突然一脚蹿来,一下子把徐亮摞开老远,“滚,滚,给老子滚得远远的,敢跟老子动手,永远都不要回来,否则,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徐亮道如释重负,道:“这是你说的?”
“还啰嗦什么?还想挨一次么?”徐父口上虽说得很体面,但说实在的,他也不敢动真格的了,万一徐亮眼红了来点实在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徐亮道:“好,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要后悔。你要的根,我已给你留下了,是公是母就看老祖宗的造化,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徐父在后头不服气的骂道:“犟驴子嫌草嫩,有本身你给老子飞到天上去。”
徐亮也回了一句:“你有本事摘个月亮下来我看一哈?”
徐亮母亲忍无可忍,骂道:“摘你家妈肚子,我怎么就嫁到这土匪窝来了?”
徐亮说完当真踏步离去,徐母担心自己丈夫伤着,问长问短忙活了半天,根本没来得及理会儿子,没想到徐亮还真拍拍屁股走了,他这一走便再没了消息,只是可怜了三妹,新婚两月便即独守空房。徐父因急火攻心,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往后再没跟人提起自己的儿子,就算别人偶尔问起他也会拐弯摸角的把话题岔开,儿子是他心头的肉,却也是他心头永恒的痛。
徐亮快活了一阵子,心满意足之后,又跟他老爹较量了一下,这才意犹未尽的带着父母的遗憾和牵挂一个人消失在世界的尽头。该走的都得走,想留的恐怕也没有让你立足的地方。世事本来就这么难料,聚少离多,当大伙聚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待得走离时再撇泪诉别,话别时再道一声 “保重吧,再会!”但是,人世间又有几许离别能够重逢?又有谁会天真的认为阔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别期若有期,离愁不是恨。这不正是对那句道别的控诉吗?所谓的缘分,就是在泪雨中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别了,别了。
最美好的东西要么已经逝去,要么还没到来,只是我已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没精神没时间。其实,时间是有的,这不过是自己欺骗自己的一个借口。该走的已经走了,本该留的也已经散尽,这时侯还能想些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太多,但好像已没有再去回忆的必要,此时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放下那些毫无用处的杂事追忆一下那些曾在自己身旁掠过的背影,然后夸张式的为他们献上一份祝福。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说实在点,我们在此相逢并非上天有意安排的缘分,而是为了共同的理想在此狭路相逢。理想是什么?理想不过是一具专门折磨人枷锁,可为了它,我们还是情愿放弃童年,抛弃生活,然后选择坎坷。
起初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进学堂,要读书,自然也就没有下定决心要把书念好。谁说读书就一定能改变命运?恐怕只有白痴才会这样认为,如果说读书是一种享受的话,那我宁愿回家砍柴割草,或去手机店、电脑城给人家发传单、贴野广告,开荒种地搞生产也行,好歹也可以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可偏偏不小心踏上了这条不归之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对我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了,不得已,就算前头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既来之则安之,不论最终成为英雄还是烈士,路已经无法回头,况且,白战能这一路就是带着遗憾和虚荣走来的。
(二十九)
在家呆了月许,终于熬到开学。动身的前一天,我一个人躲在屋里,悄悄把录取通知书打开来看了一遍又一遍,一见到那鲜红的印章,心里一阵贼喜。我觉得我似乎成功了,即便这三年除青春外我没付出过其他代价,但无论如何,我这三年的投入还是值得肯定的,至少我没有空手而归。我知道,我的成功似乎来得便宜了些,这只会招人羡慕,招人嫉妒,至少被我淘汰下去的人会眼红,话又说回来,难道我真的成功了吗?没有人能给我答案,这条路还长着呢,至少现在还不能下结论。
这天心情很好,可惜天气却糟糕得紧,早上起来阴沉沉的,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盘古开天辟地前的那个世界,四周一片漆黑,没有风,偏又冷飕飕的。出门就遇上这么个没良心的天气,再美好的心情也没法晴朗。迈着疲惫的双腿,努力挣扎在去往学校的道上,前途一片渺茫,脚下的路也突然变得那么坎坷,迫得我如刚灌过半坛老酒一样颠簸,呼吸都不如平时那么顺利,胸被这罪恶的空气挤压得似乎快要塌陷。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连喜欢赶早的鸟儿也懒得出来觅食,它们还享受着昨夜的美梦。
一个人走在路上,刚翻过一个山坳,突见一只野兔从林间飞蹿而出,看它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一样,往后看去,但见一只白狐狸紧追其后。小时候曾听老人说过,白狐的出现是一种凶兆,一但碰上它,七天之内绝对不可以出远门。我始终认为我是二十一世纪的杰出青年,就算现在不是,但却正朝这个目标靠近,所以我不迷信,况且常言有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一匹千里良驹,所以,我一直向前走去,不幸的是,最终我真的不幸被老人嘴里那个几乎不可能的预言道中,只不过在我悔时我已无力回天,这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九月注定是多事的。
在公路边等了半小时才等到汽车,可我上车不到十分钟便睡着了,虽然路边的风景十分诱惑着我的视线。我睡得正香时,汽车突然“嘎”地一声停了下来,我也顿时从梦境中回过神来。刚才梦到什么有些不太清楚,云来雾去、模模糊糊的,只感觉那个梦好象曾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过多次,虽然梦境美好,每一次从梦中醒来心情都会莫名的懊丧一阵子,或许是因为梦境太美好吧,每次都会意外惊醒,然后留一宿的遗憾,好想重新拾回梦中那份熟悉的感觉,可惜车已经停了下来,我当时第一个感觉就是:我是不是到了天堂,玉帝老儿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差使呢?该不会也让我干一次弼马温吧?要真是那样的话那我也得学学孙猴子,也闹他个天翻地覆,最好连玉帝的位置也抢过来坐坐,风水轮流转,怎么说今年也该轮到我来了,再说,人家孙猴子都干得,我怎么干不得?
我揉了揉眼,接着往窗外一看,前边二十米处有两扇大铁门,大铁门上头拉了一条横幅,上面印有“××第一中学欢迎你”九个黑体大字,原来我已到了学校门口,而不是到了南天门。望着那有些陈旧的大铁门,心都不由得凉了半截:难道我得在这里度过人生中又一个宝贵的三年?我不敢去想象三年后的景象。我怀疑似的从书包里摸出录取通知书一看,的确是××第一中学,司机并没有乘我睡着的时候把我送到“人才市场”。之所以上车就睡觉,那是因为山路崎岖,而且还得翻过一座高山,汽车托着我就似从云彩的脊梁上走过一般,因为山路陡峭曲折,事故频发,一觉醒来,如果幸运的话就到了天堂,要么就是在家门口或学校门口,如果不在这三个地方,那肯定是生前缺德事做多了,到阎王爷那里报道去了。为了能让幸运之星砸到自己头上,就算砸起个大青包也没关系,所以我一上车就睡,结果还是没能去到天堂,去地狱又买不起门票,这便来到了学校门口,好歹也有个落脚的地方,总比孤魂野鬼强多了。
山高路远,汽车颠簸了一个半小时这才把我送到中学门口,屁股都快被抖成了绵花糖。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跑了出来,雾虽然没有散尽,但九月的阳光还是比较刺眼。铁门里边是两棵大雪松,每棵雪松背后各有一排樟树,虽没有招生海报上那么秀美,但墙头一树杏枝正乘机向我妩媚,结果我就毫不犹豫的证实了老人嘴里那个古老的预言。
我又揉了一下疲惫的双眼,车上只剩下我一个人。这个地方我曾经向往了许久,但眼前这副寒酸景象不免让我有点犹豫不决,略微迟疑了一下,这才依依不舍的提着箱子下了车,我是多想就此打道回府,但这是不可能的,我没有余情来仔细打量校门口周边的环境、地势、风水,拖着箱子只管往铁门里边跑。
长这么大,都念高中了,这还是第一次进城。这是一座古城,有几分历史的古城,虽然在它成长的岁月里没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傲绩,但它却也曾经一度的妩媚、迷人,只可惜它的后人不争气,一直沉睡在它古老的痕迹中,在现实的步伐中便渐渐的落了伍,虽然它从来没有停止过前进,可别处却跑得比它更快,一不小心它就被远远的甩在了后头。它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妖艳、奢华,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粗糙、愚鲁。
这座曾经一度繁荣的古城在我的心目中有着非一般的意义,白战能曾深深的幻想过这里,因为幻想,对它的要求也就格外的严格,这毕竟曾经是我引以为豪的家乡,并打算长久视它为骄傲,但它眼前这副摸样总算不是太马虎,对得住我曾经对它的深情向往,可我却不得不十余年后才能怀着仰慕的心情落步这里,虽只是小住,但我的未来不知将在何方落脚,所以,虽只一程小憩,这对我漂泊不定的人生旅途来说,已经足矣。
古城的所有韵味就在一个“灵”字,两山对弈,城民就似这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那穿城而过的秀水就是那泾渭分明的界河。往日的秀水是为农夫和梢公服务的,如今梢公已经老去,渡船也已经离岸,不再下水了,这一河清波也渐渐淡去了它原始的光辉,如今唯一值得夸赞的,就是它的绿仍旧那么不讲道理。绿水把旧城分割两岸,城北为险崖,城南为缓丘,半秀半峻,这就是古城之所以古老的佐料。城东多孤峰,城西亦产危岸,那一湾绿波从峰隙里挤出,是它为这座古城带来了活力和生机,它是这座古城永恒的血脉,古城镶嵌在连峰间,就因为这水,因为这崖,它才会一度泛着魅力。绿水永远滩险浪急,它就喜欢深涧里的欢腾,这欢腾,正幸福了两岸城民。
在历史的车轮中,这座古城也开始迷恋上神秘的朦胧,这地方所有花花绿绿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或陈旧或新鲜的蒙胧面纱,让它更充满了诱惑,诱惑着我们这些不谙世事的所谓青年学子前赴后继,执迷的对着它遗留的历史痕迹探索。年青人进学堂学知识就是为了开拓揭示未知世界的,对未知世界的征服是我们最大的乐趣,但不是目标,在学校里唯一的目标就是无限的接近一百分,你有没有学到本事还在其次。
“唉唉,跑什么跑?”
我一听是售票员的声音,忙回头望了望,只见她笑着说道:“你钱掉了,没钱我看你去哪里报名。”
我一路小心,兜里那十张票子还是父亲从亲戚处借来的,是我至今经手的最大一笔费用,也是父母现今为止最大的一笔投资,它凝聚着二老对我的期望,最终还得靠父母用血汗去偿还,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一千块钱,说实话,确实不多,但这一千块钱承载着家人的厚望,钱可以丢,但不能丢了期望。我下意识的摸了下,还在,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也落了下来。
驾驶员手里夹着烟,但见他悠闲的吞了一个烟圈,然后笑着对我说道:“读什么球的书,出来跟我跑车得了,跑两年车就可以修一栋房子,然后讨个漂亮、年青的老婆,快快活活的过日子,这才叫实在,读书有什么屁用?就是天天吃酸菜。”
“别听他糊说八道。”售票员说道:“那狗日的×嘴巴里嚼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好好读你的书,坐办公室总可比我们跑车强,不管天晴下雨,大清早就得出门,没赚得几个罡丧钱,却把人累得半死。我们这边要是多出几个人才,就算只是把我们的路好好修一下也是好事,那些死当官的成天就只知道怎样剥削我们老百姓,这路都烂成这样了都不给我们好好修一下,要是再下几次大雨根本就没法跑了。我就苦在没多少文化,要不然也不会嫁给这死货。在学校别光顾着玩,还是好好的读书,等以后有了工作,你再坐我的车我给你免费,还送到你家院坝里去。”
我道:“免费就不用了,只要别把车费涨得太高,我坐不起。”
驾驶员又笑道:“头发长,见识短。我跟你讲,不吃不赌,对不住父母;不抽不嫖,对不住婆娘。这年头就只是为了快活,过一算一天,该玩的玩,该喝的喝,看到好看的姑娘多弄几个到手头放着,不会生霉的,不行我来帮你,到时候分我两个得多了,以后你坐我的车我还可以给你打折。”
“别信他的。”售票员道:“读书才是正事,开车苦得很,打工的日子也不好过,就算没有工作多有些知识也是好事,别听他的。”
我道:“都来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人家都在看书学习,我总不能一个人跑去玩吧?”
“怕什么?”驾驶员又道:“没事就去录像厅看几盘花片,书有个球的读法,读得再多也只能回家种田,那时候,不管你种得多好,所有人都会笑你,现在回来种,就算种坏了也没人笑你,种好了人家还佩服你。书读得多有什么用?最多就是把自己家里读得一屁股的债,你打听一下,这附近有娃儿读书的,哪家不是到处借账?家里没那么厚的底子,当不了专家,当不了科学家,读到最后不打工就养猪,与其这样,还不如去学一门手艺,至少还能保证有饭吃。你以为那些当官的就能有多少水平啊?一会吃,二会笑,三会骗,四会抢,五是准备大麻袋,六是签字,七是分赃,会这些就是好干部,你以为有什么稀奇?只要脸皮足够厚我也会做,不过你小子以后当了官要是也像他们一样胡作非为的话,那你再也不要想坐我的车了。”
售票员接过话说道:“谁稀罕坐你这破车?自己买一辆桑塔纳,比这舒服多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驾驶员道:“那我不准你从我家门口过,我看你从鸟上飞过去。”
售票员骂道:“他狗日的罗里罗索的,那路又不是他修的,就只会在这里嚼舌头,什么本事都没有。”
驾驶员也骂道:“我再没本事,起码也把你这个大姑娘变成了婆娘,还给我下了个崽。”
见他两口子吵来吵去的,我突然发觉还没有给车费,忙摸了一张新版五块的递了过去,“你们也不说一声,我车费钱都还没给呢。”
售票员笑道:“看你睡得那么香,我要是吵醒了你的美梦说不定你还真不给了呢,你白家势力那么大,我又惹不起你。”
驾驶员从我手中接过车费,说道:“就五块,利息呢?”
“下次给吧。”
“那好,你不给我去向你老子要。”
驾驶员说着,正想把钱塞进裤袋里,售票员一把把钱抢过,说道:“不能把钱给那狗日的,要不然他又跑歌舞厅去了,下午才找不到他人,下次你要是再把钱给他我可还得重新收。”
驾驶员笑道:“怕她干嘛,下次我不让她上车得了,她要上车也得开车费。”
(三十)
别过驾驶员夫妻,我这才拖着箱子、绵被走进那个即将禁锢我三年或更长时间的大铁门。大铁门内右侧醒目处立了一块写有“欢迎新同学”五个大字的木牌,但我此行并不是冲着那五个字而来,我从来没有静下心来认真考虑过来这里的目的,高考结束后脑子里曾经闪现过这种念头,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怎么样怎么的,但最后发现,那是因为在家里放了几个月的牛,脑子被太阳晒坏了,可那是几年以后的事,这时的脑子还清醒着,所以没时间去考虑这些,更何况那五个字的份量远没有街上卖耗子药和盗版光碟的小啪叭那么景气,比起那些广告车上跳艳舞的宣传广告来更是自惭形迹。这五个字没有半点诚意,因为校园里并没有一个表示欢迎的人。
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学校本来就是一个凶多吉少的火坑,可我还不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不知道前面的凶险,还把这当作天堂,还一个劲的把自己往里边塞。
偌大一个校园竟没有一个咨询点,我盲目的四处顾望,见不少人从一棵樟树下转了出来,我估计那后面应该是寝室,可那保卫见我没有寝室缴费收据单硬是不准我进去,我那拖家带口的架势已经证明了我已经成为或即将成为这所学校的学生,我还把录取通知书都翻了出来,可那个固执的老太太说不准我进就是不准我进,这个可以做姥姥的楼管也就因此认识了我,往后每次见了我都会面带微笑的跟我打招呼,我虽然很是讨厌她,但我又不得不以万分这尊重的眼神来迎接她对我的每一次善意微笑,在我的印象中她只有两样好:第一个是我随时都可以进出寝室。学校有规定,上课时间谁也不可以随便进出宿舍,更不能留在宿舍,除非有班主任签名的请假条,但我除外,只要是那个老太太值班,她随时都给我放行。另一个好处就是经济告急的时候向她借钱从不含糊。
今天是报名的第一天,我以为我算是来得比较早的了,待我打点完各种手续来到寝室时才发现,寝室八个床铺就只剩下挨厕所门那一个还张牙舞爪的,而且还是我最不喜欢的下铺,没办法,下铺就下铺吧,先铺好床睡一觉再说,今天起得太早,没睡踏实,现在最紧迫的任务就是重新回到刚才那个梦中。寝室八个兄弟都到齐了,都是从不同乡镇来的,大家都还不太熟悉,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看小说、杂志,还有一个在听随身听,我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们太多的注意,醒着的就随便瞟了我一眼,根本不拿我当回事。想不到在中学名噪一时的白战能来到这里便成了可有可无的无名小卒、尘埃一粒,但我还是很快就找回了自信。
事情是这样的,由于天热,晚饭后到学校门口的桥头上吹了会凉风,早上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也淡去了许多,回来时发现卫生间没水,但全身都是汗,再说了,睡觉前怎么也得洗把脸,于是提着脸盆就只奔水池边,回来时还顺便带了一盆回来,万一热得厉害的话随时都可以起来擦把脸。这天真的很不幸,在床上躺了不到半个小时,或许因为水土不服,加上寝室在一楼,后面是一堵高约丈许的堡坎,寝室门窗又紧闭了月许,室内霉气较重,全身便突然痒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厉害,忙爬起来一看,全身都是拇指大的红疮,原来撞到“火烧鬼”了。我立马想到了早上那只白狐还有那个古老的预言。
“火烧鬼”其实就是一种毒疮,会要命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些稻草来烧,然后在上面不停的跳,在烟火的熏烤下很快就能消失,所以农村都叫它“火烧鬼”,但其他烟火似乎不太见效,可现在稻谷都还没收,哪来的稻草?校医院又不开门,县医又远,等我跑到那只怕小命早已不在了,恰在这时睡我上铺那家伙翘着屁股下床了。那家伙叫高新材,人高马大的,他下床时也不先照会一声,一脚便往我脸上踩来,我正心急火燎的,根本没心思去理会他,谁知他竟然胆大包天,也不跟我知会一声,端着我刚打的那盆水就洗了起来,我正需要水,既然他要用那他就用去吧。由于水盛得很满,那小伙动作又粗鲁,他脸巾都还没湿透,水已溅了一地,我忙把我的鞋挪开,对他说道:“你轻一点行吗?别把地弄湿了,我怕晚上睡觉时我的被子掉下来。”
“湿就湿了,那又能怎样?”小伙一脸不屑的说道。
“水是我打的,盆也是我的,你还弄湿了我的鞋,你怎么就没两句好话?”从来没有人这么顶撞过我,这小子算是开了张。
“不就用了点水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你就是。”小伙说着用力一推,“哗啦”一声,这下我的鞋真就再没干的地方了,我想:我白战能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蔑视过我,你这娃儿哪条道上的,什么来头,竟敢这么嚣张?想到这我便“嗖”的一声便从床上跳了下来。中学时我就听说过县城的故事,说道是县城的学生喜欢欺负乡下来的学生,但大家都看着我,而且似乎都是看热闹的,我怎么还能装孙子呢?我得竖起属于我的威望,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我若仍旧低声下气,那我以后恐怕就真不好再在这个地方混了。小伙以为我要动手,提着洗脸巾便照我面门直砸了过来,紧跟着就是一记“铁砂掌”罩向我的额头。大敌当前,我也顾不得什么“火烧鬼”了,反正是他先动的手,就算活不过今夜那也一定得拉他来做个垫背,一个人实在太寂寞了。我把头一侧,避过那小伙砸过来的洗脸巾,左手紧接着一记“龙爪手”扣住他挥来的手腕,但他并没有全身麻木,因为我的功夫并没有达到那种境界,就在我左手刚扣住小伙手腕时,我的左拳已按在他右胸上,小伙也不含糊,右手在半空划了个半圆,接着就直向我脸上招呼过来,但我动作还是比他快了一步,他的手则不幸的拍在了床脚上。战斗仅进行了大约一分钟便在室友的干预下平息了,我雨点般的拳头在他身上至少光顾了十来下,而他的拳头则找不到地方搁置,唯一的一次还被床脚给没收了。这小伙叫高新材,他肯定没料到眼前这个全身红疮、豪不起眼的小个疙瘩打起架来竟是一点不含糊,他没捡到什么便宜很不服气,瞪着双眼却再也不敢继续向我宣战。
战争已经结束,可还是小命要紧,我拿了脸巾就直往水池边跑。急病乱投医,我躺在水龙头下,把几个龙头都开着,身下是软绵绵的青苔,裹在身上是无比的舒畅。因为加了漂白粉的缘故,这凉水还真管用,不到半个时辰,所有的红疮都消失了,红疮没了,白战能的小命当然也保住了。
报完名第二天开始分班,因为这时候该来的都来了,我被分在了(1)班,寝室也重新调了一次,我被分到了101,是一间大寝室,可住十人。我用最快的速度在新寝室选了一个最得意的位置铺好床后就跑到食堂看电视去了。我选的当然是上铺,从中学开始我就没住过下铺,原因就是我有叠被子的习惯,我不喜欢天天有人在我的铺上欢乎跳跃,尤其是光着屁股的。有些人个把月才洗一脚,袜子也得月底回到家才换那么一次,要是让他在铺上潇洒地走一回的话,得立马换床单,还得帮美国人消费半包“汰渍”,我可不想承担这些额外的负担,如果睡上铺的话这一切几乎都可以避免。
快十点时电视剧播完了,我只得打道回府。寝室两盏灯都开着,刚踏进寝室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的下床不停的晃动,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因为住这寝室的十个人都是一个班的,早晚会有熟悉的一天,还没认识就先熟悉怎能说不是好事?我选的那个位置采光条件比较好,自然是大家亲睐的理想处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里晃动并不足为奇,还说不定是缘分呢,似曾相识嘛。
十个床位都已经铺好了床单、被子,还都叠得整整齐齐的,地板也刚被人拖过一遍。
我刚走进寝室没几步,突听“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了,闯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与我差不多的高,但比我壮了近一半,刚看到他那张乌黑的脸我还以为是从撤哈拉偷渡过来的,但那脸型又分明是亚洲人,他见了我先是一愣,像是见到外星人似的,接着便见他笑着吼道:“噫,这狗日的,你不就是白战能吗?怎么连你都考上了?”我一听,这老公鸭似的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好象曾经在哪听过,“你不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叫什么来着?我一时想不起来了。”这人确是与我从同一所中学来的,名字也非常的牛,虽见过几次,但各自占山为王,相互间平时又没多少业务上的往来,所以一时间竟没想起他的大号。
黑兄还没来得及接过话头,我第二句便凶神恶煞的砸了过去,“哦,想起来了,你就是二班那个名声显赫的专门盛饭的大水牯,怎么跑这里来了?”“大水牯”这三个字远比他的真实名字有份量多了,要不然我还真想不起来呢,可我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一人高声嚷道:“谁把大水牯都赶到这里来了?当这是畜牧场啊?还不赶紧撵出去。”话未说完,一男子已闪身在我面前,我甚至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进来的。
“不是我……不是我赶来的。”我忙解释道。
“哦,原来是白战能白兄啊,慕名已久,幸会幸会。”说完便外交似的伸出双手使劲握了我一下,又似高手见面时试探对方功力一样。这小伙瘦高瘦高的,就像一棵死了水的竹笋,不知他这短短的过去到底经历了多少劫难,我想,他要不是被他老爹虐待那就一定是在他出生的时候碰到了天灾。就这么一个多灾多难的家伙,手劲倒还挺大的,看起来也有些面熟,也像是曾经在哪见过似的,但他知道我的名字,我断定他也是与我从同一所中学上来的,毕竟我“白战能”三个字还比不上“本•拉登”三个字,比起李洪志来也差了老大一截,再响也响不到外乡,我的名字仅在那所乡中学是无孔不入。
“不认得我啦?兄弟,我叫程精膑,孙膑的膑,程咬精的程,程咬精的精,味精的精,老一班的。”他先报出了姓名,这是江湖上的规矩,味道也比较纯。
果然是人如其名,难怪他长得如一棵死水的竹笋,原来名字中有一个“膑”字,幸好不是“病入膏肓”的“病”,要不然只怕他都已经生蛆了。
“丫丫的还曾经病呢,老子看你一直都泡在病中享受着,要不然咋瘦成这个熊样?你到底是神经病还是精神病喽?要是狂犬病的话可得离我们远一些。”大水牯笑着说道,“老子就没见过把名字取得这么阴险的,你老爹真他妈有学问,真他妈有创意,我是二班的。”
程精膑道:“名字咋的啦?程精病就是表示我的大灾大难已经过去,你不就是那个大水牯吗?见过见过,咱们中学就这么一头鬼斧神工的大水牯,二班的,后来转到了三班,谁不认识啊?”
水牯原本是二班的,人长得就似柴刀斧子砍的,粗糙至极,很容易让人怀疑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这家伙又似刚从地里刨出来的一样,本来是还没有熟透,但由于青黄不接,他被迫提前出了土,结果就长得这样节约,一点都没有浪费他老爹的材料。水牯初三时转到了三班,我偏与徐亮在这时转到了四班,我们也就因此错过了在初中成为同班同学的机会,没想到在初中没能成为同班同学,在高中却做成了。去了一个徐亮,换来一个水牯,确实不易。
“什么大灾大难已经过去了?”大水牯说道:“我看你的灾难才刚开始,霍去病,去病去病,不也老早就到马克思公司上班去了吗?我昨晚观察星象,今年煞星西移,我们又刚好进城,我看你今年是凶多吉少,你要想多撑几年饭的话,我建议你还是乘早改个名字,要不然,你躲得过初一,未必挺得过十五。”
程精膑也弄不准马克思是哪个时代的人物,依旧忘情的说道:“死则死尔,男子汉大丈夫,生不求名,死不为利,死便死了,打什么紧?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光棍。怎么,你们两个竟也舍得花几千块钱来读高价?老子有那几千块钱还不如跑到发廊去活动一下胫骨。怎么不去中学改造,学校不收留你们了?哎,当年老师们苦口婆心的教导你们要好好学习,好好做人,可你们就是不听,现在可好?就差点发配哈萨克了。兄弟,放心吧,一定要振作起来,你要相信党和国家,相信人民,大家不会冤枉你的,只要你们决心痛改前非,你们总有重见光明的一天的。”
水牯二话没说就一脚踹了过去,接着吼道:“少屁话,你以为这店是你家承包的?你可以考我就不可以考?他才是高价来的,我还超出录取分数线12分呢。”水牯说着伸手朝我一指。
“你才超出12分,老子还超出72分呢。”我一脸不屑的说道。
程精膑像见到恐龙似的喝道:“牛×了,比我都还高出60分,你抄谁的?”
我冷冷一笑,道:“那点小把戏还用得着去抄别人的吗?男人不屑干这些下等勾当,不信?打发几个兄弟过去看看,中学宣传栏里还有爷的大名,报名的时候那张单子上也有,货真价实。”
水牯爪牙多,耳目广,按理说应该知道,可他还是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还是假的?这次化学考试还是比较骚的,你逮几个?”
“不多,36分而已。”
“好家伙。英语呢?我听说你连二十六个大写字母都码不倒,别人用英语骂你都不晓得。”
“不多,顺便抓了一个36。”
“36分是亲爹啊?左一个36分,右一个36分,老子听说你平时屁都不晓得,考倒数第一是常有的事,但一到毕业考试就咸鱼翻身了,听说你小学毕业时也考了全校第一,这次可能又挤进前十了,你丫要是放老实一点的话,再加把劲恐怕连州一中也能装在裤裆里,你差不多快摸着了。”
“州一中有什么好?我是故意考不上的,还是县一中好,自己县里自己地盘,想怎么耍就怎么耍,否则,又怎能遇上你们?”
“吹牛也先不打个草稿,不过你最后这半截话还是中听,实在,我喜欢。”
我们自顾自的叙说旧事,根本没去理会睡我下铺那家伙,可能是我们说话的声音打扰了他,所以不停地冲我们瞪眼,我借着灯光仔细一瞧,天,这不就是高新材吗?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是冤家不碰头,前天是他住我上铺,现在反过来我住他上铺,他仅在上面快活了几天,而我至少得在他的上铺高枕一个学期,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他这报应来得也太及时了吧?
“别光顾着说话,摔几把牌怎么样?”水牯说着便从他的枕头底下研究生似的摸出两副扑克,“这块地皮是我的,除了野兽,什么东西都可以带过来耍,完事后给我洗床单就得了。”
“我不想玩。”我道:“午觉没整好,有些困了,你们玩吧,我想洗脚睡觉了。”
“白战能不打牌?就好象妓女大罢工,打死我都不信,徐亮的朋友不打牌,恐怕只有中学那老校长会相信,来吧,打着玩的,不输钱粮妻儿。对了,徐亮呢,他下放在哪个班?“
“他回家传种接代去了,他的任务很艰巨,肩负着为他徐家开技散叶的重任,所以没工夫来陪大家。”
“这大好青年终于上岗了?好事,这种工程是绝对马虎不得的,要是稍打个盹,偷工减料、短斤缺两什么的,生产出来的产名不合格,就算质监局不找他的麻烦,坏保局不罚他的款,但产品对不住观众,他自己面子上恐怕也挂不住。”
“少罗索。”程精膑喝道:“先把牌摸好再说,皇帝不急太监急,要是实在放心不下,你们两个去给他把把关也行。”
水牯忙道:“这种事还是你亲自去得了,你最拿手,你说呢,白战能?”
“不知道。”我道:“我只听说他好象已经得到国家技委的技术认证,好象还是三级职业证书,还听说去年他好象还得了一个什么杰出贡献奖来着,反正他至少是研究生级别的,你还是向他请教得了,我是门外汉,你问我只会耽误了你的前途。兄弟我祝你老当益壮、鹏程万里。”
“屁话超过文化。唉,那同学,过来打牌不,打升级,不输钱的,刚好欠一个人。”水牯说着朝高新材望了望,小伙本已怒不可揭,只是不敢发作而已,但见他白了水牯一眼,然后继续看他的书,程精膑笑道:“人家是好学生,自己扶不上墙可别拉别人下水。”
“不打算了。”水牯道:“咱们玩地主。”
正说着,门外又进来一人,我跟水牯都还没认出他来,神经病已冲他叫起了来,“唉,花和尚,又哪拐卖妇女来?快,正等着你呢。”
“玩什么?我可不会。”那叫花和尚的说道。
“少在那罗索。”神经病道:“就玩你最拿手的,实在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不用交学费,反正打着玩的,怕什么?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叫鲁仁,鲁智深的鲁,仁义的仁,二班的,初三时刚转学过来,叫他花和尚得了,这样本科些。”
花和尚和神经病是小学同班同学,眉目清秀,长得似一个小姑娘,为人本分、老实,因此小时候常遭人欺负,神经病则比较调皮,所以就经常保护他,因为他难兄难弟多,想不到上到高中两人又成了同班同学。叫他花和尚并非他花心,就因为他跟鲁智深同姓,这外号便被他义不容辞的继承了过来,其实他完全是被老祖宗陷害的,直到现在他都还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话不多,又没什么爱好,没事就蒙着头睡觉,最伟大的一次就是从星期五下午睡到星期一早上,连星期天晚上的课都忘了去上,不仅如此,甚至连班主任来查寝室都没发现他躺在床上。
“我再给你介绍一下。”神经病说着朝我们指了指,花和尚却已接过话头说道:“他们我见过,认识。”
水牯望了我一眼,道:“看来我两的名声还真不小,三年中学没有白念。”
花和尚指了指我,道:“我去办公室交作业本时常见他在里面嗑瓜子,还有一个天天跟他在一起,开始还以为他们是老师呢。”
一个寝室十人,竟有四个毕业于同一所中学,一班到四班,一个班一个,不多不少。寝室剩下五个大仙也陆续归位,见我们四人正杀得难解难分,很快便凑了过来,难怪有人说烟酒是交易的筹码,很多合同都是在酒桌上完成的,递支好烟,两个陌生人就可以在街角或是屋檐底下称兄道弟。大家七嘴八舌,一局牌没打完,除高新材外,剩下九人很快狼狈为奸,牛屎马尿的搅在了一起。
“我们XX乡是这样打的。”
“我们XX镇只喜欢斗地主。”
“我们那边爱玩金花。”
“出这个。”
“怎么不出红桃两个?”
“傻B,这个是用来抠底的。”
人多嘴杂,牌刚摸到手上对方有什么货都已经了然于胸,几个兄弟觉得不下到基层始终无法体会到劳动人民的疾苦,很快旁边也开始战火份飞,八个人在战场上撕杀,余下一候补委员搞后勤。此厮觉得,身为人民子弟兵,只能身先士卒、金戈铁马在前线,无赖前方战事吃紧,他无从下手,但此厮也甚为高明,为了不荒废自己一身好功夫,弄了副牌自己跟自己练习尅伍拾。
高新材一直是独来独往,单枪匹马,不与旁人打交道,十足的一个书呆子,他中考考得很好,比我都还高出一百来分,他本来是可以上州一中的,但他没有去,大家的猜测是他为了贪图那几百块钱的奖学金才委屈来到县一中的。学校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分数达到州一中录取分数线而忍辱负重来到县一中的,第一学期的学费一律减免,而且还有其他诱惑。这些人本来道行不浅,年终奖学金常被他们承包,再说了,州一中招的都是各个县的高材生,虽然那里学习环境比县里好,但竞争残酷,而且州一中的未必都能进清华北大,同样有落榜的,县一中又不是农贸市场,而且还能拿奖学金,名利兼收,对一个农村学生来说,那奖学金已够他一个人一学期的生活开支,这无疑给家里减轻了不少负担,并且县里的消费没有州里漂亮。
后来我们才知道,高新材留在县一中的原因是他喜欢上一个女生,那女生的成绩没有他奢侈,只考上了县一中,所以高新材开学第一天便来到县一中守株待兔,可那女生并不喜欢他,而且还有点讨厌他。后来的事实证明,高新材实在太自私了,除非是某一天他发达了,人家由于贪图他的钱财而喜欢上他,但是,做为一个男人,如果仅因为自己的钱财而被人喜欢的话,那无疑是一种耻辱、讽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某人欠了他的人情或是债务而不得不以身相许。跟大家住一个寝室,就第一天见他洗过脚,袜子、衣服、床单从未见他换洗过。如果他打算好好的洗一次头的话,起码得耗掉半吨水、半瓶洗发液,而且还是400ml的,要是他慷慨的下到河好好洗个澡的话,环保局肯定得请他去做客。
高新材每天的睡觉时间劳劳的控制在八个小时内,半夜起来都能见他在厕所的路灯下为共产主义的早日实现而奋斗,就是拉屎、吃饭的时间他都不轻易纵容,手上无论如何都得有一本书拿着。买饭的时候,由于人多,一时半会买不到菜,高新材为了不至于浪费宝贵的学习时间,他通常是不买的,就吃白饭,要么啃几个馒头,连包子都不忍心下手,双眼死死地盯着书本,经常见他这边脸上一块辣椒皮,那边脸上一颗饭粒的来上课,他那样子就跟搞艺术的差不多,因为搞艺术的人远看就像逃难的,近看像要饭的,再看像捡破烂的,其实他是搞艺术的。高新材的身上有一股惊天动地、光宗耀祖的怪味,这可能得宜于他从不洗澡换衣服吧,幸好他平时不在寝室,倘若他哪天有兴致回来造访的话,在他进门的那一刹那大伙第一个反应只能是奔丧似的抛妻弃子,落荒而逃,因为没有人享受得了他的“赏赐”,待他走后大伙做的第一件事则是赶紧把所有门窗打开,即使冬天也是如此。大家的原则是宁愿冻死,但绝不能给汗臭熏死。
高新材喜欢的那个女生报名的第一天曾来过学校一次,但只是作为参观者,因为她家太穷,虽然考上了高中,但她父亲还是不肯拿钱给她念书,说什么女大不中留,她再有本事也终究是别人的。当天下午那女生便达火车去了浙江,她走时仅跟几个老乡打过招呼,高新材直到第二天晚上才知道这事,就因为这事才引发了我跟他之间的一场无辜战争。没过多久高新材便从对那个女生的爱恋中解脱了出来,按他的话说就是拿得起放得下,沉湎于女色绝非男子汉所为。
大伙在高新材的“美味”中艰难的熬了一个学期,他发现没人欢迎他,又为了更好的学习,第二个学期他便在学校外边租了间房子搬了出去,同时隔壁寝室的李汉生又补了过来,这样,“十大元帅”便算是全到位了。“十大元帅”当然不是指学习好,主要得名于大家都不懂英语,属于典型的爱国主义者。我跟神经病、花和尚、水牯能够挤身帅位,大家都是得宜于小恬恬的教诲,因为初二时我们几人的英语都是她一个人负责,并且一直把我们遣送到高中,我们毕业了,结果她也下课了。
李汉生唯一的爱好就是赌钱,为此他总结了一条联合国都没理由干涉的理由,那就是:党中央和国务院一再教导我们,为了祖国和人民的未来,打麻将十块钱一炮就够了,否则不利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李汉生的理由的确是名垂千古,流芳百世,但不幸的是他的技术太水,按水牯的话说就是拖社会主义的后腿,阻碍社会主义经济的进程。李汗生几乎是逢赌必输,结果越陷越深,而且不听别人的劝告,开学不到一个月大家便给他起了一个深入人心的大号:捍得深。同时大伙也给我安了一个很有江湖味的大号:白自在。可惜现在这个江湖已经死水,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大号乘风破浪的地方。
高新材因为入校时成绩全班第一,这班长之职便理所当然的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可他却从未给班上做过任何有意义的事情,高二的时候,他在大家的一片声讨中辞了职,事后他竟对人说:“我有时间去给他们当班长还不如多做几道练习题,我都当了十年的班长,我还稀罕什么?谁爱当谁当去,这种得罪人的事我才不干呢,反正我的档案上已有了那么一笔。”高新材虽然成天泡在书本堆里,可他却不知道金庸、古龙是谁,李敖、季羡林这些文学大师他更是没听说过,有时候还把贾宝玉当作梁山上的好汉,李逵也成了刘皇叔的手下,但他不知道刘皇叔到底是刘备还是刘邦,最不幸的是高新材的那句不当班长的理由不小心传到了全班同学的耳中,从此更没人跟他打交道,他身边的朋友也越来越少,大家渐渐被他逐出了自己的空间。高新材虽然把所有的时间都浸在了学习上,但效果并不理想,除了入校时全班第一外,往后再没能登上这个宝座,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只能屈居第二,而老大却跟大伙一样的称兄道弟,班上球赛他一场不落的参加,不过高新材的成绩还是能年年毫无悬念地将奖学金收归自己怀中,老三换了无数个,每一界都差了他四五十分,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他,但他还是有不幸的时候,虽然拿奖学金他从来没有错过,可高考时竟连本科线都没上,补习了一年仍然名落孙山,最后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三十一)
报名只有三天,三天之后休息一天,第五天开始为期一周的军训。小时候虽然野兽似的玩着,可身体却一直跟不上形势。军训第一天还是威风凛凛、雄心万丈,第二天开始有些头昏脑涨,第三天便是天旋地转,第四天则是地暗天昏,第五天先是看见满天的星星,我以为自己正驾驶着神州飞船遨游在银河系,我正想换一下档,接着便一头载了下去,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好像有个女生及时垫在了下面,醒来时我已躺在旁边一棵大梧桐树下的草坪上。因为没人打理,这野草长得倒也称心,虽没有芦苇那么嚣张,但人躺在里面还是不易被发觉,只要你的动静不是太伟大。
离我不到十公分远的地方躺着一个女生,虽然面色惨白,但那肌肤却如美玉一般碧润柔滑,而且五官都本分的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谁投机取巧,咋一看去极其的冰雪可爱。看那样子,估摸着就是乘我晕倒的一刹那及时垫在下面的那活雷锋。
活雷锋还没醒来,少女特有的幽香却乘机往我鼻孔里钻,若有若无,却又那么的明显,诱惑得我六神无主、心旷神怡。感谢这无情的太阳把我放倒在地上,更感谢这棵桐树,其他地方的叶子稀落落的,却又偏偏给我预留了这么一块,不大不小,树阴下刚好够两个人躺着休息,要是再魁梧一点的话,那我就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了,我们中间必会被那不懂事的野草隔着,不但享受不到活雷锋的幽香,更欣赏不到活雷锋特意点缀的美景。我侧过头仔细的看了看,的确是军训时站我前面那个身材十分诱惑的小女生,在她屁股后头煎熬了几天都没有看清她的脸,这下终于一揽无余,尽收眼底。斜目看去,那线条是那样的标致,我只想一把将她死死的揽在怀中,永远都不要放开。我正看得着迷,喜欢多事的神经病几个吆喝着走了过来,不得已,我只得坐起身子,装得十分秀才。
水牯嬉笑着说道:“你狗日的真没出息,见人家倒下来你该赶快把她扶着,然后把她虏到一个干净凉快并且没人的地方,然后渐渐深入,就算一时半刻不能得手,那也得为进一步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这么简单的工事,你不会做倒也算了,自己居然还被她给吓昏了,真没出息,太丢人了。”
神经病也道:“大名鼎鼎的白战能,原来就这么个货色,让女生在身上靠一下就给吓昏了。唉,大好前程啊,就这样被你给糟蹋了,可惜啊,可惜啊。记得,下午给组织写份自我检讨。”
水牯又道:“要是这太阳再狠一点就好了,不然就没机会了,明天打靶,后天彩排。唉,苍天啊,你它妈真不长眼。”
这些家伙哪里知道,我早就已经坚持不住,能熬到今天已经是万幸,可他们根本不会体察黎民疾苦,硬是要把我往窦娥那条路上塞,这都是那没良心的太阳干的好事,都这时候了,还那么较真干嘛?这时的我早已清醒过来,但我不想跟他们解释什么,白战能向来没有为自己争辩的欲望和嗜好,更何况有些事情是不能解释的,还是糊涂些好,最重要的是,我一但雪洗了自己的冤屈,那就证明我已经安然无恙,那就意味着我还得享受太阳的考验,都快烤糊了,我脑子又没进水,顶着太阳又哪有顶着树荫舒坦自在?更何况还有美人作伴?此番良辰美景,虽有许多不该有的观众在旁,但我多看两眼总该行吧?水牯他们刚走开,教官便围过来问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行,行,好多了,就是……就是……”含糊了半天我依然没有把下半句给拉出来,教官见了我的模样,只得说:“那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明天打靶记得一定要来。”听了这话我就知道今天是不用再站在太阳下去的了,我心里那个高兴啊。
看来教官也有通情达理的,不似传说中那么不近人情。正漫无目的四处张寻,但见班主任提着一瓶可口可乐走了过来,军训又重新开始。班主任接了一个电话,把可口可乐递给我道:“你走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叫上她,别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了。”班主任意味深长的说着,然后朝我旁边那女孩指了指,接着跨上摩托走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就想:“这老师真好,你不说我也知道,再说我本来就有这种打算,这下好了,奉旨护花,名正言顺。”
操场上又响起了“一二一”的吆喝声,看着大家在毒辣的烈日下一本正经的踏着正步,汗流浃背却都假装正经,置之不理,我心里一阵窃喜,突然一回头,发现旁边好那小女生好象动一下,为了确认她是否真的动过,为了确信她生命确实没有大碍,我双眼一直愣愣的盯着她。这回看得更清了,但见她小脸蛋红红的,如两只小密桃,睫毛高高的翘着,两道细长的眉毛如柳叶似的静静的卧在她的额头,特别是那颗调皮的鼻子,那张灵巧的小嘴,长得是那样的安详可爱,活雷锋的面容是那样的灵秀、清丽,在那道红晕的印衬下更俏得让人心慌意乱。不知上天为何这般眷顾怜惜她,竟让她美得如此放纵,美得如此独特,而我竟直到现在才懂得要欣赏,幸好,不是太迟,没有完全辜负她美丽的放肆,她整个人就似一块无价之宝,双眼如两颗黑珍珠,不大也不小,两唇巧似两片红宝石,耳朵似为玛瑙琢饰,俏皮的鼻子更没有浪费那一块翡翠的殷勤,秀发也胜是天蚕秀丝,然后佐以天下最好的颜料。
我不知不觉便陷如了活雷锋的美丽陷阱,突见她降唇轻启,接着一段优美的音符便飘入了我的耳孔,“看什么看?”人美,声音也美,我完全被谋害了。见我愣着没反应,活雷锋有些微怒,“是不是还没看够?”
“嗯。”我糊里糊涂地应道。
“还嗯呢?”她嗔道:“你还要看多久,完了记得通知我一声。”
我急忙定了定神,生怕它再次出窍,要不然就找不回来了。在那两条修长的柳眉下,一双画眉眼正滴溜溜地看着我,这回轮到我脸红了。
“你……你终于醒啦?”我道。
但见那女孩娇嗔着说道:“我就不可以醒来吗?奇怪,男孩子也有脸红的,真是少见。”
我道:“对不起,你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所以我就……我就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真的才看了两眼吗?你都看了些什么地方?”
“可能不止两眼吧,从头到脚,能看的差不多都看了。”我提心吊胆的说道。
“哪些地方是能看的?”她怒道:“不过你还算老实,这回饶了你,下回可不许喽,看你贼兮兮的样子就知道你肯定不怀好意,你难道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么?”
活雷锋真的太伟大了,伟大得可以让我义无返顾、亟不可待的想要牺牲在她温柔的眸中,就算我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江洋大盗,我也乐意为她的三言两语改邪归正、弃暗投明,白战能不是英雄,更不是大盗,自然是早就已经毫无招架之力。活雷锋仍在草坪上躺着,双手自然的平放在胸上,一双小眼仍直直的盯着我,好似怕我偷袭一样,我却被她瞅得毛骨悚然、心惊胆战。
“见过,但没处得这么近,看得也没这么仔细。”我老老实实的答道。
听了我的话,活雷锋一下子坐了起来,然后审问似的向我问道:“还有比我更好看的?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看我?你什么时候醒来的?赶快给我从实招来。”活雷锋说话的语气跟法官审问犯人一样,根本容不得我有丝毫隐瞒抗拒。其实此时的白战能早无丝毫反抗之力,惟有乖乖的束手就擒。谁会在这时候反抗呢?我是真心真意的渴望着成为她的俘虏。
“我又没有睡着。”我辩道。
“才怪。”
“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说假话。”
“天下男人都一个德行,见到漂亮女孩都喜欢花言巧语,自吹自擂,都会假装自己十分伟大,无所不能,好不害臊。”
“但你今天遇到的可能是个特殊吧。”
“什么叫做特殊?”
“我不喜欢也不习惯为了某件事或某个人而特意卖弄自己的笑容。”
“你是不敢吧?”
“不是,我只是…”
“你不用解释什么了,不敢就是不敢,不过这不算什么特殊。哎,我问你,你怎么也跑到这树下来了?听说是我把你吓昏的,是这么回事吗?”
“呵呵,原来你早醒了?不是。”
“醒了又怎样?幸好你没说我什么坏话,还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怎么也跑到这来了?你可得老老实实的说,不可以撒谎。”
“我有随时休息的特权。”
“尽吹牛。不过我也不相信你真就那么胆小,让漂亮女生随便吓一下就昏了。唉,我问你的话你还是没回答呢,你到底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我真的没有睡着,我一直都是醒着的。”
活雷锋显然还是不太放心,但见她撅着樱桃小嘴说道:“还想哄我啊?”
我道:“我只是觉得头有点昏,然后就站不稳倒了下去,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里,我倒下去时好像你先垫在下面。”
“我还道我身上怎么这么疼呢,原来是你干的好事,你怎么早不昏晚不昏,偏在那时候昏倒呢?你说,你该怎么赔偿我?”
“这个,这个,我也没打算要昏倒,我也是没办法,谁让你偏偏在那个时候坚持不住呢?你自己看着办吧,想不出来的话打我几下也行。”
“打你?我是女生,怎么可以有暴力行为?都已经晕倒了,还说没睡着,分明是死鸭子嘴硬,狡辩。”
“晕倒不等于睡着,其实,本来是要睡着了的,可他们来了,我就彻底的醒了。”我说完朝水牯、神经病他们一指,此刻他们正在太阳底下练习小步跑,见我们在树荫下并排坐着,悠然自得,心里很不甘心,乘教官不注意不时用手朝我们指点比划,看他们那个嫉妒啊,我都有些担心他们万一忍不住把我拖去五马分尸了。
“你跟他们很熟?”
“是的,一个中学来的,现在又在同一个班,而且还住一个寝室。”
“怪不得你那么坏。”
“我又没对你做过什么不该做是事,干嘛污蔑我?”
活雷锋瞪着双眼嗔道:“军训的时候他们就一直偷看我,光他们那如饥似渴的眼神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他们一块的,我估计也跟他们差不多,说不定还比他们更坏,要不然也不会偷看我。”
“这……”
“这什么这?我问你,你偷看我多久了?”
“没多久,都还没看仔细你就醒来了。”
“在漂亮女孩面前都不老实。”
“大概十来分钟吧。”
“当真只有十来分钟?”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估计可能不止,应该还有一半。”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还有十几分钟。”
“还算老实,你偷看的时候有没有被别人发现?”
“这个……我没注意。”我心中直想:要是这河边没人那才叫正点。却听那活雷锋说道:“看傻了吧?看看有没有把眼珠子掉在地上。”
活雷锋说话很天真,而且直截了当,不拐弯摸角的,字字句句都敲打着我的心坎,让我觉得好生舒畅,心中不知何时腾起一股欲望,我真的很想一把将她牢牢的揽在怀里,却又生怕自己的粗鲁惊扰了眼前的美丽。她双眼眨巴眨巴的,清澈透亮,似乎可以透视一切,生怕她会洞悉我的不轨企图,心间更加窘慌,根本不敢直视她,却又压抑不住心中那份焦渴的欲望,无赖之下只得又斜目偷偷看了她一眼,因为她实在太中看了,长了这么大,邂逅了那么多的女孩,包括静,但只有此刻身旁这个天真的小女生让我如此的心动,军训了这么多天,要不是因为我们同时晕倒,我也许永远也不会注意到她,因为,心动需要一个特定的时刻。我侧目再打量了一下活雷锋,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优美的名字:香香公主、喀丝丽。很不幸的是我这次偷看又被她逮了个正着,只听她说道:“是不是还盼着我再昏倒一次?”
我一愣,道;“什么意思?”
活雷锋道:“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肯定不怀好意,你很想偷看我,是不是?”
“没……没有……”
活雷锋抿了一下小嘴,说道:“可惜你的伪装本领太差。”
“我……我真的没骗你。”
活雷锋曲起右手食指在自己脸上刮了刮,道:“羞啊羞,明明在偷看人家,却没勇气承认,就这么点本事,却还想打人家的坏主意,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看来你只有喝西北风的了。”
小姑娘的话句句都直戳我的要害,她自己说得漫不经心,好似自己是个局外人一般,我却支唔了半天这才从牙缝里嘣出几个苍白无力的字来,“没有……没有的事,你就不要再诬陷我了。”
活雷锋噗哧一笑,道:“分明是做贼心虚,如果真的没有,那你眼神为什么老是躲躲闪闪的,不敢直接看我,说话还吞吞吐吐的?还会脸红呢,你知道么,脸红的男生一般都是坏得最彻底的男生,我不太喜欢,但你好象还有得救。”小姑娘说着顾意把头侧向河面,河面,一叶小舟正顺流而下,我实在忍不住心头的冲动和好奇,又偷偷看了她一眼。小姑娘脸上有一对浅浅的小酒窝,我多希望那是一对专门谋害我的陷阱啊。我的长相虽还不至于惊动党中央、国务院,但怎么看上去都有几分恐怖的嫌疑,可小姑娘对我这副形象并不怎么反感,我也看到了些许光荣牺牲的兆头。
活雷锋每一寸肌肤都是那么的白嫩,半迷着的那对迷人的凤眼,看上去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水仙花一般娇人,她笑得那么天真,那么欢畅,那么灿烂,见她好似十分专注的盯着那只小木船,一不留神我便大着胆子多看了会,这时,活雷锋的笑语又一次服务了我的耳孔:“是不是很好看”?
我一直纳闷着,怎么这种好事都让我白战能一个人给碰上了?好象佛主是我家喂的一样,要不然他怎么专门向着我?可惜的是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为了不至浪费她为我准备的美丽,我干脆叫她喀丝丽。喀丝丽,这本身就是一个诗一般美丽的名字,但我一直无法给它证明,此刻我总算是完成了使命,眼前这个女孩就是最有资格拥有这个美丽名字的女孩,这三个字在我的脑海中盘旋、萦绕了数年,此刻,它终于得到了自由,终于得到了解放,因为它找到了它的真身。喀丝丽跟静一样的温柔漂亮,可惜我跟那个脸上总是挂着忧伤的女孩从未有过任何交流,我们之间竖着一道无形的墙,虽然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但我一直没有嗅出她的味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已经终结,我们几乎都不可能再徘徊于那道墙角。喀丝丽是一个比静更优秀的女孩,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认为的,我绝非擅于喜新厌旧,她的确比静成熟得多,身上处处透着诱人的活力,而且很容易相处,这么一个文静的女孩,不能不让人意乱情迷,不能不让人流连忘返,所以我根本就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反正这已不是第一次了,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喀丝丽冷不防转过身来,我不得不遗憾地把眼睛故意移向河面,她却格格格地笑了笑,然后用圆润修长、如刚剥开的葱头般的手指指着我的眉心说道:“怎么样,这回被我逮了个正着,还想抵赖么?”
我脸上又是一红,道:“我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又没犯王法,干什么抵赖?”
喀丝丽不紧不慢的说了句让我回味无穷的话:“是你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哎,想不到咱班还有这么能狡辩的人,看够了没?是不是还想看?我又把头转过去让你看过够怎么样?”
“你说哪去了,我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哼,一个大男人,见到喜欢的女孩子不敢向她表白倒也罢了,被人家说中了心事还不敢承认,却又乘人家不注意的时候偷看人家,也不晓得害臊。”
“没……没你说的那事。”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事实证明绝不是被太阳晒的,曾经天不怕、地不怕、废话连篇的白战能,想不到今天居然会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说话吞吞吐吐、不知所措,如老鼠见到猫一样,心里“咚咚”的跳个不停,如是闯进了一头惊慌的小鹿,此刻正在我心头四蹄乱蹭。
喀丝丽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你这么婆婆妈妈的,跟小媳妇似的,就你这样儿还想打女孩子的坏主义?明明在偷看人家却又不敢承认,明明醒了却死活赖在人家旁边不走,这么大的人,干嘛不敢坦白自己的心思?我可告诉你,机会只有一次,想说就抓紧时间,机不可失,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男人千万不要做后悔的事。”
我大着胆子说道:“你要这么说那就算是吧”。
喀丝丽道:“是不是心轩意马了?说话颠三倒四的,什么叫‘就算是?’我可告诉你,我没说过我会看上你啊,就算你有胆量穷追猛打,我也未必会妥协,不过你进步不少,前途无量,以后跟我好好的学,定让你受益无穷。”
“跟你学?”我道。
喀丝丽一本正经的说道:“对呀,你不愿意?”
我突然来了精神,得意的说道:“我在道上混的时候,你还在哭鼻子、流鼻涕呢。”
喀丝丽听了我的话直笑得前仰后合,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对我说道:“你?就你?吹牛的水平都不新鲜。”
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骗你是小狗。”
“你才是小狗呢。”喀丝丽道:“骂人都没有创意,叫你跟我学嘛,却还不愿意,告诉你,全县想讨好我的人,小到十五六岁的小青年,大到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加起来起码有几个加强连,你的希望很渺茫,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就看你有多大本领了。”
“人长得挺漂亮,吹牛的功夫也不含糊。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给你说的,其实保守点说的话,已经打过六折了,我的本领,你根本想象不到,算了,我不跟你说了,免得吓着你,你最好还是随便抓几个从我们中学上来的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刚才过来跟我说话的那两个家伙也对我的大名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们一个班的?还真有缘份嘛,可惜他也是男的,这样的缘分再浓也没实际意义。不过,我看他们本事可比你大多了,至少人家馊主义想得比你周到,还会背地里说人家坏话。”
“这只是一般人的看法,他们都知道我的大名,如果是一个班的那还算什么本事?”
“这话吹得倒还有些份量,我已经有一点点相信你了。通过我的观察了解,大凡嘴贫的男人,大都不怎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可你却是个胆小鬼,不敢打小女生的坏主意,所以我很想知道你这三年是怎么混过来的,赶紧给我汇报一下吧。”
“汇报?算了,我老人家不喜欢跟小孩子计较,我这就给你说说吧,你仔细听好了,其实呢,中学三年我也没做过什么,就一直在做在三好学生而已,我这人就这么个缺点,没办法,改不过来。”
喀丝丽白了我一眼,道:“尽吹牛。”
我装做无可奈何的说道:“我把家底都给你翻了出来,你还不相信?你说我不做三好学生那还能干什么?坑蒙拐骗?闹革命?”
“坑蒙拐骗还差不多,闹革命你有这本事吗?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跟你直说得了,我的意思是说你这么不老实,一肚子的坏水,偏又那么胆小,这三年都怎么熬过来的?该不会真在看书吧?”
“是这样啊,其实也没什么,除了好好学习之外呢,还做了点小生意。”
“生意?不错嘛,你做什么生意?教教我,我也想自己挣些钱来花。”
“没什么,就美钞批发而已,小本买卖。”
“哦,什么?美钞批发?还是小本买卖?”
“对呀,这本来就只是小打小闹的玩意,根本上不了台面。”
“佩服,这回真令小女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过奖了,在下初来咋到,以后还盼姑娘多多关照呢。”
“岂敢,这么大的买卖居然说只是小本生意,你说我还高攀得上吗?诶,我发觉你这人吹牛的功夫还真有点斤两,诺贝尔文艺奖没选中你,这是咱十三亿同胞的遗憾,也是世界文艺界的悲哀。”
“过讲了,咱也就彼此彼此而已。”
“谁跟你彼此了?你可别乱扯谈。”
“在下为人本分,从不打诳语,而且我一直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
“就算你说得有理吧,反正我也说不过你,不过,看你还算老实,不,你不是老实,而是不会说慌。这样吧,我姑且信你这一回,你总该满意了吧?再问你一个问题,中学三年一共糟蹋过多少女孩子,失手过几次?”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研究这个问题?是不是玩过的女生太少或者说没玩过,这在你们看来是很丢人的?”
“我只是随便问问,现在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我也不觉得奇怪,但我也可以告诉你,或者说是我这人太虚伪太落后了吧,要说想都不想过,那绝对是假的,只是,不负责任的事,我的确下不了手,看着别人眼巴巴的样子,我真的不忍心。虽然当时大家都觉得很快活,可你糟蹋过后,你把她丢给谁?换作自己也是一样,只要她曾经很随便的就把自己交给过别人,那这在我看来跟二婚没什么两样,我绝对不会接受。但是,我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对这个问题到底是怎么看的。”
“这个问题的确很奇怪,但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接受,不过你的想法在现在看来也是很奇怪的。可是,你旁边明明躺着一个漂亮女孩,难道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一愣,忙义正严辞的声明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这场景的确得天独厚,但我还没来得及想到,再说,青天白日的,谁敢这么放肆?”
喀丝丽瞪着双眼追问道:“真的没有?”
我道:“没有,我向党中央保证。”
喀丝丽哈哈一笑,道:“还党中央呢,一个十足的积极的腐败分子,社会主义的蛀虫。看把你吓得,我看你不是不会做,而是没胆儿。你且说说,‘青天白日’是什么意思?要是晚上没人的话你是不是会对我……”
“没有没有。”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你,有必要吓成这样吗?好了,我索性再信你一回,我相信你也没那胆儿。”
我笑了笑,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不要提前下结论,因为你的判断实在值得怀疑。”
喀丝丽忙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是在偏避的地方见了我,你是不是打算要劫持我?”
“没有没有,我还没那么坏。”
“是不是坏人他脸上又不写着。”
“你说哪去了?按理说,一般情况下应该是不会的,像我这样出色的好人,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我怎么可能去干这样的勾当呢?再说了,我要是无恶不作的话,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那我可管不着,一般情况?应该不会?这是什么话呀?你是不是正在想,最好是在哪个僻静的地方撞上我一次,然后乘周围没人就把我给欺负了?我可告诉你,我从来不去人烟稀少的地方,看来你的计划要落空了。”喀丝丽说完得意的一笑,她这一笑,我五脏六腑都似被雷电突然击过一样,猛的折腾了那么一下。
“没有,没有,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呢?你别幻想了,你现在是还不太了解我,所以你才会把我想象成坏人,这点我能理解,如果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心怀不轨,通常都是这么说的,如果你对我了解得再深些,那你就知道什么叫国际级别的好人了。”
“你说话的水平还真不赖,看来我还真小看了你。我幻想?我对你心怀不轨?你还真会赖账,而且还赖得非常的干脆。算了吧,反正天下坏人都是这么油腔滑调的,轮到你来也不例外。”
“你且想想,我要是坏人,这会你还能安然无恙吗?”
“那只是因为这地方人多不好下手而已,但并不表示你就没有企图,不过你这话说得也实在。”
“真正的坏人还用得着看地方吗?再说了,有企图的人也不一定全是坏人,就比如说我吧。”
“企图都有了,还不算坏人?”
“那当然了,有企图的人才正常,只要还没有形成动机,所有的企图都属于合法想象,不过企图这两个字有点非法的性质,建议你改用‘理想’这两个字,这才符号国务院一号文件精神。”
“谁不会为自己狡辩?只不过你狡辩的质量比别人高档些。任何时候,企图一经形成,那就是说你正在成为坏人,千万不要把理想与企图混为一谈。”
“正在成为坏人,那就是说他还不是坏人,这中间还有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
“好好好,就算你暂时还是一个好人,总行了吧?这跟还没来得及实施坑蒙拐骗的坏人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你真就没有想过别的吗?”
“什么别的?给个提示。”
“装蒜,这还用我明说吗?你说没有乘我睡着时动过我,这话我差不多快要信了,我再问你,你刚才有没有动过邪念?”
我长这么大就从没遇到过像喀丝丽这么干脆真接的女孩,今天倒是第一次遇上了,看来这趟高中没白搭,即将浪费的这三年青春可能会为我换来不少学问,此行不算冤枉。
喀丝丽说得一本正经,我忙灌了两口可口可乐,小姑娘见了我疑惑的问道:“你干什么?”
我道:“我听说酒精可以壮胆,亲自试验一下。”说完双目又向喀丝丽身上移去。小姑娘双手抱着膝盖,小眼如鹰似的瞅着我,眼神中似有无限期盼。小姑娘见我正欣赏着她,故意将双眼移向河面,口中却不忘了调侃道:“想看就看过够,别老在旁边鬼鬼祟祟的,我又没骂你,躲躲藏藏的干嘛,胆小鬼。”
我英雄着胆子说道:“没有。”
喀丝丽道:“是不敢还是没有?”
“两样都有,可能不敢大些。”
“很好,够老实的,那你对我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我……我就想你最好一直躺着,也不要醒来,然后我就一直那样呆呆的看着你。”
喀丝丽格格格地一笑,道:“你总算知道自己呆了?你这想法还真有意思,不过我觉得你这句话谎言成份太高了,好像是在忽悠我开心一样,可惜你算计错了。”
我笑着说道:“我哪敢忽悠你老人家啊?”
“那你笑什么?”
“你声音很美,说话比人家唱歌好听,我喜欢,笑笑不可以吗?”
喀丝丽撸了撸嘴,道:“你这人也太损了,我怎么听你都好象是在讽刺我。算了,不跟你计较了,我用不着你来拍马屁,因为你拍马屁的本领实在太没艺术,没有新意,没有创见。我还可以给你透个底,你要想打我坏主意的话,我虽然不喜欢别人来拍我的马屁,但你可以除外,不过你还得多加锻炼,就这么几下子,我是不会轻易上你当的。”
我道:“我不是要讨好你,更不是要拍你的马屁,我说的都是实话。”
喀丝丽歪着头,双眼紧盯着我,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此说来那意思就是我长得还不够漂亮?你还看不上眼?我是在自做多情?”
我一激动,就不计后果的说道:“你好象有点迫不及待?算了吧,我干脆委屈一下得了,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擅长助人为乐、替人消灾,不过我得提醒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可别乘机变本加厉的迫害我。”
说完我后悔不已,谁知道喀丝丽一点不生气,但见她哈哈一笑,道:“你还人还真逗,真有意思,自己心怀不轨,居心不良,居然说我迫不及待,还说自己委屈了,你该不会是脑袋发热吧?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难道不是吗?我都后悔自己太诚实了,不敢把自己的缺点揭发出来,才招至你乘虚而入,迫得我束手无策,不过我得提醒你,还是别太慷慨了,但话又说回来,因为我这人助人为乐的缺点已经来不及纠正,所以说,我只好来者不拒,如果你实在没地方推销的话,都搁我这好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天,谁让我有这么个缺点呢?”
“别人家刚夸你两句就自以为是了,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刚才说你委屈,是不是嫌我长得不够漂亮,配不上你?我没有开玩笑,你得说实话。”
“没有,没有。”见喀丝丽说得认真,我忙解释道,“我绝对没有那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是不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 她在哪,也在一中么?那你为什么还跟着我一起晕倒?为什么还赖在我身上不走?你没有喜新厌旧、三心二意,这点倒是让我蛮喜欢的,这年头,没心没肺的男人太多了。”
我忙道:“这年头,不是男人善于三心二意,而是女人善于践踏自己的承诺,我还没准备好贱卖自己的笑容与尊严去博取她的嘲笑和玩弄,所以,对每一个我认为优秀的异性,我除了保持距离之外只有尊重,我没有资本来进行这场游戏,我只能努力保持平静,不让自己轻易心动。再说了,太阳这么毒辣,我又不是自己想要晕倒,要不是你先垫在下面,我这会只怕还在医院呢。对了,你偏在那时候倒在地上该不会是也有所企图吧?赶紧从实招来。”
喀丝丽笑道:“理论这么丰富,看来你也是个糟蹋女生的专家了。别臭美了吧,我身上现在都还疼着,全是被你压的,谁还会对你有企图了?”
我道:“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喀丝丽:“专家就是专家,就像看电视剧一样,没有手臂的杨过不用剑也是高手,你是我认识的男生当中嘴皮子最厉害的一个,其他男生调戏女生,绝大多数都是说笑话,要么拌小丑,但你十分特别,不说笑话,不拌小丑,偏偏又逗得人家哭笑不得,心里还偷偷高兴着。你以为其他女生也都跟我一样笨,动不动就对你来个苦肉计?除非你的魅力再丰富些。算了,我不跟你瞎罗嗦了,但我的确有个问题你必须得回答,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支支唔唔地说道:“这个嘛,这个未免太突然了,刚来,大家都还不太熟悉,我还没来得及朝这方面想,你最好还是先考虑清楚再下决定。”
喀丝丽道:“你就想占我便宜,算了吧,跟你这白痴说话太费力。我还得问你一个问题,在我还没醒来时,你在我身边做过什么手脚没有?”
我笑了笑,道:“那你是希望我怎么做呢?”
“你?”喀丝丽似乎拿我无语。
我道:“孤男寡女,男才女貌,干柴烈火,你情我愿,凡是你想象得到的事都有可能发生,你想不到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
“还算老实。”喀丝丽道:“否则,我可不会轻饶你的。”
我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也就是以身相许,让我负责一辈子而已,除此还能怎么样?”
“你休想。”喀丝丽道:“想打我的坏主义?没那么容易,不过你又说了句实话,让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道:“我这人本来就蛮讨人喜欢的,特别是漂亮的女孩子,见了我的优点没几个拒绝得了的,越漂亮我就越危险,不过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你只管迫害得了。”
喀丝丽嗔道:“一个人嘴贫到这份上,想不佩服都不行了。”
我道:“我是提醒你,无论如何,我得多替你想想,等你说完了就来不及了。”
喀丝丽:“你让我简直无话可说,说实话,你给我的第一印象还是及格的,不过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喜欢和爱是两码子事,喜欢是在夜深人静睡不着觉的时候突然想起他来心里会漾起一阵莫名的惆怅,然后在疲惫中静静的睡去,爱则是在每一个寂寞的夜里,思念如潮水般汹涌澎湃,想着他每一次勉强而艰难的微笑,然后一个人蜷在被子里捂着似刀绞的心哭泣。喜欢是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子牵着手一起走过的时候心里会有一丝失落,但你很快就会微笑着给他奉上一句祝福,爱却如同赌博,这是不允许输的,你也输不起,它留给你的不仅仅是一道伤痕,也不是心疼,而是心痛,拿感觉会让你万念俱灰,让你窒息,痛苦万分。喜欢不一定爱,爱就一定喜欢,这中间至少还有一光年的距离,从喜欢到爱容易,从爱到喜欢难,所以我宁愿喜欢,决不轻易去爱,你虽也有一点点优点……”
我忙说道:“不是一点点,是很多,你这修饰语弄错了,很不恰当。”
喀丝丽瞪了我一眼,道:“这我知道,谁让你打断我的话了?”
我道:“这话有损我光明而伟大的形象。”
喀丝丽道:“看,我就夸了你那么一点点,就把你高兴得,是不是得到漂亮女孩的夸奖是一种享受?可惜你的优点还是没有缺点多,至少我没看出来。”
我道:“像我这么优秀的人,一般人的眼光哪看得出来?”
“别臭美了吧,给口水喝。”喀丝丽说着便把那只秀手伸了过来。
“我没水。”我道。
“那是什么?”喀丝丽指了指我手中的可口可乐。
“这是饮料,不是水。”我道。
“少啰嗦,水和饮料又有多大分别?”
“水是解渴的,饮料是解馋的,就跟自己老婆是过日子的,别人家的妻女才是享受的。”
“还蛮有学问的嘛,给我,又不是你买的,小气什么?记得,在漂亮女孩子面前要大方、慷慨,这样人家才会喜欢你。”
“我知道,你好象对自己很有信心?可是这饮料我已经喝过了。”
“那又怎样?你喝得我喝不得?要不行的话你重新给我买一瓶。”
“那还是喝这瓶好了,社会主义崇尚节俭,更何况这是美国人生产的东西,你把自己撑死了人家反而高兴,人家就怕你不喝。”我说着便将手中可口可乐递了过去。
“吝啬鬼。”
喀丝丽拧下盖子对着嘴就喝了起来,我突然说道:“我有艾滋病呢,你可得想清楚。”我话刚说完,只听“咕隆”一声,喀丝丽给呛了个正着,过了半晌她才缓过气来,指着我说道:“你……呵……呵……呵,你坏死了,你……呵……呵,也不帮我捶捶,我都快呛死了。”
我笑道:“我下手向来拿不住轻重,一拳下去非死也残废。”
“呵呵呵,你笨啊,我又不是让你往死里捶……呵呵呵。”
我得意的说道:“怎么样,这回总算知道我的历害了吧?我还没出手呢。”
喀丝丽道:“你就只会欺负女孩子,这又算得什么本事?哎,你真有艾滋病啊?”
“有必要骗你吗?”
喀丝丽听了我的话,倒过瓶子欲把剩下的小半瓶全给喝了,我忙说道:“你干什么?别又呛着了。”
喀丝丽放下瓶子,说道:“你要不这么坏我能呛着吗?反正都喝了,就算你真有艾滋病、禽流感也来不及了,要死就一块死吧。”
我道:“要死你自己去死吧,我还想再活几年,别光顾着笑,要是让人家看出来我们没事了可还得军训呢,那滋味可不好受。”
喀丝丽笑道:“你是想我再昏倒一次,然后再乘机压我身上来吧?别臭美了,没机会了,人家早散伙了。”
“啊?什么时候散的,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得回学校打饭去了。”我说完一骨碌站了起来。这河边哪还有人影?学校那边传来的也只有广播声,一二一的吆喝声早停歇了。
喀丝丽道:“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两坏家伙曾来过。”
我道:“这两牲口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回去定得好好修理他们一下。”
“怕坏了你的好事呗。”喀丝丽道:“给太阳一晒就倒了,还想修理人家,别被人家收拾就不错了。”
“先别管这些,咱们还是走吧。”我道。
“去哪?”喀丝丽抑着头问道。
“回学校。”
“那我呢?我肚子饿了,走不动了,刚才又被你撞了一下,现在还疼,你可得背我,你可不能撇下我一个人一走了之,刚才班主任已经交代过了的。”喀丝丽说完便把双手伸到了我面前。
“他不过信口开河,你可别乘机赖上我啊?再说,我也背不动你,自己走吧,回食堂我请你吃蛋炒饭。”
“铁公鸡,跟漂亮女孩子在一起都没一点浪漫,现在都几点了?食堂的饭早开过了,你现在去恐怕连馒头都没有了。”
“不会吧,我都还没吃饭呢,再说,太阳都还没下山呢。”
喀丝丽噗哧一笑,道:“那是路灯,看把你美得,月亮都爬起来老高了,哪来的太阳?走吧,还是我请你吃得了,免得你饿了肚子怪在我身上,想吃什么就说,跟我在一起别不好意思。记得喽,吃了这顿你就欠了我一次,到我想吃饭的时候你可别赖账,我起不来,拉我。”喀丝丽说完把伸到我面前的双手晃了晃,我愣了一下,伸手抓住她手臂,我刚用力她已经站了起来,美丽的面容一下子逼近我的视线,匀称的呼吸更让我六神无主,在她柔波的蹂躏下,一时竟忘了松手,小姑娘却已经叫起来:“放手呀,傻瓜,你又想打什么坏主意了?”
我一听,坏事了,急忙松开双手,但手心残留的余温还是让我幸福了好久,喀丝丽微微一笑,转身便逃出了草坪,见我仍旧站着不动,她又嚷道:“傻啦?我到这来了,走吧。”
(三十二)
我始终认为喀丝丽的家就住在这城里,因为她对这小城太熟悉了,我除了无知就是好奇,因为有喀丝丽在肩头欢语,我似乞丐失足跌入金窝似的狂喜。不知何时,喀丝丽五颗玉指已光明正大的与我大手紧扣在一起,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小姑娘人缘好,满大街都是与她打招呼的小青年,我估计至少有两个加强连,不知不觉中,喀丝丽已把我推到黄继光的位置,所不同的是,我胸口下面那个黑洞比黄先生身前那个要肥一点,至少不是机关枪。我一向都是路见不平的好汉,我今天却差点成就了几个连的英雄。喀丝丽总有说不完的话,在我耳边滔滔不绝的吟语,好像不知疲倦一样,夜市在什么地方,哪一家的火锅好吃,喀丝丽斗从头至尾的给我说了一遍,虽然她说得动听,可我一时半会又哪记得这么多?我此刻能做的就是幸福的同时紧紧跟着她,一句话都插不上,似一只无头苍蝇,任由她带着我在街上闯荡,我十分享受这样的方式,我不擅长言辞,但我喜欢听别人在我耳旁轻语。
也不知走了多远,我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喝酒吗?”
喀丝丽回答得十分大方而干脆:“又想打我坏主意了?还是乘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道:“怎么又是歪主意了,你尽胡思乱想。”
喀丝丽道:“晓得是谁胡思乱想呢,这是你们男人惯用的伎俩,电视上、小说里见得多了,假惺惺的请人家喝酒,然后花言巧语将人家灌醉,再假装好人扶她去休息,结果你已经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施工,根本不用细听下回分解,于是故意问道:“结果怎样了?”
“还能怎样?乘虚而入呗。你可别跟我说你不会,你要是真有这邪念的话,我劝你还是别瞎操心了,因为这些伎俩已经过时了,不管你运用得多么高明,反正我是绝对不会上当的,你要真想实现你的不良企图,得换种新鲜的手段,出其不意,否则,你只能喝西北风。”
我道:“哪些手段才算新鲜?你既然这么聪明,那我拜你为师好了,你教教我怎么样?让我来替你做宣传,做你的代言人。”
喀丝丽道:“我发现你变得越来越聪明了,想拿我当试验品,却还让我给你当帮凶,你这主意打得还真不错,告诉你,想也别想。”
“做一下试范,又没什么损失。”
“你是没损失,还有便宜可占,可我的损失却大了。就算我让你一点,可你得知道,如果我做了你师父,那你以后就再也不可以打我的坏主意了。”
“杨过还不是照样打了她师父的坏主意?”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常言道得好,师父领进门,学艺在自身,就算我手把手的教你,但你也未必有那造化。”
“你好象十分着急?还有,你又不比我大,怎么那么肯定自己就一定比我更有经验?”
喀丝丽道:“我警告你,你千万别胡思乱想,有些道理并非一定得亲自实践后才能知道。我是觉得你这人还比较老实,可靠,而且比较投缘,这才跟你说了这么多。”
我问道:“你怎么这么相信我,你就不担心我也不怀好意么?”
喀丝丽笑了笑,道:“怎么着?你是不是也想来个英雄救美?看你这样,只怕到时候又给吓昏了。如果你真有这种阴谋,最好先安排一下,免得到时候吃亏,怎么样,选好地点了没有?打算什么进候动手?我还有一点得提醒你,戏可要演得逼真,至少不要让我在现场发现破绽,我不喜欢失败,也不赞赏锲而不舍的精神。”
我道:“就你想象力丰富,我都还没有这种打算你都已经替我安排好了,看来我在你面前注定是凶多吉少的了。”
“还没开始就打退堂鼓了?你真让我失望。”
我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俗话说得好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之所以那么说,那是因为我觉得好兔子不应该连窝边草也啃。”
喀丝丽道:“还学会嘴下留情了,恐怕你不是兔子吧?我还是得防着点好。”
“草木皆兵,你这样提心吊胆的未免也太辛苦了吧?你的目的虽然是在保护自己,但你保护自己的火力太猖獗,容易伤及无辜的呢。”
喀丝丽顿了顿,道:“你很有眼光,但我得谢谢你的提醒,我真的忽视了这个问题,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的,女孩子嘛,要不学会保护自己那就只会受到伤害,千万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人生只有一次,永远不能用后会来结束。”
我道:“你是我认识的女性中最让我佩服的一个,至今也是唯一的一个。大方,活泼,美丽,聪明。”
喀丝丽道:“我只是这其中之一,但不是唯一,不过我还是喜欢你说我是女孩而不是女生,女生有种成熟感,听着别扭;女士多数情况相对已婚成功女性而言;女人太过笼统,而且还有一种妖艳的感觉,我介于这三者之间,象征着纯洁和完美,所以得叫女孩,而不是叫女生、女士。”
“城里人似乎都很较真,你也不例外,而且还很自信的。”
“你对自己似乎不是十分信任?难怪我老是见你愁眉苦脸的,这又是何必呢?在疑团中生活只会让你烦恼、痛苦,或许你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完美,想改变却又力不从心吧。一个人,平平淡淡、高高兴兴才是福,对自己的要求不要太苛刻,要求太高了,很难实现,那你除了痛苦之外就是绝望,又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
“呵,有时候,当你处在一定的特定环境中,那你再也不能选择置身事外,你除了强行要求自己外几乎别无选择,你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你不知道什么叫做欲罢不能,我多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可惜我办不到,因为我做不到视而不见。很多人见我成天嬉皮笑脸,似一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其实,这完全是我给别人的一种假象,人是必须有追求的,只不过我起步太晚,落后别人太多,我已经追不上别人,我想放弃,换一种方式生活,但是我没有选择,我只能假装坚强的继续努力,再说,如若放弃,那我只能留下遗憾,我心里毕竟不甘心就这么落寞的过此一生。不过我十分幸运,虽然与你相识的时间不长,但你的美丽让我增长了不少见识,我欣赏你这样的气质,可惜相见恨晚,否则,在那春暖花开的季节,我也不会错过那一路的美景,以至于留下今天的遗憾。不过,你表现出的优点让我觉得无比的自卑,更让我觉得自己落后的已不再是一小段距离,很我欣赏你,但你的完美却让我有点害怕与你相处。”
“照你这么说,按理我是应该很高兴的了,不过,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气馁,你应该坚信自己一定能成功,现在之所以还在拼搏,那是为了更伟大的收获,付出总是会有回报的,何况旅行不在终点,而在过程,不应该太注重结果,否则,当你的目的实现时,也许你已经九死一生,这时,你还有什么心情和精力去享受你所取得的成果?人生就如同一次长途旅行,终点不是你的最终目的,认真享受每一个渡口,不要为了所谓的结果而虚度一生。一定要相信自己,不要叹息过去,失去的东西如果终究无法找回,那就将它放弃,好好把握未来,你这人,该怎么说呢,在未跟你熟悉之前,你的样子好象很些高傲,不太爱搭理对方,这只会让别人误解你不喜欢他,所以你朋友不多,但绝对都是真正的好友。你表面看起来似乎有些冷漠,其实你很温柔;你伪装得很坚强,但你的内心却是非常的脆弱,细心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你的全部;你渴望得到别人的温暖,你的自尊心很强,你也想与人为善,但你怕遭到对方的拒绝,所以你才会躲得远远的,究其原因是你太不自信,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太残酷,你的原则性也太顽强了,而且你做事情太较真,一但较起劲来谁也无法令你回头,你太注重结果,你太看重得失,所以你惧怕失败,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精心的筹划、盘算,以达到万无一失;你的好奇心太强,什么事情你都想亲身实践;你有点一意孤行,不达目的誓不休,即使失败了,即使它曾经让你心寒,但你仍然不甘心放弃,你就这样矛盾着,你太过于执著。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生活还是随意为安的好,你不能选择生活,但你可以去适应它,忘掉烦恼,放弃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即使你得到了,它也将成为你一生的累赘。不属于你的东西千万不要强求,好好珍惜你的每一天,你一定会幸福的。”
“谢谢你的祝福,想不到初次见面你就对我了解得这么透彻,你也是唯一一个对我了解得这么干脆的人,跟你在一起真是一种享受。”
“我不是说过吗,你几乎就是一个透明的冰人,要想了解你根本不难,虽然你表面上看起来很复杂,很神秘,但只要用心,很快就能把你看穿,因为你心里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因为一般的中学生根本说不出你刚才所说的话,那只能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人历经千辛万苦才能总结出的人生体会,相对而言,一个学生不应该背负如此沉重的包袱。”
“你说得似乎夸张了些吧?”
“难道不是吗?唉,我问你,你如此固执,你到底追求的是什么,或者说你的理想是什么?说来我听听。”
我犹豫了一下,道:“我的人生只有起点,至于理想嘛,都戒了多年了。”
喀丝丽摇了摇头,道:“呵呵,你这人太深沉了,所以我有点好奇,但你的话似乎太玄奥,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我叹了口气,道:“意思就是说我的幻想没有终点,我的追求没有极限。”
“跟你说话非常有意思,可惜就是太累了,因为你这人太特别,别说这些了,我肚子有点饿了,去哪吃,你说吧。”
“随便,只要能添饱肚子就行,我一个乡巴佬,第一次进城,别说什么地方东西好吃,我甚至连什么好吃都不知道,看你样子应该是城里的,你自己决定吧,最好吃鱼。”
“我是××镇的,也就一支烟那么长一条小街,实际上也是农村,只不过赶集时比一般农村热闹点而已,不过我初中是在县城里念的,比你早几年进城,千万不要因此排斥我,我同样也只是一个乡巴佬,没什么特别的,好了,就这家吧。”喀丝丽说完便钻进右手边一火锅店,我也接着跟了进去。
喀丝丽全身上下都透着诱人的激情与活力,她的魅力让我根本无法抗拒,特别是她突然表现出的朴素与大方,更增添了她的高贵。我十分欣赏她的完美,但我知道,所有的一切,只会增加我往后的回忆。
(三十三)
温饱问题解决之前,人们整天琢磨的是怎样才能填饱肚子,很显然,现在温饱问题已经成为过去,接下来,人们折腾的就是吃法。小城的人闲着没事就喜欢琢磨这个“吃”字,所以,他们在这方面下的功夫自然也就豪华了些,虽然没钻研出什么惊理怪论,但修理肚子的花样还是丰富了不少,街上店铺也渐渐向肚子投奔,因为这家伙最大方。
我们选的这家火锅店叫“古镇红酸汤”。四川人喜欢吃辣,其实贵州人也毫不含糊,无论天寒地冻还是烈日当空,弄几只辣椒,在火上烤会,然后撕碎,撒些盐,再拌点酱油或醋就算是一道下饭菜,人们吃饭,饭桌上几乎所有的菜都得有辣椒,而且得又红又辣,北方人喜欢大碗喝酒,贵州人要想证明自己更像个男人,那就看你吃辣椒的本领有多大。贵州人不光喜欢吃辣的,还喜欢吃热的,再热的天,大多数菜都得热着吃,热菜一般少不了汤,这红酸汤便是最爱,不论什么菜,往这滚烫的红酸汤里一放,翻个身,捞出来就是一道佳肴。中学安身在县城,这县城是座古镇,已有几千年的历史,因它的历史关系,旅游业还有些体面,旅游热闹了,这小吃也紧跟着英雄起来,五湖四海的朋友均可在这里尝到自己家乡的口味,除非地图上找不到自己家乡的名字。小城有三道地方名吃,一是霉豆腐,二是道菜,前朝指定进贡的宫延御菜,一般地方是买不到的,第三道嘛,就是满街飘香的红酸汤,来小城的人,如果不尝一口红酸汤,那此行就算枉费。有笑话说贵州为什么穷?那是因为贵州人饭量大,吃得狠,给吃穷了。为什么个小反而更能吃呢?主要就是因为贵州人喜欢吃酸,这酸的东西开胃,有助于浪费社会主义粮食啊。
古镇红酸汤坐落在步行街,靠河,坐在窗边,稍稍抬头就能看到碧绿的河面,一只渡船正在河面上忙碌,脚底下就是河水,不时跃起一两条鲤鱼。历史上,贵州一直被视为蛮夷之地,融入中原的时间较晚,但小城作为黔东门户,入黔第一要塞,因为交通便捷,这里自古商贾云集,渐渐的,小城融入了中原上流社会,这里也成了苗汉交汇的前沿地带,于是,小城的建筑风格便集儒道佛一体,再加上贵州独特的民族风情,小城的味道就更加新鲜了。有跟甘肃麦积山、山西恒山齐名的世界三大悬空古寺,同时也是世界最具规模的集儒道佛于一体的悬空建筑群,有雄伟壮观的明城墙,还有不逊色浙江周庄的徽式民居。经历二十世纪初头几十年的沉沦,古城民居大都开始破败,今天,人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结合享誉盛名的徽派建筑基础,再融合自己民族文化的精髓,步行街的民居在家乡人民的打扮下,又焕然一新的以一派全新的面容迎送着天下来客。古镇红酸汤也不例外,特殊的妆点之后,门外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古色,里面的装修、摆设也是古今结合,再配一典爵士乐,却也是个享受的上好去处。红酸汤不光开胃,而且催汗,再冷的天也无法幸免,只要你吃得在行。这时,河口清风总免不了多情,要是繁花似锦的春天,自做多情的花香更让你魂牵梦萦。
喀丝丽吃饭如大多数女性一样,小鸡嘬米似的温柔,但她优美的动作奢侈了不到半个时辰,接下来就是糟蹋那壶茶水。这不是什么名茶,就本地产的苦丁茶,微苦,却有一股若有若无而又特别值得回味的幽香。喀丝丽说这茶能提神,在一旁不断的怂恿我跟她一起糟蹋,我抵挡不住诱惑,两杯下去后就开始睡意朦胧,幸好,那两杯茶也壮阔了我对锅中那条红鲤鱼的热爱,而且肚子也乘机礼貌的壮阔起来,以至刚才塞下去的两碗米饭顿时没了踪影,我都差点以为自己还没开筷呢。喀丝丽给我下了点素菜,但我更喜欢拥护那条红鲤鱼,它如敬爱的党中央一样照耀着我,虽然伟大的鱼头已被喀丝丽没收了,但鱼脖子以下都承包给了我。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虽然没有那么大的容量,但招待这条已糟喀丝丽毒手的鱼的勇气还是值得肯定和发扬的,不过小姑娘的双眼却瞅得我毛骨悚然,我生怕她一时忽疏把筷子伸向我的脖子,为了以防万一,我连给她倒了几杯茶,虽说素菜有助开拓粮食市场,但多灌她几壶苦水肯定也能增加我脖子的安全。
红酸汤果然名不虚传,白战能决定放开肚皮招兵买马,因为放下碗筷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新糟蹋到这样的美味佳肴,所不幸的是,我的狼狈样模仿了一次逃荒要饭,我的肚子的确喜欢收藏飞禽走兽,喀丝丽似乎找到同感似的乐着,可又生怕我被鱼刺卡着,于是重新取了双筷子,把鱼刺挑了之后再把鱼肉堆在我碗里,还阴谋得逞似的冲我笑过不停。美人在侧,白战能第一次受此上帝似的招待,奇怪的是,今天我的肚子也格外豪爽。
喀丝丽一直耐心的在旁边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碗,说道:“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喀丝丽似乎有点不太相信,反问道:“真吃饱了?”
我道:“感觉应该差不多了。”
话刚说完,喀丝丽又端过我的饭碗给我满满的踩了一碗,道:“男子汉要能吃才像男子汉,反正不用你开钱,怕什么?看你个子这么小,又这么瘦,除了排骨就没剩几两肉了,该不会是饿的吧?听我的,把这碗吃了再说。”
我心里一阵窃喜,道:“哪能呢?社会主义天下怎么能让人饿饭?这岂不是给国家抹黑吗?都21世纪了。”
喀丝丽道:“我发现你嘴上工夫真是深不可测,不光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而且还很能吃,使劲吃吧,先喝口茶,你要不吃壮些,以后拿什么来保护人家?从今天开始,你哪天要是想开开荤润润喉咙的话,尽管跟我说,我请你吃。”
我心里一暖,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喀丝丽道:“什么不好意思啊?你只怕连我都想吃了呢,除了我之外,其他的你想吃什么,只要街上有卖的我都请你吃,只要你不再欺负我就行了,就你这模样,我也没什么敢指望你,只要不小心遇到歹徒逃跑时记得叫我一声就得了,别光顾着自己逃命,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任由歹徒欺负不管,吃吧。”
我道:“看你这么大方,你兜里揣的该不会也是劳动人民的血汗钱吧?既是这样,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哪天顺路的话给我捎两斤哥伦比亚的特产来孝敬我一下就行了,要不金三角的也行,凑合吧。”
喀丝丽横了我一眼,道:“你脑子里怎么尽是些天涯海角的东西啊?”
我没有反驳,刚把茶送往肥料的路上,接着感觉肚子好象又松动了许多,望着锅里那半条鱼身也有些余心不忍,就这样送它上路它怎么投胎做人啊?想到这,我刨了口饭,筷子又佛主似的重新向它身上招呼过去,喀丝丽见壮格格的一笑,道:“你碗里我已经给你夹了,小心些,别吃着碗里还牵挂着锅里。”
我道:“你怎么不早说,我没注意。”
喀丝丽道:“你眼睛不是盯着锅里就是盯着我,生怕我不付帐逃跑似的,哪还能注意到碗里?要是还不够的话河里还有呢。别到处乱看了,小心鱼刺把你咽着,这离医院可远着了。”
又锦上添花似的刨了两碗饭,锅里那条大红鲤鱼终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了,我这才心满意足的跟着喀丝丽走出大门。河面上虽有几缕微风,但我的汗水还是不厚道,还是老早就把衬衫给湿透,这种进食发汗的感觉虽然有些陌生,但心里还是非常舒服受用,如喝了蜜浆一样。喀丝丽真的很体贴,不停的用她的小蒲扇给我扇着,走到一株杨树下,小姑娘突然侧过头来问道:“你今天吃了几碗饭?”
我含糊着答道:“可能五六碗吧,那碗的体积实在太狭窄了。”
“才五六碗吗?”喀丝丽有板有眼的说道:“我给你添了十二次,那老板眼睛都气绿了,下次得换个地方,这是是不能再来了,要不然老板一定得收你饭钱,一块钱一碗,你还剥削了他两篮子素菜,一壶茶。”
我道:“素菜起码有一半是你糟蹋的,茶也不是我一个人消费完的,你至少收拾了一半。”
喀丝丽道:“我才没你吃得那么多呢,我肚子这么小,我吃的那点还不够你塞牙缝,想不到你这么能吃,那饭钱都被你吃超了,哈哈哈。”
我道:“要怪也只能怪你,是你这幕后凶手把我推到前线的,要不然,那老板也不至于惨糟大劫。”
喀丝丽道:“随你怎么说,反正凶手是你,那老板只会找你清算,再说,你回家还得从他大门口过呢。”
我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突然发现,种种迹象表明,我们之间真的很有缘分。”
喀丝丽收好扇子,道:“又来了,是否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吃饱饭没事干就尽想这些歪门邪道,这都是你们男人惯用的技俩,虽然俗了些,但也不知道牺牲了多少女孩的青春,你要想打我的坏主意,最好得用些新颖的手段,太俗了我不喜欢,你要是没有足够把握可以回去叫你们同乡的那几个帮凶帮你出谋划策,那几个坏家伙坏主意肯定比你丰富。”
我道:“那当然,他们没我善良,坏主意自然比我富裕。不过,我还是得感谢你对我的理解和肯定。”
“别老是自我感觉良好,你跟他们都是半斤八两,一根线上的蚂蚱,只不过你的反应比他们稍迟钝了半拍而已,下次吃鱼的时候多吃鱼头,鱼头是开发智力的。”
“鱼头没鱼身好吃。”
“笨啊,你现在是在钓鱼,只有把鱼钓到了才能吃鱼身,先委屈一下吧。”
我叹了口气,装作无可耐何的说道:“你警惕性未免也太高了吧,草木皆兵,搞得人心惶惶、寝食不安、满城风雨、鸡犬不宁,你就不累吗?”
喀丝丽道:“我要不时时提醒你,说不定你又开始胡思乱想,又琢磨着想占我便宜了,那我岂不是太亏了?”
“你是不是属狐狸的啊?看你修为起码也应该在千年以上,幸好我也曾在道上混过,要不然只怕早糟了你的毒手。我不就说了句有缘吗?我又不是凭空捏造、空穴来风,难道你没感觉到,还是在暗自庆幸而口头假装否认?我说嘛,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把我想得那么糟糕,就像天下只有我一个坏人幸存似的。”
“你坏不坏是你的事,我没想过要征服你、 改变你,不过要想征服你也无须我亲自抛头颅、洒热血。”
“千军万马也不曾让我折服叹眉,一区区丫头片子又岂能奈何于我?”
“别吹了吧,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天下间最厉害的武器就是女人。女人越漂亮破坏力也就越大,虽然我没那么大能耐,但你还不是也被我征服了吗?不要再假装英雄了。英雄不言勇,言勇非好汉。我是不相信缘份的,老天绝不会特意眷顾我,缘为天定,份乃人为,我不想无端受惠于它。我不相信命运,更不允许别人来安排我的未来,路是自己走的,是非成败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靠天靠地靠爹娘还不如靠自己。”
“不是我有意要跟你套近乎,我发现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先前的种种事实已经证明了我的判断,这些可以暂且不提,单你说话的风格、口气几乎就是我的翻版。不瞒你说,我同样也是一个不相信命运的人,如果有命运的话,虽然我没有逆天改命、倒转乾坤的本领,但我敢肯定我一直都是在替天行道、背道而驰,我不会屈服于任何枷锁,上天让我至今仍然一无所有、两手空空,但这不代表我永远都是单枪匹马、光杆司令,天下是靠打拼得来的,哪怕一墙一土都得不遗余力的去战斗,我不信我会一败涂地、一无所成,初中、高中我不也照样考上了吗?”
“得得得,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只怕读书都没这么认真过,你拉扯这些不就是想向我炫耀,想打我的主意吗?说吧,打算什么时候下手,先给我透透风,我好有个准备。”
“哎,天地良心,你的确十分优秀,没几人能做到对你的优美视而不见,但我还没有要打你主意的企图,不过长年累月的相峙下去可就说不准了。你想想,我若真想打你的主意,又岂能给你通风报信?这不是通敌叛国吗?天下哪有明目张胆的侵犯?又不是打擂台,得先下个战书,让你做好了准备我再下手,这不是以卵击石、自投罗网吗?谁会笨到这种程度?常言道:山无常形,水无常势。兵法又云:要想克敌制胜,只能出其不意,兵出险招,而且必须一鼓作气,决不可以优柔寡断、拖泥带水。没有十成的把握最好不要打草惊蛇,若只会纸上谈兵论将,不能因时因势而用,纵然兵多将广,那也不过是人家的囊中之物,其结果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人家想怎么宰就怎么宰。”
“哈哈哈,还真看不出,原来你对兵法也有所研究,你真的是只有一点好感吗?”
我道:“好感,好感,要是多研究一会好感肯定会多一些,直到无法控制。至于兵法嘛,也就知道点皮毛而已,比起韩信、张良、诸葛、武穆这些人来,当然差了好大一截,还谈不上研究。”
“还学会谦虚了,说话连篇成对,看来你还真点将帅遗风,可惜你如赵括一样,只会纸上谈兵,并不能真正统领万马千军攻城略地、夺疆保土,否则,不用你动手我早就弃械投降了。你要知道,真正的高手一言一行都非常谨慎,决不让敌人有任何可乘之机,你刚才的话已经暴露了你的野心与锋芒,稍聪明点的敌人都能从你刚才的口气里嗅到硝烟的味道,然后做好防范,如果条件永可,他还会先下手为强,反过来攻你一个措手不及。常说自己有本事的人肯定没多大出息,真正有本事的人一般不会炫耀自己有本事。做为一个男人,是应该有逐鹿中原、一揽天下的野心,但你的欲望不能掩盖了你的理智。这野心要现实,期望越高失望越多。真有所企图,就应该像刘邦一样,先暗渡陈仓,避其锋芒,该动手时就动手,成大事者绝不允许犹柔寡断、举棋不定,否则最终只能像刘备一样,早年寄人篱下,最终也只能偏安一隅,纵有图谋天下、匡揽中原的野心又能如何?终究不过是南柯一梦。诶,说了半天,我还真被你给套了进去,看来我以后还得加倍小心,要不然,又被你钻了空子。”
我道:“我怎么又把你给套住了?”
喀丝丽道:“我真的太低估了你,我知道你不甘于寂寞,我知道你肯定会出手,我只防着你会出其不意,想不到你却来了个欲擒故纵,我若再不及时撤退,那就真糟了你的毒手了,那才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的坏心眼就是多,你七拐八转的,无非就是想骗得我承认我们说话投缘,然后再扯到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什么的,我一不小心就中了你的诡计,幸好我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大笑一声,道:“酒逢知己千杯饮,话不投机半句多,咱们之间的确有着许多道不尽的话题。你说得实在有趣,从你话中可以判断,你也有不小的企图,看来我也得提防点,免得大难临头。像你这样对别人心怀不轨的女孩实在少见,说话的口气,完全似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千锤百炼的男子一般,而且穷凶极恶、野心勃勃,像这样的女子现实中很难碰到第二个,与赵敏有一比。”
喀丝丽道:“多谢你给我这么高的评价。计谋都败露了,依然波澜不惊,而且还笑得这么顺利、自在,如此老道沉着,真有一点大将的风度,可千万不要认为自己就是张无忌,你跟他比可差得远了。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打算从哪个地方下手?得提醒你一点,什么小礼品啦、吃饭之类的把戏对我没用,你最好也别用,你送得再多我也不会心动,写诗这些小技俩也最好不要使,有这功夫就拿去换些稿费请我吃饭,说不定我还会夸你几句,总之呢,我喜欢漂漂亮亮、干净利落的对决,那些不痛不痒的游击战,我不太欣赏。”
我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当然不是张无忌,至少我没他那么笨,也不会像他那样三心二意、用情不专,至于你嘛,你不吃软的,那我就来硬的,我正好不喜欢束手就擒的丫头片子,那不刺激,也没味道。”
喀丝丽笑道:“你终于想到强攻啊,我喜欢,有本领就只管放马过来,我就喜欢这种挑战,你要害怕的话乘早束手就擒。”
我道:“这岂不是有损你淑女形象吗?你看似坚不可摧,可并非无隙可乘,我也要提醒你一点,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天下没有我攻不下的城、拔不下的营,再硬的鸡蛋也砸不坏石头,法西斯如此顽强,但在人民面前还不照样丢盔弃甲?美利坚不也照样给彭老总给收拾了吗?胜利的天平永远倾向人民群众,中国人民是不可以战胜的。现在就你一个人冥顽不化、负偶顽抗,消灭你,那只是时间问题,因为我已经作好战略部署,我之所以迟迟没有吹响进攻的号角,那是因为我想以你为诱饵,将隐蔽在暗处的反动派一网打尽,以除后患。”
喀丝丽挽着我的手臂,弯着腰笑了半响这才直起身子,说道:“没想到你也挺幽默的,看来你坏得也真够彻底。好,我等着你,你只管放马过来,不过,你真要来侵略的话,我给你的准备时间恐怕不多,你得抓紧,你可以让你们寝室的那些坏家伙帮你出谋划策,没把握的话别轻举妄动,不过你的敌人不少,因为对我虎视眈眈的人至少有半个连,你得先把他们给解决了。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能有什么手段。你这人太老实了,不会玩手段,这会让你吃亏的,不过我可以给你打个折,只要你一出手我就决不会给其他任何人机会,这块大陷饼就留给你一个人来啃,解放战争都只打了三年,我也给你三年的期限,再不能便宜你了,如果哪里还有比这更便宜的随时都可以退货,无须任何证明,而且原价退偿,能不能把这块宝地解放下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我道:“真不可想象,都21世纪了居然还有人生活在本殖民半封建社会。解放全人类是我的神圣职责,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带离苦海,让你走上光明。不过,我想还是实行终生会员制吧,我宁愿花银子办张会员卡,这样老靠些。”
喀丝丽瞪了我一眼,道:“你休想。”
我道:“我不是在划分势力范围,强占别人的领土,我只是想把责任明确下来,免得帝国主义过来侵犯,既然这样不行,那赊帐总可以吧?”
喀丝丽道:“本店实行清仓处理,只批发不零售,更不赊帐,货比三家,爱买不买随你的便。”
我道:“国家都可以借债,就你这不行。好吧,你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逼得我不得不上梁山,看来我不动手是不行的了。能爷不出山,小虾米也想称大王。嘿嘿,你可得小心了,能爷一出手就不知道有没有。好啦,有什么条件你只管狮子大开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我跑到山顶扛着。能爷出马,一个顶俩,不露两手人家还以为我是病猫呢。”
“哈哈哈哈,你倒像视死如归一样,有这么严峻吗?这又不是龙潭虎穴。”
“这一仗可能有些棘手,我得先置之死地而后生,是非成败就在此一役。”
“你到底敢还是不敢?”
我望了喀丝丽一眼,道:“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好,成交。”说完,我伸手双掌与喀丝丽互击了三下,这笔买卖就这么定了下来。
(三十四)
爱情是天下最残酷的战斗,动则生不如死、痛不欲生,所以,怯懦的我一直不敢想象,更不敢涉足、试探,可这神圣的故事却正在我身上漫开,无知、懦弱的我只好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甚至还有几分恐惧,但我却陶醉于其中不能自拔,我也不愿意全身而退。
喀丝丽带着我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在她的指点下,这座小城神秘的面孔也渐渐开朗起来,回到学校门口时虽才九点过几分,但大铁门已锁,只留下一道侧门进出。学校门口的大桥上仍然人来人往,决大多数都是一中的学生,而且都是高一的,乘着柔和的月色在此欣赏古城美景。几十年前,这里仍然还是一座繁华的港口古镇,渡船可以直通洞庭湖,出长江,但可惜,现在木船也仅能在大坝关闸蓄水时才能穿越全城,穿城而过的秀水早丧失了它在历史上的地位,它的作用已被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所取代,火车的汽笛声已将船头的号角吞噬。水边的几处码头静静的卧在草丛之中,已显得无比的孤独沧桑,微风轻拂着细波拍打在那一块块大条石上,仿佛是在痛苦的呻吟、哀唤。小镇在历史的步伐中不断的肿涨着,几处挂有“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牌子的破楼也成了碍眼的毒瘤,挣扎在喧嚣的尘世之间,不知哪一天将会被那一块块暗红的砖块取代。钢筋混泥土是治疗“痣疮”的最好良药。
正要踏进校门的时候,喀丝丽突然止步说道:“去哪?”我一愣,随即说道:“回寝室,都到大门口了,还问出这种没水平的话来。”
喀丝丽道:“你自己才没水平呢。”
我辩道:“没水平?都到这了,不回寝室你能在这里坐一夜啊?”
喀丝丽有些无赖,“傻瓜,咱俩的事全班都道了,明天他们肯定会取笑我们的,我们得商量一个对策,这时候回去,是想让人家笑话你还是羡慕你?”
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但我知道当局肯定坚决反对男女学生走得过分亲密。我挠了挠脑袋,道:“这……这是什么话呀?”
喀丝丽道:“你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你猜他们会怎么说?”
我愣了一下,道:“怎么说?难不成还得买些东西回去消灾啊?”
“全世界再没比你更傻的人了。”喀丝丽道:“人家只会说你没本事,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把握好,他们肯定还会说,要是我一定会怎样怎样的,决不会像你这样没出息。”
我道:“听你的意思,该不会让我来点实际的再名副其实的回去吧?”
喀丝丽嗔道:“你休想。”
我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那你是希望我有出息还是没出息?”
喀丝丽想了想,说道:“当然是有出息啦。噫,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这话中好像有什么阴谋。”
“这能有什么阴谋啊?和尚脑壳上的虱子,不明摆着的吗?”
“哈哈哈,的确是明摆着的,连瞎子都看得见。哎,要是白天就好了。”
“什么,你还想再晕一次啊?”
“是又怎样?难道你还敢再压到我身上来吗?我身上现在都还疼着,不知是哪辈子欠下你的。不要再做白日梦了,有色心没色胆,还自吹自擂的。”
“你在说我吗?”
“不知道,这旁边好像还有别人,只是现在还没有出现。”
“我只是不想下手而已,不想并不等于不敢。”
“男人都是贼,但你偏偏是个例外,可惜啊,等到你有贼胆的时候,天下该偷的东西都偷完了。算了,你不承认也罢,反正现在是还不能回寝室的,要不然你们寝室那些坏家伙肯定会说我的坏话,我才不想吃这种亏呢。”
“早晚都得回去,他们还是一样会说的。”
“你倒是蛮希望他们这么说的,最好把假的说成真的,让我有口难辩,不承认都不行,然后你再来个顺水推舟,假戏真做,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给收拾了,那时候,我就算想反抗也是力不从心了。别忘了我们是有约定的。相守是一种承诺,永恒,没有终点,真正爱一个人就应该亲手给她幸福,绝不可以假手他人,与其为一个你深爱的人的幸福而将她放弃,还不如渐渐靠近,为她的幸福而努力。要永远相信自己才是天底下最爱她最能给她带来幸福的人,一旦放弃了不该放弃的东西,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希望你是一个聪明的人。反正戏都已经开场了,你又不能堵住人家的嘴,还是晚一些回去,少听两句。”
“人正不怕影子歪。拜伦说过,真有血性的人,决不曲意求得别人的重视,也不怕被别人忽视,过多的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只会令自己烦恼,咱们光明正大的往来,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理会这些闲言俗语干什么?”
“那你拿什么来证明自己是光明正大的?怎么样才能证明咱们是清白的?”
“那……,晚些回去恐怕他们会说得更离谱。”
“他们说是肯定要说的了。刚吃完饭就跑回去躺着对身体不好,反正我还想走走,你不想陪我你可以先回去,去他们面前炫耀自己的胜利果实。”
“那好吧,依你说,去哪你带路。”
喀丝丽微微一笑,道:“这还差不多,我就知道你心软,肯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你不会轻易辜负任何人,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原因。因为欣赏你,所以我允许你占我便宜,只要你不欺负我就行了,但他们就不一样了,我不能让他们也乘机占我便宜,我还没嫁人呢,万一他们把我名声给弄坏了没人要我怎么办?到时候我嫁谁啊?总不能随便找个男人稀里糊涂地把自己嫁出去就算了吧?好啦,咱们晚些回去,这样你也可以少在他们面前臭美些。”
我笑道:“怕什么,到时候多的是人要,还有得挑呢。”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不就是想说,别怕,还有我呢,到时候我委屈一下得了,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一辈子的。哼,这种便宜谁不想拣?你们男人啊,不管有没有本事,心都比天大,十个八个的都不嫌多,吃不了就摆着瞧,虚荣。我才不想给人家当陪衬呢,你以后就别再胡思乱想了,想了也是白想,徒劳无益,还是走吧。”
与喀丝丽一起来到河边,但见河滩上尽是一对对的情侣,心里感觉好生不自在,喀丝丽却若无其事的一蹦一跳的朝前走着,我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她后面,说实在的,我也很想演示一下,以喀丝丽的美,准能让河边所有的情侣无颜继续表演。
那一对对情侣,男的清一色把头埋在女人的发丝里,二人共用一个鼻孔呼吸,一律左手揽着对方的腰肢,那只平时提笔写字的右手此时也没闲着,正埋藏在女人的衣服里面活动,女人则尽情的享受着对方的恩赐,鼻孔里时不时的哼出一两声欢畅的呻吟。这确实是小城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减少了许多犯罪,丰富人了们的生活,看他们那轻车熟路的样子应该是高二的,高一的还在军训,人也还没熟悉过来,还没来得及进入正题,再说了,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腿肚子都站酸了,谁还有余力来这里忙活加班?只有高二的占着天时地利,精力充沛,正是开发小妇女的大好时节,但也有高三忙里偷闲的,劳逸结合未必有碍于高考大业,更何况高考每年一次,错过今年,明年还可以重头再来,而女人呢,当你决定回头的时候,说不定她已经成为别人孩子的母亲,这时候后悔已经于事无补。
走了没几步,喀丝丽突然停下来附在我耳边说道:“这地方乱得要死,咱们走快些。”说完拉着我就往前跑。河滩上全是鹅卵石,一高一低,好几次我都差点摔倒在地上,见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喀丝丽反而笑得更加开心。跑了好一段才来到一片无人区,这里不再属于风花雪月的胜地,因为大家忙着抓紧时间做正事,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段多余的路上,这里远离灾区,河边上的野草没遭到过多的糟蹋,长得很是得意。
喀丝丽坐在一块大石上冲河面凝视了片刻,道:“我想洗澡,你洗吗?”
我望了望翡翠似的河面,也不知脚下的水有多深,心里没底,于是说道:“我不会游泳。
喀丝丽白了我一眼,道:“跟我在一起还怕淹着啊?阎王爷又不认得你。”
我道:“黑黢黢的,等你发现我不在水面上时已经来不及了。”
喀丝丽似乎有些生气,“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吗?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淹着的,这里水不深,也不急。”
“算了,我还没有买到门票,天堂肯定是去不了。万一你故意捉弄我,那我这肚子不就成了养鱼池了?”
顿了会,喀丝丽说道:“算了,我也不洗了,咱就这样聊聊。”
“你要洗就洗吧,我去下面等你,我是真的不会游泳,所以不敢下去。”
“江南人哪有不识水性的?不会没关系,改天我教你,很简单的,最多呛两口水就会了。”
“我们那边没有大河,但有水库,可惜老爸老妈不准去,没机会煅炼。”
喀丝丽笑道:“不会游泳未必就是坏事,因为淹死在水里的大都是会水的人。只是,今天我们的事闹大了,我可告诉你,不准跟任何人说,知道吗?要不然就麻烦了。”
我道:“这我知道,这种于女孩子声誉不利的事白战能是绝不会做的。”
“原来你叫白战能啊?要是别人有意挑衅你呢?”
“我定会帮你解释。”
喀丝丽道:“是不是跟其他女孩子在一起时也经常这么肯定?”
我叹了口气,道:“你是我第一个真正近距离接触过的女生,本来是有很多的,一来学校打击力度太大,二来我对自己没多大信心,我担心自己眼下虽然似乎十分的风光,但难保以后不会辜负于她,我狠不下心去伤害任何人,所以一直孤孤单单的。”
“我还以为你会为了我去拼命呢。别轻易许下你的承诺,它会让你付出代价的,还难免让别人失望,不过你一味的逃避也未必就是最佳选择,因为你的心肠太软,虽然你不想伤害别人,但别人未必会象你这么想,不说这些了,只希望他们不要乱嚼舌头,本来没有的事,说的人多了,最后就好象是真的一样,你又不能给他们解释,因为有些事情只会越说越糊涂。”
“看情况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反正拼命这种事我是绝不会干的,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坐了会,我无中生有的问道:“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喀丝丽道:“难道让你多陪我会你就觉得很累么?”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说道:“没有。”
喀丝丽笑了笑,道:“那就再陪我坐会,好不好?”
“好的”。我道:“反正我回去也没事。”
喀丝丽道:“这才像话,我这人不习惯过分的热闹,当然也不喜欢寂寞,你就多陪我玩玩吧,你放心好了,你没空的时候我绝不会去打扰你,你要觉得心情不佳,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喀丝丽说完便选了块干净平整的地方坐了下去,见我仍愣着,用手拍了拍旁边,道:“你也坐吧。”我犹豫了一下,接着紧挨着她坐了下去。风依旧尽情的吹,但觉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上下翻涌着,我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但又明显的感觉到这是从未有过的幸福。女人这东西真奇怪,只要你的双眼接受了她,即便不能将她拥有,即便不能将她揽在怀里,坐在她身边,她什么都没做,但一样能给你带来温暖。
喀丝丽歪着她的小脑袋,双眼紧紧的盯着我,我笑了笑,在靠近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喀丝丽也会意的笑了笑,接着把头轻轻的靠了上来。望着她垂在我胸前的丝丝秀发,我真想一把将她揽住,但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因为眼前这个女孩子太天真了,我没有理由亵渎她的美丽。
喀丝丽望着上游两岸的峭壁,有些幽怨的说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要是哪天能爬到那边山顶上去玩玩那该多好啊,我很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样子,可惜我在县城里呆了三年都没有机会。”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知道喀丝丽的意思,于是说道:“我不知道从哪上去。”
喀丝丽道:“这边是悬涯,肯定是上不去的,但山那边一定有路,听说那边还有许多人家呢。”
我道:“我是第一次进城,对这里的情况还不太熟悉。”
喀丝丽道:“我有一个同学就是从山那边过来的,可惜她中考没考上,不读了。这谷中风景很好,改天我带你去,就从那边悬涯底下过去,可以一直走到西峡电站,那里面很静很静,空气非常的新鲜,玩一天都不会觉得累,走一圈回来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可惜就是没有船,要是能自己划船进去就好更完美了。我看你身体这么差,一定得多加煅炼,以后好陪我出去玩,我走不动了你还可以背我,不要老呆在那水泥墙里面,书读多了未必是件好事,要学会放松自己。”
我道:“玩嘛,我最拿手,我这一路都是玩过来的,几乎都没象样的学过一天。”
喀丝丽道:“那你也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玩家,只玩不学,这不枉费了青春吗?”
我叹道:“可惜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我爸妈经常告诫我让我好好学习,但他们都没文化,学习上根本没人帮得了我的忙,小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理想,更不知道理想有何用处,我这一路都是磕磕碰碰的走来的,不知走了多少弯路,摔了多少跟斗。其实,我有时也觉得很对不住父母,但她们的教育方式根本难以让我接受,我在家里是最不听话的,在学校里也一样,他们只会要求我,没一个人了解我,更没人想过要满足我的要求,当然了,我指的是正当的要求,但我的愿望一次又一次的落了空,所以我就跟他们做对,在大家眼里,我就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判逆之徒,不过还好,我没有学会抽烟喝酒赌博,我玩的都是些低级游戏,中学三年最值得欣慰的就是偷看了不少小说,总算让我的生活有了一点营养,否则,即便侥幸上了高中,也难以在这里立足,我不想做一个书呆子。”
喀丝丽道:“没关系的,只要努力了,你终究会成功的,你别看我这么轻松,其实我并没你想象中那么优秀,只不过我伪装得比较逼真,而你又一相情愿罢了。我同样也有羡慕的时候,每次看到人家拿奖学金时,自己也希望成为那一刻的主角,但我无法接受风光背后的寂寞与辛酸,我就喜欢这么轻松的过活。做人不一定非得朝前看,有时候向后瞧瞧也是一种进步。生活还是平淡些好,对自己的要求不要太高,你没有必要衰声叹气的,永远不要为你的努力而后悔。”
我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这条道是永远不能回头的,但很高兴能认识你,你或许将会是我这三年最大的收获。”
喀丝丽并没有回答我,轻轻地哼了首曲子, 哼罢突然说道:“我有些冷。”
我不暇思索的说道:“那就回去吧,免得感冒了。”
喀丝丽突然伸出食指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戳,笑道:“傻瓜,你就不会抱我一下呀?”我脑袋突然“嗡”地一响,不知如何是好,我心头是多么的渴望,可我却没有足够的勇气,我的理智也告诉我不可以那么做,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喀丝丽却已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敢,所以特意试了你一下,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唉,这事千万别说出去,要是让人家知道了肯定会笑死你的。好啦,我看你也真有些不耐烦了,咱们还是走吧。”喀丝丽说完便站了起来。
我脸上一红,道:“你想坐就多坐会吧,反正回去也只能睡觉。”
喀丝丽笑道:“不用了,再坐只怕真要感冒了。你叫白战能,干吗取了这么个名字?”
“我自己取的,这三个字最有杀气,杀气是避邪的,能保我逢凶化吉,一生平安,我喜欢,这有什么不对吗?”我问道。
喀丝丽回过头来笑了笑,道:“你也信这些?我看还是叫你大白痴更合适,我以后就这样叫你了,你可别装作没听见不理我。大白痴,快走吧,要不关了铁门就真进不去了。”
“你叫我大白痴我就叫你小白痴。”
“你敢?”
“小白痴,我叫了,怎么样?”
“既然是大白痴叫我,那我也不跟你一般计较,我叫方若雅,你还是叫我小雅得了,记得喽。”
“小丫头。”
“是小雅姐姐,不是小丫头。”
“我知道了,丫头片子。”
“还有啊,我们军训还有两天才结束,你可不许再在我后面偷看我。”
“军训的时候,我又没偷看过你。”
“那是因为我们还不熟悉,你也还不知道我好看,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以前也没有注意过你,不知道在我的身后竟然潜伏着一只狼,军训还有两天才结束,你要是偷看我我会走不好的,到时候我一定会打小报告把你请出去。”
“请出去更好。”
“这回我又不会再晕倒了,你一个去那梧桐树下坐吧,我可没空陪你了。”
“但是,你不偏不斜,刚好站在我前头,我不朝前看还能往哪看?”
“这我可管不着,反正是不准你再偷看我。”
“只要自己心中没鬼,看不看又打什么紧?放心吧,你的愿望不会实现的。”
“我能有什么愿望?我是认真的,我一想到背后有双眼睛盯着我看,我心里就会发慌,一发慌我就走不好了,那样的话别人会笑我的。”
“你不想不就得了?”
“要你先不看才行,还有啊,走正步的时候把脚放低一点,别老是踢到我屁股。”
“好吧,我都答应你。”
重新回到大门边,方若雅突然跟我拉开了一段距离,她说:“你先走,在学校里我们不能老粘在一块,要是让老师发现了就得大难临头。”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你跟紧点,时候不早了,别再在外面瞎逛,要是碰到歹徒你就完了。”
方若雅抓着我衣角往后一拉,道:“你真是个大白痴,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家,让你走你就真走啊?应该让女孩子先走,直到目送她安然无恙的回到住所后才能转身离去,哪有你这样的?一点都不开窍。”
我笑了笑,道:“我是打算前去给你打探一下虚实,既是这样,那你就先走吧,你尽量走快点,你走得太慢了我在后头不自在。”
“我走慢些你就可以多看我一会,难道你不想吗?”
“这主义是你早盘算好的吧?好,我成全你,谁让我王大善人碰上你呢?”
我话刚说完,方若雅回头冲我莞尔一笑,接着便一溜烟的向寝室跑去。
(三十五)
与方若雅别后我便快步回到宿室。九个人中除高新材在看书外,其余都在玩扑克,不过他们从来不把这游戏叫做打牌,而是叫开会。斗地主就叫政府工作会,打升级叫四大领导班子会议,打金花则叫开人大,打怪六就叫一般的常委会,说法倒是挺科学的。
高新材手上的书绝不可能是小说杂志,如果不是黄冈炼习那就一定是海淀出版的什么命题,要么就是英语词典,除了语文、历史、地理、政治之外,其他每门课程他都有好几本习题,这几门课上课时就跟吹牛聊天一样,高新材怕浪费了他的宝贵时间,通常是把书翻到指定位置后就做其他习题去了,奇怪的是他每天仅睡五六个小睡上课居然还不打瞌睡,换做徐亮可就不行了,他一天到晚二十四小时几乎都处于睡眠装态,当然了,换做是我也一样力不从心。
水牯见我回到寝室,奸笑着砸了一句过来:“怎么样,得手了没?感觉如何?”
我胡乱抓了句扔过去:“什么啊,就那么回事。”
水牯那双贼眼不怀好意的在我身上扫了一遍,然后大惊失色的叹道:“怎么,没上手啊?天,混到这时候才回来,你都干什么去了?这半夜不是白辛苦了?”
神经病也凑和过来说道:“又是竹篮打水?要不要请我们出马帮忙?这种事我们最在行,保管手到擒来,到时候孝敬我两颗喜糖就行了。”
水牯道:“别听他狗日的,他丫除了挖墙脚就不会干别的,你要找他帮忙啊,老婆孩子么时候被他弄到自己床上去了都还不知道,不仅不能找他帮忙,你还得时时提防他突袭暗算。这种活,还是让我帮你得了,软的不行来硬的,你自己备好麻袋,我负责帮你扛人,还负责替你盯梢放风,兄弟嘛,只要你有空的时候记得我就行了,如果想报恩的话,你儿子以后就叫我干爹吧,要不咱们打亲家也行。”
汉得深也忧国忧民的说道:“要是他老婆生不出儿子怎么办?”
还是水牯深谋远虑,但见他虎口一开,一连串锦囊妙计便随即撒了出来:“那就使劲生呗,生他妈半个连,我就不信还整不出儿子,除非他老婆不会下崽,要真不行,我来帮你主持大局,我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助人为乐、替人消灾,尤其是像能爷这样的好兄弟。能爷的事就是我的事,为了兄弟,小弟我肝脑涂地、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地方兄弟你只管吩咐。”
汉得深笑道:“计划生育搞不死你狗日的才怪,把你家伙没收了,老婆也只能摆在家里看,我看你到鸟毛上去搞儿子。”
神经病义愤填膺的说道:“狗日的些,朋友妻,不可欺,老子是那种人吗?特别是你这头没心没肺的水牯,简直就不是人。老大,要不要我们给他来点家法?”
我都还没来得及插口,水牯又道:“那好,我们三个随时听候你的差遣,你先说说今天进展如何,我们好根据具体情况研究下一步计划。”
还是神经病深明大体,但见他镇定自若的说道:“乘各位都在,咱们先召开一个紧急会议。我们的下一步工作不仅是要帮老大把压寨夫人给抢回来,众兄弟的终身大事也得一并解决,不能再拖延了,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我们明天就分头行动,乘敌人未发觉之前攻其一个措手不及。”
汉得深兴致高涨,但见他忧心忡忡的说道:“你们有几层把握?没十层把握我劝大家千万别打草惊蛇、引火烧身,依我看,咱们还是得先听听老大的意见。”
我还没明白过来他们口中的老大是谁,但见众兄弟都把目光向我投来,显然是要我做最后定夺的了。我正待重振昔日雄风,一直默不作声的花和尚冷不防整了一句过来:“你们最好得先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以争取将对方一网打尽,绝不能让敌人有任何可乘之机。除恶勿尽,否则他日死灰复燃必将后患无穷。”这小子的妙计真绝,手段也真够狠的。我寻声望去,发现小伙手中也捏了几张扑克。这时,不知哪位仁兄甩了一句过来:“丫温饱都还没解决就想奔小康了,我看时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把你们嫂夫人给抢回来再说。”
“都他妈的给老子闭嘴。”终于轮到我发言了,他们的话让我平添了几分窃喜,却又始终浇灭不了心头折腾着的怒火,“丫的些先把那乌鸦嘴给老子闭上,闭不上的话我身上还有一颗大头针。”
静了会,汉得深见我正解衣服,忙问道:“你干什么,就上床睡觉了?”
我道:“我洗个澡,谁有香皂,给我用一下。”
神经病急不可待的说道:“我有,在我床底下鞋子里,你可不能拿去洗家伙。给我们说说,这一晚上你们上哪去了?”他这渴望绿帽子般的热情还当真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吃饭。”
“吃什么饭要吃到这个时候,喝酒没?”
“没喝。”
“天,太笨了,我说你白战能是怎么混到这里来的,这么大点事都做得这样没良心,你先别管她喝不喝酒,先买来再说,如果不能把她灌醉那就把自己弄醉,她总不能丢下你不管,可你不能真醉,真醉就没戏了,最好还是把她给弄翻,醉得人事不知 ,接下来该怎么收拾就全是你的事了。我说你怎就那么傻呢?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唉!怎么鲜花都爱往牛粪上爬呢?关键是这牛粪还不新鲜。”
水牯以过来人的口气说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这种事得慢慢的来,不怕,公道自在人心,还有的是机会,没机会那就自己创造机会,人定胜天,没什么事是办不下来的。”
神经病道:“你他妈那都什么时候的老古董了?改革开放、二十一世纪了,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糟殃,先把生米煮成熟饭,至少也得先上锅,然后再慢慢地生火,等你慢慢的来啊,你都还没闻到腥味,人家娃儿打得酱油了。”
水牯见我拿了香皂就直奔卫生间,阴阳怪气的说道:“怎么不是先刷牙呢?”
我道:“管你球事。”
我冲完澡已是半小时后了,水牯他们还没“散会”,我看也没看爬上床就睡,神经病仍然不肯放过我,“睡这么早干嘛?给我们说说经过,今后我们做起来也熟悉些,免得多走弯路。”
“少他妈罗嗦。”我气急败坏的吼道:“老子累得要死,有屁留着明天放。”
“靠。”神经病大声叫道:“狗日的原来已经得手了,要不然洗澡做球?狗日的动作就是快,老子们在河坝上顶着太阳晒,你狗日的却躲在背后风流快活,才开学几天就开荤了,幸福啊幸福,什么时候他妈的也让我晕倒一次就好了。哎,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啊。”
汉得深叹道:“军训只剩两天了,没机会了。”
忽见神经病双眼一亮:“老子明年再来读个高一,读完这个学期回去补习。”
汉得深道:“明年不晓得你还考得上不。”小子好像非得占着上风方肯罢休。
水牯也丢下手中的牌跑过来问道:“真得手了,是什么感觉?”我仿佛看见他嘴角泛滥的洪水。
我吼道:“我想骂你呢,但一看到你的嘴脸我就不忍心开口,人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们就别在这里瞎罗嗦了,嘴巴还是积点德。”
神经病道:“好了好了,人家的快活事与我们何干?不服气自己去整一个,会议要紧,黑桃A,给老子下10分。”
这一夜,我睡得很香、很沉,我发现我似乎已毫无准备的开始牵挂起方若雅来,我说不清这是否就叫心动,但一想起她,心头就会自然的流过一丝暖意,这是从未有过的快感。她的善良征服了我,在她面前我感觉到自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我本想无动于衷,但我的行动已开始不听使唤,我的生活不由自主的多了一份牵挂,梦中有了固定的主角,似乎人生的全部意义也只是因为她的欢乐。由于男人与生俱来的粗心大意,我从来没有试图过要认真的去呵护一个女孩;由于自己那辛酸的家世背景,我根本不敢尽情的去释放那滞伏在心底的感情,以至于见到静时我都有意的避开,装作茫然无知,但当我与方若雅相识之后,我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一问题。
在河边的时候,为图凉快,方若雅把发夹、耳坠等都放在了我的裤兜里,别时她忘了取走,我也没留意。第二天我仍如往常一样与大伙一同来到河边的训炼场,方若雅她们还是比我们早到一步,由于发夹等都还在我身上,她只得披散着秀发,见我到来她并没有显得特别激动,甚至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就像我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故事一样,我也不敢主动把东西给送过去,唯一变化的是我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虚,总忍不住朝对面偷看,在人群中找寻着她的影子,要在平时我定是跑河边打水漂去了。
过了十来分钟,一个我还不认识的大个女生向我走了过来,她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把我拧到一边,审问似的说道:“昨天你有没有欺负她?”我忙摇了摇头。大个女生又道:“真的吗?那她发夹是不是还在你这?”我点了点头,虽然我很讨厌有人审问犯人似的盘问我,更讨厌别人对我的质疑,但这个大个女生拧得我根本没有力气反抗,而她又是为了方若雅的事,我自然是只有乖乖的任由她摆布,相信她看在方若雅的面子上该不会怎么为难我。
大个女生横了我一眼,似乎不太相信我说的话,但她仍不忘了对我的糟蹋,“带来了吗?”
“带来了。”我如实的答道。
“给我。”
大个女生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在跟我说话,我不敢罗嗦,忙小心翼翼的将方若雅的发夹、耳坠放在她手心,可她仍不肯放过我,仍板着脸说道:“怎么自己不去还她?不敢吗?还是想私吞?”我没有回答,她却好似说上了瘾,“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剥了你的皮。”
我这还是第一次受到女生的威胁。下午我就打听清楚了,这大个女生的小名叫大步牛,是这帮女生的头,头脑简单,但四肢发达,因为她的存在,她所在的班上的女生从来不闹矛盾,要是有谁受了别班同学的气,她一定会出头帮姐妹们讨还公道,现在她做了方若雅她们的头,她就理所当然的将她纳入了她的阳光下。
大个女生托着发夹仔细数了一遍,确认没错之后这才回到女生丛中。披着头发时的方若雅有几分成熟的味道,却少了几分清纯的韵味,待她重新束好秀发之后,她那天真自然的美又肆无忌惮的重新绽放开来,我忍不住开始心花怒放。
打靶这天早上,方若雅就站在我背后看着我。101寝室是全校最先被推到火线上的人,我似乎感觉到了方若雅肯定和激励的眼神,所以打靶打得很顺利,五颗子弹共打出了四十七环。这成绩不是班上最好的,但也超出了我的想象,第一组第二名也不过42环,汉得深、高新材他们好几人甚至找不着靶,不是放了空就是把别人的靶给收拾了,但我敢肯定我的靶上没有别人的子弹孔,因为我站在最边上,紧挨着我的就是那个打出了42环的花和尚。
终于熬到了上课,这是我做为学生以来为数不多的几次渴望上课,数年寒窗,这种强烈的上课欲望在我的脑海中也仅闪现过几次。
101寝室十个人中除高新材外其余九个大仙都是懒虫转世,九条懒虫中又只有我一人坚持每天起床理被子,其他人都是一脚把被子踹开然后就直接下了床。第一天上课我们九人都迟到,还是楼管来查寝室把大家从被窝里拉出来的。有一个兄弟喜欢放空挡,结果被楼管阿姨把他的家伙拧起来做了两个鞠躬,从此这仁兄见到楼管就如同耗子见到猫,因为楼管阿姨当场安慰了他一句:你那玩意,成天垂头丧气的,没一点精神,似糟瘟病一样,没啥子希奇,我见得多了,只有你才把它当宝贝。有过这句问候,这仁兄弟再没放过空挡,寝室风景也光彩了许多,看来楼管阿姨那句话的打击力度还是不错的。
九条懒虫的瞌睡实在有些夸张,一般的闹钟是闹不醒的,除非马力特别的旺盛。由于班主任在学校里是个不小的头目,说话还有几分份量,为了让我们能在正常时间出现在教室,开学两个星期后他便动员当局在我们寝室外边的门头上安了一个电钤。这家伙尽职尽责,但就是可恶到了极点,就好像它妻女曾遭我们寝室轮番奸污过似的仇恨着我们,又如同费了九牛二虎讨了个老婆却在新婚之夜被我们宿舍某个家伙拐走了似的,更似一个饱经风霜的已过知命年的老光棍见人家洞房花烛眼红一样,把所有怨恨都一股脑儿的全撒在我们头上,每天都能准时让我们怨声载道的掀开被子,大家只恨不能把它老祖宗都挖出来痛快的揍一顿。
慢慢的,天气转凉了,冬天早晨的瞌睡格外舒服,这时大家对门头上那个叫床的家伙便再无法容忍,于是便弄了几块嚼过的口香糖粘在那铁球落脚的地方,这雄赳赳的家伙从此便一崛不振,时候到了也只听到“咚咚”地几声轻响,还得把门打开,否则还听不到,就跟在被子里放屁一样,不再是惊天动地,而是哀声叹气,那家伙萎靡不振,我们瞌睡的质量也有了保证。
(三十六)
没三分功夫是上不了梁山的,除非你是宋江那个脓包兄弟,自己脓包,但人家好歹还有个哥在当总管,谋个一官半职不难,但自己家里没有“及时雨”,一切只能靠自己打拼了。既上得了高中,不论你使的是什么手段,谁都有两手看家本领,但是,无论你是否把读书当做实现光明的手段,可为了这三年不被当局重点打击,为了这三年能有一个平安,无论如何忍辱负重,怎么也得装腔作势的做几天好学生,给老师留一个好的第一印象,若你真的胆大包天,开门就得个“大红包”的话,往后无论你多么努力,当局都不会轻易相信你能改邪归正,那你这三年可就难熬了。
教学楼的位置大家都熟悉了,但咱班到底在几楼,至少咱宿舍除高新材外还没人踩过点,找不到,没办法,九大上仙楼上楼下的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在二楼最边上看到高一(1)班略显寒酸的招牌,当大家推门进去后才发现,整个教室就只剩下最后几个位置还暂时空着,凳子也没几只健康的,落到我们手中它算是赶上了投胎转世的大好时光。我对后排的位置向来情有独钟,其他几个兄弟还在侦察、挑选,我已不慌不忙的将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位置霸占,靠窗的一个好处就是随时都可以欣赏到外边的风景。老师正在清点人数,见我们九个人的到来他不得不及时来个暂停,当我们九人把大名报上去之后才发现,102寝室的王宝才还没到,他也是后来的十大元帅之一,要是早知道他也还没到的话叫他一声就好了,可现在已晚了。班主任先来了个自我介绍,其实军训的第一天早上他都已经介绍过了,这时候不过是添油加醋的夸张了一遍。都差不多扯了半节课,王宝才这才揉着双眼摸索着来到门边,他探头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请问一下,这里是不是高一(1)班?”
大伙听了“嗡”的一声笑了起来,水牯答道:“同学,你走错教室了,高一(1)班在四楼。”
王宝才道:“我刚从四楼下来,他们说高一(1)班就在这。噫,这不就是水牯吗,我认得你。”
王宝才这次算是出尽了风头,衬衫的扣子扣错了,第一颗扣子钻到了第二个扣眼里,裤子开门的地方在屁股上,而且正在营业,左脚套的是“双星”,右脚穿的是“回力”,他一走进教室便被老师叫住来了个自我介绍,完事后他见我旁边还有个空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却不曾想那张凳子正在投胎转世,经不住他糟蹋,“咔嚓”一声,王宝才摔了个四脚朝天。
紧接着,老师叫到了我的名字,我突然习惯性的看了一下方若雅,她也正看着我,几天没有她的问候,心里还着实有点空虚,但一碰到她的眼神,我又忙将头撇开了,我十分渴望着她温柔而多情的眼神,但她眼神的多情又让我有些许的惊慌,我此时最害怕的就是她不再在乎我的视线,然后迟迟不再出现,而她已经出现,我却开始害怕别人看穿我在她瞳中的倒影。
“大家好,我叫白战能,来自伟大的社会主义农村,在中学的时候他们都叫我能……爷,大家千万别乱想,我不是封建社会的余孽份子,这只是一个非常友好的名字,在下为人本分,十分诚实善良,老实厚道,团结人民,不喜欢吹牛说大话,擅长为社会主义抛头颅、洒热血。性别你们都看到了,不用怀疑。成绩还属于贫下中农,大多数时候都在贫困线以下,有些年头风调雨顺,丰收的话勉强能够解决生计问题。特长是肚子小,饭量大;爱好是睡觉;缺点就是喜欢助人为乐,急人之急,讨人喜欢,人民拥护。活泼开朗,乐观向上,适应力强,脚踏实地,认真负责,坚毅不拔,吃苦耐劳,遵纪守法,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久经考验的未来共产主义战士,坚毅不拔的爱国主义青年,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当家作主,为救人民于水火之中,正值待婚年龄,大家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我的话说完了,谢谢党中央的正确领导,谢谢大家的支持和肯定,谢谢!”
水牯几人被我的话感动得热泪盈眶,泣不成声,过了半天才直起腰来。我刚走下讲台,班主任在后面抛来一句:“有点像克林顿发表就职演说。”这是我自成为学生以来老师给我的最高评价,我正想好好谢他一番,哪知他又补了一句:“就是一身的匪气。”我一辈子都老老实实的做人,他一句话就把我给全部否定了,要是在文化大革命那当口,他这不把我往绝路上推吗?
我的同桌王宝才,一个星期后大伙便把他的姓给省了,叫宝才,叫着叫着便成了旺财,再到后来便只有女生叫他旺财,男生们都叫他豺狼。
豺狼是那种十天不洗头、半月不洗脚、一个月换一次衣服的英雄,他模样长得十分有创意,鼻子眼睛挤一块,一看就知道他老爹是个成名好几天的艺术家,要不怎么能把自己儿子模样生产得这么科学呢?豺狼那样子怎么看都像走私贩卖摆地摊的,因为成天在外头奔波,所以没时间修理自己,按他的话说就是洗脚不如洗袜子,洗袜子不如洗铺盖,洗铺盖不如翻着盖。豺狼只有每个月月初从家里回来的时候像个人样,这时他的衣服裤子都是刚换上的,自己也被从头到脚的冲了一遍,只是不知道是否因为失足掉在水里,要么就是被他那老爹用柴刀架在脖子上给逼着用水淋的。豺狼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香饽饽”,跟他坐一桌算是倒霉到家了,高新材好歹也只在半夜三更回床上躺一会,就算在寝室放十个响屁也没人察觉,可豺狼却不同,一天到晚都能见到他,方圆几米之内都能感受到他的“气质”,没人愿意跟我换坐位,我又不能跟班主任说我鼻子过敏,需要换块地方,我的成绩还没达到可以更换风水的地步。
快一个月时,也就是国庆的前一周,我终于脱离了苦海,因为我日思夜想的方若雅成了我的同桌。
方若雅起初选的是边上一个靠中的位置,她还给我留了一个坐位,她怕我去晚了选不到风水好的地方,跟她朝夕相处我自然求之不得,可我没有足够勇气,我不敢主动跑到她旁边心安理得的挨着她坐下,因此开学第一天我没有起早,而拖到跟大伙一块,却没想到让一个叫张正华的死皮赖脸的家伙占了先机,成了她的同桌,这时候我又后悔这天没有起早,那位置是给我留的,全寝室的人都知道连方若雅的人都已被我给预定了,可张正华是个采花贼,走到哪采到哪,在我认识方若雅之前他就已经对她虎视眈眈的了,方若雅赶他不走,连大步牛都束手无策。
张正华的脸皮厚得几乎刀枪不入,至于脸皮后面的肌肉到底有多结实那就不得而知了。常言道,肚子大,脖子粗,不是老板就是伙夫,小张这两个显著特征都霸占了,很显然,这小子不是老板。小张脖子太粗,如果不是顶上镶了一颗脑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他是有脖子的,小子另一个显著特征就是肚子大,大到什么程度?小子的肚子能覆盖方圆两平米的范围,连老师叫他到黑板上演算练习题时他都够不着黑板,因为他那伟大的肚子给抵住了,他甚至走路时都不敢直着腰,因为重心的缘故,小子必须往后仰着才能站稳,据江湖传言,小伙打麻将都不用桌子,坐下去就可以在他那伟大的肚子上施工。小伙一天到晚屁颠屁颠的缠在方若雅的后头献殷勤,让方若雅不得不吃了一个礼拜的免费蛋炒饭,全寝室的人除了高新材幸灾乐祸之外,其余人都在替我担心,其实我自己也在时时为方若雅的安危提心掉胆,生怕她哪天经不住小样的诱惑着了他的毒手,因为他体积庞大,我一直没有勇气前去搭救于她。虽然方若雅不理张正华,可小伙仗着脸上肌肉泛滥,一大早就买好了早餐等在她楼下,我却连方若雅住哪个寝室都不知道。
张正华的父亲是某局局长,该局是条大肥鱼,腥气弥漫,所以小伙长得十分粗糙,一米八的个子,我的体重乘以3再加一口袋书才勉强可以与他持平。张正华那张大白脸也是块风水宝地,因为底子厚,面积广,所以美人痣特别旺盛,东边刚好一颗,西边又接着冒出一对,从没见他施肥浇水,它们照样开花结果,繁衍后代,要是杂交水稻的生命力和抗旱能力也有他脸上的青春痘那么顽强的话,恐怕连撒哈拉都可以变成良田,要真是那样的话,那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饿饭的人了。张正华的脸上除了擅长繁殖“美人志”之外就不再生长别的,胡子长不起来倒也罢了,竟连眉毛都是奄奄一息,跟陶渊明家地里的豆苗一样没骨气。
打虎亲兄弟。既同为十大元帅,自然得肝胆相照、惺惺相惜,豹狼早瞧出了我的野心,后来主动和方若雅换了坐位。通过近一个月的观察,方若雅发现我还是比张正华牢靠,至少我给人的感觉要踏实些,能让人放心,所以小姑娘毫不犹豫的就跟豺狼换了过来,从此,豹狼便成了色狼的同桌。
我与方若雅成为同桌后,张正华仍然不肯放过方若雅,仍然殷勤不断,甚至找我谈判,我当然不会让这小子阴谋得逞,就算我多么没骨气,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善良的方若雅陷如万劫不复之地。小样的勇气真的可嘉可佩,先找借口买了块像皮给方若雅,然后再乐此不彼的天天翻山越岭的来借,方若雅一气之下干脆把她的书包往我脖子上一挂,张正华要借什么就只能来找我,他当然不会来找我,就算找了我我也不会轻易就范,张正华几次失手之后就再不找方若雅借东西了,这时他便用情书对小姑娘狂轰烂炸,他给方若雅的情书都在我身上的书包里,因为那书包是方若雅的,所以张正华给她的情书总是我第一个看到,只可惜他自己发明的字太多,不损失三五万个脑细胞的话是读不懂的。当张正华发现我偷看他写给方若雅的情书之后便改用英文,这家伙其他本事我还没瞧出来,就是英语特别好,一个完美的崇洋媚外的汉奸形象,这下可把我难坏了,英汉词典都翻坏了几本也参悟不透,说不得,我只好悄悄把寄信人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但遗憾的是,除我拆过几封外,方若雅一封都没看过。
为了摆脱张正华的迫害,跟方若雅成为同桌之后,每天下完课小姑娘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拉着我往食堂跑,那真叫一个积极啊,腿脚也好得似百米运动员。张正华因为体积庞大,空气阻力太大,跟不上我们,小伙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回家撑。我和方若雅的饭盒都放在食堂,两人早跟老板混熟了,还没下课他就已经把我们的饭给炒好,还自作主张的给我们配还下饭菜,我们的任务就是吃好饭后把饭盒洗好放回到原处,这么善良的老板真是稀罕,唯一遗憾的是吃饭不免费。
屡败屡战,不达目的誓不休,小张就这一点像我,值得发扬光大,表彰学习。小伙占着脸上风水旺盛,还有一个骑在人民头上的老爹,凭这两得天独厚的先天优势,所以他不甘心败在我这么一个一无所长的无名小卒手中,依然天天给方若雅买早餐,可能他误以为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吧。早餐一般是包粉,方若雅最喜欢吃的,当然也非常适合我的胃口。张正华每次买的早餐方若雅都吃不完,这坚苦卓绝的任务她就只好交给我来打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最大的缺点就是助人为乐,替人消灾,我因此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免费早餐,张正华觉得太便宜了我,反正他买的早餐方若雅也不吃,于是他便在早餐里使劲的放辣椒,直辣得我眼泪在眼框里不停的哆嗦,阴谋得逞,小伙则在一旁窃笑,我一想到那早餐都是用民脂民膏换来的,不吃的话糟蹋了也可惜,一狠心,闭着眼就塞在了嘴里,我也顾不上好吃不好吃了,反正吃在肚子里什么东西味道都一样。
老板实质就是花言巧语、坑蒙拐骗,干部不外乎就是穷凶极恶、阳奉阴违,但其目的就一个:小的们,把银子通通死了死了的交出来。
上面规定:大老板跟干部吃饭,干部买单,因为干部想通过大老板往上爬;小老板跟干部吃饭,老板买单,因为干部惹不起,总之,吃鲤鱼的是干部,吃鲍鱼的还是干部,吃鲤鱼老板使银子,吃鲍鱼干部签名字,鲤鱼比鲍鱼便宜,但签名字比数票子容易,再说干部的钱来得容易,所以尽量往贵的吃,但最后不管谁请客吃饭,桌子上一定有干部,而且这笔账最终都得算在老百姓头上,所以挺着大肚子逛夜总会出国旅游泡妞包小蜜的几乎都是干部,而老板的钱相对来得困难些,除了贿赂,一般情况花银子都比较谨慎。反正张正华花的也是老百姓的钱,说不定我也有份,不吃白不吃,吃了赚得吃,所以,凡他孝敬的东西,我从不拒绝。
张正华每次放在方若雅书箱里的早餐都被我一一的笑纳,除了周末,我平时都不买早餐,因为平时的早餐有一个局长的儿子负责。张正华也很想给方若雅买牛奶之类的,说不定还准备了好几盒脑白金,可又怕被我收拾,所以这才没有公开豪相。张正华见辣椒放不下我,于是便使劲往粉里面撒盐,可能小伙认为那盐是用民脂民膏换来的,不用自己掏腰包,所以出手极为大方,可卖早餐的老太太不准他糟蹋祖国资源,他便从家里捎了一包放在书包里,但那粉都已经包好了,盐也只能撒在外面,拨开外面一层,还照样可以享用,张正华见状直气得眼睛发绿,没办法,小子一罢工,我这免费早餐也就暂时告一段落了,下回分解是这买早餐的人换成了方若雅,当然,这被剥削的人也换成了我老爹,他老人家跟所有劳动人民一样,一生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剥削,我不再相信因果报应也是因为他老人家,因为他老人家的付出是我这一生都无法偿还的。
很多时候我都宁愿相信是老天在故意跟我为难,因为我的的确确的努力过了,但我的成绩还是十分困难,青黄不接的时候得靠救济才能渡过难关,可我一年四季颗粒无收,所以我从头至尾都处于饥饿状态,中考成绩虽比神经病他们都英雄,而且也没有半点水分,货真价实,但上到高中之后,几次测验下来都是我在义无返顾的给大家垫背,尤其是英语,虽然二十六个大写字母都是认得的,但要是没有选择题的话,我连个位数都捞不到,幸好还有方若雅舍己为人似的辅导。由于我高贵的舍己忘我的奉献精神,两个月后我终于脱离苦海,因为我会配平化学方程式了,期终考试时,再不会把等比数列、等差数列右下角的序号也号召进去,由于我对历史、地理、政治特别的衷情,再加上方若雅的努力,最终我才得以彻底脱离贫困,并逐渐奔上小康的美好前程,待水牯他们发现社会主义形式一片大好的时候,我已经提前进入共产主义,为人类社会开辟了一个新的纪元。
班主任大人本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伟大精神,明察秋毫,当我跟方若雅的感情渐入佳境的时候,他老人家终于还是盯上了我们,但我俩在他老人家手底下赴汤蹈火,奔刀山、下油锅,全是为了他的功名,没功劳有苦劳,幸好他老人家良心未泯,多次商定之后,终于手下留情,俗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未必躲得过十五。我们之所以大难不死,那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我期末考试英语必须及格,我一想,这还得了,他还不如直接把我小命给了结了呢,于是再次动之以情,与他商量,当时我就说我英语要能及格的话我就读北大去了,平均分七十分怎么样?但他老人家硬是连头都没点一下就完全否决了。当真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虽说我前途无量,信心十足,可我的汗水一落在灰尘里就没了,因为我发现我面前一片黑暗,仿佛世界末日的来临,当我把英语丢在一边的时候,我发现我前面分明是阳光明媚,山河依旧,看来他老人家还是不肯放过我,硬是要把我往死里整,虽然我过得凶险万分,但我最后愣是有惊无险的把动物园这个单词给记住了。
(三十七)
国庆又是七天长假,但美好时光还没结束我就迫不及待的提前一天回到了学校,因为方若雅约我去城西爬山,我不忍心拂逆她的心思,而且,这么美妙的风光,我正求之不得,怎么可能拒绝?
我是从山里爬出来的,对山情有独衷。这县城也跟我生长的小山村一样,其他东西可以暂且不提,但这山却是非得重笔浓墨。川连川,岭对岭,没完没了的纠缠在一起,翻过一座还是一座,对我这种川岭忠诚者来说,登山的情致和乐趣并非在于征服,而是当你爬到一座山头时,发现川外有川,而且一岭更比一岭高,一崖更比一崖险。陌生,永远都是一种向往,若能有幸远离钢筋混泥土和人间喧嚣,对我而言,更是一种享受,虽然我刚来到这个陌生的繁华世界。或许因为我出生在山里的缘故吧,我特别喜欢咀嚼荒山野岭中那种原始的气息,我需要这种气息来澄清我心头的污垢,我那颗在闹市间倍显孤独而寂寞的心灵需要它的护慰,所以,当方若雅提议去爬山时我立即火上浇油,我的积极一半是因为她,一半是因为山。
我跟方若雅说过,第一班车要九点才到县城,但汽车不幸半路爆胎,待得我赶到县城时已经十点,而方若雅却是七点半就等在车站了,我很感动,一下车两人就直接打车回学校,我放好行李就跟方若雅出门了,因为赶时间,我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
这次跋涉我准备得不够充分,两手空空,还是方若雅想得周到,不光带了吃的,还带了几本杂志,而我的作用就是出卖力气。
两人结伴沿着山间小道蜿蜒而上,将到山顶时得穿过一片松林,由于山道许久没有人迹光顾,路中结满了蜘蛛网,山道两旁却长有不少荆棘、杂刺,很难穿行,我们只能拾路而上。山顶是常年不缺风的,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也不知道它将吹向何处,但我知道它就住在山顶的林间,它时时为我散发最清新及时的气味,我在风隙里穿梭,我时时为它心动,我渴望拥有风儿一样的自由,现在,我来到了它的家门口,它显得格外的兴奋,在林尖哼着优美的曲子。几只松鼠正在林间准备过冬的食物,另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林间扭着轻盈的舞姿,似在排解鼠友的辛劳。走着走着,方若雅突然‘啊’地一声惊叫,我寻声望去,原来她不小心碰到了篮球那么大一窝蚂蜂,食指粗的毒蜂正咆哮着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方若雅本来见了虫子都胆战心惊,现在见到这么疯狂的毒蜂,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竟然忘了要逃命。要是平时碰上这么倒霉的事,我早钻到草丛里去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被它照顾上三两下的话,就算侥幸不死,最起码也得在床上躺上十来天,我身上肌肉又不是铁打的,而且我又没有梅超风那么厉害的功夫,我哪敢拿自己小命当赌注?逃吧,我惹不起,难道我还躲不起吗?我正打算脚底摸油,却突然想到方若雅还愣在前头,时间不允许我过多犹豫,咬了咬牙,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揽住方若雅的细腰往地上一按,接着紧抱着她就势一滚。
传说中天下有三个笨蛋,一个是人,一个是猪,另一个就是好以多欺少的蚂蜂,这家伙有眼无珠,而且嗅觉也没犬那么光宗耀祖,只要随便找个草丛钻进去不动就万事大吉,可这林中并没有草丛,我只得抱着方若雅一直向前滚去,大约滚了十来丈远时才被一棵野茶树挡住。这株茶树不高,枝叶比较茂盛,茶树底下又刚好有一条浅浅的小沟,正好容得下一个人,刚停下来我就一把将外衣拉上来罩在头上,方若雅被我挡着倒是没事,我那高高翘起的屁股可就照顾不上了,幸好我外衣的颜色比较古老,不显山露水,再加上从茶树上抖落些松树叶盖在身上,以假乱真,我这才得以逢凶化吉、幸免于难,否则,历史上又将多出一个为红颜陨命的傻瓜。
蚂蜂就在我的后脑上‘嗡嗡’的盘旋,久久不肯离去,我也不敢轻举妄动。但觉得方若雅吐出的CO2好像也害怕外面的蚂蜂,畏首畏脑,不敢出去倒也罢了,竟然不经我的同意就直接蹿进了我的鼻孔。哎,这可是从排气孔里放出来的啊,她又不是制氧机或氧气瓶,我还没有沦落到需要人工呼吸的地步,要早知道有一窠蚂蜂在前头伺候着我们的话,我一定得在鼻孔外面设一个收费站或过滤器,省得我吸入过多的CO2而窒息。大家都知道,CO2是全球气候变暖的罪魁祸首,这会它也躲在衣服下面不肯离去,我则如同置身于蒸笼上一样,酷热难当。
或许因为我们汗气太浓,头顶蜂阵久久不肯离去,有时感觉它们就好像贴着我头皮飞一样,此刻我哪敢轻举妄动?两人躲在衣服下,幽暗中,突见方若雅的两只大眼睛如天幕上两颗明亮的星星,忽闪忽闪的。修长的睫毛狡猾的划在我脸上,痒痒的,但很舒服,我都差点忘了我们此刻正危机四伏。过了会,林中蚂蜂的吼声渐渐消失了,但我知道它们并没有完全撤去,它们仍按兵不动,正伺机待袭,只要我稍微动那么一下,我后背注定立马成为下一个珍珠港。
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好象过了一个世纪,这时,方若雅抽出一只手轻轻把我的头往旁边挪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那些蚂蜂还在不在?”
我仔细听了一会,道:“多半是都走了吧。”
方若雅说道:“那你可以起来了吧?再压会我没被蚂蜂蛰死也被你压残了。”幸福中的我一时没听清楚方若雅的话,反问道:“你在嘀咕什么?”
方若雅已有些怒意, “你压疼我啦。”
“哦。”
我顿时醒悟过来,慌乱答应了一声,正欲起身,方若雅又道:“你的手可别乘机乱碰。”
坐起身来,整理好衣服,感觉脸上热呼呼的,方若雅还躺在地上,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晕。我问道:“你干嘛还不起来?蚂蜂真走了。”
方若雅愣愣的看着我,续道:“你知道蚂蜂都走了,为什么还不起来?”
“我……我……我忘了。你还是先起来吧,这地方不益久留,咱们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要是蚂蜂发现我们还没走再卷土重来可就糟糕了。”
“强词夺理,再追过来不更好么?”
我听了这话懊悔不已,笑了笑,道:“好什么好?得便宜还卖乖,分明是欲盖弥彰。”
方若雅听了更气,怒瞪着双眼,脸上似笑非笑,两团红晕还没有散尽,这样子看起来实在俏得心慌。她是美的精灵,她的天真无邪,让人无比的怜惜,我真的很想好好看她一眼,却不曾想与她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我忙将头若无其事的歪了一下,方若雅却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有色心没色胆,胆小鬼。”
我笑了笑,道:“你还是先起来吧。”
方若雅道:“扶我起来。”
我伸出双手揽住方若雅的腰用力一托她便坐了起来,接着替她拍去身上的松树叶,她一边梳理头发一边说道:“胆小鬼,还晓得脸红呢,刚才欺负我的时候可没见你有一点犹豫,还理所当然、急不可待似的,天下再没有比你更傻的人了。”
“我……我……没欺负你,可别老这样冤枉我。”
“还没欺负我?难道我还会冤枉你不成?你说,刚才你嘴巴放哪了?”
“我……我不知道。”
“傻瓜、木头、大白痴,早知你是这样,我当时把头稍微歪一下就好了,占了人家的便宜竟然还说我得便宜卖乖,你说,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还好意思问我,占了我便宜就这样算了,不负责?”
“这……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党中央作证,要不我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好啦。”
“呸,你这人还真会耍赖,我总算是领教到了你的厉害。嘿,居然还想得寸进尺,我才没你想象中那么傻呢。看来咱们还真是对大冤家,不知什么时候欠下你的,军训的时候一头撞在我身上,只差点没把我撞死,这回又乘机占了我老大半天的便宜,压得我气都快喘不过来,还不肯认帐。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原来就这么点功夫,傻瓜、木头、大白痴,就会占人家的便宜,笨死了。”
“我真不是有意的。”
方若雅有些发怒,努着嘴说道:“你还敢抵赖?蠢死笨死傻瓜白痴都被你一个人占尽了。”
方若雅说完转身便向林中山道上走去,由于她粉色外套比较显眼,有两只蚂蜂一直不放心我们,一直在旁边的树杆上监视着,见方若雅起身离去,“嗡”的一声便一齐向她扑去,却把我给凉在了一边,方若雅吓得花容失色,又是“啊”的一声大叫,接着便一头扎进我的怀里,躲得好生顺当,理所当然似的,我也就不再多想,一把死死的将她抱住,然后将她推到旁边的树干上靠着,再一次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那两只马蜂的火力范围之内。我要英雄救美,那两家伙本来就嫉妒,当然是不会再对我客气的了,一只在我的后背着着实实的干了一下,另一只则把我的右臂给收拾了,刚才的欢欣顾时被钻心的疼痛取代,当真是得不偿失。英雄救美的下场不是陨命就是残废,终究是得不偿失,因为美人最后只会投入别人怀抱,而自己最大的贡献就是充当别人的笑柄,相对而言,我算是比较幸运的了。我担心其它蚂蜂也跟过来乘火打劫,顾不上找回损失,拉着惊慌失措的方若雅便跑,直到确信身后没有任何险情的时候这才停下脚步。
方若雅终于从惊慌中回过神来,但她还不明白真相,大惑不解的问题道:“你跑这么快干嘛?像碰上要债的似的,我跟都跟不上,累死我了。”
我道:“我被马蜂蜇了两下。”
“啊?”方若雅惊呀着说道:“在哪?快坐下来让我给你看看,伤到哪了?”
我道:“背上。”
“快让我看看。”方若雅迫不及待的说道。
“还有手上,右边。”我道。
“那些家伙怎么这么狠,竟蛰了你两下。”多么体贴啊,我正打算进入幸福状态,方若雅却拍了拍我的肩,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想开点,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要真撑不住的话就赶紧交代后事,你放心的走好了,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管说给我听,我设法给你料理。”我听了气得半死,只想一拳头塞过去。方若雅却没事一般,接着便拉下我的外衣,我只觉得一阵钻心似的疼,只得坐在她面前任由她摆弄,这样心里才稍微觉得舒服些。方若雅小心翼翼的除下我的T恤,但见我右臂已高高肿起,中心处还有一黄豆大的红点,背上肌肉也好像厚实了几倍。方若雅把我的外衣横在大腿上,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我的红肿处看了半天,脸上满是关切怜惜之情,我突然怀疑自己是否真被蚂蜂刺了,怎么突然不知道疼了呢?有一个日思夜想的人是多么的幸福,有一个为自己垂泪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呢?心里像刚灌过蜜糖一样,想不到我白战能也有人如此的关怀。
方若雅轻轻的给我吹了吹,道:“你别动,我帮你把刺拔出来。”
我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道:“不用了,还隔着几层衣服呢,它屁股离我肉还远着呢。”
方若雅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看看吧,万一还在的话拔出来好得快些。”方若雅端祥了半天,突然话锋一转,道:“真没有,看来这家伙做事手脚还算麻利,整得这么干净,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你的手就一下子肥了起来,不知给国家节约了多少粮食。怎么样,还疼吗?”
我只听得五脏六腑都快爆炸,“不知道,你去试试就晓得了,我在这里等你。”
“傻呀,这也是能试的吗?”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试过了,还是蛮舒服的。”
“谁让你欺负我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再去试一次吧,让那些家伙把你体内的毒重新吸出来,这是我祖传的一个偏方,叫以毒攻毒,很灵的。
“那我们一起去吧,顺便分你一点。”
“我才不呢,很疼吗?”
“嗯。”
“我帮你揉揉,免得肿得太大,可以吗?”
“那你别太用力了。”
方若雅在手心倒了些矿泉水,然后轻轻按在我的红肿处,擦了会,问道:“还疼吗?”
“还可以。”我道。
方若雅又道:“疼的话你就叫出来,这样好过些。”
我杀猪似的吼道:“哎哟,我的妈噫,疼死我了,快来救命啊,哎哟。”
方若雅听了大笑, “大木头,你小声点不行啊?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是你让我叫的。”
“我又没让你使劲的吼,难道我让你叫你就得叫吗?”
“那是当然。”
方若雅脸上一红,嗔怪道:“知道猪怎么死的吗?嘴贫,撑死的。真拿你没办法,就算要叫也不能这么卖力嘛。现在感觉怎样了,还很疼吗?”
“你再用些力,力气小了还是比较疼。”
“可是我手都揉酸了,这样吧,你趴下,我用脚给你踩。”
“什么?这主意你也想得出来?多亏了你。”
“要不然我找块石头给你捶捶?”
“算了算了,你还是用脚吧,回去记得给我洗背,得用舒服佳。”
“我还从没这么伺候过别人,不过你可以破例,但你得在河里洗澡,总不能让我去你们寝室给你洗吧?”
“随你,别淹着我就行了,还有,你可得轻点,更不能一激动就站起来,小心把我给踩坏了。”
“知道啦,快乖乖的趴下吧。”方若雅说完便解开鞋带,在她正要脱下袜子时,我突然说道:“算了吧,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方若雅道:“连我都不放心?我又不会下黑手。”
我道:“谁知你会不会下黑手?像你这种口是心非的人,越是温柔就越是危险,幸好你不是国际恐怖头目,要不然,只怕美帝国主义都被你给收拾了。算了吧,现在是和平年代,虽然你是孤身一人,我未必就有生命危险,但我怕你弄得我一背的脚气,我宁愿被你绑架,但决不能背一身香港脚,要不然我这一辈子都得倒霉。”
方若雅笑道:“我要真是恐怖分子,我早把你给收拾了,放心好了,我没有脚气,我的脚还香呢,你要不要试试?”
我肯定的说道:“肯定想,可你得把脚借给我,我自己来。”
方若雅撅着小嘴说道:“想你要就自己来拿,我再不理你了。”
过了会,方若雅问道:“这回你终于上演了一次英雄救美,而且货真价实,没有弄虚作假的嫌疑。怎么样,很疼吗?”
我:“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都这样了,嘴还贫。”
“你老人家就认定我这是嘴贫?放心吧,小丫头,这点小伤算得什么?反正死不了。”
“听你口气,你以前还受过伤?”
“难道你认为所有人的童年都是幸福的吗?农村孩子,身上若没有十道八道伤痕是长不大的。”
“你说得太悬乎了吧?好象咱们祖国的青少年都多灾多难似的。”
“差不多吧。”我道:“至少在农村是这样。我都有点后悔来这里,我一路走来,我以为我是很幸运的,我以为自己很风光,我为了今天放弃了许多不该放弃的东西,可我来到城里才发现,我所拥有的原来分文不值,而且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懂。这并非我的错,当初还愚昧的以为命运是公平的,一时半会的落败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来拯救,但现实与想象之间的距离实在太遥远了,这个天底下根本就没有什么是平等的。”
方若雅说道:“想不到一向心高气傲的白战能也有垂头丧气、英雄气短的时候,你也不用太灰心了,来到这里并非意味着你的未来就一定阳光明媚,但你至少比一般人多了一分希望,努力闯出去,永远也不要回头,我相信你一定行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白战能绝不能在困难面前伏首称臣。加油,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成功的。”
在林子里踱了几步,我继续说道:“努力就一定有收获吗?我早就开始怀疑这两个字的含义了。”
方若雅道:“难不成你想放弃吧?”
我道:“放弃又如何?不放弃又如何?反正我是觉得理想已经离我越来越远。”
方若雅:“其实,只要你不去追随别人的足迹,选定自己的方向,总有一天,你会看到希望的果实的。”
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愿望总是美好的,但可惜现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称心如意,美好愿望并不一定都能通过努力而实现。”
方若雅:“好啦,别总说这些不开心的事,这些太伤脑筋了,我不想被烦恼统治,咱们说点别的吧,你以前也被蚂蜂刺过吗?”
我道:“那是当然,看牛割草随时都可能碰到。小时候不老实,看到哪有蜂窝就用石头去砸,有时候还故意把人家的牛赶到蜂窝旁边去,然后用石头砸那蜂窝,毒蜂就飞出来收拾牛,牛被刺痛了就满山跑,草也不吃,大伙则躲在一旁偷笑。长这么大,到底被蜂子刺过多少次,已记不清了,但从没被这么大的蚂蜂整过。以前被刺时,就黄蜡蜂最厉害,别看它只有筷子头大,但要是被它刺到的话,那是又痛又痒,但也绝对没今天这么老火,因为到现在我都还觉得头昏,还有点想吐。”
方若雅没心没肺的笑道:“你以为你现在就老实了么?只怕比以前更坏,你要知道,人越聪明本事就越大,本事越大坏得也就越彻底。”
“坏是没有底限的,真正坏到罄竹难书的时候那就不算坏了,大盗为王小盗为寇就是这个道理。而且,坏与不坏是有身份之别的,有的人可以做,有的人不可以做,可以做的人干了,那叫身先士卒,不可以做的人做了,那叫明知故犯,弄不好还得杀头。”
“我发现你还是蛮有学问的嘛,算了,我不管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头很大,昏沉沉的,还有点想吐,但又吐不出来。”
方若雅听后发了会呆,然后说道:“对不起,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去医院让医生给你看看,我姑就在医院上班,我中学就住她家,要不是因为你,我早搬到她家住去了,我的床都还在。咱们走吧,我去找我姑。”
原本打算到山顶好好看看的,但那两只马蜂的出现,美好愿望终究还是被搅黄,两人只好懊丧的沿着原路返回,可没想到的是,错过这次,往后竟然再没机会爬上这座山峰。
(三十八)
下山后我就直接回宿舍休息了,连晚饭都是方若雅托楼管送来的。因为头疼得实在厉害,晚上睡得一点都不踏实,快天亮时,瞌睡却赶上了,待得我自然醒来时,头不疼了,但已经中午,回家度假的同学们都已陆续返校。
早餐没吃,肚子有点饿,在食堂刨了两碗饭,感觉没多大胃口,方若雅打算陪我到河边走走,两人刚来到桥头,一大个漂亮女生便迎面向我走来,满脸笑容,我准备与她打个招呼。这女生长得真高,起码高出我一个头,样子也有些诱人,她慢慢地走了过来,待走到桥中央时却突然拐向了桥的另一边,因为那边正有几个女在等着她,原来她不是冲我笑,冤枉了我的一番好意,待走近之后才发现,我也根本不认得她,唉,原来惊虚一场。方若雅见状冲我笑道:“喂,看傻了吧?见到人家漂亮姑娘就把眼睛看直了。”
我笑了笑,道:“是她自己要来抢劫我的视线,我也没办法。”
“噫,也不害羞,自己盯着人家看,还去怪别人。”
“女生长得漂亮本来就是用来欣赏的,要不然长那么好看干嘛?那不成贪污了吗?反正又不需要买门票,不看白不看,看了赚得看。”
“你倒还说得有理有据的,长得好看你就看,长得不好看你就不看了?”
“那是,长得实在难看那不是她的错,但要是出来随便吓人那就是她的不对了。”
“虚伪,人家还嫌你长得污染环境呢。”
“我才不管这些,只要还有一两个人懂得欣赏那就行了,她们不欣赏,那是她们没有艺术细胞,虽然我老人家的形象比起郭富城来是差了点,但无论怎么说也还拿得出手,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漂亮女生对我围追阻截了,还非让我签名留影。”
“嘴巴挺会狡辩的,还 够贪心。”
“韩信点兵,多多易善。”
“算了吧,人家个子比你高大,打你又打不过人家,还想打人家坏主意,要是她哪天不高兴欺负你怎么办?你还不是只有哭鼻子的份。”
“谁说的?谁收拾谁都还说不准呢。”
“我看她的胜算比你大多了,不要再乱想了,要是让她男朋友知道,你可就麻烦了。”
“把墙角撬过来就没麻烦了。”
“我看你就只会干破坏,也不想想实际的。”
“这不叫破坏,这叫物尽其用,那家伙占着茅坑不拉屎,我不忍心看着大好的资源就这么白白的浪费掉。咱们国家资源紧缺,浪费了多可惜啊。”
“哈哈哈哈,你真是越来越坏了。我看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在浪费资源,要不要我给你打听一下?”
我指了指刚才那个女生,说道:“就她吗?”
“你就不怕她欺负你啊?” 方若雅道。
“我就喜欢有挑战性的,太乖了反而不太好收拾,还没交手就已经缴械投降,没味道。”
“你决定了?”
“还有吗?”
“你还想要?”
“上不封顶,下无底线,我最近正招兵买马,你自己看着办。个子不要太小,太小了万一水土不服养不活,也不要太大,太大了那我的生命就真不安全了,还有,长得要对得住无辜观众。童叟无欺,货真价实,绝不可以短斤缺两、以次充好。”
“为什么要个子大的?万一她不听你指挥,发生兵变怎么办?”
“个子大的利于繁殖,利于子孙后代的健康,放心吧,为了祖国的未来,冒一下险还是值得的。”
“哈哈哈哈,你还真逗。” 方若雅笑道:“照你这么说,那个子小的咋办?”
我:“个子小的就找个子大的,这不就扯平了吗?”
方若雅:“那你的意思是只要个子大的喽?”
我:“那也不一定,收留他七八个,就算个子小也不算吃亏,但是,你不得向我推销假冒伪劣产品,我可不是收破烂的。”
方若雅:“那你是干什么的,搞收藏的?”
我:“也可以这么说。”
方若雅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我:“你的任务就是帮我招兵买马,放心吧,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方若雅:“你自己先去侦察,相中哪个告诉我,我去帮你送情报。”
我:“那你咱办?”
方若雅:“我才不用你管,千万别把我算在内。”
我:“很不幸的告诉你,结果真的很不妙。”
正说着,前边冷不防冒出一漂亮女生,大老远的便冲着我摇手打招呼,我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方若雅在一旁笑道:“你人缘关系还不错嘛,连漂亮女生都认识,你是不是曾经欺负过她?”
我忙道:“哪有啊,我一直都是好人,至于她是否对我怀有什么不良企图那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乱扯谈。” 方若雅说道:“你怎么认识她的,好像关系还不一般。”
我道:“个人魅力大了,没办法,我这个人有个毛病,那就是一生的桃花运躲也躲不掉。”
方若雅道:“吹牛都吹得一本正经。”
我:“你难道不觉得吗?哎,咱学校漂亮女生这么多,看来我的生命是越来越没保证了。”
方若雅:“可别老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漂亮女生越走越近,离我越近就越显得亲热,方若雅也渐渐敛住了笑容。我看得更清了,这漂亮姑娘不是别人,而是罗欣语,一个身材标致、脸蛋漂亮的小姑娘,按姑的话说就是,这小媳妇长得麻利,嘴也利索,甜。
罗欣语与我不同乡,她是六班,能与她相识,这中间其实还有一段骇人听闻的典故。
(三十九)
话说这天天清气朗,晴空万里无云。因在家闲着没事,老妈便支使我走一趟姑家,在家呆得好好的,我当然不愿跋山涉水,可我没有任何理由推卸,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顶着烈日,带上礼物上路了,反正中考已结束,新学期又还没有开学,出去透透风、散散心也是好事。
这天气真会心疼人,在路上走了不到半小时,身上衣服已被太阳烤得能煮鸭蛋了,被它照顾了两个钟头后,我才拖着快不听使唤的双腿来到公路上。半小时后,车来了,但可惜没座位,因为我不是领导,自然也就没有人起身给我让座。售票员拉着我往车厢里一塞,“嗡”的一声,汽车已呼啸着向前驶去。不知这些人是吃饱了撑着不自在还是怎么的,这么热的天出来折腾什么?过道上码了好几袋化肥,还有几袋大米,但都背靠背的坐满了人。座椅上,两光脚汉子正打着呼噜,哈喇子得意的挂在下巴,随着车身振动的节奏幽哉幽哉的荡着,另有两老汉正叼着用当票纸裹着的旱烟吧唧吧唧的咂着,还有两更年期的大妇女,一个穿套连体花色碎花裙,另一个则穿一件花格衬衫,两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聊着,危险的胸部也好象给憋坏了,晃悠着一个劲的往外窜,小脑袋若隐若现的,因为体积庞大,身上水分多,两危险妇女上衣早已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衣服里面的光景便肆无忌惮的哆嗦着。哎,这些刁民凑一块算是找对了亲家,王八瞪绿豆,门当户对,只不过苦了我们这些无辜青年。
半小时前路过一山冈时巧逢一初中好友奉父旨在那看瓜,小伙也不客气,摘下一个就往我怀里砸了过来,我来不及多想,忙伸手接住,心想:小子也太小气了吧?这么大片瓜地,水灵灵的,如满天星星,但你让我们两人吃这么一个是不是太寒酸了点?我用疑惑的眼神向小伙望去,但见他大摇大摆的又向地里走去,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抱了一个拍打着向我走了过来,紧接着从瓜棚里摸出一把瓜刀,但见他手腕一振,瓜刀已照直向我飞了过来。我知道小伙身手不凡,但他也太高估了我,我不敢冒险硬接他的飞刀,侧身向旁边一闪,瓜刀便紧贴着我后背飞了过去。小伙真会过日子,但见他用脚在地上刨了几下,一瓶老白干接着冒了出来,小伙知道我不喜欢那一口,见我一掌便熟练的把瓜给拍开了,他也依样画弧,一记铁砂掌罩了下去,接着左手瓜块,右手酒瓶,左右开弓干了起来。瓜是给我糟蹋完了,但这肚子却开始不自在,迫得我一步三回头的忙着给路边野花野草灌溉,幸好一路都是荒芜人烟,要是在闹市的话,只怕上公厕都给我上穷了,但在车上时还是把我给害苦了。
汽车好不容易在一个小镇上缓了口气,因为有人要下车嘛,我也乘机给售票员打了声招呼便径直向车外跑去。天无绝人之路,刚拐进一小巷,一公厕便耀武扬威的立在眼前。因为事急,加上没有招牌,我也没心思仔细侦查,按男左女右的惯例选定后就直奔主题,正好里面没人,但大功告成时却不小心与一小姑娘在门口转弯处撞了个满怀,要不是她身后那堵水泥墙帮忙扶了一把,我很可能已经全身覆盖在她身上。我忙说了声对不起,接着拔腿便朝车门奔去。
那群刁民终于下车了,但又钻上来一群难民,还好,还空有两个位子。来不及多想,抢了个靠窗的坐下再说。这天气热得真不讲道理,镇上见不到一个晃动的人影,仿佛这里不久前曾被匪寇洗劫过似的,因还有一个位子空着,驾驶员也就不忙着走,硬是在太阳底下候着。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刚逃出狼窝,谁晓得又陷入了虎穴。我无意中朝车门外一望,一粉色T恤的小姑娘正直奔车上而来。牛仔,缀着几片粉色花瓣的布鞋,绣发被一条桃色橡皮筋揽着。左手手心捏一张手帕,雪白,右臂自由的前后划着,肌肤白贽细嫩,微微泛着一层红晕,额头恰到好处的渗着几颗珍珠般的汗珠,小脸蛋上还印着一对俏皮的小酒窝,这样子美得实在夸张,加上那件粉色短袖T恤,既朴实,又标致,这美,也只有后来的白小水可以一比。这冤家不是别人,正是适才在厕所转角处差点让我撞倒的那小姑娘,说她是小姑娘,其实她并不小了,就算我能在年纪上占她些便宜,但在个头上绝讨不到好处,因为她好象还比我高出几公分。
我心里突突的跳个不停,似蹦入一只蚂蚱一般。小冤家看也不看我一眼,见我旁边还有一个空位,毫不犹豫的就朝我奔来,我忙将帽沿往下带了一下。小冤家正要坐下,却突然迟疑了一下,看样子似乎是认出了我,但只有我旁边还有空位,没她选择的余地。我斜眼看去,那双小布鞋稍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并排落实在我旁边,接着便是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劈头盖脸的向我砸来,我仿佛一下子来到了天堂门口。小冤家也挺老实的,在我旁边落实后就不停的轻舞着那张中间绣有一朵牡丹的小手帕。这小手帕当然掀不起狂风暴雨,但足以缓解一下她那巧脸的疲劳,可她动作的得意却诱得我心猿意马。
好不容易熬到另一个小镇,我把帽沿再往下拉了拉,然后取过头顶货架上的帆布包就直往车门外逃去。我如释负重搬朝一小巷奔去,却渴望似的往后瞅了一眼,却发现那小冤家也跟着下了车,而且还直奔这小巷而来,右肩挎一只大包,走得有些慢。我如大难临头似的,哪还敢逗留?大步如飞,不一会工夫便出了城,小冤家也被我远远的抛到了身后。
翻过两座山头,前面是一片橘子林,我顺手摘了几个就坐在路边树阴下吃了起来。吃完橘子,我跳下河堤洗了洗手,再搓了把脸,可我刚回到路上,不幸的事又发生了,但见小冤家正一步一步朝我这方向而来,他莫不是想赖上我吧?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再不敢在路上停缓,当即拔腿就向姑家方向逃去。
到姑家时太阳还没下山,姑给我下了一碗粉,我都还没吃上,隔壁一年纪与姑差不多的妇女便过来约姑去吃喜酒。这妇女是姑的弟媳。姑父一共四兄弟,都住在这半山腰上,再无其他邻居,但姑父有一个兄弟为了生意全家都搬到城里去了,另一个兄弟则全家都在外头打工,这小坡上如今就只姑与她弟媳两人在家苦侯着。因一个重要亲戚娶儿媳,姑与弟媳都得去喝喜酒,可惜没人在家看屋,本来两人是打算吃完饭连夜赶回来的,刚巧我来了,姑就似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打算在那住一个晚上,再说那亲戚好久都没走动了。看来这天的晚饭得自己动手,明天的早饭也肯定没人伺候。我正犯愁,姑弟媳又过来了,她说她小侄女中学毕业过来看望她,她正好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这下好了,她找到伴了。好呀,我的晚饭也有着落了,无论如何都得让她给我安排,这是姑说的,姑还在一旁怂恿我道:怕什么,不就一个小媳妇吗?这么大个人,她又不会吃了你,这家今晚就交给你们了,我们明天才回来,那也得吃完早饭过后,你们好好给我看屋,有一个小媳妇给你做饭,好事,一定要好好把握。
姑弟媳却说:我侄女很乖的,你小子可别乘机欺负她了,要是让我知道的话,看我不把你给废了,好好听她的话,要是她晚上怕的话,你就留在我家睡了,她睡里屋,你睡沙发,可别打歪主义,饭就在我家吃,你们自己煮。姑弟媳体积非常马虎,她都把话给放了出来,我哪还敢造次?姑弟媳又回去交代了一声,接着便叫上姑走了,偌大一个寨子,顷刻间就只剩下我一人在吃粉,还有坎下一个还没见过面的小娘子。
吃完粉,我也懒得收拾,把灶火熄了,关了门就钻到厢房楼上看电视。七点半左右,我从沙发上跳起来把姑家的猪给喂了,再把她家的鸡鸭收了,忙完后又只能跑到厢房楼上看电视。电视里没什么好东西,但我又没别的事可干,只能任由那些垃圾把我糟蹋。
转眼就到了八点,肚子也开始七荤八素的折腾起来,但我还是懒得动手,我已打定了主义,要是那小娘子上来叫我的话,那我就去撑她一顿,她要是不友善的话,那我就只有饿这一餐了,要实在不行就下楼去煮碗面应付一下,去河边摘一衣兜橘子也行,能凑合就凑合吧。
跋涉了一天,不知不觉的眼皮就滑了下来,刚来到梦中门外便传来“咚咚”两声轻响,我心里一惊:莫不是来劫寨的吧?我忙从床上坐起。“咚咚咚”,门上又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响声。
“谁呀?”我壮着胆子问道。
“吃饭了。”是小娘子的声音,心头悬着的那块石头也沉了下去。
这小娘子的声音也真是好听,为了不辜负她的一番美意,我忙起来仔细收拾了一下,还顺带着将我下午吃过的碗也带上,这才精神抖擞的敲响了姑弟媳家的大门。
“进来,门没关。”声音还是那样的动听。
我顺手理了一下头发,接着推门走了进去。屋中,一小娘子正在碗架里取碗。
“帮我动一下火。”
我先把碗放在灶坎上,正要向火坑走去,那小娘子取了碗筷转了过来,我借势一看,这不就是白天那个小冤家吗?当真是冤家路窄,怎么今天竟窄得这么没道理?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破门而逃。这时小娘子发话了:“噫,怎么是你?”这声音实在好听,晚了,逃不掉了,我竟也忘了要逃跑,看来今天晚上注定是一个吉凶未卜的夜晚。既然不能落荒而逃,那我也只得忐忑不安的在火坑旁坐下了。小娘子不理会我,直接添饭去了,我以为她添好后会递给我,哪知她哼也没哼一声就自己吃了起来,我一愣,忙问道:“我的呢?”
小娘子刨了两口饭才说道:“没煮有你的。”
我:“那你叫我下来干什么?”
小娘子得意的一笑,道:“我就喜欢哄你,咋样?”
我来不及理她,俗话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从碗架板上拿过小娘子刚取下的那副碗筷,自己添了满满一大碗吃了起来。小娘子长得称心,手艺也比较满意,这么可口的饭菜,就算我亲自动手也没把握能做得这么好吃。小娘子手艺不错,饭量也不简单,连吃了两大碗,怪不得能背那么大的包,但小娘子毕竟是小娘子,她的饭量怎么也不能跟我相比,她放下碗后我又连吃了好几碗,适才那两碗只能算是热身,真正的战斗才进入准备阶段。小娘子放下碗后,但见她脸上小酒窝一闪,一道美丽的音符便划入了我的耳膜:“你洗碗。”
我忙问道:“为什么?”
小娘子:“谁让你吃到最后的?”
我:“那各洗各的。”
小娘子小嘴一撅:“没门。”
我:“那我把我吃的带回我姑家去洗。”
小娘子:“原来你也是来看你姑呀?哼,不洗也可以。”听了这话我心里一乐,心想:这小媳妇真体贴。我还没觉察出高兴的味道,小娘子从我面前拿过火钳便把锅给端走了。我大惊:“喂,你干什么,我还没吃饱呢。”
小娘子得意的一笑:“那你洗还是不洗?”
我心里那个气呀,没办法,只得含糊着央求道:“好好好,我洗,我洗,总行了吧?你先把锅放回来,要是摔破了我就真吃不成了。”
小娘子笑得更欢:“这才像话,再说了,饭是我煮的,菜也是我炒的,让你洗一下碗也不算委屈,要早知道是你呀,我就不给你煮了。”小娘子说完便钻到隔壁看电视去了,没得商量,这碗筷肯定是归我的了。小娘子阴谋得逞,在隔壁看电视时嘴里还哼着得意的小曲。
吃完饭,洗好碗,我正准备回姑家,小娘子却在隔壁嚷了起来:“喂,我说,我说你去哪呀?”
我:“你喂谁呢?”说着我便推门来到电视机前,良辰美景,就算没什么实际内容可发展的,多看她两眼,多嗅嗅她身上的茉莉花香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
小娘子:“我说你呢。”
“回家。”我说完便转身假装向门外走去,小娘子一急:“回来,你不能走,你今晚就在这睡了,哪也不许去。”
我故作吃惊似的说道:“跟你睡?我倒不怎么介意,不就委屈一个晚上吗?大不了就是粉身碎骨而已,可你姑交代过了,我不敢,要是让她知道的话,那后果恐怕就不是粉身碎骨这么简单了。”
小娘子脸上一红:“你想得倒美。”
我:“我不信你就不想。算了,我还是回去,你记得早点关门就行,要实在不行,你去跟我睡也行,我今晚索性豁出去得了。”
小娘子瞪了我一眼:“你要再乱说我可要打人了。”
我问:“那你说我睡哪?”
小娘子:“沙发。”
我:“你也太缺德了吧,你睡床,然后让我在这喂蚊子?”
小娘子:“怎么着?还委屈了你呀?”
我:“这蚊子这么多,我受得了吗?要不委屈,你睡沙发好了。”
小娘子诡谲的一笑:“你自己去跟蚊子商量,这我可就管不着了。”
我:“你姑让你多心疼我些,还打算把你许配给我,原来这是一个阴谋,幸好我没有上当。”
小娘子一脸不懈的说道:“许配给你?你做梦去吧,这么远的路也不给我提一下包,却还在这臭美,你都不知道心疼人家,人家又怎会心疼你?”
我:“我姑让我过来说给我找了一门媳妇,我当时又不知道是你,要早知道是你的话我肯定会帮你的,背你一程都没问题,但你这模样我的确有些心虚。”
小娘子将信将疑的问道:“你姑真是这么说的吗?”
我:“还骗你不成?要不然你姑无缘无故打电话叫你下来干什么?”我本是糊乱一编,哪知小娘子却信以为真,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还道我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打电话给我呢,原来是为了这事,她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不对,这一定是你姑的主意,我姑绝不可能害我的。”
我忙说道:“哎,天地良心,这与我无关,你可别赖上我呀,我可是什么都没对你做过,你千万不要谋害我,冤枉我。”
小娘子谨慎的问道:“真不是你的主意?”
我无奈的说道:“我以前又没见过你,我怎么会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呢?你姑也真够缺德,想害我也不用耍这些花样嘛。下去,这沙发今晚是我的。”
小娘子甩了一下头发:“不想。”看得出,她对我刚才的话已产生怀疑。
我威胁道:“事情又还没定下来,你要真想赖给我,那也不急在一时,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让我抓紧时间过几天自在日子吧,以后怕是没多少机会了。你下去,你要不下去,那我可就回去了。”
小娘子听了当真一急:“不行,你不能走,我怕。”
我:“你怕?我还怕呢,你以后可得给我证明我今晚的清白。”
小娘子冷不防冒出一句让我回味无穷的话来:“清白?你也太天真了吧?这个社会还有什么东西是清白的?我还想证明我今晚的无辜呢。”
我无赖的笑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来个假戏真做,那不就不需要证明了吗?要不赶紧找个人把自己嫁了也可以省去许多麻烦,但千万不要来害我。这样吧,你在这看电视,我去河边摘几个橘子回来。”
小娘子忙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也去。”
小娘子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跟你一起去的好,这地方阴深深的,我怕。”
我:“那万一我忍不住不小心把生米煮成了熟饭的话怎么办?这又没鬼,又没强盗土匪,你怕什么?即使有山贼,那他们也顶多是劫财不劫色,再说,劫财也不是劫你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别说了行不行?”小娘子越听越慌,看她着急的样子,似乎有点期待,很想往我怀里扑来,但少女的矜持又让她没有足够的勇气。
我:“行,我不去了,万一遇上女鬼或是专门劫色的女贼的话那我可就回不来了,你把沙发让给我吧,要不把床让给我也行。”
小娘子胆子似乎又壮了起来:“没得商量的。”
看来今天晚上的美好计划又得落空,多好的机会啊,天时地利都全了,可惜还是差了那么一截。“也行,那床上半夜归我,下半夜归你,沙发一人一半。”
小娘子:“有整有零,你这账算得还真清楚,有你这么心疼女孩子的吗?真狠心。”
我:“你还有没有良心啊?那让一只角我坐一下总可以吧?床又不让我睡,总不能让我一晚上就这么站着吧?”
小娘子很快让出了沙发的另一头。她可能吃饭前已洗过澡,因为她衣服裤子都不是白天穿的那套了,头发也披着,在电吹风的轻挑下骄傲的轻飘着,脸上也多了几分水蜜桃似的红润,身上依旧散着阵阵茉莉花的幽香。电视里正播放的是苏友朋的《倚天屠龙记》,看了二十来分钟,中间又是例行的广告。小娘子起身向伙房走去,一阵水响过后,小娘子手中便多了两只已削了皮的梨,这次当然有一个是我的。我乘小娘子去伙房时从她适才坐的枕头下把遥控板搜了出来,接着我把频道换成了中央一台,这部电视剧根本没几个像样的镜头,其他台也没什么好看的地方,倒还不如浏览一下中央新闻。小娘子回来不见了遥控板,找了一下发现在我手中,接着便把小手向我伸了过来,好不容易才弄到手,我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给了她,但在她的命令下我还是乖乖的把频道调了回去。电视剧还在继续,突然,赵敏的嘴不自觉的爬到了张无忌鼻子下面,狠狠的拣了一下他的便宜。小娘子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不住了:“你还不赶快调过去?”
我道:“你不是要看这个台吗?我看其他台你还凶巴巴的,就像要吃人一样,幸好我没中你的计。”
小娘子红着粉脸又瞪了我一眼:“你就不会等这一节过了再调回来吗?那……那也是能看的吗?”
我:“想看就看,不要因为我在旁边就不好意思,再说就咱俩,又没外人,算了,让你一步,待会再出现的话我按快进得了,记得提醒我。”
我拿眼看去,小娘子虽然装作若无其事,但脸蛋早红得似一只熟透了的石榴。小娘子见我拿眼看她,但见她后背耸了一下,颤着说道:“你……你想干什么?”我没有回答,把遥控板插在皮带上,然后去了伙房,因为我的手得洗一下。这晚,两人一起看电视看到两点多才睡觉,我睡的当然是沙发。正是因为有了这么一晚,我跟小娘子便成了熟人,从她口中得知,原来她也跟我考入了同一所高中。三天后回家,因有大半同路,我在姑的怂恿和姑弟媳的要挟下当了一回护花使者。
来到学校后,每次碰到小娘子时她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见的次数越频繁,她也就对我愈加亲热起来,毕竟我们曾有姑家那三天交头接耳的感情基础。
方若雅见这小媳妇对我笑得比较阳光,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正期待着上前与她巩固一下感情基础,因为我觉得我在她面前没有一点压力,没有任何拘束,冷不防方若雅在后头猛拉了我一把,硬是生生的把我跟小媳妇隔在了两头。那小媳妇走到我旁边扯了扯我的衣服,指着方若雅问道:“这是谁啊?”我还没做声,方若雅已不置可否的抢着答道:“你说我应该是谁?”小媳妇望了我一眼,道:“女朋友吗?在哪拐的?我劝你还是少做点缺德事。”小媳妇的话真够狠,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默认,女人之间的战争最好让她们自己去解决。方若雅也问道:“你也是她女朋友吗?”那漂亮女生说道:“白战能眼光这么高,我才没你这么有福气呢。再说,他除了一肚子坏水,好像再不会什么正经事,我才不想上他的当呢。看来你不是很欢迎我,我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我忙喝道:“你拆我墙脚啊?”小媳妇抛了一句过来:“是又怎样?你要是真坏一点的话那就完美了。”小媳妇说完便自故自的走了,我跟方若雅默视了一会,她终于还是沉不住气,说道:“咱们走吧。”
(四十)
高中课程比较紧,一天到晚都给排得满满的,虽是如此,但大家并没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不是去糟蹋父母的血汗钱,那就是在宿舍里吹牛。常说乱世出英雄,事实上盛世也盛产英雄,只不过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而已。咱们寝室可说是人杰地灵、卧虎藏龙,首先来看大家的领导,他叫石刚,光从这名字就可看出这是一个野兽级别的汉子。小子擅长浪费国家粮食,因为他体积庞大,肚子的容量大,粮草糟蹋得狠,可他不但没糟到报应,身子骨反而越来越动物,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是假冒劣质产品,可小伙在体育方面的造化却总不尽人意,尤其是他的球技一直跟不上形势,严重浪费了他那十几块肌肉。踢球通常是往空中干,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种球一般是不会落到对方球门里的,如果有意外那就是对中国的航空事业及人民的生命财产构成了威胁。打蓝球也是一样,首先是乱撞,如果不想伤筋断骨、半身不遂的话,见他带球过来时最好是退避三舍,不管是队友还是对手,因为他撞人是不看对象的,只要他前面有障碍物,哪怕是一头对他垂涎已久的大公牛,他也会理直气壮的撞过去;其次是经常不知道那边是主场哪边是客场,如果球在他手上传不出去,哪里人少他就往哪蹿,一次在中场线附近接到队友的传球,这家伙居然带回去往对方的蓝框里塞,这恐怕是咱学校蓝球史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伟大的乌龙球。他这完全是吃自家的饭去给别人干活。
石刚的身子骨特野兽,但小伙的第一爱好和特长却是在嘴上,他那两片红烧肉能把这个世界吹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石刚说,有一次他经过一条巷子,听到拐弯处传来惊天动地、排山倒海的狗叫,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一看,发现是我们班主任大人正被一群恶狗围攻,生命危在旦夕。石刚二话没说,大喝一声便冲上前去,反手一掌便把一条大狼狗拍得脑浆迸裂,顿时气绝身亡,小伙来不及多想,抓着已吓得面色惨白、不知所措的班主任往空中一抛,这时刚好又有一条大狼狗扑了上来,石刚说他就地一蹲,那条大狼狗便从他头顶跃了过去。在大狼狗的前爪快要落地时,石刚眼疾手快,抓住了大狼狗的一条后腿。石刚就以那条大狼狗作武器,与那群野狗周旋,左捶右撞,上劈下斩,横拍竖挡斜击,“呼呼”的风声只刮得满巷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鬼哭狼嚎。也不知辘战了多久,石刚感觉好像已经风平浪静,停下来一看,几百条狗仍然毫发未损,但都已经含冤而死,狗尸甚至把小巷两头都给堵死了,以至一辆四轮解放在巷子里整整堵了一天,这位大侠手中也只剩下一小截狗爪子,其余部分都在打斗过程中打没了。古人能把铁棒磨成针,他却能把狗打得只剩一小节爪子,功夫实在不简单。故事还没有完,石刚说他擦了把汗,松开右手一看,原来那只狗爪子竟被他捏熟了。便在这时,石刚觉得好像有一物正向他头顶砸来,他说他看也没看,顺手一抄便把那尊庞大物甩到了死狗堆上,但突然感觉那庞然大物好像不是狗,因为凡间没有这么大体积的狗,但又决不是孝天犬,仔细一看,原来正是我们班主任大人,由于不方便照顾他,打斗前被他扔到天上避难去了,只到这时候才落下来。事后清点时,共清出狗尸三百九十三条外加一只被捏熟的狗爪子。但石刚并没有说明这些狗是从哪来的,从时间上来推算,他打狗时我们都还在念初中,而我们的班主任早就已是高中老师,只是没想到石刚升上高中后又偏偏被分到这个班,更想不到的是石刚在吹这个牛的时候班主任刚好来查寝室,石刚躺在被窝里自吹自擂,左一声小桂子右一声小桂子。这小桂子就是我们班主任的小名,因二人住一个村子,所以他这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大号便被石刚免费发扬到了学校,从此“小桂子”这三个字便飞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当时,班主任直气得脸色铁青,但他什么也没有说,石刚便在提心吊胆、惊恐不安中熬了一个学期,自从那次吹牛吹到牛蹄子上之后,石刚在家的时候就再没逛过寨子,偶尔出门,不论天晴下雨都戴顶大斗蓬。
石刚的牛有时候吹得也实在是无法无天,比如说比腰还粗的黄瓜,比南瓜还大的西红柿,一个西瓜两个人钻进去吃了两天两夜还没吃到籽。石刚还说,有一次他经过他们那边的一个水库时,水中突然跃起一条大鱼,张着大嘴便向他罩来,那鱼到底有多大他也没看清楚,只觉得天都黑了那么一下子,紧急关头,石刚拔出他的牛角刀一刀砍了过去,结果那条鱼被他吓跑了,岸边却留下了一条胡须,是从那条怪鱼的嘴角边宰下来的,抬回去全家人吃了三天都没吃完。
石刚喜欢吹牛,还喜欢吹捧自己,天天把党和国家、中南海、国务院这样的字眼挂在自己嘴角上,说自己就是未来党和国家的领导人云云,他说自己最起码也得是个政治局常委。说得多了,大伙便给他取一个足以惊动社会主义的大号:石部长。寝室里还有一个叫周龙的仁兄,也是十大元帅之一,在政治上,也只有他能够跟石刚一比,只是他的政治野心没有石部长大,但也比较现实,上初中时就已是“村支书”了,刚进高中时大家都还是贫苦百姓,只有他一个人是领导,所以这寝室长的位置就理所当然的属于他了。
(四十一)
当局为了最大限度的剥削同学们的课余时间,晚自习前有半个小时的新闻联播,正常情况下是不能缺席的,可我们十人通常是直奔主题,不轻易把时间浪费在这30分钟上面,但这并不表示我们不关心国家时政大事,只是拐了道弯罢了,因为方若雅会把当天所有的时政要闻一五一十的记录下来,可以说,她是我们全寝室雇佣的前方探子,因为我的缘故,她的笔记一般情况下都是我们十大元帅公用的。
记录新闻摘要这个馊主意是政治老头出的,每个星期交一次,每次都不得少于十五条新闻摘要,每条新闻摘要后面还要附上一小段自己的感想或说明、解释之类的文字,尽管大伙怨声载道,甚至还有人上书当局领导,声明一定要将政治老头革职查办,就算不革他的职,那也一定得勒令他痛改前非,不要再迫害咱老百姓,当局领导当即义正言辞的作出批示:一定严惩不贷。可直到大伙高中毕业,当局的判决书都没有落实下来。当局放我们鸽子,政治老头就更肆无忌惮的迫害大家,不得已,为了社会主义的阳光,大伙也只得照章办事,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这道理大家还是懂的。
在政治老头的打击镇压下,方若雅的作业一次比一次做得认真,我从她作业本上汲取营养也就越来越得心应手,为了精益求精,我的作业每次都不足一百五十个字,甚至有越来越精简的趋势,如此猖獗的阉割运动,要是让计生局的领导知道我们有这么一手绝活的话,那我们也就不用再在这里忍辱负重了,一觉醒来就是国家干部,功臣。方若雅当然不许我直接抄袭她的作业,但小姑娘心肠软,经不住我的死磨硬泡,每到最后我都能得逞,那一个个大红分算是给她的补偿和安慰吧,但不是我给的,我能做的就是陪她四处消费,表面上是她希望与我一起分享她生活中的寂寞与哀愁,但事实上我比她更渴望得到对方的安慰和体贴,而且,除了当初的炽热,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互相了解的深入,我跟方若雅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越来越短暂,因为课间我通常在补习瞌睡,在我跟室友们一起欢乐的时候,她又不会自私的占用我的空间,她为我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足以让我用尽一身来偿还,她默默地为我付出,可我却从来没有过半分愧疚,只到她伤心欲绝的离去。
我似乎不擅长培养成绩,头两月的测试,我都只能勉强挣扎在温饱线上,若没有方若雅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鼓励,我恐怕永远只能心甘情愿的等待救济来维持生计和那仅存的一点尊严,方若雅跟我说过,她最喜欢和崇敬的是别人永不服输的坚强勇气,一个人的魅力是不能伪装的,只有积极上进的人才能获得别人更多的尊重。这句话让我有了一丝紧迫感。方若雅还说,真正的男人永远不要等待别人来可怜,更不能接受别人的施舍。在方若雅这两句话的蛊惑下,我开始有些迷途知返,在牺牲了许多宝贵的快乐时间后,“白战能”三个字渐渐撞入老师的视线,我又一次成为老师们眼中的可造之材,但遗憾的是,他们没有把我当作未来北大清华的门生打理,他们忽略了我成为共产主义栋梁的可能。
(四十二)
忽悠一晃,一个学期又结束了。这年冬天的雪来得有些紧,天天都自我陶醉的舞着,劈头盖脸,不留半分情面,只到把整个大地都深深的掩埋。冬雪向来都是纯洁的执卓者和守望者,但可惜冬雪的纯洁没有一点暖意。
过年的头一场接到成绩单,我突然发现经过半年的艰苦奋斗,我的成绩不仅实现了自给十足,还略有盈余,并且在评语上得到了历史性的肯定,更大的好处还在于,过年那天父亲宰了一只大公鸡,而且还给我留了一只鸡腿。在农村,对一般农家来说,能够宰上百来十斤这么一头肥猪过年就已经不错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谁也舍不得杀一只十四五块钱一斤的大公鸡,一只大公鸡少说也得喂上半年,这只鸡足够一个农家一个月的所用开销,包括油、盐、酱、醋、电费等。每年的年夜饭都是我跟我那年迈的母亲一块完成的,这年当然也一样,乘她在灶门口烧火的那会,我拿起菜刀悄悄地把那只鸡腿跺成了几块。我知道,如果不把那只鸡腿切碎,除了我之外谁也不会吃的,而那只鸡腿差不多要了那只公鸡四分之一的体积。这只鸡是赶过场的,父亲从堂叔那里接过我的成绩单后就把鸡给背了回来,这是一只不寻常的鸡。父亲在水龙头下忙了近一个小时,他的眼睛不太好使,当鸡下锅时我才发现,父亲鬓边几丝白发已悄然开满了冰渣。以往缝年过节很少杀鸡,而且这种活多半都是我去干,父亲杀鸡的本领比我高多了,但他不忍心,他不忍心看着几十块钱就这么三下五除二的塞进了肚子,当菜刀按上鸡颈的时候,那一刹的冰凉就好似划在父亲的心尖,但这一天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腊黄而干枯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难得的笑容。那一刻,当父亲木纳的笑容印上我眼帘的那一刻,我胸间意外的颤动了一下,一股酸涩的异物随即涌向我的喉咙,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方若雅,回家半个月了,每天都会不经意的想起她的美好,因为家里没电视,我又不喜欢大老远的出去蹿门,无聊的时候除了想想与她一起时的快乐,实在没别的事可干,屋外冰天雪地,寒风呼啸,方若雅那娇羞的笑意永远是我最温暖的回忆。
按咱们农村人的计算方法,过完年,春天就到了。春,总给人无尽的幻想,总寄人无限的欲望,可寒意还没去尽,父亲又跟其他千万老农一样,抓紧时间投入了新一年的战斗,我则带着家人的希望、血汗及他人的忌恨重新回到了学校。
我上学的渴望远没有见方若雅的欲望强,她一见面就嘘寒问暖,颜辞中处处透着对我的温欣的关怀。她荣光泛发,似乎比前一年更加丰韵迷人。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我又一次对我的未来充满了无限向往。
开学第一天,天气跟大家的心情一样的兴奋,由于床单、被套都是新换洗的,为了图个好兆头,大伙从头到脚的站在水龙头下冲了一遍。水牯性急,几次抢卫生间偏偏都没抢到,眼看新闻联播又要开始了,他只好穿着球服,带上澡帕、脚盆、香皂往公厕跑。公厕离寝室也就五十几米远,但得经过楼管室和女生寝室的大门。大伙洗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水,汉得深动作快,澡是洗完了,但头上刚抹上洗发水,没办法,他只得从床下拾起刚换下的衣服裤子往头上使劲擦,虽然他擦得认真,但头上洗发水味还是一直伴随他上完了这新年的第一个自习,最霉的就是水牯,在厕所里跟三班一兄弟嘻哩哈啦的干了一架,那家伙厕所没上成,就把水牯的衣服给抢走了,百忙中小伙又把盆给弄翻了,球裤和三叉都弄丢在水槽里给冲进了下水道,因为耽搁了一会,多灾多难的他刚抹了一身香皂泡,咕隆一声,自来水断了,水牯彻底傻了眼,这时偏巧没一个人内急。听着刺耳的上课铃声,情急之下,水牯灵机一动,干脆连头上也抹上香皂泡,然后用澡布围在屁股上,一只手拿香皂、拖鞋、洗发膏,另一只手则用脚盆捂在前面,然后逃命似的直奔寝室,身后只留下两串脚印、大小不一的香皂泡和女生的吆喝声,楼管见了还以为是什么怪物出现,乍一看原来是人,忙大叫道:“唉,那家伙,干什么的,回来,回来。”常言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楼管是女的,久经沙场的她,正好三十来岁,就算水牯有十个胆他也丝毫不敢停留片刻,万一被她逮住,那完全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水牯回到寝室,拣过汉得深换下的衣服把自己从头到脚擦了一遍,然后又从床下塑料袋里取出自己刚换下的衣服穿上,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幸亏我跑得快,否则此命休矣。”
大伙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石刚道:“堂堂水将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退役后才见到半个山贼就吓得魂不守舍?”
水牯道:“石部长有所不知,那穴非一般的贼窝。”
神经病也凑合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水牯叹了口气,如释负重的说道:“话虽如此,但赤手空拳的时候还是不要冒险的好,否则得不偿失。”
石刚道:“算了,你干脆过去给她做压寨丈夫算了。”
晚自习又是政治老师的。
一个学期都结束了,我作业本上的字数仍没有繁荣的趋势,政治老师见我的作业仍然严重营养不良,他不忍心看着我那几十个拙劣的家伙在作业本上无助呻吟,刚一开学就来找我谈话,希望我能够跟上时代的步伐,把作业喂饱些。这个世纪追求的就是数量,可惜我自己的温饱问题尚且没有解决,我哪还有精力顾及作业?没饿着它就已不错了,还想奔小康?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为了达到他这一不可告人的目的,第一次,老师用的是非常非常诱惑的手段,可我只对食物和睡觉感兴趣,他的花言巧语显然无法满足我的要求。老师不甘心,第二次动真格的,结果发现我的性子比他的手段还硬。以硬碰硬,要么两败俱伤,要么有一方输得惨不忍睹,关键就要看谁更硬了。最后的结果是,我毫发未损,老师也没损失什么,意思就是说,我们之间谁也没赢,谁也没输,只是老头子仍不死心。这一次他总结了前两次失败的教训,软硬兼施,结果还是未能把我的150个字变151个,反而越来越精简,比如说,原来有这么一则新闻:胡锦涛主席及其夫人于X年X月X日在北京中南海接见了来华参观访问的美国总统布什及其代表团,双方讨论了共同关心的国际问题,布什总统也重申了一个中国原则。这段话要是落到其他人手中,至少能变出两百个字来,可在我的笔下却只有这么几个字,X月X日胡锦涛在京会见布什并同其讨论台湾及国际问题。
政治老师布置的作业,简答题我坚决按简答的要求去做,尽一切可能不浪费一点笔墨纸张,有时候万一没来得及把作业赶上,并且方若雅也没有找到我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业本因而没有私自将我的作业赶上时,我就只好随便弄个草稿本交上去,科代表来收作业本时会意的笑笑,什么也没多说,待老师追究下来时我就说交错本子了,但那时我早已把欠下的作业给补上,老师无话可说。这先例是我开的,班上很快就有了响应,有时候“交错本子”的人实在太多,老师就只好现收现改,或者当场布置当场交,谁也不可以拖延。
大学里,学生的命运在一定程度上掌握在老师的手中,他若对你不爽,让你挂你就得挂,大一挂上的,到毕业了你还得使尽手段去哀求,高中就不一样了,命运自己操纵,就算你一次作业都没交过,最多给你记个大过,只要你有足够本事,期末考试照样可以拿奖学金,升学时你的档案仍然漂漂亮亮、清清白白的,绝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这并不表示学校就拿你没办法,毕竟人家是学校,你要真把它给惹急了,那它就使出这最后一记杀手锏——请家长。如果家长被请到了学校,那后果肯定不堪设想,所以,如果不是渴望被学校开除的人,这作业一般都会老老实实的完成,只是在时间上有些出入而已,不过开除学籍这一招通常是学校玩的,班主任只有煽风点火的权力,任课老师就只有向班主任汇报、反应的份。
其实,这作业一般都是老师的事,年终奖金和职称等评估几乎都依赖于学生的作业,学生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为了他们的前途,再说,学生成绩的好坏,是否真正学到知识与作业是没必然联系的。
第一学期,在老师眼里几乎就没有我这号人物,第二个学期,大多数老师们都打起了我的主意,但最猖獗的还是要数政治老师,他好像非得宰我一刀才解恨似的。老头连使了几下阴招都没能收拾下我,最后打起了方若雅的主意。也不知道他使了些什么手段,方若雅居然乖乖的听了他的话来教导我,幸好我早识破这背后的阴谋。说实在的,要是方若雅不是因为政治老师的指使而以自己的名义向我下死命令的话,我肯定会束手就擒,既然她没有自己的意思表示,那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穷途末路,政治老师终于忍无可忍,在一次我二十个字的简答题下面签了个名:屡教不改,冥顽不化。这段时间我正在炼书法,见下面那半张纸浪费得实在可惜,于是在后面续了八字:精兵简政,戒奢从简。当作业本发下来时,下面又多出了八个字:强词夺理,无药可救。反正都写了,也不在乎在多个字,于是我又在“无药可救”的后面续道:“节约光荣,浪费可耻。”我知道那老头子肯定不会就此罢休,我也不想游戏刚开始就结束,于是干脆空出两页来论战。那作业本在我和老师的蹂躏下,空格越来越少,最后这个本子干脆不再用来作作业,而变成了我们之间对战的擂台。
“颠倒是非,黑白不分。”——
“泾渭分明,主旨清晰。”
“大难临头,君命休矣。”——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
(四十三)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端午。五月,老天闲着没事就喜欢下雨,特别是端午节这天,没完没了的下,就如同淘气的小孩,哄不住,打也不顶事,反而越哭越起劲,只到他累得睡去。
五月,农忙已过,大家都以为可以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哪知老天不配合,折腾得人连觉都睡不塌实,尤其是住在大河边上的人家。连夜的大雨却热闹了县城,因为一年一度的龙舟节到了。龙舟节就在端午这天,如果没雨的话就热闹不起来了。正所谓冰火两重天,一边欢喜一边忧,那边在提心吊胆,这边则在筹备欢庆。盼了十来年,这回我终于可以身临其境的坐在墙头当一回观众了。
学校旁边有一个叫“三得利”的发廊。三得利,到底是哪三人得利,想必大家都清楚,这比三元一次方程容易解得多,要是高考也考这样简单的问题的话我估计只要认得字的人都能考上大学。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一个个花枝招展、妩媚妖艳而又风韵时尚的适龄妇女们便开始在大门外招商引资,所有功能正常的男人都是她们的服务对象。这天是端午节,白天赛龙舟,晚上就舞龙灯,这样的盛会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碰到,那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看完龙灯的时候已晚上九点多了,该回寝室了,当大家走到三得利门前时,那些艳女们便似盗猎者发现藏羚羊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们包围过来。咱寝室本来共有十个兄弟,但有两人回家,有一个在玩PS,一个拉肚子的在蹲厕所,差不多有半天不出厕所门了,谁要想进厕所的话得先敲门把他叫出来,他也懒得擦屁股,一蠕一拐的挪出来,光着屁股在那等着,等你完事后他又进去蹲着,所以,这天逛街的就只有六人,而这帮适龄妇女共十二人,二对一,我们明显的寡不敌众,战争形式极不乐观,看来今天晚上注定凶多吉少。
男人都喜欢征服别人,殊不知,最容易让人征服的就是我们男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我们还没有成为英雄,但如果这么一个回合就倒在了猎人的枪口下也未免太冤。咱东方人最讲究的就是气节,所以,在我们的词典里根本就没有投降这两个字,就算非死不可,那无论如何也得挣个鱼死网破,绝不可以束手就擒。
“大姐姐,大姑姑,大奶奶们,求你们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得的份上就饶了我们吧。”鲁仁第一个求饶,我没想到他骨头竟会这么软。
“我们又不是要吃了你们,怕什么?”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睡我下铺的兄弟就是豺狼,成绩不怎么样,同样属于贫下中农,他最出众是就是唱起歌来跟老公鸭叫春一样难听,大火常笑他的歌声可以当耗子药,但这小子偏偏喜欢嚎叫,而且声音大得出奇,全寝室几乎没有一个人经得住他的糟蹋。
“……,山下的老虎不吃人,……”一妞也扯着她那百灵鸟似的歌喉唱了起来,兄弟们一听,有几人顿时忘了身处险境。
“大姐,大姑,大奶奶们,求求你们手下留情,我们还是校园里的花朵,还没到开枝散叶的时候呢,你们就忍心这么糟蹋了吗?”鲁仁又求道。
“那好啊,你们是花朵,我们正好是救死扶伤的阳光雨露,专门滋润你们的春天,让你们起死回生、茁壮成长。”这妞的口才有点高档,一句话就说得大家无言以对,正当兄弟们快要束手就擒的时候,那歌喉好似百灵鸟的适龄妇女又爹声爹气的抖了一句过来:“什么大姑姑大奶奶的哟,我们有这么老吗?”
“不是,不是,算我说错了,你们大人有大量,小姐姐们,……”
“哎哟,瞧把你们吓得,这还像个男子汉吗?看你这样就知道还没开过荤,赶快拿起你们的武器,来吧,今晚给你们尝尝鲜。”
“我肠胃不好,吃坏肚子怎么办?这种好事还是留给别人吧,老师常教导我们助人为乐的道理,我一刻都没忘过。”
“说哪里话呢,不会坏肚子的,放心吧,吃了保管你精神百倍,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吃了第二次还想吃第三次。真要是拉肚子的话我给你买药得了。别忘了,我也是劳动人民,你要真想为人民服务的话,那今天晚上就得先把我们温饱问题给解决了,走吧,时间宝贵,不要再浪费青春了。”那妞儿咯咯的一笑,模样倒还有几分诱人,说着说着下身便不自觉的往大家身上撑过来,双手搭在水牯的肩上,腰弯得也恰到好处,衣服里面的春光一览无余的尽数展现在面前,只迷得水牯心旷神怡、如坠云霄。这些千娇百媚的曾经良家妇女都是些久经沙场的老前辈了,以石刚和水牯二人的身子骨或许可以与她们周旋二三百回合,但我这副骨头架就有些勉强了,就这样羊入虎口,既满足不了她们的要求,自己还凶多吉少。
“那不是海洛因吗?”我也说道:“专家说过,贩毒吸毒是犯法的,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我是连烟都不抽的。”
“这不是毒品。”
“不行,不行。”村支书说道:“抽这种烟我还不如抽朝阳桥、抽甲秀。”
“吸烟有害健康,但这种烟对身体有益而无害,至少比大中华好抽多了。这样吧,我给你们打五折,总行了吧?”
“我没带学生证。”水牯说道。
“没关系,我们一看就知道了,你这张脸就是学生证,自己挑吧,一个两个都可以,屋里还有,货真价实,物美价廉,保质保量,童叟无欺。”
“你还真会做生意,怎么不给你发个诺贝尔经济学奖呢?”
“什么奖啊什么奖的,那于我们没用,我们出来只是为了混口饭吃,顺便服务一下劳动人民。”
“原来你们正在学习雷锋好榜样,那也可以做别的啊,为什么非得做这种买卖?”我说道,她们这种舍己为人的积极精神很是让人怀疑。
“你以为生意真就那么好做吗?如果还有比这更赚钱的我早就退役改行了,我们这也是没办法,上有老下有小,自己还有两张口等着要吃,而且一张口只吃荤不吃素,你说我们容易吗我们?”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们的确还需努力。”
“你保证货真价实吗?”水牯不放心的问道。
“这位小哥哥,生意人以诚信为本,我们是正规的连锁公司,又不是走乡蹿寨兜售狗皮膏药的小商小贩,你喜欢哪个自己挑好了,只要你能应付得过来,挑几个都行。”
“真的吗?”水牯睁大眼睛问道,脸上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当然是真的,顾客是上帝,我们以消费者的满意为最终服务原则,我们这行主要争取的是回头客,要是服务质量跟不上去,我们这不是自己砸自己饭碗吗?另外,对新市场的开发也是我们的主攻方向,现在市场竞争这么激烈,要不打出自己的品牌,巩固已有的市场份额,那我们就会被淘汰,只有不断开拓市场份额,提高服务质量才能使自己在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我们随时欢迎大家参观访问,我们愿意接受大家的监督,我们真诚欢迎大家的宝贵意见。”
“原来你对这一行还真有研究,可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否是真的呢?除非让我亲自验证一下真伪。”
“你以为我们会短斤缺两吗?任你在哪家商店买东西,包装盒一打开,那你就得买下,再不能退货,你说不是吗?”
“佘帐行不?”
“小哥哥真会开玩笑,咱们小本买卖,公平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除非你有我们公司的贵宾卡,任你哪一家连锁店的都行。”
“会员卡我是没有的,现在我身上也没带现金,那就把我抵押给你们吧,你看我这样子怎么说也值个千把块吧,你们随时都可以使用。这样吧,我要两个,一百块,你们还得补我九百块。”
“你做生意的本领比我们高明多了,这种亏本买卖我们是不做的,这样吧,看你们还是学生,每人打五折,两个只收一个的钱,意思就是按原价的话买一个送一个。时候不早了,赶快动手吧,明天早上八点交班,再耽搁一会吃亏的可是你们哟。”
“好,干脆这样吧,我要三个,六十块,我豁出去了。”水牯道。
那些妞儿们正在犹豫,汉得深叫道:“倒贴五十块把童子之身卖给你们三个,你以为我们真傻啊?”
那些妞儿们一听到“童子”二字,高兴得如同饿狼见到瘸腿的羔羊,“今天周末大酬宾,全免费。”说完一边一个架着我们就往里边跑。
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不划算,于是叫道:“我想撒泡尿。”
“屋里有夜壶,你喜欢尿多少就尿多少,快走吧,不要磨蹭了。”
“不行,我有个规矩。”
“什么规矩?”
“我撒完尿回来再跟你说,已到门边了,来不及了,我就放在那转弯处的树下,你们在这等我,要不然我回来找不到路。”
那两个妞儿信以为真,接着就放开了紧拽着我的手。
打开玉笼飞彩凤,挣断金琐走蛟龙。
我如一匹挣脱狼套的野狼一般没命似的向那正要合拢的大门外奔去,出了大门,我便大声吼道:“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血肉……”
听到我的歌声,几个兄弟顿时清醒过来,还没等那扇大门关上,只见黑影一闪,又蹿出来三个。那些妞儿们自是不甘心到手的猎物就这么飞了,可她们的高登鞋又哪有我们解放鞋听话?第一个跑得卖命,不小心摔了一跤,爬起来站在那喊:“喂,不要钱啦,明天早上还请你们吃牛肉粉。”话音未落,又见大门口人影一晃,石部长也安然无恙的逃了出来,他力气大,身子壮,正是那些适龄妇女最理想的服务对象,可惜几个人都没有困住他,还是让他给逃脱了。
汉得深停下脚步惊奇的说道:“你听,有牛肉粉呢?”
我道:“要去你去得了,不光有牛肉粉,还有豆奶,我是宁愿吃萝卜酸菜也不稀罕她的牛肉粉,听着就让我恶心。”
汉得深听了我的话回头叫道:“牛肉粉不干,要吃就吃古城红酸汤。”
红酸汤是城里最有名的火锅,大伙天天念叨,但念了一个学期下来除我之外还是没有谁有过这样的口福,把我除开是因为我跟方若雅已去过多次。
“行行行,你们快回来。”
“那我们得先吃了再说,我肚子正好有些饿了,没力气给你们干活,明天早上晚一点下班也是一样。”
“先请你们吃牛肉粉,明天下班后再吃红酸汤。”
汉得深似有些心动,我没有理会他,径直向学校走去。石部长逃离苦海心里有些高兴,双手搭在鲁仁和豺狼二人的肩上,口中接着唱道:“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民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
“等一等我。”汉得深三步并着两步追了上来,徒留那些适龄妇女们空自叹息。
水牯进去的时候走在最前头,由于过道给人堵死了,六个人中就他一人没能逃脱虎口,可能他自己也不想出来,半依半就的就跟着人家去了。
兄弟几人均觉今晚运气特背,把那蹲厕所的拧了出来,四人轮番在自来水下冲了一遍又一遍,一大块香皂,是水牯的,但他是从来不用香皂的,所以他那鬼斧神工似的脸越洗越像非洲人,有人甚至取笑他说他妈怀上他之前是不是去过非洲,小伙几个星期都没明白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值得肯定的是他这块香皂无辜的被我们几人糟蹋得一点不剩。
不知何时,天已经大亮,大家睡得正香的时候,只听门外传来“嚓嚓”几声开琐的声音,却原来是水牯得胜归来。
“丫总算回来了,没挂彩吧?” 神经病关切的问道,他听大伙说过昨晚的遭遇之后很后悔去了网吧。
“爷出马,一个顶两。想当年赵子龙怀抱阿斗,几入曹营,似入无人之地,直搅得敌方人仰马翻。一小股敌人残余势力,又怎赖得何我?”水牯得意的说道。
“赵子龙是赵子龙,你是你,人家的枪锋利无比,你丫的枪连刃都没有。”
“真正的武林高手摘叶飞花皆可伤人,根本用不着兵器。我与独孤求败之间确实还存在那么一点距离,所以使用了一柄没有刃的矛,本将军虽已退役休养,但余威还是在的。”
“那往后你们住下铺的可得小心了,万一哪天他把你们当作曹军可就完了。”
“放心吧,”水牯道:“兔子不食窝边草,何况我对带把的人还不感兴趣。”
“感觉如何?”
“还算顺利,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敌人还没来得及进行顽固抵抗就缴械投降了。”
“我一看你就是当将军的料,原来天天在操场跑步就是为了这一天啊?”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上个星期的语文课不就要求写过这篇作文吗?”
“原来你这是搞实践去了,怎么不吃了红酸汤再回来?”
“什么红酸汤,我就只吃了一碗牛肉粉。他妈的那牛肉巴掌那么大一块的,十几片,太板砸了。”
“十几片牛肉就把你给哄了?”
“什么意思?”
“还有一锅红酸汤,昨天我们走的时候她们自己说的,古城那家,汉得深差一点就去了。我们要她们先请我们吃红酸汤,或者把汤钱给我们也行,可他们不干,说是要先服务再享受。”
“那我岂不是太亏了?”
“不是吗?一锅红酸汤能换多少碗牛肉粉啊,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你怎么不早说?”
“我们出来的时候她们才说的,当时你已经上楼去了,叫你你也不一定能听得见。”
“他妈的,今晚老子又去,一定要把那红酸汤给吃回来。”
“你他妈大清早的吼哪样球?不睡觉了?” 神经病错过了昨晚的良机一直耿耿于怀。
“都快要开饭了,还睡个球。”水牯显得有些得意。
“开他的饭,周末谁十二点起床?神经啊?你丫是得牛肉粉吃了,老子醒来还得浪费一餐饭钱。本来这一天吃一餐就行了,被你这么一吼,这早饭就必须得吃了。”
“睡过球,下午带你去吃红酸汤,去不?”
“好吧,那今天早饭就不吃了,先给我打一缸水来应付一下,空着肚子去能多吃一点。”
这日头过得也真快,一晃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为了保证瞌睡的顺利,每天早上六点多的时候我都习惯起床上一趟厕所,要不然一觉睡不到中午,寝室里不光我一人有这种习惯,还有石部长,汉得深,这经验都还是他两人传给我的。我翻身下床扯了纸就直往卫生间跑,可厕所门怎么也打不开,到底谁在里面呢?我大声吼道:“谁在里面?还有气不?”见没人作声,又道:“谁在里面?是不是掉下去了?要不要找个修下水道的人前来打捞?”这时只听水牯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从里边传来:“吼什么球,我拉肚子了,难道我还能在里面拉上一辈子啊?等会。”
“那你快一点嘛,”我道:“我快不行了,是不是吃红酸汤吃坏肚子了?我这还有几颗‘泻痢停’。”
“什么狗屁红酸汤,你要吃我拉给你。”
“怎么了,没吃上?”
“有没有红酸汤无所谓,倒把老子那张‘老人头’给吃了。”
“到底怎么回事?”
“就你们狗日的干的好事,哄我说有红酸汤嘛。”
“哪个哄你了?那天她们是这么说的。”
“红酸汤倒是有。”
“那为什么没吃上?”
“要第一次才可以吃,我不晓得,昨天晚上生意不太好,我一口气要了六个,结果到第四个的时候我就爬不起来了。神经病狗日的赚大了,现在都还没出来,他就算没红酸汤吃至少也有几十块钱津贴。”
我哈哈大笑了一声,道:“你狗日真以为自己就是关云长啊?人家过五关斩六将,你那鸟枪怎比得上人家的青龙堰月刀?俗话说双拳不敌四手,人家好歹也有哥三,你小子再狂也是个孤单英雄,你不挂彩才怪,不管怎么说,回来就好,我可不希望你小子就此壮烈牺牲呢,要不然我们还得忍痛给你准备一个花圈,我这段时间正好经济告急。”
“哎。”水牯九死一生,虽然不再生龙活虎,终究还是安然无恙,但听大难不死的他在厕所里唉声叹气的说道:“好汉不及当年勇,哎,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巾。哎,霉啊霉啊。”
水牯在厕所里一连叹了几声气,当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我听了也不由得升起一丝同情之心。
豺狼也醒了过来,只听他阴阳怪气的说道:“怎么了?挂彩了吗?哎哟,你小子咋搞的?不是让你小心点吗?怎么那么粗心大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句,想当将军的士兵也不一定就是好士兵。”
“你晓得过球,”水牯依然哀声叹气地,“第一次有红酸汤,可我不知道,昨晚是第二次,狗屁都没有,还得开钱,早知如此我要两个得了,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可我要了六个,摸都没摸遍,浪费了两个半,收钱的时候却是按六个算帐,太亏了。幸好我是学生,她们给我打了五折,120,我身上只有100块,说了半天好话这才放我出来,这半个月的生活费是没了,这下真完了。”
我道:“那你赶快出来吧,少拉点。”
“不拉肚子一样会饿。”
“少拉一点,饿得肯定要慢一些。”
听了我的话,过了没多久,便听到冲水的声音,接着便见水牯没精打采的从厕所里钻了出来,他这样子像极了一只本已阳痿的大公鸡又遭了主人的阉割。水牯一出来就翻倒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裤子也没扎好,待我从厕所里出来时他已进入梦乡,看来他真是累坏了。
(四十四)
当局尽一切可能剥削着我们所剩不多的课余时间,我们就不断与当局周旋对抗,虽然过得惊险万分,这日子却反而过得更为踏实、有滋味,也因为当局的打击迫害,我跟方若雅的之间的地下活动就更加见不得光明了,经过一番坚苦卓绝的顽抗之后,我们一起时的美好时光也渐渐暗淡下去,直到她最终消失在我身边。
方若雅是一个大方而坦诚的女孩,她从未向我提过任何我不情愿的要求,我也坚信自己从未做过任何有愧于她的事,或许因为从未有愧,才演绎成后来的辜负,因为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为了攫取她的善良,为了骗取她的纯洁、体贴和抚慰,我精心策划了一个又一个骗局,我寂寞而孤独的生活太空虚枯燥,我脆弱的心底世界急切的渴望着一分温柔的慰藉,可惜我的渴望完全是自私的,方若雅明知一切都不过是我导演的谎言,可她还是宁愿牺牲自己以换取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方若雅用她的善良和美丽妆饰着我的懦弱和虚荣,我却一直没有发现,她脸上的笑容经岁月的洗礼正慢慢的枯萎。
方若雅似六月的娇阳一样永远灿烂光辉,她身上永远泛着无穷的活力,又似一团不分昼夜闪烁的火焰,毫不吝啬、毫不掩饰、明目张胆地释放着自己的美丽和柔情。可是,终于在那么一天,那团火熄灭了,空余下一团灰烬,当她的纯洁、善良和天真被我血淋淋的欺骗胎尽之后,她不得不如我所愿的堕落,当她堕落掉最后一丝光泽之后,她又不得不选择绝望的离开,我们之间仿佛没有过一句道别,我都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就已经消失了。
高中的第一个暑假,漫长,漫长而又凄凉,当这凄凉结束之后,方若雅也彻底渡出了我的空间,她离去也得十分干脆,我都还没有作出挽留的表示。
我不再过问方若雅的生活,好像也从来没有问过,她总是一个人泡在网吧,直到第二天早上再红肿着双眼回到教室,上课时总是恍恍忽忽的,精神全无,成绩也直线似的下降,因生活没有规律,还时常犯病,好在有大步牛他们照顾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又经过一个寒冷而慢长的寒假之后,方若雅的心就彻底冷却,我们之间的微妙关系也彻底冰封,一年半的同桌从此宣告结束,我也被老师“提拔”到前排重点培养,学生永远都是学校培养出来为学校争光添彩的工具。方若雅被淡忘在了后面,但我能感觉到,她迷离的眼神还是不时徘徊我左右,可我的眼里只有公式和黑板。
又一次春暖花开,又一次春雨淋离,今年春色似去年,春天永远都是新的,无论它重复多少次,但方若雅的世界仍然没有阳光,似乎仍是冰天雪地,她整个人也如深秋时分枝头上摆曳着的枯叶,时时都有飘落泥泞的危险。本来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其实冬天早已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方若雅把平底鞋换成了高跟鞋,开始穿有洞的牛仔,披齐膝的长袖衣服,烫发、染发,我没有珍惜她,她竟也不再爱惜自己。她开始跟社会上的人往来,班上,十大元帅的死对头也成了她的铁哥们,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竟已报复似的偎上了张正华的肩旁。
咱班之所以分成几个帮派,实在是有的人欺人太甚,他们从骨子里瞧不起从农村来的学生。十大元帅都是从乡镇中学来的,因为来自农村,教育资源缺乏,大家基础都比较差,在家缺少有益教导,在校没人看管,学习都很盲目,最终被归纳为十大元帅,却无一人知耻,破船当做破船划,我行我素,逍遥自在,从不招惹别人,即便如此,还是被人处处为难。他们嘲笑、鄙视我们的原因,无非是他们有个把拐了九九八十一点七五道弯的七姑八姨十一婶或八十杆子九十二杠也打不到一块的什么姥姥干爹姑爷什么希奇八怪的亲戚住在城里,因此,他们的中小学都是在城里上的,他们也就因此而以城里人自居,处处与我们这帮货真价实的乡巴佬作对,到处找我们的茬,有些从农村出来的,因为人缘关系不好,稍得罪他们一点便会受到他们敲诈欺负。
俗话说的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个社会,有的人就是喜欢犯贱,你让他做人,他非得做狗。在人之下,把自己当人;在人之上,不能把所有人都当人,不能对所有人都给好脸色,那些贱的,他不稀罕,你得狠,不过幸运,因为我们这帮难兄难弟众志成城、一致对外,他们才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其实说白了他们也不过是一群不合格的叛逆的营养严重不良的城乡接合的乡巴佬而已,有些人纯粹是永远不能化解的拉圾,似从肚子里拉出来还没有来得及消化的被饿狗抢了去因没有及时吞进肚子而沾在嘴皮上的半透明的辣椒皮。
战友和同窗是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感情,我却不明白,为何这里这缘分就那么不堪一击。尽管三年后大家的命运会有不同的成色,但大家毕竟曾经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为何这段缘分就不能共存呢?答案只有一个,因为命运的关系,大家青春的颜色不尽相同,天下大同的梦想也永远都只能的空谈。因为命运的差异,你的后天努力未必能换来等价的社会资源,既然命运的左右让资源无法实现公平分配,那这社会矛盾就永远不会消失,某些领导嘴里的和平、发展与共同富裕的伟大幻想要么就是天方夜谭,要么就纯粹是一个笑话。
每个人的青春都是叛逆的,当现实不能归顺自己的想象,唯一的选择就是背道而驰。
方若雅的离去,完全是因为我经历了最初的炽热滞后的忽视,这是我一手打造的结局,是我一手导演的结果,因为我的漫不经心,因为我的残忍和怯懦,方若雅心灰意冷之下毅然选择了独自飘零,这损失的自然是她。事实早已证明,在爱情上,谁付出得多谁注定要输。爱情本来就是赌博,当你押上所有老本孤注一掷时,要么赢,要么输。赢了当然是好事,可输了呢,必当血本无归,而赢的希望就完全如睡梦中中头等福彩一样可笑。如果不想输,那就只有不赌,可不赌就不能生利,而事实上是非赌不可,否则就只能学那个杨延德杨五郎去五台山。如果只想赢而不想输,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做东,自己做东,稳赢不输,但游戏规则也就变了,输赢也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这游戏也就再无参加的必要。
跟方若雅在一起的时候,这日子就如同初嚼口香糖一样,甜甜的,当她离去之后,这日子还如嚼口香糖,只不过这时的口香糖不再是甜的。世事就是这样的,美好的东西如同梦幻、浮影,时常跃入你的眼帘,骗得你心花怒放,可当你想伸手把它揽入怀中的时候,它却早已狡诘的滑开,空留你独自长叹。
(四十五)
高三如期开学,紧张而有序的准时。此时的白战能再不是往前那个不谙世事、万事无忧的浪荡公子了,他已觉察到自己作为一个男人肩上应担负的重任,他明白他的生活根本就不属于他,他不能推卸,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他不得不接受这一不理想的使命,接下来这一年就是检阅他是否称职的考验期,他要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就必须得拿出实际行动,借此以挽救自己黯然无光的前程。
男人可以没有前途,但不能没有追求。眼泪和疲劳是洗刷歧视和屈辱的最好清洁剂。
又是一个艳阳天,可惜我的心情没有跟上这样的好日头,白白浪费了它的一番美意。今天是礼拜六,没课,可我不明白我的心情为何会突然莫名其妙的沮丧,或许是熟悉的身影已渐渐远去,剩下的却又越来越匆忙。一个人徘徊在寂寞的长街,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我的视线,是初中时的好友杨成志,他已换了个人似的,一身的肌肉多得没地方堆放,若不留神还真认不出来。白战能早已羞于见到旧友,因为我的落魄注定了我早没资格攀怀旧情,但杨成志却不这样认为,他还把我当作是他的秘友,还将我当作是他的兄弟。我欣慰,却又自惭。我还没有来得及躲藏就已被杨成志认了出来,没办法,我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虽然没有任何承诺,但因为缘分,我不能失去应有的礼数。
许久不见,杨成志的模样是变了不少,但更加义气,一见面首先是嘘寒问暖。我逝去的两年光阴让我倍感惭愧,我根本不敢在老友面前坦诚自己走过的路途是多么的黯然,我不希望我过去的堕落成为别人可怜或是嘲笑的因由,我支吾着应付了几两句便被杨成志不由分说的拖到河边一新开业的酒楼。两人叙着旧情,在迎宾的引导下正欲走进酒楼,无意中朝身后瞟了一眼,对面游戏室里正好走出一漂亮女孩,身材标致,模样也是那样的熟悉,我心里一惊,这不就是方若雅吗?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方若雅也已经发现了我,一瞬间的对视,接着快步朝街头走去。来不及多想,更没时间解释,跟杨成志打了声招呼我便转身朝她的方向追去。
方若雅的速度真快,我一口气追到街头转角处,却不见了她的影子?来回寻了一遍,还是没人,我只得继续向前追去,只追到街东观景亭,依旧还是没见着她的人,心想:她能躲到哪去呢?以我的速度,一定是在哪错过了,于是沿着原路寻去,当我正打算放弃的时候,在桥头古柳下的码头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那眺望着河心一只翠鸟,毋庸质疑,这身影正是方若雅。我犹豫了一下这才来到方若雅旁边。
不擅言辞的我一时不知该如何陈说,方若雅表情木讷,似有无限心事难言,良久,我才没头没脑的说道:“都开学这么久了,却没见到你的人,你跑哪去了?为什么不回学校?为什么会在这里?”显然,这样的开场白是最廉价的。
方若雅似乎不敢看我,老躲着我的双眼,沉默了小会,她终于开口,但见她无可奈何的说道:“我退学了,不能再上学了。”
我觉得我的牵挂多余而可笑,有些做作,有些自我狡辩的嫌疑,但我还是显出一副热情,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上学?你的基础很好,只要你用心,你一定可以追上大家的,还有的是时间。”
方若雅摇了摇头,道:“没用的,我自己清楚。”
方若雅心事重重,欲言又止,我犹豫了会,道:“对不起,无论谁是谁过,过去的我不想再去回忆,但我真心希望你不要再这样颓废下去,回去吧,大家等着你呢,难道你不想再见到她们了吗?”其实,由于高三分了文理班,原来那个班早已不存在,那个集体也已被支离得七零八落,我口中的她们早已经因为材料不足,开始贬值。
方若雅叹了口气,无赖的说道:“不用了,那也不再是我留恋的地方了,一切都已经晚了,你走吧,你朋友还等着你呢。”
“回去吧。”我翻来覆去只有那么一句看似干净却早已苍白、无味的理由。“不要再在外头流浪,振作一点,就算只是为了你自己,不要再作践自己,不要再糟蹋自己,不要再这样堕落下去,好吗?你这样子真让人看得好生心疼,你让我觉得无比愧疚。真的对不起,你这样折磨自己,我心里永远都会不安,与其这样,你还不如狠狠的责骂我一顿呢。回来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坚强一点,我真希望你能回到从前,只要时间没有停止,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好吗?我一向不善表达,但我真心希望你始终如我想象中的一样完美,而今天你这样子真让我无法安宁,不要遗弃自己,好吗?”
方若雅沉默不语,我无可奈何的诉道:“我知道,因为过多的顾虑,我有过多的身不由己,这一切最终辜负的肯定不仅仅只我一人,但我没想到的是,因为我没能坚持,虽只匆匆一别,你却已经变了,变得让人不敢正视怕。”
方若雅凄然一笑,道:“是的,我们都变了,但你除外,你如这码头上的条石一样顽固,但也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顽固。你走吧,不要再来同情我,不要再为我可怜,一切都已经晚了,你不用再为我牵挂。你的冥顽不化已让我憔悴不堪,你的怯懦让我心碎,再也没有人能将这一地的碎片重新缝合。为什么你总是那样胆怯?为什么你始终没勇气面对?你为什么总是瞧不起自己?我永远无法了解你心头的真实想法,也没人能改变你的想法,你一直那么固执,但其实你已经变了,就在我认识你后不久的一天。我错了,我欣赏的只是原来的那个你,原来的你才是真实的,我错把你当作我记忆中的原始。你变了,变得比所有人都可怕,你把人分作几等,却又把自己残酷的安排在最底层,自己却又不敢越级,你就那样心甘情愿的在下面挣扎、仰望,这好像不是你的一惯做法。你太愚蠢,为了所谓的理想而不惜背叛自己、出卖自己,这样值吗?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如此折磨自己,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有认为你失败,并一直支持着你,可你始终没有勇气去面对,你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接受,却又不干脆的放弃。你让我好生失望,但现在没关系了,因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再不存在谁对不起谁,况且,人只需要对自己负责,你没有义务对别人做出什么承诺。
我已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纵然往事依旧,但难免也会遗落太多美好的细节,而这些细节通常是最珍贵的,更何况我失去的东西根本不可能重新拾回,故事已经结束了。能看着你不再懦弱我就心满意足了,把这段故事删掉吧,与其两个人一起寂寞,还不如一个人孤单,我们注定只能是两个陌生世界里的人,不论多长的路途,永远不会有交汇,只希望你以后的路能够一帆风顺。
人生是一程漫长的旅途,不可能每一站都十全十美,总会有遗憾的,但愿你不要灰心,也不要老是叹惜生活的灰暗,只要你用心,迟早会有人开启你未明的星空,只希望,那时候的你,不要再胆怯。对自己有好些,也对别人有好些,如果得不到别人的问候,你可是试着去关心一下别人。还有,一定要相信自己,不可以继续你的胆怯,不可以退缩,更不能继续沉沦所谓的命运,人定胜天,不会有人同情你的软弱的,勇往无前,千万不要回头,也希望你不要学我,我没什么可以让你留恋的。一不小心,话又说多了,但愿你不要介意,好了,我走了,不用再来找我,将我彻彻底底的忘了吧,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在你面前出现,偏偏老天给我们开了一个荒唐的玩笑,走吧,自己照顾好自己,保重,保重。”
方若雅说完真的转身而去,非常坚决,非常干脆,但我看见她孤单的背影在风中不住的颤抖,如这码头上轻垂的柳丝。方若雅的出现,打乱了我如一汪死水般的生活,她让我快乐,让我欢欣,却也让我矛盾。我一直害怕改变自己的平凡,我甚至有些迷醉于堕落和凡庸。我没有拒绝她的理由,我也找不到半句伤害她的借口,我常在矛盾中质问自己:“我到底该怎么做?”我时常反思,我也一直在犹豫中,始终没有胆量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所以我只能目送她失望的离去,在夕阳的余辉中,只到看着她憔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丛。
河面漂过的晚风凉爽极了,还如两年前的那晚,可惜物似人非,除了被西沉的晚阳拉得修长的倒影,耳边也不再有那熟悉、轻快的笑语,肩头的发丝也换成了片片飘零的柳叶。惆怅,这是落叶时分流水赐给我的补偿。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重新度回酒楼,杨成志早叫好了饭菜,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忙问道:“去哪了?”
我惭愧的笑了笑,道:“一点私事,不好意思,让你久等。”
杨成志也回了我一个笑脸,道:“跟我还这么客气?哎,多好的兄弟,可惜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也不知徐亮那小贼死哪去了。”
久别重逢,但饭桌上依旧是那些陈年旧话,可惜不再有以往的气氛,或许是因为与方若雅的不期而遇吧。两人埋着头自顾自的吃着,我第一次喝了酒,可惜肚子不争气,两杯下去就让我头昏脑涨、辨不清东西南北,但盘中动物的残尸还是被我们摧残得一干二净。
幕色早悄无声息的罩了下来,一轮明月苍白的挂在半空。杨成志默默的送我下到楼下,一辆出租车随即在我们面前停下。我吐着酒气跟杨成志说道:“明天我还有课,我得回去,你是跟我去挤寝室还是?”
杨成志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意味深长的说道:“朋友是永远的财富,但随着岁月的变迁,或许有一天你会将我忘记,或许你永远都不会再把我想起,但我不介意,我相信你,况且现实中也没那么多假设,但愿你不要放弃,照顾好自己得了,我的事不劳你操心,放心吧,我不会亏待自己的,但愿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咱们还能似三年前一样谈笑自如,我不希望今天的夜晚再次出现。”杨成志说完拉开后门便把我硬塞在后座上,接着掏了一张五块递给驾驶员,“送他到一中。”
我只觉得酒气不停的往喉咙外蹿,胃也似乎不太老实,非得折腾着要把我刚吃下去的东西尽数倒出方肯罢休,看来这酒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脑子里一片空白,却总似有某种牵挂在我眼前若隐若现,我努力去回忆,可大脑根本不听我的使唤。我有一种想吐的感觉,驾驶员生怕我弄脏了他的夏利,猛踩了一脚油门,随着身子一晃,汽车已朝学校的方向奔去,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担心,就算他真想让我吐我还舍不得呢,因为胃里边全是好东西。
“但愿今天的夜晚不再出现。”我在心里不断的默念着杨成志的这句话,心头又是一阵道不尽的忧伤。空气非常清新,路上的行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人行道上的绿化玉兰匆忙的向身后奔去,我忙转过身子朝酒楼门口望去,但见杨成志本就不十分庞大的身子越来越小,直到在霓虹灯的尽头消失。数年的好友,两杯酒水就打发了,不知我们是否还有重逢的可能,我已经不敢再去想象,因为该走的最终都得离开,不该散的也未必能够留住,惟有离别时的两字珍重将会久绕耳边,却不免增添了几分悲剧的色彩。
(四十六)
方若雅是彻底而干净的消失了,她的离开,一定有着许多无赖,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再也没有在这座校园里见过她优美而孤单的身影,失去她的消息,心头潜伏已久的那份惆怅却开始活跃起来,折腾得我无法安宁,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心头竟不意间潜伏着那么一份沉重而无法割舍的情怀,那是一种眷恋,是一种牵挂,当这种熟悉的感觉突然陨落之后,心像突然缺了一个口似的,渴望惋惜,可此时的悔意和愧疚已经于事无补。
方若雅走得干净利落,悄悄的,没有告别,更没有向我索取只言片语的安慰、祝福。她,在一个无尽空虚、无法理解的午后被这个陌生的世界残忍的抛弃了。
当现实不允许我们再去牵挂一个我们本不想放弃的身影的时候,唯有选择离开这种最低级、最残酷的方式。告别,是作最后一次致命的奢杀,悄然离去,或许还预留着一线生机。但愿我们之间的离别是一次永别,将永远后会无期,因为,我不能保证,他日重逢,我不会后悔。
我跟方若雅之间的故事,开头很完美,但过程欠些点缀,以致出现如此遗憾结局。我很庆幸能认识她,但我应该在这颗种子萌芽之前就将其掰掉,我的顺其自然,最后却酿成一出悲剧。我的确罪大恶极,但我不明白的是,方若雅为什么会选择自暴自弃,难道一个人的生命里除此再无可追求的了吗?方若雅如此决择,伤害的注定是她自己,因为,当注定有一个人要付出代价的时候,吃亏的总是最善良的人,胜利永远属于心狠,不论选择的先后。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善良只能用来伤害?难道这也是一种天理不容的错误么?或许,一切善良都只属于传说,所有美丽都只能用于杀戮,虽然它们曾交织成世间的回忆和色彩。
有人说,真爱,不一定非得挽着对方的手一齐走向天荒地老,默默的离开同样是真爱的另一种选择,可他不知道,真爱的本质其实就是痛不欲生、欲罢不能,只是,懦弱的我暂且还没体会到罢了。
真爱其实就是一支麻醉剂,无辜的生命根本经不住两次以上的摧残,一次或许还可当做体验,只可惜,因为我的愚昧,在这段懵懂的青春年华里,我只得遗憾的与之擦肩而过。所以,当物似人非之后,我唯有选择将其忘却。非我薄情负义,既然花期已过,春风不再得意时,我又何必去苦苦纠缠那芳林中的万紫千红呢?虽曾我在园外徘徊了许久,但我终究还只是一路人。
暮然回首万事空,若是一切已经终结,再完美的回忆也不能挽回已成定局的败势。这段劣质的感情已经伤痕累累,就让它慢慢地独自愈全吧,不要雪上加霜。过期的弥救,唯有加重伤势,大错既成,我不想为自己屯积任何解脱的借口。我们从一开始就错误的定格了这段缘份,让友情变质为爱情,让知己成为恋人,最后自然是两败俱伤,不欢而散。忘却,无论谁是谁非,就让它自生自灭吧,这或许才是最理想的安慰。
(四十七)
人是可耻的,当他不思进取、止步不前的时候,他希望你也跟他一样固步自封、自甘堕落,他得不到的,你最好也别拥有,他习惯了把你踩在脚下,让你可怜的向他乞讨,可我不习惯摇尾乞怜的角色,我无法容忍我的未来庸碌无为、一事无成,所以,即使前路茫茫,我也得努力向着那盏熄灭多时的航灯靠近,也许我的执着是错误的,但我确实做不到像乞丐一样满足于现状,我有我的追求,我有我的理想,即使我选择的这条路只会招来旁人的排挤。但是,我幸运的从他人兴灾落祸的眼神里寻到了自己不断前进的动力,人就是这样,往往都是身不由己,如果万事如意,无坎坷,无压力,不知不觉,也就习于现状了。习于某种状态,事实上就是堕落的开始。
农村太贫穷了,我明显的感觉得到,我身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经数千年的轮回,人们始终重复着同样的日子,那片贫瘠的土地依旧沉睡在那里,人们开始浮躁起来,尽管灵台上已经落满了厚厚一层香灰,但迷茫已在角落扩散。这时候,有的人希望我出息,让我给那贫瘠的山村带去一点惊喜,给绝望的人们带去一点希望。父母都盼着自己的孩子早日出息,但小青年们不知道出息是什么,因此父老乡亲们便希望我给大家带个好头,给大家做个好榜样。农村太平静了,急需一次意外和惊喜,他们十分渴望着能像山外边的人们一样幸福,但也有些人安于现状,不思进取,都等着看我怎样在众人面前笑话,我知道他们并不友好,他们甚至随时都可能给我制造麻烦,这一切都鞭策着我必须永往无前,不论多么辛苦,不论多么凶险,我都不可以停下前进的脚步,我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最后硬是活生生的把自己塞进了大学的泥潭。我的世界注定是要永远波涛汹涌。
2004年,一个平凡而顺利的一年,我很轻松的便拿到了高中毕业证,真的很快,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高中三年已划上了一个准时的句号。又一个宝贵的三年结束了,我又得重新踏上远方的征程,向着那未知的方向迈进,我不知道该怎如何来形容这三年的时光,但我知道我必须得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人生有太多的离别,虽然我曾经在这里有个欢乐,但现实敦促着我必须迈步在更为广阔的天空,我不可以固步自封在县城这个狭隘的空间。
我用自己的青春作赌注去奋斗,我在这里有过收获,但同样有着无法估量的损失。三年的拼搏,我几乎快要麻木了,我想尽快忘了这三年的颜色和味道,因为我在这里得到的东西根本不值得我回味炫耀。未知世界还有着无尽的向往等着我去实现,我必须为自己的未来开辟一个更为美丽的明天。但三年时光转眼即逝,恍惚中,我如同是狠狠的摔了一跤,当我看清脚下的坎坷时,青春的花蕾又在这一季凋谢,可我再也无法等到明年春天的芬芳。
生活永远属于青春,往后,只有在记忆里才能够重新品尝到它曾经的五味。三年,弹指间即灰飞烟灭,原来时间竟这么容易死亡,稍照顾不周它便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原来青春竟这么的弱不禁风,这么容易浪费,稍有不慎它便即随风飘逝,偏偏走过之后还留下一堆烂摊子,让你慢慢去收拾。可是,人生到底有多少生命值得浪费呢?答案是唯一的,绝对值很小,青春更经不起我们如此肆意的折磨。我隐约觉得我可以用来浪费的东西即将枯竭。都还没有来得及品尝,那个五彩斑斓的少年时光已经悄然别去,等候我的,便是那个所谓的人生。
人生是什么?人生就是酸甜苦辣辛、喜怒哀乐愁的大杂烩,又如一汪洋大海,大伙被抛弃其中,谁先上岸就叫成功,可谁也没加留意身后渐渐稀释的脓血。
我自信自己能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高考还没结束我就提前憧憬着大学生活的美好,但高考结束到大学开学还有一个漫长的假期,这漫长对我而言就是一种折磨,至踏进校门那一天起就再没碰上过这么慷慨的自由。以前天天盼、夜盼盼,就盼着假期的到来,现在它终于干净利落的降临,守着这么奢侈的假期却又突然显得有些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似乞丐失足掉入金窝,也许,它来得太突然了吧。如果光阴没有故事的装饰,注定是空虚的,没有颜色,没有味道。
暑假正值农闲时分,如果闲得慌的话可以跑到山头上跟太阳斗斗法,但我没笨得那么厉害,我也没这么大的手段,所以,茫然的我只得一天到晚守在家里看电视,我期待着电视能带给我一些外面世界的先进信息,让我提前脱离稚气,尽早融入外面的天空。
愿望终于实现了,那天,太阳依旧疯狂。吃过早饭,父母顶着烈日把我送出了村口,我便一个人踏上汽车,朝着那吉凶未卜的方向奔去。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远行,带着父母的牵挂、叮咛,还有自己的美好愿望。别的同龄人远行都有父母或兄长陪同,并一条龙服务,但我没有那么幸运,我很早以前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自飘零,并且将长久一个人飘零。
至从脑子里浮现出一丝想上大学的灵光之后,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几个年头,早就有些迫不及待了,现在,美好愿望终于实现,我毫不犹豫的便扑了上去。我洞房花烛夜般的幸福着。
这年的阳光似乎比往年更加丰富,一路上,只见那成片的桩稼都已没精打采、垂头丧气的,似乎连向这鬼天气乞饶的力气都已无存,它们的主人也懒得前来探望,因为来了也不过是白搭上几滴汗水,它们的死活与他们的希望全寄托在太阳的脸色上,那几颗汗液是救不活一个生灵的,更拯救不了村民的虔诚希望,他们只能期盼头顶红日某天能睡个懒觉,或是犯一场大病,可它偏就那么倔强,硬是死撑着。
这天气真的坏得彻底。
车厢就似一只大蒸笼,里面除了激荡着的热浪外,其余一切都好像已经死亡或正在争先恐后的奔赴死亡。汽车呜咽着向前奔去,车后紧跟着浓厚的灰尘,我想回过头去再仔细看一眼家乡的颜色,我是多想多带走一点家乡熟悉的气息,因为我这一步已经意味着所有的一切往后都只能成为回忆,但我眼前只有灰蒙蒙的尘土。脚下的路似乎永没有尽头,我都快要被蒸熟,这时,我是多么希望黑夜赶快来临。脑子一片空白,却又不断的浮想起家的温存,可惜这一刻即将成为往事,在我踏进车厢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我的回忆已经开启。虽然我独自飘零了无数个岁月,但我是一个恋家的浪子,我开始后悔踏上这趟吉凶未卜的远程,可是那熟悉的地方已经没有我的家了,那个家是父母的,不属于我,借居了这么多个年头,是该让出来了。我的家一定是父母的家,可我的家在哪呢?我正在寻找,因为父母都盼着能在自己儿子的家里颐养天年,我有义务来满足他们的愿望。
好不容易从往事里回过神来,这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对不住地里的那些庄稼,也对不住山上的柴火,它们的殷勤,它们的激情,无一不让我汗颜羞愧,我长了这么大,不知糟蹋了多少粮食,也不知糟蹋了父母多少感情。我的身子骨还算结实,力气也比较发达,这些都构成了我贩卖青春的条件,现在,我的青春已经贫穷得再不能糊口养生,我已堕落成一名乞丐,我正向着更加遥远的方向乞寻更为廉价的买家。
怀中揣着双亲的期望,我不愿此行,可我已经上路,早已没有选择回头的余地。我开始怀疑自己选择这条路的目的和动因,我之所以决定这么做,似乎只是因为前面有人走过,我根本就没想过它是否也适合于我。
颠簸、幻想、窒息、回忆、后悔、无助、茫然、振奋。
坐汽车到县城转火车,太阳西斜的时候,火车停了下来,四面八方都是汽车喇叭声,站台两边全是我从未见过的高楼大厦,窗外是忙碌的,不似县城转火车时那样清静。我明显的感觉得到,省城到了,那个我曾为之奋斗的地方到了。
迷茫的跟在人流后面走出月台,辗转了半天这才挤上一辆通往××大学的公交。一个小时后,“××大学”四个字终于映入我的眼帘,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转到这来的,我为自己的成就感到无比的兴奋和自豪。大学确实比高中气派、豪华得多,不论别的,光那八面玲珑的校舍就比高中的精神,比高中的体面,可我的寒酸似刚被人从难民营里趋赶出来一样,与这里的新鲜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四面八方都溢洋着欢语,可惜全是陌生的面孔,我有一种被抛弃、被遗忘的感觉。我渴望被人关注,愿望总是美好的,但美好总意味着失望。失望之后,我开始庆幸这里没有人认得我,没人认得我,那就意味着这里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我是多么的懦弱和愚蠢,这样,我依然可以昂首挺胸在人丛中假装伟大。象牙塔,这是我踏进校门后听得最多的一个词儿。疲惫、惆怅,早在陌生的身影中悄然隐溺。在课桌上埋头苦读了无数个寒冬的学子此刻终于可以畅怀欢欣了,幸福的我忘了自己还只是一只土包子,想融入这里,我还得付出无数代价。
梦,缓缓的铺开了,如一张鱼网,正向大海深处扑去。
我高兴,我振奋,因为我那几滴汗水没有白搭,老天有时候也是长眼的,我贱卖出去的青春终于换来了美丽温暖的春天,我似乎并没有赔本。我是大学生了,把方言换成不伦不类的普通话,我觉得自己好生伟大。当真是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临深渊不知潭之深,事实是永远无法否定的,这次远行,我终于发现,我竟愚得那么夸张、放肆,以至几天都找不到打电话的地方,父亲就一直在叔家的电话旁边守着。
出门时心里多少有几许空虚,毕竟我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否风景迷人,没有人告诉我,落脚后,我又很快被城里的新鲜和陌生征服,心情开始飘飘然起来,但,我的未来是否只是一场梦?我不敢去想,不敢去问,我害怕知道真相,未知才能激起我探索的欲望。没有一个男人是甘于寂寞的,没有一个男人满足于现状,我也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自免不了套俗。明天,是个什么样的日子,我期待着,我的一生似乎都是在期待中,而且,这个期待,似乎永远那么美好。
经一番周折后,我的土气似乎已被异地的气息中和了,我感觉自己如愿的融入了这个陌生世界,融入了这个可以用来炫耀的等待中。
生活循规蹈矩的向前推进,没有疾风,没有暴雨,没有烈日,没有寒冰,有的只是枯燥,有的只是漫无目的。我以为我脚下的路将永远风调雨顺,因为这本来也是我的愿望。终于,我不想知道的真相还是提前爆光了。我期待着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完整,它甚至离我的愿望越来越远。人的美好愿望是经不住推敲的,虚伪、浮躁、放荡、忌妒、茫目似瘟疫一样蔓延着,很快充满了大学生活的全部空间,让我无路可退。
当我开始炫耀的时候,我误以为自己资本雄厚,于是鬼使神差的确立了理想。为了这所谓的理想,为了那虚无飘渺的目标,我日以继夜的奋斗着,我为此牺牲了不少友情,甚至还有美丽的爱情,我孤注一掷,只为让自己的未来不再风雨飘零。然而,时间很快便残酷无情的掷来了答案,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幻想。想在大学里好好学些真本事,实在幼稚,或许因为神经。这里根本不把你当做是人,想做人,千万不能踏入这个门庭,遗憾的是有些人居然也不再把自己当做是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无奈,因为个人的能力无论多强,你都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双手改变这个世界,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是修行不够,而是你根本做不了这个“主”,虽然你的愿望如所有人一样美好,但你的一片虔诚,注定只能在这里演绎成为一曲离世悲歌。
没有兴趣的人将一事无成,只是,这里容不得兴趣的生存,只有永远挥霍不完的堕落。
我是满怀期待的闯入这个未知世界的,我期待着能在这里实现我美丽的梦想,我的梦想很简单,因为我对这个美丽的世界认识不深,所以我并没有什么奢侈的欲望,我只求我的未来能够一帆风顺,同时让我的父母兄妹不再仅仅因为生计而劳苦奔波,我希望他们也能平安幸福的享受这片阳光的滋润。白战能的过去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但暗淡中始终镀着美丽的风光,可没想到,当我成功挤身这里之后,我曾经所有的傲绩都被这里的繁华谋害了。这片繁华、喧嚣根本不属于我,只会让我感到无比的孤独寂寞。白战能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但此刻我不得不放低我曾经的追求,直至无欲无求。我太渺小了,我甚至普通得只剩下歧视。平凡永远都是用来践踏的。我一直憧憬着这里的美好,我一直期待着跃身在这梦幻的殿堂,可没想到的是,当我成功挤身这里时,美好已经不再,而我们却正成为被遗忘、抛弃的一族。我曾经抛弃过自己,现在,我想重新将自己好好珍惜,可惜,我的愿望再无处申诉。
(四十八)
我幻想着未来是美好的,但眼下的事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安静华丽。我不惧怕困难的挑战,但这现实也未免太过残酷无情,我为它付出了许多,可我仍然一无所获。因为起步太晚,我必须放弃很多东西才能赶上大家的脚步,但我不能接受我的付出付诸东流的现实,可我不甘心又能如何?我改变不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不会朝着我向往的方向演变。
我还没从考进大学的喜悦中走出来,城市霓虹的闪烁就已开始让我的寂寞无从镇静。我一直认为自己山清水秀的家乡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但事实上它只是一个被现代社会遗忘抛弃的小山村,它封闭得几乎没有半点现代社会的气息,它所拥有的,如黑白电视、自行车,这在村里人认为是骄傲,但在外面早已淘汰。
我不知道时尚是什么东西,因为山里没有。我进入省城前所确立的所有梦想都被这个社会生生的扼杀了,因为它太幼稚,太愚昧,过去所取得的一切成就与辉煌我都没有勇气再去承认。
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已被抛弃于这个美丽而陌生的世界。眼前的高楼大厦让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我太渺小了,我太卑微了,我在山里经营了十几年的高傲在我走出月台的一瞬间便逃得无影无踪,现在留在我身边的只有无尽的孤独惆怅。梦想突然间变成了一个遥远的传说。头顶的阳光跟家乡的没什么两样,但我再也感觉不到那份熟悉的暖意,月亮还是那么明亮,它的苍白让我觉得眼前仿佛一片漆黑,虽有霓虹的闪烁,但我多少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光芒。世界末日似乎提前来临,我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个现实,但我的灵魂始终不肯背叛我的肉身。
命运对农村孩子来说始终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我原本并不喜欢这一肮脏的词组,更不乐意重复提及,对它的臣服,或是顶礼膜拜,都是最愚蠢与懦弱的表现。我还没有学会低头,虽然过去的我曾浪费了不少光阴,看似不学无术,但我毕竟没有放弃过自己前进的脚步,我曾经的堕落,也只是每一个人成长过程中青春渡口的迷茫,难免,况且,我已征服了我面前的所有困难,但我终究还是没能幸免,更无法避免,它仿佛一活生生的事物搁在我面前,我再也做不到会死而不见,我已经败下阵来。
还清楚的记得,离家那天,自己走得多么坚决,父母不断叮咛,但他们并不知道气派的我当时心头是多么的恐慌,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憧憬着的那个地方在什么方向,但为了免去父母的担心,我必须伪装得很坚强。每一个背井离乡的人都是痛苦而无赖的,因为无赖,只好自圆其说,将漂泊流浪当做是一种享受来安慰自己而已,因为,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除了自我安慰外,已经没有什么新鲜可以蛊惑自己。
在县城转火车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买票,因为我从来没有坐过火车。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走进检票口的。我一路兴奋着,当眼前开始出现城市的轮廓时我却又犯起愁来,因为我不知道脚下的路该怎么走,我只希望火车永远不要停下来,那样我就可以永远享受着汽笛声带给我的刺激和喜悦。随着人潮走出月台,眼前是一个繁华而陌生的世界,但这繁华又一次让我感到恐慌,我不认识路啊。
我不是傻子,虽然我的真诚总让人当作愚蠢,但我敢肯定我的大脑是正常的,我同样有着渴望,同样怀有对幸福的美好幻想。没出门前我不知道自己的无知,出门之后我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贫穷,穷得甚至连打电话回家都不知道要加区号。因为自小生活在农村,别人不再稀罕的东西,我却还羡慕着,因为有好多东西我都还没有听说过,我渴望着躲在一旁悄悄的新鲜。如果我永远被人瞒着倒也罢了,但可惜被我看见了,所以我十分渴望自己也能像别人一样拥有,哪怕已是被别人淘汰了的东西,但可惜,现实注定了我如山里其他孩子一样没有权力去享受。
我不得不开始嘲笑自己的无知。当我第一次看见别人用银联卡时,我是多么的羡慕,因为我以为银联卡是有钱人的象征,是一种身份表示,因为我没用过,以至于当我看见别人用手机充植卡玩时都把它当作了银行卡。没有人相信一向高傲的白战能曾经是那么的可笑,更没有人知道他脸上的欢乐不过是伪装的结果。
白战能渴望着自己有一天也像城里人一样穿梭在大街小巷潇洒,就如同小时候看见飞机在头顶翱翔时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它一样自由在自己的天空。我知道人是不可以飞的,但我对山外边的世界充满了太多的向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即便没有成功,坚持正道是做人的唯一选择,我不知道城市是什么样的,为了早日实现自己的夙愿,我只得马不停碲的向前奔波。我早已疲惫不堪,但我不敢停留,我若稍作休息,那我前面的背影就将消失,因为他们跑得比我快,而且我还迟到了几分钟。
当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也得到一张工行牡丹卡,但上面一分钱都没有,我最初的美好愿望也开始破灭,我对它不再好奇,我恨自己太愚蠢,因为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用,我不知道ATM机为什么能吐钱出来。因为刚从山里走出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去学习,需要去了解,但我不敢向别人请教,虽然我不在乎别人对我无知的嘲笑,但我的内心还是清楚的: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可我始终认为,人的脸皮始终比性命重要,纵然我愿意贱卖它来换取我更为需要的东西,但未必会有人因为我的诚意而感动。我每一次开口都会引来一阵大笑,最后我不得不放弃向人询问的念头。我不拒绝别人的帮助,但我绝对拒绝别人的同情,只是我的愿望总是让我失望。对未知的不断追求,我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我已经太累,我觉察到我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我的脊背已招架不住它的压迫,我很想放弃,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我只得一遍遍的哀求:让我停下来好好歇歇好吗?可惜这只是我的一个美好愿望。从来没有任何人胁迫着我必须这样做,但我还是明显的感觉得到我胸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驱策着我,我不可以放弃,哪怕只是短暂的歇息都不可以,反而,我必须加快脚步前进,那声音在告诉我:你若是放弃了,那就等于放弃了做人的权力,不可以拱手认输,不能让任何人在你面前嚣张,不可以放任任何人的阴谋得逞。
说实话,很多时候我都希望自己只是一头在猎人枪口下逃生的野兽,因为做人实在太辛苦了,尤其是规矩的做人,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更不能停留,因为我脚下全是湿的,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供我歇息,我只能艰难的继续向前继续迈进,因为前方有我曾经许下的理想,我一直没有放弃,就是为了早日实现那个美好的夙愿,只可惜,现实总喜欢与我的愿望背道而驰,无可奈何,我只得善良而耐心的等待着,我期待着总会有春暖花开的一天,我相信今天的辛酸定能换来明天的幸福,所以我情愿在等待里煎熬。我坚信时间是可以用来等候的。白战能固执的坚守在自己的方向,他期待着征途中的惊喜,在他的拼搏中,他又一次失败了,而且他的每一次失败都是那么的华丽。事实上,我是最忠诚的,但遗憾,曾经憧憬着的所谓的大学还是让我越来越感到恐惧,可我又不能逃离。每次踏进学校的大门,我都如同是被五花大绑的推入午门外的法场。
任何社会,知识永远都是用来为人民服务的,一切意识,如果不能为人类社会创造更为丰富的社会财富,让这个星球上的神灵生活得更加美满,那么,所有梦想都不过是空谈。可惜,这里,知识不再是用来专研的,上课,就只是为了疯狂的笔记,为着那野兽一般的概念,还有几个如传染病一样的公式。大多数老师所讲的内容都已超脱于课本,他们已达到另一种“至高无上”的境界,同学们则如醉云霄。大学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人堕落,就像商人眼里永远只有利益一样,指望大学能施舍你些什么,还不如盼着商人放弃利润,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我以为我是一个幸者,能傲然挺胸于这神圣的殿堂,我已规划好自己的未来。我是带着希望来的,我希望能在这里拼下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我不停的挥舞着自己的双拳,但我最终还是不得不拥着遗憾离开。我努力追逐、拼命争取,换来的仅是一波连着一波的失望。成功,不过是失望丛中一闪而逝的那星灵光。失望离绝望已经不远。所有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但我却不得不心甘情愿的接受。
我一度惧怕孤独,我渴望着伟大,我想风光的生活,我想得意的卖弄,但现在,我已开始害怕体面。我不需要成功,白战能不羡慕用成功伪装着的虚荣,与其让它累赘,倒不如让它贪婪着。但是,我还是选择了渴望,我只能渴望成功,我渴望那久违的虚荣。我有什么理由拒绝成功?我们挤身这里不就是为了更多的成功么?成功了,事业、金钱一拥而至。有了金钱就能满足淫欲,金钱、事业更是社会地位的象征。有了地位,更满足了虚荣。谁能拒绝虚荣的恩赐?我的虚荣心已经饥渴了很久,它正期待着厚颜无耻的吞噬和鲜血淋漓的咀嚼。
深深的裹藏在从别国偷盗过来的、没有半点民族灵魂的混凝土怪物里,大家变得越来越臃肿、浮躁。我在灯火阑珊处凝望了许久,打离家那天开始,那幽容富丽的樱花瓣已数次砸落在我的肩头。我觉得我根本就没能融入这座都市。在进口文化狂风暴雨似的猛烈攻击下,我根本就没有半分招架的余地,可我不想束手就擒,权衡之下,我只得选择逃跑。我害怕白炽的灯光,害怕怒吼着的汽车。我逃,我只想觅一块荒无人烟的地方痛快呼吸,永远不再涉足这浑浊的繁华,可这现实世界根本就找不到一个可以让我自由流浪的净土。我的灵魂被囚困在这里,我固执的想将它救离这道黑暗的围墙,可我的阴谋一次次的被挫败。前方的路依然迷茫,身后不知是否依旧落寞,我没有回头,我害怕身后万一出现美丽,那我就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向前奔跑。
我曾多次想做一个可耻的逃兵,这并不因为我是一个狼狈的懦夫,只是我已经渐渐的麻木。一个人一旦麻木了,那他也就忘掉了所有的喜怒哀乐,忘掉了这些,生命也就更加容易浪费摧残。
青春已消磨得只剩一点残骸,失去的东西再无法找回,我只能终日期盼着有朝一日奇迹的惊现。
(四十九)
无数个夜晚似国军一般仓皇溃退,丢盔弃甲,满目疮痍,转眼间,三百六十五个日头又已入殓。夕阳的光辉也有开发殆尽的时候,当它疲惫不堪、躲藏起来时,头顶也就只剩下黑暗,无论广寒宫的灯光多么耀眼。
夜,依旧静得那样可怕,静得那样凄凉,静得那样荒唐。都市的窗外是没有蛙声的,自然也见不到月色荷塘,更没有稻花、桂香、柳絮纷飞,有的只是落叶的呻吟、尘世的喧嚣,还有暗黄的街灯,这一切都似乎预示着这个世界正在忙碌中死去。高耸的水泥墙困着我不安的梦,空气中泛滥着罪恶的忧伤,一种陈旧却又十分新鲜的忧伤。
我盲目的在荆棘中步覆艰维的向前爬行,我第一次迷失了航向。我脚下蔓延着太多的坎坷,一程跋涉后,我以为我已经迈上阳光大道,哪知傍晚时分我面前依旧沟壑纵横。我落魄到了极点,我是多么希望一份肯定,我是多希望一份安慰。
感情。
花开花会谢,没人能置之不理,再则,我的天空早已黯然无光,我亦十分渴望有一湾供我歇息,我真的跑不动了,我多希望冷漠中还存有一份真挚的问候,以慰平我支离破碎的心空,但在我的人生旅途上,我却没有好好规划过这一奇迹的突然出现。
一路寂寞的我,已经看透风光背后的无助与辛酸,炫耀始终不是我的追求,我的平凡,我的迂腐,再加上我的懦弱注定了我早已不再指望能有人同情我的孤单,我不需要救赎,我没有勇气接受,再因为我渴望着虚荣,我身后闪烁的眼神时刻鞭策着我,无论善恶,我的脚步始终离不开那双双视线。所以,怯懦的我根本就没有余情去试探彼岸风景是否迷人,看着别人在里头狂欢,我只能羡慕的徘徊在芦林孤单。
感情,对我而言,它远如天边的星辰,一次幻想就已是老天对我的最大宽慰,同时,这一宝贝又近如头顶的炸弹,随时都可能对我咆哮。我从不敢怀此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我残忍的将方和静逐出了我荒芜的灵空,她们都是美丽的精灵,且一直让我心潮澎湃,但我知道我的世界不能给她们带来吉祥,我毫无把握确保她们能在我臂弯永远安静,与其让她们为成全我而倍受委屈,还不如放任其自由飞翔。
可是,她出现了,她叫白小水,她仿佛匆忙填补了我内心的空白,她似乎及时装饰了我世界的空虚,我的固执因她的及时出现而改变。这次心动是异常的,我决定为她崇拜。
在我不经意的瞬间,她悄然印入了我的眼帘,滋润了我干涸的心田。她的温柔眼神肆虐着我心头的每一寸空间,我如小鬼突然逃脱地狱时一样欢喜,如洪水突然冲破高堤时一样兴奋。她的出现就如同突然在我平静得快要死去的心湖上投下一颗碎石,顷刻就让我胸间掀起惊涛骇浪,迫得我深陷恶浪而无法靠岸,渐渐困囚于怒涛的中央。她舒欣的笑容已不经意间漾在了我渴望的眉心。她是我黑暗中唯一的救赎。我愿意永远困身在这离奇的险境。因为她的出现,我有足够的理由和义务提前为自己庆祝进入幸福状态。
我以为这只是在梦中,我根本不敢相信这竟会是事实,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没有任何征兆。我一遍遍的告戒自己:千万不要爱上她,千万不要爱上她。可我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她已倔强的撞进我平静得快要死去的心扉。
很不幸沦陷于你温柔的眼眸,我情愿为你粉身碎骨,我渴望再有一次这样的不幸。
白小水的出现,让我即将枯死的灵空重又焕发了生机。我以为这只是一个荒诞的幻觉,玉帝老儿什么时候终于良心发现,要给我一贫如洗的感情生活施舍点营养?我的感情世界贫穷得根本解决不了温饱,我的生活是应该有所改善了,因为二十一世纪都已过了好几年,我不能再挣扎在贫困线上,拖社会主义的后腿,给党和国家抹黑。可这来得也未免太过突然,一眨眼就让我成为共产主义的主人,我还真有些不太适应。我真不知道这十恶不赦、冥顽不化的老头子到底安的什么心,怎么连它都改过自新、弃暗投明了?事后证明,我上当了,这恶贯满盈的老东西并没有诚心改过自新,它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专对我的讽刺与奚落。被人愚弄的感觉就如同红杏出墙一样的屈辱,我甚至有一种要去找它拼命的冲动。
我不愿踏着别人的足迹按别人的意愿去糊涂,虽然堕落已成为一种十分流行而时尚的事业,但我还始终追寻着属于自己的梦想,只可惜时下它已经沦落为一种可耻的行当,我因此而不再公开这种勾当罢了。或许我的选择已成为一种收藏,它日只能在历史的博物馆里欣赏到这一曾经荒诞的传说,但我并不后悔这种决定。我随心所欲的漂泊、流浪着,绝不允许任何人协迫、勉强。我厌恶眼下这种时尚的状态,虽然我尚挣扎在这尘世之中,但我早已预谋逃离。
纵然上天再赐我一千年的修行,我永远习不到半点仙气,我始终不过一介凡夫俗子,逃离,并非因为我自诩清高,我始终都不过一失败者,是以,无论我多么愚昧,我始终明白,嘲笑的前提是,自己必须永远一枝独秀,但可惜,虽我也如众生一样有过豪言壮语,但我从未有此风光。
在辉煌面前,我只似一只怯弱的蜷缩在壳里的蜗牛,乘着夜色一个人在世界的边缘缓慢的爬行,我不敢高攀,我怕万一不小心摔下来碰碎了我唯一可以藏身的躯壳。现实迫得我束手无策,可我偏偏执迷于幻想。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我只得费心尽神的去设想一个虚无的幻境来谎骗自己。骗局终究让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好似已被淹埋于漆黑冰冷的地里,因为我的眼前没有星星,更没有月亮,世间所有的星光都一起消失了。风,也忘了跳跃。静,我唯一的伴侣,可它此时也似在嘲笑我的懦弱和无助。我还有着微弱的呼吸,我还没有彻底的死去,可我的呼救根本没有任何回应,它被这无边的静吞食了。也许离我不到三尺远的地方就是芳草鲜花、翠柳舒荷,但我的梦已经碎裂。无助,我更愿意葬骨于万丈深渊,因为那里离黑暗最近,我可以在那里聆听夜的悲吟,还有地狱底层的呼吸。不要强迫我呼吸。我觉得我的四肢正慢慢的溶化,我的肌肤变得似水一样柔软,随时都可能流走,我能感觉到蛆虫正在我的体内蠕动。阳光让我充满了恐惧,我不想再把双眼艰难的睁开。死了好,死了干净。恰在这时,白小水突然出现了,她的出现,让我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欲望,壮大了我挣扎的勇气和决心。我一定要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我不要成仙,
上帝不是我的友。
我愿一生在这雨中匍匐,
因为这雨中下着你高贵的温柔。
这是丁香一样的温柔,
还有浮云似的娇羞。
我期待着,
我期待着你的香液,
缓缓的——
缓缓的滴入我枯竭的心头。
我已经万念俱灰,唯有苟诞残喘。当我万般无赖、困惑无助、迷失方向之际,白小水似救世主似的悄然飘落在我的眼前,然后贪婪的遗落在我的视线。我如溺水的婴儿陡然间抓到一根细线,虽然那根细线不过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根发丝,但我依然欣喜若狂。白小水不是那棵细发,她是一只救生艇;她是黑夜里唯一的灵光,那灵光中闪烁着梦幻般的金波。我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将它死死抓住。为了白小水,为了久违的心动,我要呼吸,不要溺亡。她的出现,让我全身暴满了力量。我的生命重新蹦出鲜红的火焰。这一刻我已经等得太久,她终于出现了。我的喀丝丽终于出现了,如晴天一个响雷,冷不防炸响在我的头顶,惊得我的神魂都走了样,露出了它如饥似渴的原形。
梨花带雨般的羞媚,百荷黎明前的绽放。初逢她的温柔,让我惊疑她似乎遗落凡尘的仙子。她的高贵,她纯洁,让我仿佛来到童话的世界。
感动,永远都是最美丽的风景。
因为她的美,所以我才会肆无忌惮、迫不急待的沦陷于她的微笑。她的美与我的爱恋无关,这是一种完美无暇的原始的美,遗世独立,不染凡尘,这或许就是上帝对她的惩罚,我愿为这样高贵的美丽全心全意奉献出我所有的忧伤。她的出现,让我的世界从此光芒万丈、缤纷绚丽。
见到她的那一刻,我窒息得快要死去,苍凉的梦境从此多了几分颜色,增添了几分妩媚。就算我的脚下荆棘丛生,就算我将从此一事无成,但她点燃了我的梦,让我的血液从此沸腾,我决定重新挣扎,为了她的美丽,为了她的灿烂。
我决定,为了她的心动,我情愿献尽我一生的微笑。可惜,这花开在不适合的九月。九月是忧伤的季节,因为寒流即将来袭,更者,落叶一直划着失望和无助。
不恨我们缘份太浅,但恨我们相识太晚。若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会在你童年的岁月里来到你身边默默的为你守候祈祷。假如时间可以轮回,前世我就应该将你装入我的心怀,直到花开花落。
她是美的化身,在她的高贵面前,一切颜色都将黯然无光,岁月也会因为嫉妒她的美丽而忘却流逝。她是美丽和梦幻的化身,是我一生的执著和守侯,我渴望永远追逐着她的风光,只到消融了我的凡身。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焰火,我宁愿为这团焰火粉身碎骨。我不怕世人的嘲讽,不怕世人的责难。敢于执迷不悟的人不会在意无知世人低俗、劣质的评词和审判的。
我没有英俊的外表,亦没有华丽的赞词,但我有一颗真挚的心,我愿永远无怨无悔的守候在她身旁。我相信,我的诚意一定能让她感动,她一定会是我幸福的起点。
飘若仙子、明眸皓齿、秋水盈光、朱唇耀目、风姿绰约、光彩动人、聪慧横溢、清雅绝伦、秀美鲜丽、谈吐优雅、举止端庄、清柔大方、神采奕弈、才高聪颖。华而不妖、凡而不庸,美中夹着几分傲艳、高贵中又不失平易之质。
唉,伟大的先圣,不知你们是否已料到世间将会有一个白战能的出现,所以才创造出这么多华丽优美的词字。不,这些词字应该是专为白小水而设计的,可惜,就算我刮尽世间所有的誉词丽字也恐怕不能尽善她的美,因为世间根本没有任何词藻能赞出她的美,所有技艺精湛的辞工,在她面前也只能是由衷叹息。
她的出现,是上天赐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太美丽,
以至无从提起。
重又婉萦在你曾经流浪的痕迹,
希冀觅着你温暖的熟悉。
太温欣,
以至无从放弃。
凄然徊望于你凄迷的眼神,
希冀能将你舒心占据。
痴心,
怎叫我忍心将你寂寞的芳影抛弃?
黑夜里唯有一个哭泣的声音,
隔岸数落流逝的芳吟。
伤心,
一次次偷徊于零乱的往事,
惟有记忆里能有片刻奢侈的珍惜。
再无法重启你的心扉。
幻想仰视在霓虹的尽头,
渴盼漂泊于黄昏的开始。
绝望,绝望迫强我绝望的泊去。
泊出你孤郁的心间,
离望在我妩殇的心际。
生活上退一步海阔天空,爱情上退一步人去楼空。我愿意费尽自己的一生去呵护她的美丽。
可惜,花,开在秋季,这本不是她绽放的季节,因为风霜即将来袭,她注定是要凋零离谢。
世间之事总难有完美之处,美好的开始总伴随着凄凉的结局。可我是白战能,难道我也得重复这命运的轮回?难道我也得接受上天如此故意的安排,委屈的去做一个毫无任何价值的牺牲者么?漫长人生旅途中就这么一次奇迹让我心血沸腾,我绝不甘心俯首就诛。
征服是男人的本性。
男人欲有征服天下的野心,必须得炼就一身可以凌架万物的本领,因为这个世界崇尚的不是土匪就是英雄,无论土匪还是英雄,他们都得以本事说话。增强自己的力量,让自己的拳头变得更加坚硬,这是成为英雄的必要条件。白战能是没有成为英雄的资本的,亦没有这种欲望,因为我知道英雄这个称号将给自己带来许多无法推卸的负担,还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不想把自己逼迫得过于疲惫,但如果这个称号能为我换来小水的一个承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坚定这一神圣而伟大的事业。
心甘情愿接受泪水的谴责,如果能爱过一次再别离。我珍惜这次难得的忧伤,愿意为你全心全意奉献我所有的快乐,即使你不怎么珍惜。你始终是完美的,只是你没有察觉,如果我不是那么崇拜着你的高贵和纯洁,我想你的完美也不会成就我今天的狼狈。
真爱,是黑夜里唯一的灵光,纵使日月齐明也不能与其争辉。
在情海里,永远没有对错可言,只有忠贞不愈、迭志不移的追求和天荒地老的承诺。
也许,她带给我的永远都只是无情的伤害。
美丽不是因为曾经,而是因为拥有。我幻想着我的诚意付出最终能让你感动,但是,我的顽固最终换来的也不过是无尽的悲愁,或许因为数年前那只白狐的诅咒吧,她,终究还是走了,在寒霜来临之前,她的美丽,最终也变成了一个遥远的传说。
爱情不一定能够拯救生命,但一定是推残生命的第一凶手。在情海中,谁付出了真爱谁就可能牺牲。你付出得越多,你的生命也就越加危险,只有自私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可惜我没能汲取前人的教训,从此我便陷入了万劫不复之深潭。
想思无用,唯别而已。乍别伤痛,更添忧愁。
白小水是真正的走了,就在这个多雨的季节,来也匆匆,去亦匆匆。
(五十)
窗外,不知何时已是风雨大作,不知上天是否已窥探到我的悲愁,所以特意安排了这场暴风雨来助威。与其说是助威,还不如明白的说是嘲笑,外加一片鼾声,两道声音此起彼伏,似要分个高下,还不时伴有几句呓语,但终究还是让这寒雨占着了上风,因为它这比鼾声更加无情。无情才是最终的胜利。思念,这也是我夜夜重复的选择。
黑夜茫茫,疾风多劲,我的思潮随着它的波动兴奋的翻涌着。雨自吼个不停,可它又怎知一个无眠者此刻正别有用心?初识她的那一天,细雨绵绵,今夜却是怒风疾雨,还伴随着在秋日里不多见的惊雷。这惊雷不是在呼唤春的来临,而是想把这仅有的一点灵气埋进寒冬。是夜,风雨不安分的躁动,更加剧了我对小水的牵挂和惋惜。
……
“白小水!”
白小水一直是我梦中的主角,因为她曾经给我留下太多的美好想象,可她在我眼前的消失,我只得一次又一次惊叫着从梦中醒来,室友们酣甜的睡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呼吓走,一个个瞪着惺松的双眼看向我。
室友黄强阴阳怪气的说道:“阿能,怎么了?要不要打120?”
杨舟趁上厕所之际伸手摸了摸我的脑门,道:“你没事吧?”
我道:“没事,好得很,睡吧。”
爱情是最折磨人的东西,我终于体会到了其中的辛酸,虽然口中道得很轻松,但别人又怎知我心头是多么的难过?我很想痛快的大哭一场,但我还清醒的意识到我必须假装快乐着,坚强是我唯一的选择。
杨舟道:“没事你乱吼什么?”
我糊乱答道:“没什么,不就一恶梦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杨舟追问道:“白小水是谁啊?”
我顿了一下,含糊着应道:“一个网友。”
黄强又道:“啰嗦什么球,多半是精神病犯了,先送他去安宁医院要紧。”平时最爱说笑的田仁兵也不甘寂寞,接过黄强的话说道:“什么毛的精神病,那天你们打架他被你抓了一下,多半是得了狂犬病。”
杨舟道:“狂犬病?这问题可就严重了。”
黄强道:“那天我被你咬了一口怎么没事?该不会是慢性的吧?看来我得去趟医院。”
杨舟道:“狂犬病很少在犬与犬之间传染。”
黄强道:“那你得离我们远点,警告你,千万不要乱咬人,否则就没骨头给你啃了。”
秦烽突然吼了起来:“皇帝都不急,你们担心什么?拿耗子不是你们的专利。”
大家在一起呆得久了,无话不谈,秦烽一出口,众人的矛头便都一齐指向了他。你一言,我一语,这个沉寂的夜晚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但我还是乐于陶醉于它的宁静,我喜欢孤独的聆听窗外风雨交恶的声响,因为我多少还能从这宁静里品味到一点失去的熟悉。
人生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烦恼和痛苦,那是因为他有许多东西还没有得到,但这些东西完全拥有之后也未必是一种幸福,因为当你的追求完全满足后你就会觉得空虚,空虚实际上也是一种痛苦。
我一生都在追求,但我在追求的途中失去了最不该失去的东西,我后悔自己太清醒,如果我一事无知的话,那我的生活中就只剩下快乐和幸福。我坚信自己对感情是最专一的,此时,我是多么渴望能得一次糊涂,但可惜,心痛难得,糊涂更是难求。
杨舟很快又是鼾声大作,他们的夜晚是用来睡觉的,只有我用来恶梦,夜夜为小水的惊醒。
“别想那么多了,”黄强道:“我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你叫白小水了。明天早上还有课,你再叫下去白小水也会做恶梦的。”
黄强平常话多,但没几回正经的,而且还是一个十分自私而不合群的家伙,心高气傲,独来独往,还擅长剥削敲诈好友,有时候甚至是不知廉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因此有幸成为最让大家恶心反感的人,有时候我都羞于承认与他相识,这次难为他说出这么一句有情有义的人话,但他又怎能明白我的心思?不深临其境,永远不知愁滋味。不过,我还是应该在心里由衷的对他说一声感谢。
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第几次在梦中重复着白小水的名字,几乎每一次梦到她都会惊呼着醒来。但也有意外,那一次,我梦见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开了,金黄的花海在微风的吹拂下翻涌着,一浪紧跟着一浪,一直没有停息。油菜花开时是没有蝴蝶的,但有殷勤的蜜蜂,我就拉着小水的手在蜜蜂的指引下漫步在花洋里,我们一直走着,一直走到花海的深处。我陶醉在幸福里,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我发现我的枕巾已全湿了,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害怕别人知道我曾经这么脆弱。
愁怅、苦楚、空虚、无奈,伴随我度过了无数个漫长日夜。孤独,如寒风一样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让我窒息,让我恐惧。第一次情怀的敞开就以这种血淋淋的方式光荣的败回,这更加倍了我对这座校园的恐惧,加剧了我对这个城市的陌生,因为我的幻想全在这霓红里沦落为永远的噩梦。如果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我将她深爱却不能将其拥有岂不就是抛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看来,死亡也是要有勇气的。
白小水一次又一次的闯入我的梦里,让我的梦境浑浊不堪,虽然明知把我的梦幻托付给她只会让我倍加心痛,但我没有别的选择,只得一次又一次的重复那夜半惊醒的苍呼。我开始害怕见到她,因为她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让我忍不住又一次为她心动,此时,心动对我而言只是一种痛苦,我无怨她的决情,只是我已承受不住她的重复伤害。我想离开她可能出现的每一个地方,可惜,我没有足够丰富的勇气,因为我太在意她了,虽然我们的相处十分短暂,但我还是十分渴望能见到她熟悉的容颜,即便我们不再有任何牵手的机会,但我实在太怀恋她的微笑,还有她温暖的背影也给了我太多美好的回忆,哪怕只是再给我一个侧面,那我依旧会兴奋不已,我始终不忍心放弃对她的美好期待。
我一直天真的以为,缘分都是上天特意安排的一次邂逅,包括与小水的意外相逢,她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决定改变自己的信仰,我很想圆满完成自己的使命。按上天的旨意去爱她,我没有选择,没有拒绝,甚至乐于投身革命,却哪知道,爱上她,竟会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劫难。我不得不去想她,因为上帝还没有收回使命。想她,夜夜难眠,听风起风落。失眠,更加倍的去念她。忘记她,我根本做不到,即使上帝收回旨令。我不想用花言巧语骗得她的同情,可我的衷心并没有挽住她的芳心。虽然我白天装作若无其事,可谁知这背后隐藏的阵阵心痛?这是一种勇往直前的执著,这是一种欲罢不能的选择。
我在你我初逢的故地久徊,久徊在一个又一个寂寞而伤心的雨季。
也许,前世已经注定,注定我今生必当与之相逢、相恋。所以说,爱上她完全是一种天灾人祸。天灾难策,人祸难防,一切都不由自己左右,纵然我心中不服,但我依然只有俯首就诛,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陷井。
白小水是干净利落的走了,如流星般恍惚,我的世界重新归于宁静,还复往常,但我总觉得这片空间似乎失去了某种色彩,因为这个不明显的遗憾,让我终究没能将她彻底遗忘,那个暮色的雨中,她优美的身影,将永远回荡于每一个适于回忆她的夜里。
一场史无前例的、惊心动魄的爱恋就那么痛痛快快的妖折了,似乎还有些迫不急待,它还没来得及断离母乳,它还没来得及退去婴儿的稚气,它甚至还没有认识自己的双亲就妖折了。这是一次完美的谋杀,这是一出理想的迫害。我想我定是受了上帝天衣无缝的蛊惑,明知这是一个陷阱,依然选择义无返顾的光荣牺牲。可是,我的牺牲并没有换来烈士的封号,而是抛尸荒野,任由乌雀来啄食我的残躯。这是一次得不偿失的牺牲。
白小水没有道别一声多余的“珍重”就走了,她真的很啬吝。无数个夜晚之后,当别人期待着幸福将自己谋害的时候,当别人追逐着欢欣将自己哄骗的时候,我只能一个人默默地祈祷,祈祷那份熟悉的心痛再一次将我淹没。我渴望那熟悉的煎熬,我嗜需那难得的窒息。心痛是一种千载难逢、万金难买的奢侈,这是前世修来的享受。她会时常出现在我眼前,伸手即可触到她柔嫩的肌肤,甚至路过都能感受到她的温暖,但我只能躲得远远的,待她消失之后再鼓起勇气悄悄丈量她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感觉上似乎我正牵着她的小手漫步。没有人知道我此时的辛酸,更没有人知道我时常导演着这幕谎言。
(五十一)
所有故事的开头都是完美的,如琼瑶剧一般,编剧早已安排好各自的出场时间,却不给观众任何预兆,她冷不防的便出现在我的眼界,时候、场景都把握的恰到好处,我有些措手不及,更有些迫不及待,因为,生命当中,恰如其分是最难得的。在黑暗中磕碰了两年,正当我万念俱灰之际,她突然截住了我的视线,我囚徒似的生活终于见到了暑光,我都有些埋怨她的姗姗来迟。我认定她就是我生命的唯一,我永恒的守候。
第一次为着一个陌生的女孩魂绕梦萦,牵肠挂肚。
一个人生命中的心动是屈指可数的,我再也不能守株待兔,顺其自然。历史上只有一个文王,姜尚等到了,天底下也只有一个白小水,但我却不能等,因为天下只有一个姜太公,而白战能却不止我一个,我绝不可以将其错过,因为,她已让我无法继续从事寂寞,更何况,我已不可能等到下一次心动。
我以一顿火锅的代价换来了白小水的手机号码。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既有所求,那必得有所牺牲,谁叫你自己没有勇气亲自出马呢?我有些沉默寡言,但并不代表我没有勇气,可在这个水一样的女孩面前,我只有缴械投降的份。我害怕在她面前语无语伦次,我害怕在她面前惊慌失措。在这难得的心动面前,我还得伪饰一下一个男人应有的形象,我要让她觉得我不是一个怯弱的人,我要让她觉得我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可靠的男人。男人都喜欢自以为是。所以,我必须得把我的慌张和脆弱隐藏起来,我得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完美,我期待着这个美梦的继续。
可惜我没有手机,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刚好好友丁立国因忙于网络游戏,无瑕跟远近的兄弟们联系,反正他目前不用,而我又正急需,于是在刚换到小水电话号码的当晚我便搭车到城市的另一角把他的手机拿了过来,不为别的,就为了方便跟小水联系。回到学校时已晚上十一点多,移动厅都关了门,我只得憔急的等待到天明。当营业员开始上班的时候,我慷慨的交了一百元话费,结果扣除上月欠下的,剩下的也就二十几块。平时吃早餐我都得事先琢磨一下是该吃一块的馒头,还是一块五的素粉,五块钱一双的袜子我都想把价钱砍到二块五,但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为了白小水,我宁愿上当受骗,就算从此再也吃不成早餐也值得。人说恋爱的人是最愚蠢的,我也没能幸免,我竟忘了应该重新办一张卡。手机开通后,我便十万火急的忙着跟小水联系上了。
小水长得真的很美很温柔。她如枝头绚烂的花蕾,我则似地上一只可怜的爬虫,虽然对她虎视眈眈、垂涎三尺,却也不免为自己的渺小而伤悲。这种奢侈的爱恋似乎潜伏着一种危机,似乎预示着我所有的投入都将血本无归,可我已没有选择,她已经让我心动不已,她已让我再不能假装沉默,我已打定主意,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得亲自走上一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恋爱本身就是投资,我已决定为她牺牲一切,我始终相信,我的一片真心,总会有奇迹的。
第一条短信已经编好,并且修改了无数遍,但我却突然犹豫了,我真没勇气将这条短信发送出去,我知道,一旦我按下确认键,将出现两种结果,一种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另一种就是掷地有声,虽然未必有什么好消息,但至少也为进一步发展开了个好兆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害怕出现我最不愿看到的最不幸消息。手心都已渗出汗液,左手拇指在确认键上不住的颤抖。约过了两分钟,我终于狠下心将那颗建摁了下去。我焦急的等待着。她真的如我想象中的一样完美,因为,过了不到半分钟,我期待着的铃声便响了起来。也许公共课的时候她就已经觉查到了我打量她的眼神,这是一双胆怯却又暖意无穷的眼神,从她回信的内容来看,她似乎并不怎么反感这双眼神的盯凝,我心里燃起了无限期望。
我万没料到,就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我居然会突然对她怦然心动,并且再也无法平静下来。这注定是一场艰苦的战斗,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冲锋陷阵的将军,我有义务征服任何敌人。
我知道,我不是将军,我还知道,此刻我是一个人在战斗,我唯有一鼓作气,穷追猛打,否则必定全军覆没,但我万没料到的是,白小水居然没有多少反抗,她明知道我将犯境,她似乎有点期待着,甚至情愿成为我的俘虏。我原以为这将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恶战,却没想到大军竟然势如破竹,所向披靡,长驱直入。这么顺利的开局真让我有些不太放心,这胜利来得也太容易了,甚至还没有交锋就攻到了敌人的帅府。莫非她是在诱敌深入?虽然我有些疑虑,但能俘获这样的俘虏让我不忍心就此安营扎寨,虽然明知孤军深入犯了兵家之大忌,但我还是义无反顾的直入敌营。我乐意牺牲在这样的疆场,就算不能给我一个烈士的封号,我甚至还渴望敌人能突然发动袭击,将我劫入帐下。
她很坦白,没有过多的冗词滥句,开篇明旨,直捣黄龙。这么直接,这么干脆,反倒让我这个侵略者淬不及防。我东拉西扯的跟她聊着,世人都明白我的意图,但我一直不敢名言,她倒很大方,直接明了,让我计划落空。我原本打算漫漫深入,等到两人都无法拒绝对方的时候,到时她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但她好似没有足够的耐心,让我怀疑她急需我的呵护。在她面前,我计划了很久,以农村包围城市、曲线救国的伟大计划已经破产。她在诱惑我前去侵略,她在诱惑我前去破坏,在她美丽的坦白面前,我不敢有丝毫隐瞒,我只能光明正大的亮出我的不良企图,她没有任何反抗,我以为她已经被我俘掳。
我与小水之间的联系就这么如我所愿的开始了,风平浪静,太顺利了。这突出其来的胜利让我欣喜万分,甚至忘乎所以。我兴、我奋。
我觉得自己正似枕着一团彩云,高贵的在半空里潇洒,理想的微风正渡我前往理想的方向。我兴奋的等候着你来探望,我幸福的在你眸光里徘徊。原来幸福来得竟这么的容易,原来这就叫幸福。我坚信我的记忆是清白的、干净的,因为我已经把那些污垢尽数清出,这份清白的记忆是我专为白小水准备的,我得为她的美丽预留一片纯净的空间。我一直以为我曾经对方若雅的牵挂也叫爱,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真爱的含义。真爱就是心痛,真爱就是刻骨铭心。只有小水才能让我燃起这种焦渴的欲火,只有小水能够让我痛不欲生。原来上帝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并且一直眷顾着我,连佛主也一直向着我,虽然我不是他的信徒,我一定得好好感谢他们。我的天空不再黑暗,撒落在我身上的光波也多了几分色彩,不再那么冰冷。原来这个世界竟也如此的缤纷。她的一字一语都成了我救赎的妙乐,她的一颦一笑都成了我贪婪的佳肴。我开始迷恋这纷繁的红尘,她的美丽,她的柔情荡燃了我心头的烈焰。
旗开得胜,接下来应该是战后重建,即把我们的感情向着更加精华的方向升华。我一定要让她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决不能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一个月后,国庆到了,她跟我话别一声就踏上了归程。我多想跟在她身后飞扬,我却害怕惊扰了她宁静的方向,我只能期待着她早日回到我的梦乡。我跟小水之间的交往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华丽,但万水千山并不能阻断我对她深情的滑翔,就算天涯海角,我的牵挂也将永远追随她左右。她永远激跃在我的心坎,轻柔的在我心弦上荡起一个又一个美丽的音符,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福音,我享受俏皮音符对我的侵犯。
那天,晚饭后,我早早的钻入了被子,这多事的凉风秋雨正够了我早睡的理由。手心捏着手机,期盼着那熟悉的铃声。手心早已渗出滴滴水珠。这铃声就似我失落的灵魂,支离破碎的散落在天幕的每一个角落,只有她能招回聚敛我失散的元神,让我得以重生。她的微笑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慰藉和救赎。我在黑夜中苦苦寻觅,我在黑夜中苦苦等候,等候,只是为了那遥远的熟悉,熟悉她那眼迷人的笑容。
扣人心弦的铃声终于成功的呻吟在我颤抖的手心,它第一次这么值得期待,第一次成为我难忘的福音。
“今天好冷,没办法出去玩了,你呢,今天做了些什么?有没有跟哪个女孩子出去潇洒?”
我忙回复道:“机会是有的,但都没能来得及实现。”
小水:“为什么?”
我:“一个你就已经胜过万千庸脂俗粉,我已算是最幸运的了,况且,我的心都全给了你,哪还有别人的立足之处?”
小水:“你不会是哄我的吧?”
我:“真的没有。一个你尚且疼不过来,你放心吧,既已认定了你,就绝不会再多看她人一眼。”
小水:“那你今天有没有想我?”
我:“当然想啦,可惜你不在我身边,要不是因为牵挂着你,我都开始怀疑是否冬天的来临,好在你的短信及时给我带来了春天的温暖。”
小水:“说得这么好听,我真忍不住心动。”
我:“我向毛主席和党中央保证,我绝对没有对你说过半句谎话。我情愿为你辛苦,如果你愿意。”
小水:“呵呵呵,我信你,现在呢,又在干什么?你怎么不回家?”
我:“我一边在想你,一边在给我未来的女朋友发短信,我哪还有空回家。”
小水:“你未来的女朋友是谁?”
我:“你认识的,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很漂亮,很温柔,而且正笑着看我发给她的短信。”
小水:“那你跟她说了些什么?”
我:“我跟她说,我非常喜欢她,我身旁还缺少一个美丽的身影,希望她能在这里画上一个美丽的句号。”
小水:“她也爱你吗?”
我:“我正在争取,我会将她小心翼翼的永远珍藏在我心间,我想她应该不会拒绝。”
小水:“要是她不答应你呢?”
我:“成功缘于执著,美丽缘于愚蠢,我相信我的痴心和诚意定能将她漫漫溶化,我愿意为她守侯到永远。纵然最后仍难逃厄运的纠缠,但有了这一程美丽的回忆,虽然难免失望和遗憾,但起码我曾经还有过希望,我愿意为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美丽全心全意奉献我所有的忧伤,不过,我希望我最终听到的不是噩耗。”
小水:“祝你早一日功成,你真能为她付出一切吗?”
我:“你所说的一切包括哪些部件?”
小水:“生命。”
我:“不能。”
小水:“她好失望,为什么?”
我:“我要留下来陪她,我不能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红尘,我要留在她身边保护她,永远不让她伤心委屈。所以我不能随便付出我的生命,我要留下来照顾她、呵护她、疼她、爱她。”
小水:“她很满意你这个理由,要是有一天她离开了你呢?”
我:“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以前我不知道魂牵梦萦的滋味,现在我已离不开这姗姗来迟的味道,永远,永远,我决不会将她放弃,只要能把她拥有,我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小水:“要是你找不到她呢?”
我:“这?似乎不太可能,现在的天下已没有如此隐秘的藏身所在,就如我对她的真心,永远不能伪装,也无需任何证明。”
小水:“你知道她现在哪吗?”
我:“她一直都在我胸间,第一眼过后我就已将她劳劳的珍藏,我的心房永远都是她遮风避雨的圣殿,永远是她归岸休憩的港湾。”
小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很感动,看来你的阴谋就要得逞了。哈哈哈,对了,你吃饭了没?”
我:“吃不吃一个样,想一想她就饱了。”
小水:“她不是用来吃的。今儿天气好冷,记得多吃些肉,别凉着了。”
我:“我只想端着你家的碗,吃你家锅里的饭,就算青菜萝卜、高粱红薯我也乐意,但不知我的愿望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小水:“你耐心的等吧,不要着急。我好想见你,太无聊了,想跟你痛快的聊一聊,可你又没几句正经的话,你很不老实,很不乖,我不想理你了。”
我:“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骗你,我本来也想找点正经事做,如看看书什么的,但一想到你我的心就再也无法静止,似惊涛骇浪一般,我都快要无法控制,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幸福还是煎熬。我很想过来找你,但又怕你不乐意,你能不能早些回学校?”
小水:“你就那么迫不及待么?”
我:“只要能见到你,死也愿意,此刻再没什么比见你更值得我期待的了。”
小水:“好吧,我妈在叫我呢,我先不跟你聊了,可别睡着了,等我忙会再给你回短信,等着,好不好?”
我;“好的,没问题。”
小水:“可能要耽搁些时间,你先乖乖的看会书吧,别把这宝贵的时间给浪费掉了。拜拜!”
我:“拜拜!”
这个黄金周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天气没往常那么干净。我还没从梦中惊醒过来,伟大的一天又已成功的消亡。辉煌的昨日似乎总是那么匆忙,你还没窥到它的全貌,它早已匆匆躲藏了起来,明日还没来到,今时又迅疾变为昨日仓皇而逃。来不及温欣,来不及回味,只抛下一程道不尽的遗憾,诉不尽的凄苍怅惘。
这样的天气太不近人情,甚至可以说是丧尽了良知,所以,这个黄金周结束后,小水也匆匆地从我身边溜走,她的离去,我的枯心似有一种五脏六腑都被掏空的错觉。这是历史上最惨淡、最凄怅、最悲凉的节日,似世界末日的前夜。白小水走得实在仓促,我还没做好伤心的准备,她已成功的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如此的匆忙别离,我都来不及向她索回我的爱恋和牵挂,从此注定是要为她魂牵梦萦、伤怀挂泪,因为,爱的终点就是心痛,就是失望,是迷茫,也是落魄,可惜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来得太迅速,我措手不及的愣在冰雨中,任由这多事的秋雨敲打着我的心坎,分不清脸上挂着的倒底是泪还是雨。突然之间,世上所有的声响都成了悲怜的哀歌和丧乐。
她的出现,我的世界顿时光芒万丈、五光十色。她的离去,留给我的只剩下心灰意冷、万念俱亡。我突然觉得生命里好像突然失去了什么,这是一种无可挽回的损失,我输得一败涂地,这种悲壮的方式让我狼狈万状。
我生命中最完美的故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夭折了。我真不该对她如此心动,我又一次穷困潦倒,一无所有。
完了,不可思议的结束,结束得非常完美,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干净利落,如一道闪电,来无影,去无迹,谁对它幻想谁就会灭亡。
我重又跌入幽暗的冰谷,我能看见邪鬼在我身旁得意的躁动,我渴望那耀眼的阳光,可我又怕因此而暴露了我的行踪。这些小魔们实在太可恶,它们似乎已嗅到这陌生的血腥。我就要大祸临头。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也许,我这一生都将为这一错误的相逢而辛苦,真不明白上天为何非得如此责罚我,难道相爱也是一种错误吗?若早知结局不过如此,纵然相逢已经难免,那我也决计不会多看她一眼。
我一直珍藏着她离别时的背影,我久久回味着那一刹那的伤悲。
(五十二)
岁月继续马不停滴的向前开进,但我依旧是孤单一个人,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凄凉的状态,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里难免几分惆怅,尤其是白小水的出现又离去,这日子更显得枯燥无味,甚至是一种煎熬。没人喜欢孤单,那只是出于无赖,如果这时候有人给我一句问候,那我一定会永远感动,但我的渴望一直没能兑现。我快要窒息,乘没有完全死透之际,我逃向了网吧,此时,这是一个最理想的安慰心痛的好去处。往前心情沮丧的时候,进到网吧便即云开雾散。网吧的好处真是一言难尽,想喝水、喝饮料跟服务员招呼一声就得了,除了饭馆里,哪能有这么好的待遇?而且饭馆的老板没有一个希望你在她的店里多呆会的,最好是点了东西马上打包带走,网吧却截然相反,你呆的时间越长他越欢喜,只要你把电脑打开。
因为跟白小水之间恋情的告破,我顿时万念俱亡、萎靡不振,我本就已经不幸沦落为一个应该而且自卑的人,经历了这么一次惨痛的打击,我更加憔悴不堪,不到半个月便瘦下去十来斤,连到献血车上献血人家都不稀罕。为了多灾多难的人民,我把自己的生命都奉献了出去,他们却不敢动手,但还是给了我一包免费的“好吃点”,以表彰我对祖国献血事业的大力支持。
小水已经离去,我突然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无可奈何,每次从网吧回来,都只能假装不知疲倦的往书店跑,我也确需名家笔下故事的虚构情节将我的神经麻醉,我需要精神上的累赘来掩盖我在现实中的失落。我这一路走来,吃了无数苦头,也攒下了太多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但从未有过似今日这般狼狈,虽然我没有放弃过自己的追求,但我早已经绝望到了极点,我早就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追求是否仍值得坚持。绝望是最可怕的。
书店的人很多,不过大都只是虚张声势,很少来真格的,归纳起来不外乎两种人,一是臭美,二是陪人家臭美。臭美的人又可以分为两种,一是看书的同时偶尔看会人,二是看人的同时偶尔看会书,我在这种场合也是做不到专心致志的。
一段时间后,我觉得臭美意义不大,我只好转移阵地,再次泡网吧,我想换一种方式麻醉我疲惫的神经,让我暂时忘却生活中的愁怅和苦闷,让我得以短暂的虚荣和自我安慰。不论睁睛闭眼,眼里全是小水优美的影子,我怀疑她似乎恋上了我的眼球,我觉得她好似已烙上了我的瞳网。我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徘徊,我害怕撞到熟人,我的狼狈样也实在羞于现身人丛。网吧却从不介意我的造访,而且时刻欢迎着我。来到网吧,不过是为了了却一时的心痛,让自己的双眼不再痛苦的疲劳,让自己的大脑借助虚拟的网络实现暂时的空白和模糊。她让我的理想永远辛苦。认识小水之前,我是有事才进网吧,过了那个黄金周,网吧便成了我唯一的去处。或许是因为对她的思恋与日俱增吧,不到一个月,我发现网络上的东西也对我失去了诱惑,把QQ打开,然后浏览一下邮箱、博客,然后就是漫无目的的坐着。QQ已有好几个月亮了,但上面却没几个认识的好友,而且很难碰到上线的。除了颓废和自甘堕落的人,其他人一般不会到网络上去寻找空虚和自我欺骗。我算是成功的沦为一个可耻的堕落者。
踏进校门的那一刻,我曾经暗自许誓,要么做一个默默无闻的猥亵的瘪三,要么做一个顶天立地、可以傲视天下、蔑视宇内的好男儿。成也王败也王。最颓废无助时我仍就是一个不甘寂寞的野心家。那些虚无缥缈、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叫理想,那些短期可以实现、无需太多牺牲的收获叫目标或企图。那些惊天动地、骇人听闻的奢望才叫野心,我曾有过理想,我曾有个企图,但我最欣赏的是我贪婪的欲望。我的幻想从来未曾泯灭过。一个男人如果没有骄傲的事业,那他这辈子就算是白活了。男人是权力的象征,野心是一个男人之所以是男人的标志,只有有野心的男人才有资格主宰这个世界。我这一生太普通了,若没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我失去的东西将永远无法挽回,我这一生也将烙上遗憾的疤痕,我是不甘心就这么风平浪静的。可脚下这条路如此颠簸,我已经走了两个年头,再熬两年又能怎样?别说野心,到时候只怕连良心都被迫得丧尽了。大学,已不在是忧伤和渴望的圣土,而是风花雪月、谋害青春的圣殿。若不是用人单位非得那么一纸欺世盗名的肮脏学历,那地方跟旧社会上海滩的窑子没多少区别,只不过堂子大号些罢了,而且果然打着旗号。
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冲突让我焦头烂额,我一直没有找到那个点来平衡我的选择,我若接受现实的安排,心里终会因为不甘而痛苦万分,但如果我坚持自己的追求,现实却又让我无法作出这样的决定,我一路遗憾的走来,我最大的成就就是在这里成功的堕落得惨不忍睹,我都已经不敢心存幻想了,我不想把那些不必要的负担,贪婪而愚蠢的揽在我支撑不住的脊背,压坏了自己,还难免招来旁人的笑话,与其那样,倒还不如无知的轻松。迷茫即是幸福,糊涂即是开心,最终的堕落才为真正的快乐。
我以为小水将是我的救世主,我以为小水将会拯救我的无助,我希望借助她的出现觅回我失去的记忆,我想借助她的美丽和温柔重新恋上这里的奢侈,毕竟我曾经因为这里而奋斗,我的生命中太需要一次成功来鼓舞和肯定自己的选择了,结果她还是狠心无情的谋害了我仅存的一点欲望。这一逝情劫,已剥去我所有的希冀,同时也加倍了我的失落。
悲伤也是应该有收获季节的,但不知为什么,现在的它似乎也开始泛滥起来。
在网吧与书店间流连了月许,我早对这两个地方失去兴致,尤其的书店,我怕哪天万一看中了哪本书,口袋里本就为数不多的票子又得狼狈牺牲。一天,闲得实在慌张,无赖之下,只得抓了两本书失望的向教室走去。
我不是想去上自习。
白小水让我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只余下一颗平凡的即将枯死的悲心,我只想乘它还没有完全死去,还在不安分的幻想、躁动的时候多忆一忆她,如果错过了这一个又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那我就再难以在忆记里复制她的容貌,我不想她在我的忆记里变得模糊。或许若干年后我们彼此不再相识,但我希望能将她的完美永远珍藏在心里,可这所谓的大学日子正在匆忙的向我道别,它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它巴不得我早一日叛离滚去。可我不想就此遗憾的阔别,因为小水的容颜和欢笑在我的记里已经越来越遥远,我无法如愿的将她留我身旁呵护,我只能不惜一切代价的把她贮存在我受伤的心间。我不想失去这最后一点伤心的安慰,我不想丢掉这最后一份残缺的谎言。再无别人可以把我哄骗,因为她加剧了我对这个世界的怀疑,我只能无奈的自我编制了一个又一个破绽的骗局来把自己哄骗。
因为我们不在一个专业,“邂逅”已经越来越奢侈,相逢已经越来越珍贵,它们已串和着渐渐离去,无助的我只能为自己寻遍一个个荒诞的理由在那条寂寞的林道上不知疲倦的徘徊,我如一个期待着别人施舍的如饥似渴的乞丐一样用贪婪的眼神在冷漠的人丛中一遍遍觅寻着她的芳影,所为不过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再多看她一眼,期冀偶然逢着她熟悉而陌生的倩影,期冀她暮然回首时的惊鸿一瞥,我就这么一点可怜而卑微的要求。幻想中她孤独的偶然惊现构成了我上自习的全部理由和动机,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巧合,都只是为了能够实现那精心策划的惊天骗局,对她的回忆是我继续在这围墙里煎熬的唯一理由。
自上大学以来已经很少在“法定”时间以外去教室了,那条平时极为熟悉的小道此刻已变得无比的陌生,走在路上亦如奔赴黄泉一样让人恶心、害怕。为了不让别人笑话,好不容易挨到天黑,然后做贼似的找了一个动物稀少的教室坐下,这忐忑不安的枯心方才老实下来,原来上自习竟然这么难受,提心吊胆的似生怕遇着了仇敌、债主。
刚擦完凳子坐下,邻校一好友的短信便好意的打乱了这地狱般的宁静:“在哪呢?”
“天堂,来吗?我等你。”
我的生活过得似死水塘一般宁静,我真的太疲惫了,我已经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我盲目的应对着光阴的流逝,我现在的一切都似在敷衍,手机铃声偏在这时候呻吟起来,虽往昔一般熟悉,但我却已经找不到那份熟悉而动人的感觉,我期待着的铃声已演绎成了历史,我现在剩下的不过是回忆罢了。毕竟难得还有人记得我,出于礼貌,我又一次按下了确认键,只是现在对这铃声的期待已不如月前那么焦急兴奋罢了。
没多大工夫,那熟悉的铃声又响了起来:“那你先走,我还想再玩会。”
“等?票马上就卖完了。”
“卖完了就算了,大不了去地狱,不知那边怎么样,有空去看看。”
“听说那边这几天正搞优费活动。”
“可我还买不起门票,等我再出卖些劳力挣足了钱再说。”
“贱卖劳力也未必有市场,这年月,当你寂寞无助的时候,你的生命也同样分文不值,它甚至还可能背叛你,还是乘早卖了好,省得烂在手里。”
“哎,没办法,乘还健康,抓紧时机先把自己的青春贱卖了再说,不管怎么说总还得糊口吧?错过这季节就真没销路了。说真的,在哪呢?”
“在公司开董事会,有事到办公室找我秘书。”
“扯谈,我真想过来揍你一顿。”
“说实话,我现在在北京。”
“北京?干什么?”
“公务。”
“球的公务,忙吗。”
“怎能不忙?前几天刚从欧洲考察回来,这几天又开人大,正在作政府工作报告呢,我都不想干了,可政治局人手不够,这里的工作都还指望我主持,实在走不脱身啊。”
“我看你确实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严重的欠扁,要不要我叫几个兄弟过来帮你收拾一下?”
“那就有劳了。”
“不客气。说真的,最近到底忙什么?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了。”
“你好像急着讨老婆给我睡觉一样,这么积极。我在上自习呢。”
“上自习?该不会是真的吧?”
“骗你有球用,前几天政府刚规定的。”
“我靠,都什么年代了,还自习?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没办法,怎么想起我了?”
“想你也有罪吗?”
“差不多,有空就过来整两口?”
“那好,我要是过来的话会提前通知你的,但千万别停机了。”
“好吧,我等你。”
“可以。大学居然也成了读书的地方,新鲜,看来我真得过来看看,免得人家说我毕业了都还不知道大学是什么样子,我不打扰你了,你慢慢的习吧。再见!”
“再见!”
关上手机,心里颇觉得几分欣慰,半月下来它终于响了一回,证明它还没有睡着,它的追悼会还得延期。它没有完全的死去,同时也证明了还有人惦记着我。
静下心来在教室里东张西望了不到一个小时,实在憋得不行了,只好溜到走廊上透透气,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本来不想碰着熟人,偏巧在这时过来好友李力军和吕韦。吕韦与我一个县,同一年沦落到这里来上大学,老乡会上认识的。李力军是外省的,跟吕韦一个专业,也是他的铁哥们,拐了几道弯之后便成了我难得的一个好友。
吕韦嗓门大,话多,一见面就劈头盖脸的向我吼道:“白战能,想不到在这种地方见到你,都好久不见了,跑到这来干什么,让人笑啊?”
李力军递过一支红塔山,道:“来一支。”
我道:“你自己抽吧,别浪费了,我只抽二手烟。”
“为什么?”李力军大惑不解的问道。
我道:“抽大中华,人家说我啃社会主义的老本;抽红塔山,人家说我在丢炎黄子孙的面子;来支黄鹤楼,有人说掉胃口;搞甲秀,钱不够;抽乌江,不好找婆娘;朝阳桥好抽,结果人家烟厂倒闭了,没办法,正好二手烟不要钱,又看不出好坏,那我就只好拣便宜的了。”
李力军笑了笑,把刚点完的烟头往墙上一按,接着就放回了烟盒里。吕韦望着墙上那块黑疤不解的问道:“怎么刚点燃又不抽了?”
李力军:“突然想起来,经济紧张,得节约,首先从烟开始,每次抽一口就得了。”
吕韦:“一口抽去半截,结果还不是一样?神经病。哎,老白,是不是发了?”
我道:“是啊,非一般的发。”
吕韦:“原来如此,怪不得连话都懒得理我。”
我无赖的笑道:“发了,都发得只剩下上自习的命了。”
“什么?”李力军和吕韦突然睁大了双眼,看外星人似的同时说道:“上自习?简直不可思议,闻所未闻。”
顿了会,李力军便道:“21世纪,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可以发生。白战能上自习,这可是头条新闻,应该在人民日报上连载几天,这种精神值得鼓励,值得大家学习和模仿。”
吕韦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阴阳怪气的说道:“没发烧啊,该不会是里面哪根筋搭错了或是短路了吧?兄弟,得取下来拆开看看,这种事可拖不得。”
我:“我看你小子才有病呢,我各项功能都是正常的,没坏哪个零件也没有丢哪个螺丝,再活个七九十年估计不成什么问题。”
吕韦:“就算我有病,那你也肯定比我严重得多。还正常呢,我看你至少方向盘出了问题,要不然怎么跑到这来了,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我:“上自习,这地方除了上自己还能干什么?”
吕韦:“天方夜谭,什么时候大学教室也成了上自习的地方?”
我:“应该刚开始吧。”
吕韦:“所以你就理直气壮的来了?”
我:“是的。”
吕韦:“真上自习?”
我:“那你说这地方是干什么的?”
吕韦:“单枪匹马能干什么?但一雌一雄可就说不准了,母的呢?”
我:“还不知道在什么鸟上呢,放心吧,我还没解决温饱,我现在过的都还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生活,离小康还有好长一段路,你呢?”
吕韦如一只斗败的公鸡,但见他垂头丧气的说道:“哎,别说了,青黄不接,我正等着米下锅呢。兄弟如手足,婆娘如衣服,老子脚手有一车皮,但却一丝不挂的裸奔了二十来年,多丢人啊。”其实,吕韦这样子更像一只阳痿的大公鸡。
我忍不住笑道:“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主要矛盾就是人民日宜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兄弟,看来你肩上的任务还艰巨得很啊。”
吕韦叹道:“快别说了。”
我道:“那看来你还得加把油,为天下光棍的解放事业而奋斗。”
吕韦:“那你怎么还不起义呢?”
我:“人民内部矛盾不能用武力来解决。其实,我早已经开始动手了,网都撕烂了好几张,可没诱饵啊,结果连水草都没捞到一根。”
吕韦:“那是,这年头,如果没有诱饵,不管你的网多大多结实,虾毛都难得碰到一撮,反而弄得一身腥。还是规规矩矩的做你的小老百姓吧,无产阶级才是国家的主人。”
我:“我一直紧跟在队伍的后面,坚决响应着党和国家的号召,是大大的良民,翻年就三级职称了。”
吕韦:“很好,这才够兄弟,但你跑到这种地方来就不对了,想当电灯炮人家还未必希罕呢,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除非带个母的,俗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是上级的指示精神,也是前辈们总结的实践经验。”
我:“哎,没办法,这年头走错路也能走到这,你说我还能怎么办?身不由已的事,反正这教室也只有我一个人,我想当电灯炮也亮不起来。”
吕韦:“我实在是不敢相信,你书呢?”
我:“那最后一桌的就是。”
我朝教室最后一桌指了指,李力军不怀好意的向里面搜索了一遍,道:“这山寸草不生,连鸟都没有,更别说野兽。”
吕韦问道:“什么野兽?”
李力军道:“我还以为他是来蹲点的呢,可里面真没货,是还没下山还是还没生产出来?”
我道:“可能还在车间吧,大概已经上线了。我说你们怎么会往教室跑呢,原来你们是蹲点来了,别说了,枪都生锈了,还打什么猎?要是遇到狗熊性命都难保,再说了,这年头打猎是犯法的,专家已经说过。”
吕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如果真是走错路那倒还情有可原,可我怎么看那书都不像你的,该不会是借花献佛吧?”
我道:“不信,自己跑去看看不就得了,反正这教室又没别人。”
“你脑子可能真有问题。”吕韦一本正经的说道:“要不你怎么也干起这种勾当来了。你看的什么书?金庸的、古龙的,还是余华、鲁迅的?”
我道:“能不能别用勾当这两个字?我上自习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伤天害理的事。”
吕韦:“这还不算伤天害理?说轻一点就是走私贩卖,说重一点就是欺师灭祖,再说重一点就是反人类、反社会、反科学。到底看些什么球书?”
我道:“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成了社会主义的公敌?英语,千万不要去举报我了。”
李力军正在喝水,听了我的话,只听“噗”的一声,刚喝到嘴里的水顿时喷了一地,幸好吕韦眼明脚快,闪得及时,否则,他早成了一只落汤鸭子。过了半响,李力军才回过神来,说道:“你这比奸淫掳掠、谋财害命都还天理不容。”
吕韦附和道:“看来你已病入膏盲,无药可救。学英语,哎,世道可能真是变了,变得连我都不敢认了。兄弟,好样的,你慢慢看吧,为了你的前途,为了共和国的光明,为了人类社会的未来,我们不耽搁你了。可我有些担心,你还知道回去的路不?”
我道:“放心吧,万一不行我打电话给你,不认得路,起码还认得你。”
“那好,”吕韦道:“要是让英吉利的女王知道了,肯定会给你颁发一个杰出贡献奖,好好努力吧,再见。”
“一路走好,不送,再见!”
原来上自习竟然是件缺德事,可惜我以前并不知道,哎,又白白损失了好几年寿命,真TM可惜。
吕韦和李力军走后,我在教室里忍辱负重的又熬了一个小时,最终为了自己生命着想,我还是遗憾的逃回了宿舍。白小水并没有出现,我的美好愿望也再一次搁浅。
这样的煎熬实在是受罪,那万分之一的希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她好像能未卜先知,我的期待只能变质为千般的无赖。欲望在期冀中诞生,尔后在等待中灭亡。
我的肝火越来越旺,脾气也愈来愈坏,我还为自己的“辉煌”找到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没脾气的男人能叫男人吗?男人与生俱来就是蛮横和暴力的象征,因此世界上所有的战争都是由男人发动并由男人来结束。还好,我的杰作并没有给任何人带来灾难,只不过是使自己加倍的苦恼而已。
潮起、潮落;梦生、梦亡。
原来心痛竟也那么的难求,了却心痛更得指望奇迹的诞生。
我不该怀着幻想出来闯荡,我不该揣着希望出来流浪,漂泊不能带有任何的目的。个人最大的悲哀就是抱有太大的幻想,把那些不必要的重负全压在自己脆弱的脊背。可悲的是,我不懂得拒绝,这才迫得我筋疲力尽、心力焦粹。
我渴望,我已经受不起失败的重创。
(五十三)
我常在十字路口徘徊,我先前每一次感觉都是良好的,这一次终于出了意外,我真的迷路了,正当我为出口筋疲力尽的时候,思绪又一次飞到了月前那个不堪回首的时间。那天,国庆结束的前夜,虽然这鬼天气依然一如既往的不尽人意,但兴奋的我依旧沉浸在对白小水的美好向往中,我提前而幸福的享受着她即将带给我的温暖,我根本就没有觉察到危险的降临。
我殷切而焦急的期盼着,终于,她终于在我心急如焚的时候准时回到了学校,并微笑着出现在我面前,她美丽的音容让我的血液终于止不住沸腾,她让我觉察到了这是从未有过的幸福,但突如其来的噩耗又立即让我痛不欲生。我根本想不到世界末日竟会来得如此突然。
我把小水送回到宿舍,这一路她都没有什么异常,正当我期待着与她一同共进晚餐的时候,小水却突然给了我一条信息:“我觉得我们很不合适,我再不会跟你联系了,但愿你以后也不要再发短信过来骚饶我。”
这话真如当头一棒,但却比那一棒更狠毒、更残忍,遗憾的是我并没有昏厥,我还剩有一线生机,我挣扎着惊问:“为什么?先前不是聊得好好的么?”
白小水:“先前不代表将来,更不能代表永远,不适合就是不适合,不需要任何理由,你不要再心存幻想,我是决不会勉强就范的,你最好不要再纠缠不清。”
我:“好歹也相识一场,无论如何也总得给我一个让我死心的理由吧?”
白小水:“理由我是没有的,但愿你有自知之明。”
我:“因为我是农村来的,我穷,我长相困难,我配不上你?我没资格爱你?所以你才这样欺骗我?”
白小水:“不要再问为什么,我没有理由,我也不需要理由。”
我:“但我需要理由,我希望你刚才说的话都不是真的。”
白小水:“那我再次明确的告诉你,我们是不可能的,认识你很高兴,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我:“我只要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白小水:“你不要逼我,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既然不会给我什么结果,那你为什么还给我这么多希望?难道包括今天去车站接你都只是为了把我欺骗,还是我今天充当的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道具?”
白小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结果,所以,还是不要发展下去的好,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你怎么知道对我没有好处?你不觉得你的做法有些过分么?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是不是怀疑我的动机?对不起,我有些激动,话说得重了些。我只想知道原因,是不是因为我也姓白?那好,如果你不喜欢我这个姓,那我改得了。”
白小水:“你姓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要不要改那是你自己的事。”
我:“怎么会没关系?因为我很在意你的想法。”
白小水:“可我不在意。”
我:“你既然不在意,那我跟你姓得了。”
白小水:“那还不是姓白?”
我:“没办法,这或许就是巧合吧,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也姓白的话,我很可能不会喜欢上你,但很可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假设,因为,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我已经无法收手。但是,我真正接触你的时候,你却是知道我名字的,而你并没有拒绝我,而直到今天你才突然给了我当头一棒。我肯定,至认识你以来,我有很多做得不够理想的地方,那是因为我从未试图去牵挂过别人,没有体会,但我却着实在努力改变,一切都只是为了适应你,但你绝不应该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白小水:“你也相信缘份吗?”
我:“总之,认识一个人,需要一个特定的方式,但我不知道与你相识是否也是因为缘分,所以我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你从一开始便拒绝了我,或让我以另一种方式与你交往,那我一定会把握好与你之间的距离,至少不会让人嘲笑我为自作多情。”
白小水:“我不想再跟你多罗嗦了,你的话让我很烦。你如果非得我给你一个死心踏地的理由,那我就慎重的告诉你,一个人的悲哀就是太自以为是,你就犯了这样的错误。还是省些心吧,不要弄得自己下不了台,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你自己好自为之。”
我:“不可思议,我一直信任着你,想不到最终你却给了我这么一个理由。”
白小水:“你的确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我本来是不想再跟你罗嗦的了,可你硬要纠缠不清,那我也就只好把话说更明白一些。不要把你所谓的爱强加给别人,不要再自作多情,我最讨厌的是自以为是的人,不要再问我为什么,我不会再给你什么答案。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愚蠢方式扰乱了我的生活,让我很烦很烦,如果你只是为了让我更加的恨你,更加的烦你的话,那你还可以坚持你所谓的执著,因为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恭喜你。不要再执迷不悟,我的话就到此为止,我是再不会给你回任何短信的了,谢谢。”
我:“真是不可思议。对不起,或许我的冲动真扰乱了你的生活,但请你相信,我即使对你没有半点情分,让你不安,也绝非我的本意,或许我不应该出现在你的世界,若我的粗心不幸给你带来什么不便的话,我只能在这里向你深表我的歉意。这段感情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的,但事已至此,再多的修饰也于事无补。你虽然曾经一度让我惊喜,但可惜现实不允许任何的敷衍,不论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该说的我也已经表达清楚,只是,这样的结果我实在是不甘心,但你既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就当是我愚蠢、咎由自取吧,谁对谁错就不必再追究了,对不起,我的胡言乱语占用了你不少的时间,只是,若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之时,但请你不要吝啬,告诉我一声,现在我没资格,那一天我想我应该可以幻想一下了。对不起,保重。”
这到底是什么理由?莫名其妙的将我放逐,这让我该何去何从?花言巧语的将我诱骗至峰顶,然后冷不防的将我推下山崖,这不是谋财害命么?这不是坑蒙拐骗么?别说欺骗无所谓,用这些廉价的理由来欺骗我,当初为什么又要对我表露出你的美丽和温柔?爱,不应该有任何伪装的色彩。爱情从来不是谎言,不要用我对你的信任来欺骗我,任何完美的谎言都是扼杀爱情的凶手。如果不是你的伪善让我有了可乘之机,我又何来的自作多情?我怀疑你是否误会了我的意思。如果我的牵挂真不幸成为你生活中的负担,那就请你友善的告诉我,我一定会默默地离开,一个人走到遥远的天边,然后虔诚的为你祝福,无论你是否希罕,纵然牵挂让我心痛万分,我也决不会粗鲁的来惊扰你的生活,我肯定我对你的美好心愿绝对不会成为你生活的负担。
我盼着能漾划在你明净的波心,你的欢欣才是我最后的理想,我全部的追求就是要让你快乐。即使我是懦弱,即使我是没有勇气,但我还是一样有义务为你的幸福全心全意奉献我的笑容。如果我的真心注定只是一场无结局的伤痛,那我至少应该拥有一句干净的理由,难道一切真心的付出都必须得变成永远的遗憾么?因为真心爱过了你,若非情非得已,我实不想说出任何损毁、低贬你的言语,你在我心头永远是最美的,但也请你不要籍此来低毁我的感情和自尊,你要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自尊远重于生命。
我自是不甘心,谁没有垂死挣扎的欲望?谁甘愿如此狼狈的退出?我不指望能得到你的安慰。我的确渴望能俘获你的芳心,但也请你不要用那种鄙怜的眼神来嘲笑我,请收回你那高贵的尊容。我不是愚蠢,请不要欺负我对你的真诚和信任,好么?白战能决非一个感情泛滥的施舍者,我不是要强迫你吞咽我胃中的苦水,我想你也同样不羡慕别人的施舍。白战能也不是一个感情世界严重溃乏、穷困潦倒的希望得到你的感情馈赠以此苟延残喘的卑贱的乞丐,我更不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强盗、土匪,为何要以这样残忍的手段来报复我?允许你随心所欲的将我欺骗,难道就不能允许我临死前呻吟呼救么?我自有我“纠缠”的理由,只是这两个字太卑贱了,太肮脏了,不应该在这样的地方出现。你何以竟要以如此低劣而又无情的方式来践踏我的感情?你何以要对我如此的不尊重?难道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可以任由别人随意蹂躏的可怜虫?如果我没有对你动过真心,任赁你有多么高明的手段你也无法伤及我半分。纵然我是自作自受,自找苦吃,但请你不要以这种胜利者的姿势向我炫耀你的得意果实,狡猾的计谋终究会让你付出沉痛代价的。
我重新恢复了寂寞,我依旧形单影只,自顾自怜。或许你会很快把我忘记,但我已没有办法将这段往事遗忘,虽然明知道这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向往,但我只能心甘情愿被这样的谎言蒙蔽。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看着最爱的人在自己眼前渐渐消失,但愿,但愿是我的愚蠢,但愿只是我的懦弱,但愿一切都只是我判断的错误,当然,我更但愿冬天提前来临,冬天来了,春天也就不远了。
路易十四曾说:与其使两个女人和好,还不如使整个欧洲的和平来得容易。看来,女人真难对付,征服女人的芳心永远比征服一个帝国困难,最好的例子,以美国佬的火力,本•拉登、萨达姆又哪招架得住?但尼克松却不是唯一一个活生生载到在女人大腿间的美国男人。国家法律明文规定,男人二十二岁才可以结婚,但十八岁就可以当兵,这不就是说结婚比打仗更加危险么?这难道不就是说敌人比女人更容易对付么?我当真是不自量力,以卵击石,咎由自取,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此役若不惨败,天下恐怕再无败者,只是没想到败得竟是那么的狼狈,败得竟是那么的肮脏。
(五十四)
爱情的受挫,学业的艰辛,让我觉得无比的沮丧,我在失望中痛苦的煎熬着,我真想尽快离开这个不理想的地方,逃得越远越好,这地方不适合我。男人必须拥有自己的追求,但我的青春已经不多,我需要及早有一个新的开始,继续从事我往日的夙愿。还有,如果人世间真有轮回的话,我也不希望我的青春还能重新来过,我走过的路不堪回首,我希望这是一条绝经,永远不再有那一双双理想的脚步再沿着我留下的足迹蹉跎坎坷。
我从来没有迷信命运的安排是无法更改的,况且,这两个字本身是伟大的,只是后人曲解了它的本意,我也不想为这组词语浪费不必要的唇舌,过多的概括,只会让人误解自己也为一顺天臣命的懦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完全是自欺欺人的谎言。常道:条条大道通天堂,可我走了这么久脚下还是没有路,这又不得不让我重新迷信:我的努力为什么都以失败而告终?难道这真是命运的安排?坚持就是胜利,可诸葛亮已是前车之鉴,我已被所谓的命运折磨得面目全非,为什么它还不肯放过我?我真的已经无路可走,我连逃跑都没有了方向。我快要倒下了,只因为还有一个美好的愿望支撑着我,所以我艰难的等候着,我相信她总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我愿为这一天付出我的一切,我此时唯一的理想就是重新回到她的世界。
一天又一天,我行尸走肉般的敷衍着,因为反应总比别人慢了半拍,但我最终还是赶上了青春迷茫期的末班车,我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我的想象与现实永远不可能“同仇敌忾”,最终我只能放弃自己的美好夙愿,俯首向现实臣服。
终于艰难的熬到了年关,我也终于回到了阔别的家中。我是冒着严寒回到家的,时间是深冬,天气隐晦,荒村更显萧索凄凉,在我的想象中,它是应该有些景致的,毕竟这是我生长的地方,美好是我对它的期待,但眼前的景象不免让我心生怀疑?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其实,故乡的颜色并没有变质,只是,现实的不如意,让我的心情改变罢了,每一次靠近它,我似乎都没有什么好心绪。
其实,我并不经常回家,因为坐车太困难了,我是穷光蛋,我买不起车,一村一收费站,一站不是八百就一千,少一毛批评教育扣驾照,你说,我敢挣钱去买车么?火车是最方便的,不过就是,三点的车四点就出发了,一站一停半小时,早上耽搁三十分,下午晚点四十几,中午让车晚上修路,本该明天下午到家后天早上就到站,深更半夜困得慌,列车员出来推销康师傅,下半身坐残废还得吃个肠胃病,看你还有几条命坐?龟孙子的些还偏说坐火车比叫花子免费嫖娼快活,但我的确不喜欢这种享受,可另一头有我的家,不论多么破败,那终究是生养我的地方,我需要它的宽慰。
家是温馨的。在外头光辉的堕落了两年,逝去的日子早已不堪回首,虽然我留恋的地方曾经一度美丽,但此时的它已经没有风景,满眼的只是残垣断壁,而当我回到我最熟悉的这片屋檐下时,却不必再去忍受凌寒怒风的欺袭,不必再去卑恭的博取旁人的冷漠,只是,我无法向父母交待我凄惨的过去,我怕他们听到自己用血汗换来的寄抚在我身上的期望破灭的噩耗后经受不住那种血淋淋的凌割,那种赤裸裸的打击,他们已饱尝太多的沧桑,他们已“享够”太多的辛酸,他们那副老骨头再经不起任何的摧残,他们的身心再受不住任何的磨难,对我的希望就是支撑着他们艰难呼吸的信念。他们是该享受一下安静了。我被人谋害,被现实欺骗,这只能怨我自己没出息,但我不想做一个天打五雷轰的谋害自己双亲的逆子,欺着他们的信任亲手撕裂他们的梦幻已经够残忍够狠毒,这已经是天大的不孝,已够我来生受用的了。
也许我走的路对山里人来说完全就是一段传奇,正因为这一程的神秘,让我没有多少颜面理直气壮的面对江东父老。每次起程,我都会忍不住不断祈祷,我祈望,人生能有轮回,以便我来生再次投生双亲膝下,以这一世轮回的教训,让二老来生幸福安康,不再经历那么多的沧桑,今生是注定让他们失望的了,奇迹,或许只有来世再现。我忠诚的期待着。
不甘寂寞的爆竹终于找到了它们的乐土,欢跃着撕裂了山野的宁静。一年的忙碌,此刻终于可以放下手中的榔头轻松那么一小会。山村一年一度的喜庆几乎都挤压在年终,可这个年终也太短暂,消失得也太迅疾,你还没回过神来它已逃得无影无踪。
午夜苍劲的钟声正宣告新春的来临。
一切都是那么的规矩。
每一个新年开始的长假,寒风都会准时在我熟悉的地方呼啸。
山村永远都是忙碌的,就算是年尾。小时候天天渴望着漫雪舞弄的寒冬,因为只有瑞雪跃起大家才不用上山疲劳,只有寒冬侵袭家人才可以聚首桌沿。生活在农村真的是太苦了。我没有领略过太多的疲劳,如今,我仍盼着寒霜,我盼着那一季的冰封。
今冬似乎更寒似往年,风过,脆弱的雪瓣也想乘机欺负一下那些受苦受难的生灵,可我却得多谢这多事的疾风的无情,多谢好斗的它将我冰冻,不给我一丝喘吸的缝隙,更不留给我任何卷土重来的机会。多谢它的无情,多谢它的残忍,我会好好珍惜这千载难逢的缘份。油沫暂时助我抹去肮脏的记忆,小水的绝情寡义似乎也被我遗忘在了去岁的寒冬,冰封在雪地,至今仍未解冻。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新春新的征程,新春新的起始,忙碌又兴匆匆的打乱了这短暂的沉寂。
经一冬的麻木,我终于嗅出了新春的气味,如刚发育的少女的体香,那么粗野,那么放肆,那么骄横,那么野蛮,偏又伪装得那么纯情,掩饰得那么正经,躲躲藏藏,扭扭捏捏,想一睹她的全貌而不能,使人愈发燃起万丈的欲火。似妓女退役从良,虽然改邪归正,但那长厚的衣衫依然掩饰不住她曾经的风骚,那严密的锦袍始终遮挡不住她胴体上散发出的阵阵诱惑。这就是春,永远激射着无穷魅力的春,永远风情万种的春。想不到她竟敢撕碎严冬的外衣,它真的有些胆大妄为,它实在有些放荡,还未得到你的许可同意,它早已迫不急待的撞入你的胸怀。它的火红的香唇,它的白嫩的酥胸,你如何抵挡得住这么柔情万丈的春风?
生命又开始重复着往日的疲惫。
忘了严冬,弃了旧岁,从角落里拾回那遗落多时的理想,开始为下一季的忧愁而奔波,开始为新的枷锁求索,推销为数不多的表春,酒水助我成功的将你淡忘。
理想,目标,就如同荒郊野外一个妩媚娇艳的睡意朦胧的少女,你明知道野蛮就是犯罪,但你仍免不了邪恶的蠢蠢欲动。与其说是为了理想而奔波,还不如说是为了犯罪而竭心尽力。自以为是的人向来都无视法律的权威,自以为是的人都乐于危险的犯罪。我也曾有一天忍不住冲动,现在又一次爆生了危险的欲望。
这个春天似乎来得早了些。我没有对春怀有特别的情意,但对它的到来,我还是准备了几分欣喜。我还没有回到那个伤心失望的旧地,大地早已披红戴绿。这是一个温情的午时。因为新春特别的安排,骄阳爬得有些缓慢,它遗落的余辉挠得人们全身暖洋洋的,受用至极。因为春的恩赐,老农再也闲不住,纷纷下到了地里,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其实,对老天最虔诚的就是农夫,因为他们一岁的希冀都寄托在了它的身上,要是哪一年老天不高兴了,那大家这一年的奢望就都得破灭。首先下坝的是一个老头,他赤着双脚吆喝着一头大水牛忙走在春波荡漾的水田里。虽是阳春三月,但傍晚与黎明时分,水还是有点凉的,农夫便有些懒洋,老牛也似还没回过神来,任由老农怎么吆摧,它仍是不慌不忙,闲庭信步。马路上,另一个老农也哼着山歌来了。
“伙计,早啊。”
“你不也来了吗?”
“你都干了半边,我还没下犁呢。”
“你是看水浑了半边喽,孙子他奶奶的饭熟得早,没办法,放下碗就来了。”
“哦,乘他们还没收油菜,绿肥也还没收,沟里的水汪,先把它翻出来也好,免得凑到一块争不到水。”
“孙子他奶奶也是这么说的,早就摧我动手了,这不,这天一放晴,就催命鬼似的把我赶出来了。”
“你家田多,先犁完了也省心,插秧的时候耙一遍就行了。”
“也只能是这么打算了,年纪大了,不如年轻时候麻利了,我也不赶那个热闹,还是先动手,等到雨水过后再下犁啊,只怕人家谷子都收完了我还没把田打出来呢。”
“咱不能跟那些年轻人比,他们以为有钱就行了,但都没人种田了,去哪里买粮食吃啊?辛就辛苦些,先种出来再说,不管天灾人祸,起码也有个保证,再说了,看着大块的田都荒了,多可惜啊。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好歹,可这田就是命啊,可惜啊,都乱套了。”
“唉,休息一下,先上来抽支烟。去年我种的那块长得很好,叶大梗少,亲家老已拿了两斤去,就你还没抽过。”
“好吧,回头也叫你孙子来我家拿一斤去尝尝,去年我种的那块也不错,我才种了一百棵,收了好几十斤呢,今年再不用买烟抽了。”
“你儿子打工那么有出息,他寄给你的钱就不拿去买两包好烟抽么?”
“娃的钱是他的,他要修房子,我不敢乱动他的,再说,买的烟哪有我自己种的好抽。”
“那包包烟确实没劲。唉,你家那娃倒是乖,哪像我家那头牲口,几年不见人影,把孙子扔给我,别说往家寄钱,逢年过节连电话都懒得往家里打一个,也不知他两个死哪去了。”
“现在的年轻人哪个不是一样?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们拉扯大,他们翅膀一硬就全跑了,还要我两个老不死的给他伺候小的。你以为他们愿意回家过年啊?那是因为我们过年猪杀得大,他们要回来拿肉去吃,而且全拿好的,大初一早上就走了,回不回来有什么两样?想他们回来看一眼孙子,免得孙子长大了他们认不出来,老伴这才不得不使劲的喂头大肥猪过年。这猪杀得再大也是给他们喂的。哎,别管那么多,反正儿子是指望不上的,乘还吃得动得的时候多干些,我还不需要攀扯他们,以后的事就别管他了,死了,他们勤快的话就顺便过来看一眼,不勤快就算了,棺材我已经准备好了,他们想快活就让他们快活去吧。”
“那也只能是这样了,他们不来向我问吃要穿就已经不错了,反正该死的都是老的。”
“管他做什么,来搓两把地主怎么样?这牛关了一个冬天,力气还没恢复过来,磨磨蹭蹭的实在难侯,反正还早,慢慢的犁。”
“还带有牌的啊?可是只有两个人怎么打?”
“带了,只是烂了点,打电话给木匠,那老东西在屯上翻土,打他手机。”
“我手机欠费了,还没开场,没地方交话费。”
“那就用我的吧,这家伙就是方便,1376513…,喂,木匠啊,下来抽支烟,摆一下龙门阵,就只缺你了,什么?你要翻土?翻个球,屁股大块地,用手都刨了,明天打个早就翻了,放在那又没人要你的,快点呢,就只差你一个人。”
“那老东西硬是快活,年轻的时候搞木活,走乡蹿寨,好酒好肉的,风流快活,老了,几个儿子又有出息。人哪,就活一个命,可惜我们没有这样的福气。哎,听说这个玩意可以发短信,是免费的,晓不晓得是咋个整的?”
“那个简单得很,只要会拼音就行了,可惜我们都不识字,眼睛也不好使,搞不转,我孙子都会,他才上三年级。”
“哎,我们都吃在没文化的苦喽。”
……
就这样,三个糟糕的快活老头就聚在田坎上撕杀起来。屯上,一头大黄牛拖着倒在地上的犁悠闲的在土中搜寻着还挂有露珠的野菜,坝上,一头牯牛则四平八稳的站在水田中一往情深的瞧着它的主人,那犁耙还明目张胆的立在它的身后,另一头大黑公牛则自在多了,懒洋洋的睡在老头的旁边,口中不断的咀嚼着从胃里翻出来的稻草和谷米,它的主人则顺理成章的靠在它的身上,恬然自在,早把翻田的事抛在脑后。
不知何时太阳已经西沉,一小孩跟在一条黄狗的后面唱着来了。
“爷爷,你的田犁好了没有?奶奶叫你收牛回去了。”
“你自己去玩吧,田早犁好了,我马上就回来。”
“爷爷你哄我,这么大的人也不正经,那牛还睡在你屁股后面呢。”
“梨累了,让它休息一下。”
“没有,它脚上又没有泥巴,田都还没有下,我回去跟奶奶说,晚上不准你吃饭。”
“不吃饭就不吃饭,小孩子懂什么?”
“我让奶奶不准你喝酒。”
“好了,乖孙子,明场赶场我给你买汽车,买机枪,买冲天炮,只要你不跟你奶奶说。”
“那好,一言为定。”
“我几时骗过自己的小孙子了?好吧,一言为定。”
一老头打开手机看了看,道:“这天黑得也真快,没打几盘太阳就下山了,时间不等人,我看还是不打了吧,得把牛赶到竹林里啃一下。”
“好吧,不打就不打。冬木啊,快把你爷爷的牛牵到那边山上去,我给你一块线。”
那叫冬木的小孩歪着脑袋说道:“你得先给钱。”
“好吧,来,给你。”
“谢谢三爷爷,恭喜你新年发大财,身体健康。”
“冬木真乖,长大了我给你讨个好婆娘。”
“我不要婆娘,我只要QQ糖。”
“那好,等你长大了三爷爷给你买一车的QQ糖。”
那条大黄狗兴奋的在它主人身上绕来舔去的,老头一巴掌将它掀翻在地上,佯怒道:“你他妈的凑什么热闹,滚过去点。”大黄狗跳起来在老头面前胜利似的抖了几下,然后一蹦一跃的绕着它的小主人向前边山上跑去。
没有人会不想家。我从来都是寂寞的,可我的心却从来没有平静过片刻。每当夜幕来袭的时候,我焦渴的心间就会莫名其妙的燃起对家的渴望,似有一团旺盛的火焰燃烧在我澎湃的胸间,让我久久难眠。可是,一但我回到家中,我却害怕见到父亲干枯的脸版,还有母亲仁慈的叮咛,我害怕,所以我选择逃避。我不能规矩的呆在老屋,我更喜欢亲睐房前的山山水水,所以,不安分的我又一次来到了坡脚的田间。
这时,老木匠突然回过头来发现了正在河边的我,叫道:“哎哟,大学生回来了?”
我道:“回来了,三个老人家你们玩得好快活啊?”
“大学生”三个字让我的脸陡然间似被烙铁烫了一下,我真想把它取下来搁在兜里。或许我曾有过辜负它的地方,但它更多带给我的完全是一种耻辱的负担,可我却再也不能血洗这种耻辱,如林冲必须得永远带着脸上那块“标识”忍辱偷生于那个只会磕头翘屁股的宋江坐下一样。
“这哪有你快活啊?”木匠叹道:“我们捏了一辈子的锄头把。你这辈子总算是摆脱农业了,你在哪个地方读书?”
“××城。”
“好得很啊,要是北大清华那就好喽。”
“那是啊,但是考不上。”
“这也不怪你,咱只能怪自己命苦啊,你在山上放牛的时候,人家城里人却把老师请家里来了,条件没人家好,能考上就不错了,只要自己有志气,走到哪里都一样,至少多识得几个字不是坏事,只要不再回来跟牛屁股,这个累得很,要是年岁不好的话,一年的汗就白流了。村里这么多人读书,就你一个人考上,好样的,你看他们打工的,打成什么样了?只要他们在外头不干坏事就已经不错了。好好干,为咱们村争口气,有个把人在外头办事,今后我们有什么困难也好有个人替我们说句话。”
“你老人家过奖了,读下来是什么样都还不知道呢。”
“你们要读几年才能毕业?”
“四年。”
“得几年了?”
“两年半。”
“快毕业了?”
“差不多还有一年半。”
“哦,那分在哪些地方?”
“还没定呢,还早。”我敷衍着说到。他们不知道大学生的真正价值,但我却知道这三个字是多么的低贱廉价,无奈的我只能给他们一个欺骗,让他们觉得眼前的光景还是美好的,让他们羡慕我的无助和失望。
“那也好,冬木啊,一定要向你能哥一样好好读书,将来考北大、清华,你木匠爷爷只要还活着,再穷也要来给你放两串炮火。你们还没开学啊?”
“过两天就走,在家闲着没事,就出来转转。”
“还是你们快活哟,找到婆娘了没?”
“老人家,不好搞啊,这就跟你们种阳春一样,年岁不好就白干,偏偏这几年遇到天灾。”
“讲个求哦,年岁再不好,不得包谷有高梁,没有豆子有小米嘛,只要种了再怎样也有两捆草,总不能荒春吧?”
“哈哈哈,这个不太一样,种下去还得追肥,没肥料就没指望。”
“有哪样不一样的,只要有,先弄个把两个到手头再讲,年轻人不要害羞,胆子放大一点,搞出娃娃来让你妈他们给你带,我年轻的时候还不是各人去找的,别怕,看中了哪家姑娘就天天跑到她家大门边守着。”
“现在不一样了,乱来不得。”
“什么不一样?难道生娃娃不用女人了?千万不要假装好人,你不乱来人家乱来,记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现在这个社会已讲不得半点仁慈,好人不会再有好报,自古以来英雄都是不择手段的人,心软呀,人家玩腻了都没你的份,好好把握吧,永远不要做后悔的事。好了,我牛还在山上呢,有空就上我家里坐坐,没什么好吃的,酒饭管你饱,只要不嫌我这个老木匠穷就行了。”
看来这个世道是真的变了,已变得面目全非,已不再是我幻想中的那个圣境,连这些经历过无数沧桑,对新时代报有很大希望的老头都开始失望,而我却一直没有醒悟,一直没有觉察到这次变化的可惜和恐惧。我无权否认他们的无赖,谁说他就是信口开河?事实早已证明,天下从来都是流氓和无赖的,好人难有好报,有本事的好心人更没一个能落个好下场。坏得越彻底也就越伟大,成就也就越高,无赖就是人才,流氓才是英雄,只有五毒俱全的人才更有可能名留青史,铸造辉煌,因为心慈手软要么成为囚徒,要么成为烈士,烈士虽然光荣,但那不是英雄,只有贪生怕死、无恶不作的流氓更能活到最后。英雄只能属于最后一个倒下的人,只是这个人用他手中的权利否认了他曾经的流氓,把它过去的丑陋变成了人们模仿的榜样。
几个老头参悟了一生方始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安于现状,接受现实,可我这短暂的青春又怎能不在世事面前惨败?其实,我正赶上一个铸就英雄的岁月,只可惜我没有足够让人铭记的勇气和资本,活在这样一个年代,或许我永远都只有在英雄路过时对其羡慕的幸运。
我无奈的笑了笑,支吾着说道:“老人家说哪去了,农村哪家不是一样?有米有柴就够了,有空我一定会来的。”
“没忘本就好,可惜他们不在家,你跟我这个老头子也没什么话好说,走喽……,哎……,我去赶场来得黑又黑哟,嘿……” 老头脸上溢着参透红尘的无奈幸福,所幸他们没有觉察到我心底的惊慌和无助。
好久没能这么悠闲自得的徘徊在田间,原来儿时那副恬然的农村景象依然尚存,不知不觉的它便滚入了我的眼帘。它依旧那么忙碌,仍旧那么偕和,它还是那么纯朴,它还没有完全褪去它那朴实的本质,那山,那水,虽已被开发得千疮百孔,但它们仍顽强的守候在那里,堕落的只是我们这些有理想、见过大世面的所谓的年轻人,只有我们的“见识”搅乱过这里的宁静,沾污过这里的清白。
我始终融不进都市的繁华,我的血管里还泊淌着这一方秀水,眼里揉进的也全是这土气的烟波,耳膜上跳跃着的也只有这里醉心的莺歌。这里的月色能够熔碎我所有的忧愁,这里的花香能埋葬我所有的怅惘。这有我的双亲,这才是我的归宿。
我漫步在芳堤,翠绿的潭面上倒印着我稚嫩的脸孔,原来我还是那么傻气。我嗅出了泥土的芬芳,我窥见了薄雾的霓裳,我触到了清风的肌肤。
所有的苦恨悲惆都一股脑儿的全抛进了那不知疲惫的流水,所有的困惑怅茫也都揉碎在了那粗野的月色霞光之中。那无助的贪恋正隐身在锦云的背后,折射出春阳五彩的光芒。那娇羞的春阳正漫条斯理的向西边的山头划去,天帘上弥漫着它舒心的笑意。我又一次渴望这娇阳的光辉自由的闯进我的心房,我乐于享受它在我心间自由涌动时那种温凉的感觉。这种侵略似的感觉万倍于对小水的心痛。
我的忠影自由的在青波上跃着,踏着水花的轻歌。那波里的绿已沉淀在它的血液里,它陶醉于那绿茵中流淌着的梦。我仿佛忘却了这里是人间,莫非我是到了仙境?可惜那羞涩的彩虹还是经受不住这初春的凉意。
在这梦幻的妙影中,我是真的陶醉了,我的乡愁我的苦旅,都已溶醉在这悄柔的河中。我再也不想去理会那凡尘中的纷华,什么理想,什么人生,还有那该死的文凭,都给我滚蛋吧,不要来纷扰这里的清幽,不要来污饰这梦幻般的秀静,我不需要这些,永远都不需要了,白战能只眷恋那原野上自由的山风,白战能更情衷于那荒郊上快活的山风。山风,悠悠的山风,请将我消灭吧,让我们一起去流浪。
哎,
人间何曾泛出过这样的美景?看,这水榭边上的玉宇琼楼,檐廊旁的水晶树,还有那婀娜的山姿,不知是用玛瑙堆砌的还是用珍珠雕琢的。那柔柔的山风,像是玉女的叹息,那金砖下的翡翠潭更似丽人的泪莹,那声妙叹里还扮有美人胴体的忧香,那芳泪里还揉着美人舒肤的余温。不,美人的芬香怎么能是忧愁的呢?那潭里欢跃着的也不该是美人的眼泪,如此的尤人怎么会有人忍心让她难过伤心呢?疼都唯恐不及,那样的心肝是用来呵护的,绝不允许任何的亵渎。春阳,你怎么停下来了?你是否也迷恋这静霭的仙宫?其实,我也不想走了,我只想留在这里幸福的了此余生。
可是,时光不曾停歇,短暂的休憩之后,我又回到了那梦碎的地方。那一地的碎片,过了一个寒冬仍旧没人收拾,看得我好生疼。
我以为我已经改头换面、焕然一新,可这旧景,这旧情如何能够让我新生?忧愁已悄然涌上我的心头。我以为我已成功的将你忘记,可岁月未曾掳走那一张熟悉的脸孔,当我不经意间再见到她的那一刻,灾难又暴发了。原来,百转千回之后,你居然还是那么固执的赖在我的心间。你让我心痛,早平凡得不是什么奇迹,我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不过是白费心血,徒劳无益。你来,从不打一声招呼。我逐,你却置之不理。我爱过了你,我也渴望得到你的真心,可你却滥施你的伤害,你从不理会我是否有此嗜好,你向来都是为所欲为。留你,我会加倍的心痛,逐你,我如何能够狠心?这样的煎熬,这叫我如何是好?我的思恋注定是永远没有尽头的了。
(五十五)
这地方我太熟悉了,就因为太熟悉,我忍不住又一次燃起对她的向往。突然,我在人群里发现了她的背影,她的背影还是那么的高贵、优雅,她的容颜还是那样的美丽、迷人,她的出现让我忍不住又一次心动。我没有叫住她,只是,她的声音好似一阵春风,却又吹得我的耳膜有一点点的疼。我走在她身后,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她突然回过头来,脸上笑容依旧那么动人。可是,仅回头一瞥,她又恢复了先前的姿势,她显然是已经看到了我,但她并没有如我所愿的放慢脚步,却也没有加步疾驰,一切还是那么自然。我的心都要碎了,因为这背影太熟悉,她曾经给我留下太多美好的回忆,我一直默默的走在她身后,直到分岔路口。她残留我手中的温存早溶进了我的肌肤,再分不出彼此,但她遗落身后的芬芳,还是让我永恒的享受,我忍不住陶醉,但终究还是难免心痛,一种十分新鲜的心痛。
我已做好遗忘的准备,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没想到的是,她新年的第一次出现就让我如此兴奋。我终于没勇气说服自己,一个春意盎然的傍晚,我盈满的情感大闸又一次溃堤了,这注定又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遇上她,本身就是一种劫难。
白小水:你就不能将我忘掉吗?
我:我也想,可无数个夜晚之后,我发现所有的努力都事与愿违。这思恋如一棵倔强的小草,你根本不去理会它,不给它浇水施肥,你满以为它会就此枯死,可它偏偏执迷不悟,最终还是艰难的活了过来,而且越活越精神,丝毫不再有枯萎的迹象。
白小水:我不信。
我:我也不信,但在事实面前我不得不信。心疼永远都是真实的。
白小水:如果你把它抛到水泥地上或是岩块上呢?
我:你该不会那么残忍吧,那也是一个伟大的生命。
白小水沉默了,我在焦急中等待,如重病的人期待看拯救。等不来回音,我只得追问道:不要再沉默了,我愿为你支起一片蔚蓝的天空,请相信我。盼回。
白小水:我跟你无话可说,你到底想要怎样?
这话真让我难过:我不相信你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白小水:对不起,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我狠了狠心,回道:一切皆有可能。世间一切的可能都是从不可能开始的,这么快就下了结论,为时尚早。
白小水:你就不能放弃吗?
我:要是能够的话我又何必多费口舌、自讨苦吃?只因为心中一直牵挂着你,无法将你忘记,但愿你不要再认为我是纠缠。
白小水:假如我告诉你我有男朋友呢?我们感情很好,我很爱他,我不可能背叛他辜负他。
我:这样的理由虽然最是低级,但也是最致命的,我也早估计到你会这么说,但可惜还是让我苦等了这么久。
白小水:你既然早已知道,那又何必如此?
我:我喜欢你跟你有没有男朋友又有什么关系?
白小水:当然有,如果我有男朋友,那你就不能再来爱我。
我:这恐怕不能怨我吧?
白小水:难道这是我的错吗?
我:差不多可以这样认为,要不是你长得那么可爱,又恰好在那个危险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我根本不可能爱上你。
白小水:我跟你实在无法可说。
我:但我却跟你有着永远说不完的话。
白小水:我说不过你,总之,你不可能得呈。
我:天底下没有我攻不下的城、拔不下的营。《三国演义》、《孙子兵法》我读了好几遍,三十六计,我一一的试过,总有一条会是成的。上一次因为出手得太匆忙,准备得不充分,所以惨败在你的手下。我这次卷土重来,是有准备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白小水:你准备得倒也真够充分,只怕你这次又是凶多吉少。
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无赖:我早已做好随时披挂上前冲锋陷阵的准备。
白小水:你不怕牺牲吗?
我:怕,还是非常的怕,但时势所逼,我没有选择后退的余地,只有去战斗。英雄只能死在战场上,猎豹只能亡在搏斗中。我不牺牲谁牺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白小水:你倒似视死如归。
我:没办法,这么艰苦的战役,我自然得亲自出马、身先士卒。谁敢横刀立马?除了彭大将军之外还有我白战能。我没有重复做过任何事情,这一次是个意外,如果这一次不行,肯定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白小水:屡教不改,你这么有信心?
我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正从东方冉冉升起,它很快照亮了大地,唤醒了沉睡的生灵。
我:当然,二万五千里长征也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来的,万里长城也是一块砖一块砖的砌起来的。
白小水:你注定要惨败。
我:我输不起,只许胜,也定会胜。
白小水:孤军奋战,虽败尤荣?
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白小水:我不想跟你瞎罗唆,你想怎样便怎样,我是真的心有所属,再容不下别人,放开我,让我走吧。
我:你的多情,正是我不死心的理由。就算你真有男朋友,那也只能说明除我之外还有人懂得欣赏你,这也是我不死心的理由。只是,我不想听到这样违心的话,这样的理由实在太平庸了。
白小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骗你。
我:我也没有骗你。常言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家伙只不过比我稍快了一小步,捷足先登而已。早知如此,几年前我就应该来到你的身边。
白小水:可惜你说这些已经晚了。
我:不晚,砖砌墙头,总是后来者居上。推层出新,新事物总是要代替旧事物的,这是矛盾运动发展的必然趋势。
我幸庆,高中政治课时偷懒没有完全成功,更幸庆,在这里差不多堕落了三年居然还能勉强记住这些东西。大学的目的,就是要你将以前所学的那点玩意统统忘掉,你只需要知道1+1=2,1×1=1,还能知道自己名字就可以了,至于性别嘛,实在拿不准的话就去医院开个证明。当你做到麻木不仁的时候,你这大学读得也算透彻了,你可以毕业了,如果你还能做到六亲不认、忘恩负义、不择手段的话,那你起码也算是个研究生。
在大学,我不敢完全投入,所以我尚处在半傻状态,还知道地球是圆的,而且还不是标准的圆,还知道高中共念了三年,高一政治学的是经济,我认识了许多货币;高三学的是政治学,知道我们祖国是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实际上民主是属于富人的,富人美丽的天堂说白了其实就是枕着穷人的头颅用穷人的泪水和血液修葺而成的。民主永远都是富人玩的游戏,属于穷人的或许就是馒头吧,但我不知道能否得到保证。穷人与富人的最大区别就是富人可以随时随地肆意践踏穷人的一切,包括生命和尊严。穷人之所以还允许存在,是因为富人的政治随时都需要他们的牺牲。穷人永远都只能是政治的祭品,时刻都得准备着为别人的权利和仕途流血,这是他们的命,他们只有在别人的高傲面前奉献鲜血的义务。
不负责任的说,人是可怜的,但不值得同情,因为一切的悲哀与惨淡都是他们亲手导演的,只可惜无辜了很多天生的弱者,因为他们并没有参与这场血腥游戏的策划与制定,但最终付出代价的却都是他们。这是这个社会的法则,如果你没能改变自己的身份,那你永远都没有抱怨公平与否的权力。富人之所以是富人,部分是因为祖宗积德,部分是自己缺德。缺德的人什么都干得出,只是他功成身就之后用他的伟大掩盖了他曾经坑蒙拐骗的光辉,成为一个资深流氓,合法化了。大家都知道,政府与穷人的钱是最容易赚的,虽然老板的银子最好赚,但前提是你必须与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但问题在于你还没找到椅子就被赶下楼去了。如果你没有一个伟大的祖宗,要么你就接受命运的安排,要么付出比别人更多的代价去拼搏,但你能否夹缝中求生,这就看你的造化了,通常情况下,希望是美好的,值得期待。
高二呢,高二开始学哲学,当然是基础的,虽然没能指望见到尼采他老人家,但还是知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一重要论断,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是物质。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反映物质。运动是物质存在的根本方式,是物质的根本属性。物质世界处于永恒的运动之中,运动是绝对的,无条件的。世界上没有离开物质的运动,设想无物质的运动,将导致唯心主义。
好不伟大,都奉命丢弃了两三年,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并在关键时候把它派上了用场,实现了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飞跃。我有一种成就感,我觉得自己很伟大,我开始厚颜无耻的为自己的才华感到骄傲。
事实上,对一大学生而言,工作远比知识重要,但如果社会没有给你提供一个合适的舞台供你施展手脚,那知识反而是一种无形的负担,就如同笼子里的鹰一样,翅膀对它而言不过是一种摆设,完全是多余的,最可恶的就是那双眼睛,此刻,它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痛苦,如果不是它给自己捎来外面美好的错误信息,你根本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但此刻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忘了我为获得这些累赘付出的代价,我没有估计过成本与效益之间的距离,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损失到底有多大,我一面为着自己的‘博学’沾沾自喜,一面为了生活做出放弃尊严的痛苦抉择。
生活太残酷了,没有如果,更不能在真相面前假设,只是,很多时候我们都不愿意承认它的顽强,但谁又能大胆的否认自己的惨败?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知识远没达到成为负担的地步,但我还是高兴的,因为我又一次认为,我跟小水之间的斗争,是人民内部的普通矛盾,是同一个阶级因立场的不同而发生的战争,这场战争不会伤及他人,更不会引起国际社会的动荡。这条短信发出去之后,不但向自己最喜欢的人表明了自己的心声,还为中国移动做出了一份微薄而又不可忽视的贡献,下面来看我的理由:
我是学生,而且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的大学生,我用的是专为学生“设计”的“动感地带”,一个月有160条“免费短信”,如果我发的那条短信不在这160条范围之内的话,那么我将额外支付给移动公司一毛钱的费用,如果我是发给联通小灵通的话,那就变成了一毛五。这一毛或一毛五的确不多,施舍乞丐都不还不好意思出手,但无数个一毛或一毛五加起来却也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数目。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当这笔费用达到一定数目之后,可以做为一个职员的工资,这笔工资能给他全家带来快乐,他一家的生活问题解决了,结下来考虑的就是如何回报国家、回报社会、回报人民。一个人为党和人民做出了相应贡献,定能在经济上引起不小的波动,那国家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财政收入,这就是消费拉动经济的一种表现,所以有人便鼓励富人奢侈,穷人羡慕。
一毛钱逛趟公厕都不够,但一年下来,定能为国家GDP做出许多贡献,中国近些年来的GDP中至少有十来亿人民币是通过这种方式一毛一毛的积累起来的,因为在这片神州大地上,不是移动就是电信,你没有多余的选择,就算短信十块钱一条,该发的时候还是得发。但有一点必须得申明,我之所以能发这条短信,是因为我已先交了18块钱月租费的缘故,若没有那18块钱打头阵,买一块手机最多只能当闹钟,但这几百块钱的“闹钟”绝对没有一百块钱的上海手表风光。那18块钱的月租有什么用呢?1、可以接一个月的电话;2、可以免费发160短信。就这样,那18块钱就慷慨的贡献给了中国移动,贡献给了国家GDP,这相对于那吃了两堆狗屎而创造了1个亿的GDP的两名牌大学生来说,实在是望尘莫及,但吃狗屎的只有两人,而交18块钱月租的却不止我一个,只有再有5555555个移动用户就够了。
还有,既要发短信,前提条件是必须得有块手机。为了支持社会主义事业,早日实现共产主义,我当然得用实际行动来支持祖国的社会主义事业,不能盲目的崇洋眉外,所以我用的是联想的手机。勒紧裤腰带节约了一个学期,终于攒够了800块钱,这笔钱相对于那一毛的短信和那18块钱的月租费而言绝对是个天文数字,我一共过了二十三个中秋,23个重阳,23个除夕,这800块钱是我除学费外经手的最大一笔费用。
我是来大学学傻的,我是来大学出卖人格、尊严的。一个人要想出卖肉体,一般情况下是有报酬的,但我出卖的是摸不着、看不见、听不到、嗅不到的东西,所以我必须得交纳一定的费用,这种费用就叫做学杂费。学傻也是要交钱的,但都包括在了学杂费里。这些加起来刚好2800块,这是800元的3.5倍。这更是一笔天文数字,可我连面都没能见上它们一眼,就只是在货款合同上签了一个名字,按了一个手印,那2800块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用了出去,另外还有2000块钱的生活费没算。你说,这到底犯的什么傻呢?家里的大米拿去喂猪,而且这猪还是给别人喂的,我却跑到这里来吃一毛钱一颗的花生。
食堂里的东西有时候比家里喂猪崽、肥猪的东西还差,喂猪好歹也要和两瓢糠或两缸包谷面,而食堂里的菜有时候甚至连盐都舍不得放,不知是卖盐的被人打死了出车祸了还是生产盐巴的车间被政府查封了,盘子里的青菜头如果不是被塞在肚子里而是被丢弃路边的话,只要太阳不是太绝情,那青菜头一定还能重新开花结果。一个饭也就够家里喂一只老母鸡。毫不夸张的说,白战能在大学里过的都是猪狗不如的生活,因为我家的猪,我家的狗吃剩下的都比学校食堂里卖的东西体面。其实食堂里是有肉卖的,只是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肉,就跟垃圾堆里刨出来的卫生巾一样,你若不要命还是可以吃下去的。
人之所以比动物高明,就因为他们会装傻。你想想,800块呀,一毛钱的贡献尚且不可忽视,八千倍,睡梦中你都能看见GDP的红线直升机似的往上蹿,就像感冒发高烧一样,体温计夹在腋下,眨眨眼,它就跑到了39.7℃,接着医生就叫你把屁股放出来,然后再给你那么一下子,接下来就是数票子。
当初读书,是因为当官的都是有文化的,我怕再做农民。咱们农民实在太苦了,咱们的农村实在太穷,我虽有几块腹肌,却干不了农活,吃不了那种苦,学校是最好的避难所,不用日晒雨淋,所以我就屁颠屁颠的进了学堂。小学在村里,中学在镇上,高中在县城,念大学便进了省城。本以为上了大学就是进了城,却哪知道学校根本不在城里,说得好听是在郊区,说直接一点就是农村,还经常能看到农民伯伯们赶着牛从学校里经过,有公牛有母牛,有大牛有小牛。因为学校的草坪有时候也是用来放牛的,大家便干脆把这里叫做牛经大学。大三的时候搬到了另一个校区,因校门口有一座天桥,于是大家便叫这里为见桥大学,但我更喜欢叫它贱桥学院。认识白小水,就是在贱桥学院。
因为贱桥也在乡下,所以平时是很难得进一趟省城的,只有办事才有理由去城里感受一下人家城里人的生活、工作气氛,看一看那钢筋混泥土的雄姿,还有某些趾高气扬的家伙的傲势。
(五十六)
第一次恋爱的惨败,我随即把那仁兄的手机还了给他,但我终究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始终放不下她,当新年再次重复她身后之后,我决定重出江湖。在江湖上行走自然得有顺手的武器,否则只有挨打受割。为了小水,为了方便跟他联络,我不得不忍痛狠心的武装一下自己——买一块属于自己但永远不会接到别人电话的手机,然后继续在食堂享受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式的生活。
进省城的都是挤小公共汽车,也就是我们乡下跑客运的那种中巴车。由于起点在牛经,在贱桥搭车几乎只能挤。与其说是坐车进省城,还不如说是从车上走到省城。坐车跟上大学一样,都是受罪。顾客是上帝嘛,你不受罪谁受罪?所以说,每一次进城我都记得,毕竟一年到头我没有几次机会。
“两块啦,两块啦,还有座位。”售票员上半身探出车门外使劲的喊着。
我跟肖扬跃上汽车,“我们座位呢?”
“马上有人下车。”售票员答。
“车都还没有走,怎么又有人下车了?算了,我们坐下一趟吧。”我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门关上了,感觉身子晃了一下,接着便见窗外的绿化树飞快的向与省城相反的方向“跑去”。
“同学,先把车费给了。”售票员喊,那架势就跟收保护费一样。
“多少?”
“两块。”
“我们站到省城也要两块吗?”
“如果你不想给现就可以下车。”售票员冷冷的说道。
我一看到售票员那张脸就立马想到李莫愁及她的冰魄银针。这售票员是肯定没有冰魄银针的,她也不会五毒掌,但我估计她兜里水果刀是应该有一把的,要不然,她手里那把票子能发多少条短信啊!我揣在裤兜里的那800块钱的重量肯定没她那一把钱的重量重,而且他手里还有几颗钢镚。高一政治我还是装腔作势的学过的,知道黄金白银才是真正的货币,纸币只是一种货币符号,用来充当商品流通的媒介,这就是说,我那800块钱只不过是一个个符号而已。硬币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充当货币。既然黄金白银不能随意在市场上流通,那硬币就是真正的货币,不会贬值的。所以说,硬币就是钱,钱就是硬币,那售票员手中有钱,而且还有好几个,而我只有八个符号。
最近都市报常报道:某时某分在某地发现一出租车,车牌号为XXXX,司机被杀,身上钱财被洗劫一空,警方疑为劫杀,正在加紧破案,希望知情者主动提供线索。每当我看到这样的消息时我都会想:“那出租车司机是男的还是女的?年纪几何?”
所以,当我看到售票员手中的那些钱和符号时我都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那些被劫杀的或男或女的出租车司机。车上这么多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她意然敢把那些最容易吸引人犯罪的东西光明正大的捏在手上,如果没有两下子能行吗?所以我怀疑她口袋里一定有刀,而且还可能不止一把。所以,当她叫我买票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便摸出一张五块的递了过去,“两个”,我说,接着她便补了我一块。瓮中捉鳖。车启动后马上过来收钱,除了这四个字之外难道还有更好的解词吗?其实,就算她不补我钱我也拿她没辄。报警吧,手机还没买到呢,动手吧,她有刀,她跟司机,我跟肖扬,刚好二对二,我们肯定会吃亏,再说,车上的人多半是都睡着了,除非我把那八个符号都给了他们。还有,万一她真把我俩扔下车去怎么办?这前不挨城后不着村的地方,每一棵树,每一丛灌木都似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劫匪,只看得我毛骨悚然。三十六计,忍为上计。花两块钱买一个平安,还可进一趟省城,值,实在是值。
车在油路上一溜烟的向前奔着,那八个符号也在我兜里老老实实的睡着,它们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我出卖,大祸临头了,睡得还是那么的安详、自在。
钱阿钱,如同春光无限的妙龄女郎,不知勾起了多少人犯罪的欲望。
我喜欢钱,但我更喜欢符号。没事的时候我常想:要是哪一天有人用大把大把的符号砸我多好啊!如果我的符号多到数不过来,多得数到手起老茧,多得只能用称称用尺子量的时候,那我再也不怕小水不理我了,就算我永远也得不到她,因为我有钱,我可以复制一个她来满足我痛苦的愿望,我还可以购买许多替代品来欺骗自己,同时,我也不用再怕被别人瞧不起了。我有的是钱,你瞧不起我,我用符号砸死你,怎么样?这年月,富人是用来羡慕的,用来嫉妒的,你再没权力说瞧不起。事实上,你根本不用嫉妒,因为成为富人很简单,只要你想方设法把穷人的银子借过来,然后在恰当的时候再反借给他就得了,借不了就骗,骗不了就抢,你要想以出卖汗水与尊严的愚蠢方式去积累原始资本,那你还是乘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种方式是最危险的,纵然国际贸易蓬勃发展,但你得看看自己可以出卖的东西到底值多少。人是不值钱的,可以说分文不值,但你要是把自己拆下来分开卖的话,那这价格还是十分乐观的,只是你再没有成为富人的机会。
我也不知道这车有没有中途停过,反正我是一直站着,正当我想入非非的时候,售票员突然瞪着双眼吼道:“快蹲下,前面有警察。”
我正想说:“有警察关我屁事啊?”但我一想到她口袋中那两把刀,我只得自觉的将那句话咽进肚里,只当是打了个饱嗝,人自然是自觉的蹲了下去。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车厢过道里不知何时又多出了四人,这一路都没有人下过车,看来我是非得站到省城的了。没关系,反正站的又不是我一个,而且我又不是天天去省城,教室里的塑料椅子早坐得我屁股生疼,幸好大学只读四年,否则一定得坐成坐骨神经,或者半身瘫痪,有人伺侯当然是好事,可我不想拉尿拉屎也得人帮忙,所以说,这没座位兴许也是件好事,不就是站了40几分钟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平时还没机会也没闲情这么认认真真的站一回呢,如果你在哪个地方站上半个小时而不移动的动话,肯定会有人说:“看,好一个大傻×!”所以,其余五人不做声,我又何必为一张椅子多事?
朝窗外一看,一排排高大的钢筋混泥土在我眼前不断的卖弄着它们的风骚,连玻璃门内的那些橡胶模特也在不断的冲我挤眉弄眼,可惜我口袋里的符号不多,我也没有钱,我连进去看一眼的欲望都不敢有。
“可以起来了,谢谢大家。”
好久没尝过蹲的滋味,那种感觉真的蛮好的,本想再享受一会,可别人都已经站了起来,我不想看到别人在我眼前晃动的屁股,所以我只得跟着站了起来。
我刚站定,又听“嗄”的一声,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扑去。还好,我的手还抓着头顶上的那根横杆,身子只是向前猛倾了一下而已,没有完全扑到旁边那个大胸女生怀里。我创造性的怀疑:那女生是否有着万分富裕的渴望?要不然她那衣服怎会那么节约?就算金融危机波及、世界原材料供应紧张,但服装厂还不至于连一件合适的衣服都出产不出来吧?我听说新疆的棉花可是年年丰收呢。因为她是坐着的,要不是因为肚子在下面撑着,她那两宝贝只怕早遛出来了。大胸女生是背靠在椅子上的,她似故意向站着的人展示内衣里的风景,即便只是坐在她旁边,同样也能浏览到里面的风景。哎,这世道啊。
车身晃动引起的慌张很快取代了大胸女生谋害我眼球的恐惧。“怎么回事,莫不是出车祸了吧?”我脑子里飞快的闪出这个念头。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真没亲眼目睹过车祸,没想到今天买块手机还能有幸身临其境。实在难得啊,因为我觉得我身上好像没有流血骨折的迹象,这表明我完好无损,只不知是哪个家伙有幸碰到了车上。正想着,车门开了,“XXX到了,下车的赶快下车。”售票员早让在一边,她是多么希望我们赶快下去,最好是全车的人都一齐下去。
惊喜一场,原来不是车祸,而是我们走到了尽头,该下车了。我有一种失望而又幸庆的感觉,我庆幸的是那大胸女生没有下车继续谋害我的迹象。
我向车门外走去,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一下裤兜,发现那些符号还安然无恙的躺着,丝毫没有觉察到大祸即将来临。我心中一宽,肖扬早闪身跃出车外。驾驶员早已不耐烦,我前脚才有半只脚掌碰到地面,那车早已没命似的向前冲去,车门都还没来得及关上。乘客上车前是上帝,上车之后就成了人见人恶的瘟神,飞驶的车上抛下一两个老太太也是常有的事,若非肖扬眼明手快拉了我一把,我起码也得留下两颗门牙在那站台上,这站台破旧不堪,我怀疑是否乘客门牙碰坏的。
省城卖手机的路段很多,省城嘛,省领导所在地,当然有别于乡下。我们下车的地方差不多就是全城的手机销售中心,后脚刚离开车门,前脚差不多就到了手机店门口。这里不光卖手机,还卖其它电子产品,如相机、电脑、摄影机等等,大门里面各种商品琳琅满目,直逗得人眼花缭乱、流连忘返。买不起看一下也是好的,长见识,红灯区的产品花高价才能看上一眼,还照样有人铤而走险,我好奇,光明正大的看一眼故意暴露在阳光下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可以?阳光下的东西都是用来欣赏的。
这是一个繁华地段,人来人往,有擦鞋的、修雨棚楼顶的,有发传单的、卖报的,有捡垃圾的,有拉客、卖烧饼的,还有工商、城管。
“欢迎光临,先生,里面看看嘛。”我和肖扬刚下车,一个戴着小红帽,穿着红马夹的女服务员便热情的招呼过来。这小女生个头不高,略微有些胖,看样子应该是出来兼职的学生,模样虽只是一般,但笑起来还是很迷人的,尤其是那磁一般的声音,能让听的人有一种销魂欲醉的感觉,我与肖扬的脚也不自觉的跟着她的笑容拐进了店门。顾客是上帝,在手机店里我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先生,看看这一块,最新款的,带mp3mp4,还有蓝牙、录音、网上下载、手写功能,金属外壳、防水防震、抗干扰力强,信号好,我看最适合你,五百万像素,还可以摄影,可扩大到1G的内存。你先看看……”又是一个身材匀称的美女售货员,说着说着就顺理成章的将她的玉手搭在了我的手臂上,接着便连推带拖的将我弄到了柜台里边的椅子上坐下,同时还给我送上一杯温度适宜的热茶,是茉莉花茶,香气扑鼻,一闻到这希罕的香气,人也精神了许多。我原本对这个柜台并无多少好感,可这个女孩的确太显眼,椭圆的小脸蛋,一只蜜桃小嘴,一双明媚清澈的画眉眼,还有一只恰到好处的鼻子,她一边说,一边比划,声音很好听,她样子应该在十八岁上下,却比同龄人更老练,更成熟。我直瞧得心花怒放,想不到除小水外天下间居然还有如此标致的人物。小姑娘个子高挑,身材匀称,丰满却不累赘,性感却不妖娆,大方却不放荡,矜持却不迂腐,任何人见了她一眼绝对还会有第二眼,总之就两个字:迷人。她绝对是天下男人最理想情人的标致。我真有点舍不得走开了,这茶是用来招呼上帝的,既然机会难得,我也只好顺水推舟,借买手机之名,先坐下来喝口茶解解渴。其实,真正解渴的不是香茶,而是人,正所谓酒不醉人自醉,这醉的是人,醉人的还是人。
我当时直想:要是贱桥就在这手机店附近那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天天来这里品茶赏美女,那我不就真成了上帝?我在美眉那双妙目的注视下象征性的看了看,那美眉见我对这块手机没有流露出太多的热情,于是一个劲的吹,一会功夫,我面前又悄然多出了十几块。我不知道她为何对我这么放心,瞧她那娇滴滴的样子,要是我突然起了歹念,别说抢她两块手机,就是连她一块扛了出去估计也不成多大问题,况且她的模样早已让我怦然心动,我敢肯定,就算我真能跟小水白头偕老,但在这么个标致的姑娘面前,只要有机会,我同样会出轨,否则就太遗憾了。肖扬也对那些手机不太衷情,也只是象征性的看了看,因为他没有坐下来,所以没能像我一样享受着上帝的待遇。原来上帝喝的也是茉莉花茶。
“不中意么?这块怎么样?”
“好象不是很有感觉。”
“那你喜欢什么款式的?这里各种价位的都有。这块只要3000块,你一定会喜欢的,你先看看。像你这么帅,这块正适合你,你看,就像是专为你设计的。”
我当时只想说:“最适合我的是你,不管你开多少价钱,就算倾家荡产我也敢买。”但我一想到白小水,那句话还没成形就被我狠心的扼杀掉了。白小水才是我的唯一,我心里似乎已经容不下她人,若不是她,我今天就不会上省城,可惜,我却在一个错误的时候错误的邂逅了她,而且不是眼前这个标致美眉。
“怎样,还不喜欢吗?”
我愣了一下,肖扬却只摇头。
这些手机没什么不好的,每一款都适合我,可惜我口袋里的八个符号不适合它们,但我又怎能在美眉面前说自己买不起呢?男人向来擅长于在异性面前自吹自擂,无论家里是否已经准备好了,因为几乎没有男人拒绝得了出墙的红杏,我当然也不能例外。
“的确抱歉,我确实不怎么喜欢。”我道。
“那就走呗。”肖扬摧着,他似乎早已不耐烦。
那些手机的确很诱人,但那美女售货员更诱人,越看越觉得比小水优美,我忍不住便乘机光明正大的多偷看了她几眼。小水已经成为一种奢侈品,能多看一眼一张近似的脸版也算是一种享受,这是一种欺骗性的安慰,我早已习惯这种自我谎骗,可惜眼前这个美眉仅能暂时减缓我的燃眉之急,她根本不可能替代小水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她根本收买不了我所有的视线,她更不可能体会我的苦恼,也不会明白我买手机的动机,无论她多么美丽。她太优秀了,但她已不可能属于我,我已经错过了这道风景,我也没有机会再在下一个景点与她相逢。
肖扬摧了半天,见我仍赖着不走,便道:“我去那边看看,等会我来这里找你。”不等我答,他早已起身向门外走去。
那美眉一直对我保持着职业式的微笑,那微笑就像是为了工作而特意安装上去的一样,但不论怎样,那始终是微笑,安在她的脸上总是诱人的。
“你眼光跟你本人一样优美,这些手机确实很好,但为了支持社会主义建设,我还是买一款国产的吧,好歹也用实际行动为咱们民族事业做些贡献。”我用一句完美的理由成功的敷衍了自己穷酸的事实,这样的理由是最高尚的理由,不允许任何人的辩护。今天是礼拜天,逛手机店的人很多,虽然买的人只是少数,听了我的话,众人都一齐向我竖起了大拇指,诺基亚、三星及索尼专柜前的一帮人也很快转向天语、创维及长虹、海尔等几个柜台。
美眉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挺爱国的。”
“你想不到得到事多着了,作为国家的栋梁,21世纪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接班人,自然得时时刻刻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我正是为了咱们的民族事业,为了早日实现共产主义这才决定来买块手机的。”我挺着胸说道。在众人赞许的眼神中,我感觉到做为一个社会主义公民是多么的骄傲和自豪。
“那好吧,请随我来,社会主义基地在这边。”那美眉的笑容总是那么的灿烂,如一朵盛开的水仙。
我道:“要是每一个社会主义公民都始终把党和民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话,那实现共产主义将指日可待”。我说完这话时,店里所有的顾客都涌到了国产机的柜台旁,而那些卖进口品牌的柜台里边就只剩下一脸茫然的售货员。
转战到另外一个柜台边,那美眉售货员跟另一个长相稍马虎一点的售货员嘀咕了几句,接着一个长相颇为困难的中年妇女便过来给我倒茶抹凳子。只一眨眼的功夫,联想、长虹、天语、康佳、金立、海信、创维、海尔都跃到了我面前的玻璃桌上,有翻盖,有直板、滑板,就没见盗版。国产手机并不完全因为质量跟不上国际大品牌,只是在这销售环节上做得不够好。卖进口机的都是些美女,而卖国产机的长相都有些吃紧,服务质量也跟不上国际形势,在竞争中自然就处于劣势。要知道,世界上最成功的营销学就是美女促销。
我并不知道哪一个品牌的哪一块手机更好些,旁敲侧击的套了一下价钱,接着用兜里的那八个符号悄悄衡量了一下,于是选中了一款联想翻盖机,价钱合适,才799元,八个符号刚好剩下一块,加上来时余下的那一块,正好还有回去的车费。
“这一块嘛,帅哥,才一千二,带mp3mp4,这一块更适合你,那一块就只有普通的通话功能。”带我过来的那美女售货员已经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现在招呼我的是那个长相稍困难一点的小女生。由于给老板卖手机是提成的,她自然是希望我买最贵的,但可惜我口袋里的符号实在有些困难,它根本跟不上我的欲望。
“真的,这款真的很适合你,不信你试试,功能也比较齐全。”
“怎么所有款式都适合我?算了,高处不胜寒,我还是从基层做起吧,只要能打电话、发发短信就行了,再说我这人笨手笨脚的,功能多了也不一定会使。”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婆得讨漂亮的,买手机当然也得买漂亮的。看你这么帅,不买块好看的手机,我真有点替你委屈。”
“算了吧,别再讽刺我了。老婆漂亮当然是好事,可却让贼人见着眼馋,自己心里也不踏实啊。”
“你真幽默。自己一个人出来买手机,却不带女朋友出来,却原来是怕被别人见着眼馋啊。”
“我没有女朋友。”
“我不信。”
“要是我真没女朋友的话,那你就得做我女朋友了。”
“你会看上我吗?”
“只要你愿意,我可不怕别人见着眼馋。”
“我卖手机还得把自己搭上去,这不是买一送一吗?”
“那我把这块手机买下来,然后再搭上我送给你怎么样?”
“这样你不就成了附属品了吗?你没那么便宜吧?”
“我本来就只是一个打折商品,难道你不喜欢,嫌我便宜了?”
这姑娘见我不买手机,却在这里瞎扯,有些不耐烦了,但见她话锋一转,道:“怎么会不喜欢呢?来这里的人我都欢迎,顾客是上帝嘛。”
原来她们欢迎的只是上帝,而不是我,即使欢迎我,那也只是欢迎我口袋中那些可爱的符号。
“这手机的确没问题,但价钱上的问题却大了。”我不再跟这姑娘磨嘴皮子了。
“那你能出多少?”
“是不是无论我出多少你都会卖?”
“那也不一定,如果你真喜欢,我可以给经理打个电话,看能不能便宜你一点,我们这几天在搞特价活动,你来得巧,正好赶上最后一天。”
这话我听得太多了,耳朵只差点没有听起泡。商家一年四季都会对顾客说:“本店今天搞特价优惠活动,欢迎各位新老顾客前来选购。”“清仓大处理,清仓大处理,由于本店经营不善,为清偿银行贷款,特将本店所有商品一次性亏空处理,欢迎各位顾客前来选购,优惠多多,实惠多多,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买得多,划得着,走亲访友正适合。价格不贵,买回家去最实惠。清仓大处理,清仓大处理……”
半个月过去了,那里还在清仓大处理,一个月后,把店门装修一下,把招牌换了,卖的还是原来的东西。乡镇上的老板最喜欢玩这些技俩,满大街都是,如雨后春笋,百花斗艳,百家齐鸣,我早已司空见惯。
在十来米宽的街道两旁此起彼伏,遥相呼应,如东北二人转,又似婆妇骂街,在镇上念书时没事就常到街上去转悠,因为那美妙动听的曲子不绝于耳,听着就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我突然又想起了前几年大街上叫卖耗子药的:“耗子药,耗子药,耗子吃了打不脱,闻到死,碰到死,放在楼上,死在楼脚。”
经济发展了,猫不再吃老鼠,老鼠胃口改了,街上再也听不到卖耗子药的小喇叭,也不再听到清仓大处理的吆喝,取而代之的是茉莉花茶和小美人甜美的笑容,所以这价格也从原来的几毛几分涨到了现在的几百几千,从原来的角角分分变成了现在的刷卡消费。
“我是一个待宰的上帝。你且说说,到底能给我便宜多少?”我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手机原来卖799,这样吧,由于今天是活动的最后一天,我私自给你便宜100块,699,再不能少了,你要的话我马上给你开发票。”
我托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道:“好是好,干嘛是699呢?这个数字对我不太吉利,就要911对美国不太吉利一样。这样吧,我要了,一个价,650,我也不跟你多说了,为了祖国的社会主义事业,为了早日实现共产主义,我豁出去了。”
“那不行,这已是最低价了,我看你应该还是学生,这才特意给你优惠的。”那长相稍马虎的小女生一本正经的说道。她之所以能看出我是个穷学生,多半是因为我没胆量看一眼价位在一千以上的机型的缘故,而且一块七百的手机还要讨价还价,浪费唇舌,可我不计较这些,能省一个就省一个,人家买一棵白菜尚且要讨论一下价钱,甚至可能开一个座谈会、常委会,何况我买的是高科技产品,而且还得承担幅射的危害,更重要的是,如果小水继续不肯搭理我,那我买一块手机回去也只能当摆设。
“感情你还是特别照顾我啊,这可多谢了。你看你看,这键盘这么难看,没有一点个性,并且还没有免提功能,这时间也不是网络直持的,换一回电池就得重新调一次时间。”我要用我最大的努力找出这块手机更多的缺陷,它的缺陷不会影响它的功能和使用寿命,但能挽救我兜里的符号。
“好吧,好吧,650就650,你先检查一下,我给你包好。”
就这样,799元的手机,我三下五除二就变成了650,口袋里还剩下150,办张卡100,留50改善生活。这多亏了徐亮,要不是当年从那里学到这一手,那这一百五不就打水漂了吗?当我兴高采烈的走出店门的时候,肖扬也刚买好手机过来,他的爱国意识没我强,所以卖了一块摩托罗拉。
那一百五十块钱并不能让我兴奋多久,说不定这块手机才值两三百块呢,而且我是因为白小水才去买的手机,手机买到了,但前途却是吉凶未卜,除她之外,我也实在找不到其他可以联系的人。寝室里的铁通电话每天都会吼上好几次,但从来没有一次是因为我而响起。每次拔通同学的电话,可对方为了给我节省话费,总是用最快的速度挂断。我常觉得我就似一个孤魂野鬼,荒郊野外我不敢去,我怕遇到恶狼,我只能在闹市间徘徊,却还得时时提心吊胆,生怕遇到宋定伯似的巫师。
重新回到站台边,未等多久,小公共汽车便缓缓的向我们驶来,这时候为了揽客,它再不会逃命似的向前飞奔。我跟肖扬跳到车上,这回总算找到一个座位。随着那些混泥土怪物的渐渐远去,又一个李莫愁向我走了过来。肖扬忙摸出一张五元的递过去,“两个,贱桥大学。”
“还差一块。”李莫愁肯定的说道。
“我们刚来的时候才两块,怎么回去就变成三块了?”肖扬终于扬眉吐气的做了一回男人。
“这是规矩,”李莫愁说:“不想坐马上给我下去,看看两块钱谁会带你们回去。”李莫愁说着还真把车门给拉开了。我一想到她口袋里那两把小刀,赶快递了一块过去息事宁人。跑公交的都是老江湖,他知道你不是城里人,两块钱把你带到城里,回去时就变成三块,因为你不是城里人,不可能在城里呆一辈子,天黑了总得回去,多宰你一块又能怎样?地球上的上帝都是用来宰的。姜太公钓鱼,愿宰上车,不愿宰步行。三块就三块吧,只要能平安的回去谁都愿意,一块钱打什么紧,随便在哪里都能节约出来。一块钱的平安,实在太便宜了,我没有理由不贪心。
(五十七)
我跟小水之间的战斗正如火如茶的进行着。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秦始皇以一国之师横扫六国,铁木真纵横欧亚,希特勒也差不多把整个欧洲给收拾了,现在摆在我面前的也就那么一座孤城,无论如何我也得把它给翻个底朝天。
“如果我答应了你,照你这么说,总有一天你也会被别人取代的。”白小水说道。
“不可能。”我道:“白战能的生命力旺盛得很,只有被我取代的事物,绝对没有取代我的事物。被取代的旧事物是因为不能适应矛盾变化发展的趋势,注定要被生命力强的新事物取代。我很在乎曾经拥有,虽然我更渴望天长地久,但如果我注定也难逃离别的宿命,那我也毫无怨言,因为曾经的拥有,哪怕只是一分钟,这也够了我一生的回味。”
白小水:你就不能将我忘掉吗?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说真的,不要再强求。
我:太晚了,如果不是你给了我那么多的美好想象,我想我也不会那么冥顽不化,这时候让我放弃实在太难了。也许我的选择注定还是以失败告终,但我得必须为自己当初的决定争取,如果就这么放弃了,永远都是遗憾,毕竟,我仅有过这么一次心动。
白小水:我真没想到,当初一时的好奇,会给你带来这么多的遗憾,所有假设都成了现实,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可你这又是何苦呢?爱情是两厢情愿的事,是勉强不来的。
我:一厢情愿,我的确很悲哀,但我不是在强求你可怜,更不是在要协你。有得必有失,我愿意为我的行动付出任何代价,但无论如何我都会继续争取,也许你会认为我很下贱,但没办法,爱上一个人,只能是不惜一切代价,一意孤行。
白小水:算了吧,不要尽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我祝愿你早一日找到自己的真心。
我:我早已不稀罕任何的祝福,不论他真心与否。
白小水:你既然不稀罕,那么我收回。当初我确实有些大意,也许我曾经的不坚决伤到了你,我慎重的向你道歉。我很烦,很累,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保重。
……
如此的欺骗,难道一句道歉就算了结了吗?我不是要向你兴师问罪,更不是要从你身上找回我的损失,我只是不明白,你的出现,难道只是为了把我欺骗?如果我的假设成立,那我情愿从未与你相见,但你离别的画面已经永远烙上了我的瞳仁,我已经没有了假设的前提,只有永远无法否定的遗憾。
这是我跟白小水之间的第二次交锋。第一次因为我的轻敌,没有对敌我形势做出认真分析辨断就即冒然出兵,结果我孤军深入,后防空虚,被她偷袭成功,当我火速回军救援时,又中了她的埋伏。她以逸待劳,我却是旅途劳顿,两军未及正面交锋,我就已经溃不成军,我只有落荒而逃。
当你遇到一个女孩而突然心跳加速、脸红,甚至有些不自在的时候,不用说,你已深深爱上了她。你见到她的次数越频繁,你对她的爱也就越深。你越是喜欢她,就越是想见到她,与之相处,但同时也最怕见到她。你越是喜欢她,就越是想在她面展现自己,但同时也最惧在她面前表现,因为,你怕她会发现你的缺点与不足,你害怕因此而失去她,即使得不到她,能天天看到她也是一种享受,一种安慰。
我根本不敢相信,第一次见到白小水我就那么干脆利落的爱上了她,爱得那样狼狈,可谁知道这最后竟会是一出无结局的悲剧呢?
我是真的不敢相信,第一次见到她就为她的美丽沉醉。为她沉醉,为她陶醉,为她伤悲,为她心碎,可我的心疼却永远的辜负了我的痴心,让我悔恨而不能,我欲弃之却始终不忍,毕竟,对她的期待,成了我唯一的志向。
我始终掩饰不住张望你时惊慌。
(五十八)
手机已经买到了,我特意安装了第一次用丁立国手机与小水联系时的铃声,但可惜,她负心的离去,它也黯然的沦落为一个悲伤的饰品,妆饰成我的悲心,凝聚着对我的讽笑。
你我近在咫尺,中间仅一道小沟,可这道小沟却如天河一样将你我分隔两个不同的世界,让我今生今世都无法逾越,我只能隔岸凝视着你温暖而又陌生的背影穿梭在人丛,没有人觉察到我彼岸的伤悲。我差一点将你拽在手心,但我最终还是没能渡入你温暖的心窝。
转眼间一个月又过去了,小水依旧孤身一人,这当然也是我最渴望看到的状态,她却时常有意无意的出现在我面前,每一次短暂将她忘去的时候,她都会准时出现,而且每一次都会在我视线里逗留许久,但可惜,当我每一次试图靠近她的时候,她都毅然决然地走开了,徒留我一个人伤悲,而我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游戏,我却偏偏乐此不彼,一切只因为我期待得太深。
我的光阴开始在睡梦中度过。一天,我睡得正沉,手机突然在枕边“嗡嗡”地咆啸起来,这段日子它也有些浮躁。当断绝了与小水之间的联络后,我手机的日常工作只是替我叫床,惊扰我的梦意。只是,近来的梦意也是越来越希缺,时常凌晨三点多了,还模模糊糊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可到天亮的时候,瞌睡又来打劫,由于一早还得象征性的去教室亲口答声“到”,为了这声“到”,我不得不起个大早,但如果不借助外力将我唤醒,那就唯有等到肚子闹革命,否则,等自然状态下醒过来的时候,早餐、午餐都已经省了。所以,我手机此时的任务还着实不小,只不过是改行转业了而已,它在这方面也干得有声有色,但可惜也有它不懂事的时候。它的工作态度是值得肯定的,值得大家学习和赞扬,可惜它不懂得圆通,那种兢兢业业的工作方法也实在不可取,甚至可恶、可恨。
我的手机已经伴随了我多个日夜,它从不始乱终弃,它始终忠心于我,从不背叛我,虽然我们之间没多少情感,但咱俩一直相依为命,同病相怜,它替我分担了不少忧愁,它于我来说还有一点儿可利用的价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直以来,它主要为我叫床,让我不至于错过了开饭的时间。现在,它又多了一项艰巨而又光荣的使命,那就是为我守候白小水随时都有可能打来的电话,她最近时常巧合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开始误以为她正打算回心转意,我一直期待着那一刻的幸福,所以我不能乱砸,还要护着它,要是它那天罢了工,最后受苦的只能是我。
我知道我的愿望渺如云烟,只是因为我不甘于接受这惨痛的现实,故意虚构了一个又一个幻境来哄骗自己,我形影不离的手机当然不可能知悉自己主人悲哀的意图,它只有默默的执行自己主人下达的任何一条指令,不论青红皂白。
它,沉淀了我太多的梦幻,我日思夜盼,只盼着有朝一日那熟悉的铃声能再度漾起,不用冗长,不用重复,让我完完整整的听一曲就够了。但是,我憔悴的愿望终究只能幻化为陈旧的故事,然后在记忆中慢慢的死去,爱过的人我已不再拥有,我觅遍了天涯海角,始终寻不到一条可以让我不再悲心的理由。为了那熟悉的伤心,我时常悄悄的打开手机铃声,而后捂在被子里一遍遍的聆听,让那优美的音符肆意的拔动我慌张的心弦,让那玄妙的旋律轻柔的拂弄在我忧愁的心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血肉模糊的骗局,但我已陶醉于这种自我烙制的心痛,当我的手机再无力气呻吟时,我也就暂时辞别了那残暴的思愁,辗转进了忧伤的梦境。
(五十九)
我的梦时常黎明时分稠,这天,我睡得似乎比往日稳当,可手机偏巧吼了起来,看它吼得那么认真,它一直都是这样的,没办法,我只得极不情愿的睁开疲惫的双眼,折腾一番后这才迈步在去教室的路上。
我的双手插在裤兜里,虽然睡得不够尽兴,但年轻人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朝气蓬勃,气宇轩昂,我也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正似那盏冉冉升起的朝阳,所以,我不得萎蘼不振,我得雄赳赳、气昂昂的向教室赶去,如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时一样振奋,视死如拜见自己未来的丈母娘。我之所以决定要去教室,是因为寝室里已无别人,如果不是上课的话,他们也不会走得这么干净,所以我由此得出一条比牛顿万有引力更伟大的结论:今天有课。
“白战能,你这是去哪呢?慌慌张张,逃难似的。”韩青逮住我问道。
我呷了一口手上的早餐,含糊着答道:“哦,是你小子啊,知不知道今天星期几啊?”
韩青这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我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尤其是他手上那两本破书,似刚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一样,他既赶在这时候出现,想必它跟我一样,都怀有不良企图。只见他翻开手机一看,道:“我的手机显示,今天星期二,你的呢?”
我突然醒悟,原来我也是有那玩意的,忙摸出来一瞧,惊道:“怎么你手机上的时间跟我的一样,也是星期二?”
“那看来今天真是星期二,我的时间跟北京时间一样准,从没错过。”韩青十分肯定的说道。
“北京时间也跟我的时间一样准。”我道。
“对了,现在是早上还是下午?”我又问道。
“你没看见那太阳吗?是早上,你怎么搞的,跟逃荒要饭的叫化子似的。”韩青打量着我说道。
我道:“下午也是有太阳的。”
韩青道:“现在都八点多了,你见过下午八点多的太阳吗?”
我为韩青的伟大发现感到惊喜,半晌才回过神来:“我们这地方好像还真没有。”
“怎么啦,我看你好像有些不正常,莫不是精神病又犯了吧?”韩青贼眉鼠眼的打量着我,说起话来也是一本正经的。
我道:“你这样子才像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打个电话回去问一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了。”
“我是来接你的。这么早去哪呢?”韩青问道。
“让我想想。”我抓了抓耳根,道:“可能是去上课吧。”
韩青瞪大了双眼,道:“可能是去上课,你病得还真不轻,书呢?”
“不知道是什么课,当然不晓得该带哪本书,我先去探探虚实。”
“你丫真够牛的,在哪上?”
“不太清楚,就前边那撞吧,文科楼。”我伸手朝前一指。
“那是研究生楼,文科楼在这边。”韩青说着朝我身后那栋漂亮大楼一指。
“你敢肯定?”我疑惑的问道。
“这能假吗?”韩青骄傲的说道:“除了女生宿舍,我就差那地方没去过。”
“那还不是等于白说?”我道。
“在哪个教室上课?”韩青问道。
“一时想不起来,去教室问一下就知道。”
“到了教室就用不问了。”
“说得也是。”
“知道怎么走不?”
“知道,这条路我比较熟悉,一般情况都是凭着感觉走,好像错得也不是太远。”
“还是你高些,不过就算真错了你也未必会知道。”
“我还没那么糊涂,哪个教室认得的人多就去哪个教室不就得了?你呢,起这么早干嘛呢?”
“早个球,都八点多了,我觉得我也好像是去上课,因为这条路是去教室的。”
“哦,在哪上?”
“文科楼503。”
“噫,我也好像是去那里,你上什么课?”
“不太清楚,就这个。”韩青说着抬手在我面前一扬。我一看,书面上赫然写着《天龙八部》四个字,另一本倒是没看清楚,但从封面上看来是应该属于课堂上禁止翻阅的那一种,因为我不小心发现那封面女郎胸前两只大锤是那么的清晰,活蹦乱跳的。
“你什么时候改行学起中文来了?”韩青学的是什么专业我不太清楚,但我敢肯定他学的不是中文。
“想必是拿错了。”韩青笑了笑。
“在哪上?”
“这不正找着吗?噫,你好像问过,还记不记得我刚才说的是什么地方?”
“你说的好像是文科楼503。”
“对对对,就是那,肯定没错。”
“我也是在那里,你学的是什么专业,怎么跟我们在一个教室上课?”
“XXX。”
“怎么又跟我一样?”
“是吗?我们都好像认识好几年了,你还没毕业啊?”
“没有,早着呢。”
“你大几了?”
“可能大三吧”
“本科好像只念四年,如果这是真的,那你的学生生涯也就快完完了,还早啊?”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你呢?大几?”
“那也应该是大三吧,我记得好像还差一年。”
“狗日的,好家伙。”
“噫,我他妈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吗?记得大一时狗日的还睡我上铺,天天下床都踩在我脑门上。”
“哦,好像真有这么回事。那时候,你打起呼噜来简直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我住在上铺那感觉就像发生十二级大地震一样,要是让你先睡着了,那我就再也别想睡,那床算结实的了,但还是被你打呼噜振断了一只脚,害得我花五毛钱买了个馒头垫着。现在打呼噜还那么天崩地裂的吗?认识了你这么多年,从没见你起过这么早,我怀疑你是不是打呼噜时给震成了脑震荡了。这段时间在哪风流快活呢?”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在外头租房子,但大多数时间都在网吧,今天外边停电,所以出来走走,想你们了,来看看大家。”
“那可多谢了,时候不早了,边走边聊吧。”
“好,在哪上?”
“我都记住了你还问?503。”
“你找得到地方不?”
“放心吧,那地方我去过,没问题的。”
“我记得文科楼好象是在那边。”
“你刚才不是说就是这栋吗?”
“我说过吗?哎,同学,问一下,文科楼怎么走?”韩青逮住一路过的小伙问道。
“就这栋。”小伙说完白了韩青一眼。
“谢谢啦。”韩青嚷道:“刁什么刁,老子马上就是大四的。”
“不错嘛,找不到地方还晓得问,你叫韩什么球啊?”
“我叫韩青,不是韩球。”
“我记得以前就是这么叫的。赶紧走吧,都快下课了,哦,还有件事,我有个堂兄想考贱桥,学文科的,想让我帮忙打听打听什么专业好些。”
“贱桥?你狗日的他跟你有深仇大恨啊?这么狠毒的主意你都想得出来,这是贱桥呢,进去的人,不死也得残废,你一下子就把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小子下手够狠的,他好歹也是你堂兄呢,我晓得你要糟报应的。”
“好歹也兄弟一场,在你眼里,我真就那么无情吗?真没良心,像我这么好心的活雷锋都被你说成段延庆,放心吧,我把他轰出去了,我说,贱桥是天下男人阳痿一样的耻辱,你要真是个爷们,给我出省。”
“好样的,你越来越像个男人了,读贱桥就如同良家妇女被叫花子当街扒光衣服轮奸,旁边还站着电视台的记者现场直播,我都不敢跟家里人说我在贱桥,怕他们在老家丢人。”
“呵呵,你这样子,跟贱桥可说是,王八瞪绿豆,般配得很啊。”
“别笑我了,你也差不多,都是贱桥培养出来的,一个样。”
(六十)
这日子实在有趣得出奇,稀里糊涂地又耗尽了一天,见证这一天死去的,就是饭卡上越来越瘦的几个阿拉伯数字,它渴望消亡,它渴望灰烬,它赴死的速度跟这日头赴死的速度一样快得惊人。转瞬间,它庞大的驱干便化作一滩腥臭的浓水,正待要收拾,它又急不可待的在阳光下腾作一团刺鼻的骚气。
黑夜属于寂寞,尤其是有月的夜晚,因为那轮玉盘本身就是布施孤独的“慈善者。”为了支持移动公司,为了支持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我决定打开电话本找个人聊聊。在这光荣的堕落时刻,孤独的人不止我一个,从上百个熟悉的脸孔中找个把人解解闷应该不成多大问题,因为我不是索命的阎罗小鬼,不会勾人的魂儿,任何人跟我交往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几乎连一点儿损失都没有。
我的手机已经好久不工作了,并不是因为我不给它充电充费,它的“伙食”比我都还过得体面、漂亮,可它偏忘了自己只是我的一个邮递员,它把自己当成国家干部了。其实它一直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只不过工作态度不认真,小打了会瞌睡而已,就像虫蛇冬眠,其实只是打个小盹,如今它终于醒了,因为我还没想好该给谁一句问候,它已兴奋的带来了好友的消息。短信是高中时的好友周成刚发过来的,它在城市的另一角念另一所糊涂的大学。
起先我也不敢相信我的手机也能收到短信,但从称呼上看来,这条短信确实是发给我的,没有弄错。
周成刚:好久不联系了,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你呢?
周成刚:正在给你发短信。
我:呵呵,最近过得怎么样?
周成刚高深莫测的说道:活不成,死不了。
我:什么意思?
周成刚:学校终于承认我是这里的学生。
我:为什么?
周成刚:因为我还欠着一年的学费。穷人好啊,天下间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人只有债主,这回终于成功的让人惦记了,这四年大学看来不会白读。
其实我也不知道周成刚到底读的是哪个学校,我问过他多次,他硬是没说,后来给我问急了,他才含糊着给我说,他说他们校长交代过了,不让他们在外头随便提起自己学校的名字,说是怕他们丢人,怕他们以后在大家面前抬不起头来。他们校长的确通情达理,没把他们一路害到底,哪像咱们学校领导,拿着“贱桥大学”四个字四处招摇撞骗,就好像他老人家不知道丢人是咋回事似的,我们都替他感到害臊。
我:好事嘛,比我幸福多了,还有人惦记着,哪像我,恐怕乌呼了也不会有人白上一眼。
周成刚:放心吧,你虽然还没有结婚,没有子孙后代,就算你老爸老妈也不来给你收尸,还有政府呢,不要担心没有人给你料理后事,无论如何,绝不会让你抛尸荒郊的。话说得太直接,但愿你不要介意。
我:如今这么跟我说话的人没几个了,放心吧,好兄弟就算从今以后再不见面再不联系也终究是兄弟,曾经的朋友是一身的财富,不要说那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唉,咱兄弟都傻到一堆了,上他妈的什么球大学,如果能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他妈打死我我也绝不会再来这里。本来还有些企图的,但来到这里后全妖折了。要是能退学费就好。
周成刚:你以为这里是超市啊?
我:超市?超市人情味多着了。不买东西不要钱,你进去逛一下还有服务员过来问候:先生,你要买些什么?就算她只是怕你偷东西,那好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是用嘴吧跟你说话,而不是用广播。这里呢?先把兜里的钱全掏给它,反正已经结了帐,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再不是你的事,它只负责在面子上施舍一点,任由你们去抢,抢来的东西有没有用它管不着,就算你两手空空它也不会退你分文。大学四年下来,除了一无所有,除了失望,除了一屁股的账,我们还有什么?浪费四年青春就算了,我只想把我的学费退下来,退到一个赚一个,大不了把我抢的那点垃圾还给它们。
周成刚:老兄,算了吧,现实一点,游戏的规则就是愿读输服,被人家耍了还是不要声张的好,传出去实在丢人。
我:操他妈,这不是公开坑蒙拐骗吗?这是什么世道?幸好这四年刑期快结束了,要是再干上几年,老子只怕要读得六亲不认了。
周成刚:你真变了,变得连我都不敢承认。还是学学过去,忍气吞声吧,你以为你是谁?坑了你又能怎样?公开的坑蒙拐骗永远都是合法的,这就好比一部法律。刑不上大夫,旧社会犯法的是富人,新社会轮到穷人了。富人犯法是合法的,不过就是一次实践活动,穷人犯法有时是要杀头的,因为穷人只有犯法的义务而没有制定法律的权利。忍一忍吧,反正受害者不止你一个,你要是忍不住你就得犯罪,除非哪一天你能把这义务变成权利。放心吧,反正毕业了它会给你一个证书,有了它你才可以到用人单位乞讨一碗剩饭。
我:这不成了叫化子了吗?
周成刚:只怕连叫化子都不如呢,没有那红本本,你的乞讨就不合法,其实说白了这四年大学就是教你如何成为一个专业的叫化子,有一点需要申明,专业并不等于合格,它还有待专家的验证。专家不是说过,抢劫是犯罪的吗?我没有这么高的水平,我不敢妄下结论。那万儿八千的学费就算是交保护费、买路费吧。如果不给好处费,你连乞讨的资格都没有。不要再怨声裁道的了,不要怪自己投错胎选错了地方,要怨就怨自己吧,真本事离开贱桥走到哪都能学到。有一点你得记住,这个社会已容不得好人生存,不管什么时候下手时狠一点,心慈手软只会让你一败涂地。
我:哎,一针见血,还能怎样?别人愿意被坑,我为什么就不能呢?当一个社会崇尚于被欺骗的时候,那不服气的永远都是精神病患者。可我还是有些不甘心,老子去商场买件外套,拿回来穿几天觉得不合适还可以拿回去换,只要你的理由足够充分,幸好这日子快到头了。
周成刚:你这牛脾气真是犟到底了。能这么想就说明你已经成为一名真正合格的大学生,货真价实的知识分子了。
我:是啊,这上大学本来就像养鸭子一样,出栏了,你进的是哪家的锅,青蒸爆炒还是酱卤,这全是主人的事,鸭贩子只负责用最快的时间把你赶到菜市,然后任由贪嘴的前来挑选。鸭子永远只有待宰的命,就算你下蛋下得狠。一个人养鸭子,如果想出栏得快,主人会天天把你喂得饱饱的,还用上好的饲料,即使出了栏他也会让你饱撑一顿,虽然他只是为了多赚几毛钱,但这也避免了你成为一个饿肚鬼。在这里呢,它们却巴不得你不吃不喝,时间一到就出栏。
周成刚:天经地义,不服气又能如何?谁让你贪嘴?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我:还敢有什么打算?先找家像样的餐馆好好的安慰一下肚子。
周成刚:天,原来盼着毕业只是为了能吃上一顿好饭?
我:可不是吗?这几年肚子一直处于饥饿状态。你要想吃饱那也容易,一个饭不行来两个,两个不行来三个,你一直吃下去,一餐消耗十块八块的,总有饱的时候,反正食堂又不限量,只要你口袋里的票子足够的多。
周成刚:吃饱?你咽得下去吗?
我: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多兑几碗开水,食堂里有卖的,五毛钱一碗,上面还漂着几丁野菜。先用这白开水润润喉咙,应该是可以咽下去的!
周成刚:就这些了?
我:还有肉包子。
周成刚:还有肉包子?
我:是的,五毛钱一个,比鹌鹑蛋大一点,但没肉,只有青菜。
周成刚:说话越来越有档次了,算了,忍忍吧,肚子饿是好事,至少证明你还活着,蛆虫还不敢打你的主意,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划算的,最起码还有罪受。
我:那是自然,学校领导还夸我们班乖呢。嘿嘿,‘乖’向来都是用来形容呆子的。你们有学校惦记着,我们却早成了负担、虱虫。都快把我们班给彻彻底底的忘了,我们几乎都快成了孤魂野鬼,根本就是不存在一般,你说,这能不乖吗?班主任一个学期都难得露上一次面,头天有事找他,他说你明天再来,第二天打电话时,他说,我已不再是你们班主任,有事你去找学校吧。学校在哪?我恐怕得请个导游给我带路。我们专业今天在A学院,明天又被B学院抢走了,C学院、D学院仍在虎视耽耽,可到了后天呢?我们都成了无门无派的丧家之犬。打狗得看主人的脸色,被人家狗咬也得看主人的脸色,但没主人的犬谁都可以给它一棒。人家都已经把你忘了,根本就没当你是回事,就算有幸死了也仅仅是你和公安局之间的事,你跳不跳关人家熊啊?好不容易坏了那么一回,可人家假装没看见,想不乖,你还没资格。
周成刚:好兄弟,羡慕你啊,能遇上这么好的学校,还有这么好的领导,要是我当初再加把劲就好了,那样我就能跟你进同一所大学,那样我就可以早一天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了。要是有机会,毕业了我再考一次大学,就考你们学校,这次还不过瘾。
我:能堕落至今天,确实不易。但万一考不上呢,岂不白费劲?
周成刚:这劲不就是用来白使的吗?
我:说得也是。
这条信息发出去后,那边突然熄火了,左右也是闲着没事,我决定玩一把手机游戏,可我刚把游戏打开,周成刚的短信又咆哮起来:你们那好歹也还叫学校,我们这简直就是一国营屠宰场。
大学生就是大学生,说起话来至少比初中生有分量。这话确实够狠,够准,幸好都21世纪了,但如果是朱元璋当国家公安部部长的话,小伙这下可说是把全家生家性命都给达上了,因为小朱杀人是从来不零售的,只批发,小伙有再多的脑袋都不够他砍,除非他脑袋瓜子砍了还能重新长出来。虽然小朱不是国家公安部部长,但要是把这话公布出去,小伙的前途还是十分堪忧,我都有一种大义灭亲的冲动,但我又明显的感觉到这好像不是大义,所以我就立马把这老兄的犯罪证据给废尸灭迹了,以免给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一旦他遭到报应,那我恐怕也难辞其咎。
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成刚的短信又飞临我的手机:找到老婆了吗?
这年头,女人嫁人就好像推销人民币一样容易,但男人讨老婆就好比本•拉登向美帝国批发原子弹。是人都知道,这个世界是男人主宰着的,他们的双手随时都可以摧毁这个世界,但无所不能的他们在女人面前永远都是束手无策,这恐怕是这个星球上他们唯一不能征服的动物。我真想不到原来周成刚也是一个饱经风霜、多灾多难的华夏光棍,对异性的渴望就如同山沟里的癞蛤蟆对天空飞过的母老鹰一样惊慌,聊到最后总要以女人来杀尾,难道他不知道老鹰飞过是有生命危险的吗?看来,为了祖国的下一代能够顺利繁殖,为了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早日见到光明,国家发展战略还得以计划经济为主,这是顺利实现共产主义的唯一途径。
我犹豫了一会,回道:已申请了好久,但政府还没批准下来。
周成刚惊喜:靠,原来可以从政府批发呀?
我:听说可以,可我没关系,报告都打好久了,一直没动静,再不给我分配一个下来,我打算到北京上访静坐去了。
周成刚:看来我是落后了,连国家政策都不知道,记得叫我,我也去,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得承包半个连。
我: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恋爱工作的中心也都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了,没钱的话,你最好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年月,人才人品都是次要的,关键是银子。
周成刚:这我知道,我是以开发天下良家妇女为工作中心,以天下光棍的解放事业为奋斗目标,统筹过去,着眼未来,结合当前及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发展战略,继续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未婚妇女,只要符合广大单身干部的根本利益,只要有利于创造社会主义接班人,我们都坚决拥护。
我:人才,如果光棍也可以评职称的话,你肯定是专家级别的。
周成刚:彼此彼此而已。
我:可惜啊,你可能不行。
周成刚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我:前些天我听说你家伙给上级没收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周成刚赶紧申明:这东西没收了还了得?
我:莫不是被查封了吧?怎么搞的,没营业执照?无证驾驶是犯法的呢。
周成刚:你真够损人,放心吧,珍藏了二十几年,越来越精神了。
我:给你透个底吧,把钱准备好了就行,这年头什么事都得用钱说话。
周成刚:这还用你说,只要有钱一天换一个老婆都没问题,可没钱咋整?
我道:你问我我问谁?你以为我家开印钞厂啊?自己想办法吧,只要还有命在就行,这命就是银子,谁要我就卖给他。
周成刚:嘿嘿,这年头,你那小命能值几两银子?打发人家恐怕都没几人要,因为送给他他就得给你管饭,不过拆下来卖还是蛮管钱的,不信你试试。
我:说得也真是。
周成刚继续追问:还要准备什么?
我:其他没什么了,不过你家伙要确实管用,千万别拖个假冒伪劣产品去哄人,这不是闹着玩的。
周成刚:我还以为要找人担保呢,这你就放心吧,早准备好了,就等着冲锋陷阵、保家卫国。
我忍不住大笑:别把大话放在前头,武器落后一点不打紧,但千万不能临阵脱逃、丢盔弃甲,更不能一听到枪响就缴械投降、下跪求饶。
周成刚:哪能呢,虽然这几年大学把我读得半死不活,但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杀人越货是我的专长,驱敌破贼、保家卫国更是义不容辞。
我:那是当然,狗熊糟蹋母犬,一向是十拿十稳,万无一失。
周成刚:你放的咋全是国际屁?小心别放到伊拉克去了,那地方危险得很,好啦,有空我再跟你联系,有同学叫我,我得去酒吧糊涂一会。再见喽。
我:好的,别喝得太醉了。再见。
我以为,知识只是为了最基本的生存,而人生除了生存之外还有生活,在生活中,做人才是最根本的东西,况且,虽然我如大家一样一片虔诚,可这高墙里已经不再授受知识,理想已经成为摆设。当求知的愿望沦落为一只祭品的时候,我极不情愿的选择了做人。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我的选择并没有错,人的青春是有限的,不可以用来浪费,我必须分秒必争,但我对未来的判断估计错了,因为,眼下的世界已经不再稀罕人品,我又一次为自己当初的决定付出代价。我选择好好做人,结果却是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幸福就得糊涂,快乐就是堕落。理想,永远都是负担。
可是,期待糊涂却如同丑女期待光棍强奸一样的困难。
(六十一)
时光飞逝,又一次情不自禁辗转于那伤心的轮回,我再也无法摆脱这场自导的宿命。
一年前的今天,我与小水在这里相识,365个伤心夜后,我还在这里忙于奔波。我一直糊涂的忙着,忙着,忙着,我忙来了第二个本命年。我不明白本命年意味着什么,或象征着什么,我也没有恭求过算命先生给我骗测过这一年的运势,但我希望这是一个丰收的年份,一个风调雨顺的年份。
不知何时,这个世界除了谎言,似乎再没什么值得信赖的了,就如同现在的我,对自己也越来越不信任。除了这半纸生命,再没什么值得让我浪费。
二十三,壮志畴畴,轻狂年少,试问一生能有几时狂?
生命不堪浪费,岁月不经流逝。青春即将散场,青春即将退色,当一切苍老为过去,我们再无法等到下一场演出的揭幕。不可轮回的青春仅有一次,走过之后不再重复。
每一天我都在跟我的青春诉别,它曾悄悄的来过,然后静静的离开,它经不起我的欺骗,经不起我的摧残,也经不起我的挽留。慕然回首时,它已黯然离去。
前一次轮回,我享尽了虚荣。但这次轮回的紧要关头,虽只有短短几十分钟,我却如同囚徒在黑狱里挣扎了几个世纪。因为犯罪,这做人的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现正等着刽子手行刑。我好似被押上了断头台,但刽子手的刀不够锋利,他于是在我面前大摇大摆的磨了起来。我已在铁笼中被折磨了无数个日头,早已受不住这种身体和身心上的摧残,我渴望那一刀,我希望他的刀下得快些,越快越好,这样,我才能在临死途中减少一丝刀锋停留在脖子上时的痛苦和惊慌,我不想凶手的刀刃在我的皮肉里重复两次或者更多,那一透骨的凉意,胜似千年坚冰,我受不住这样的惊吓,我不允许他的刀在我的脖子里停留太长的时间。我在等待。刽子手的刀就好似在我的心坎上划过,我明显的感觉到了精钢的粗糙。磨刀石上的石浆如同我心房里渗出的血液。听着那霍霍的磨刀声,我的心不住的颤抖,这时我反而盼着他快些动手,刀刃锋不锋利已经无所谓,可他却那样的迟疑,让我在断头架上担惊受怕。我不需要这几分多余的呼吸。
我的心脏似在膨胀,直至无法喘吸。
终于,当午夜沉钟响起的时候,我迎来了生命中又一个新的起点。23,永远尘封进了我的记忆。
夜,依旧飘着雨。树梢上还挂着几片残叶,在寒风中瑟瑟的抖着,对树而言,它们早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它们之所以还残留在树尖,并不是因为母枝的挽留,而是没有人怜惜,甚至没有人给它们收殓,所以它们宁愿雨打风吹。
我好似被肢解了一样,全身没有半点力气,无数黑蚁在我的截口上啃食,我却没有办法将它们驱走。不知道小水这一夜是怎么过的,不知道她如何打发这漆黑的夜晚。她那样狠心的欺骗了我的真诚,她会觉得心中不安吗?也许,她早已不计较我的存在。在这无情的轮回里,我不得不去重思,为了365日前的一些调零的记忆,这些记忆是我如今唯一有价值、唯一值得珍惜的财富。
雨下得勤,它却无法替我传递我对小水的无限期盼,它也无法稀释我心头於集的情愁。我一路包容与迁就,可你还是那么的苛刻、残忍,你的冷漠,你的无情真让我无法适应。你离去得过于匆忙,我都来不及将你遗忘。我渴望着你的温柔,可我再也没有机会感受,我只能一个人在这凄冷的雨夜张望,朝着那熟悉的方向。你曾经给我留下无限想象的空间,但如今这一切都不过是一种习惯,我已习惯向着那熟悉的方向叹息。
二十三个春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我的第二十四个春天也来得很不是时候,我的生命中仅有这么一次,我还没做好接待的准备,它就已悄然驾临我的身旁。我该如何安排它呢?满世界的骗子,满世界的盗匪,你偏在这不恰当的时候来到,这叫我如何是好?如何处理你,当真是个棘手的问题,因为我不希望你再受到任何的委屈。
重又开学,重又在QQ上邂遇到了一个从未谋过面的唯一可以畅心的知己:落叶的翅膀。这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孩,却那么的善解人意,她是我生活中仅有的一个知悉我心声、并分解过我忧愁的受害者。只因为她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孩,所以每次跟她聊天都如同是在跟我心头的一个幽灵对话一般,她的每一字每一词都似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倾刻间便把我所有的烦恼一起剖除,然后留给我一个健康的空虚。不知为何,这个谜一样的女孩总让我有几分似曾相识的错觉,我总觉得我们似乎曾经相识,她对我竟这么的了解,这决不是一个陌生人能做到的,但我始终没能把某个熟悉的脸孔与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孩联系在一起,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与她胡侃。
落叶的翅膀:好长时间没你消息了,在家还好吧?
我:在家天天干活,没网上,没办法,怎么样,高考结果如何?
落叶的翅膀:牛津差一点点,哈佛又不想念,见桥没问题。
我:口气真不小,为什么来这里,是想我么?
落叶的翅膀:别臭美。
我: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落叶的翅膀:读书呗,傻瓜。
我:这里除了我,再没什么好玩意。
落叶的翅膀:我呢?
我:你还没到呢,算不上。
落叶的翅膀:我来之后呢?
我:除非是插在我这花瓶里,否则,三天就枯萎了,不值得一观,跟狗尾草差不多。
落叶的翅膀:我宁愿插在牛粪上。
我:那我就把那屁股多事的牛给宰了,再把你连根拔起。
落叶的翅膀:你敢?
我:你要敢来,我就敢拔。
落叶的翅膀:你找到女朋友了吗?
我;那你咋办?不过加你一个也不算多。我这人喜欢助人为乐,最擅长的就是替别人分解忧愁,满足她生活中除经济以外的一切需求。
落叶的翅膀:呵,原来你还是一个劳动模范,一只脚踏两只船,小心淹死你。你们男人就是贪心,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我:地里还有呢。
落叶的翅膀:还没播种呢,今年天灾,颗粒无收。
我:反正有一棵已经开花结果。
落叶的翅膀:去死吧,你没看见刚撒了农药?
我:想毒死我呀?那你咋办?年纪轻轻的就守寡么?这可难为你了。
落叶的翅膀:人家不会改嫁么?谁会死心塌地的为你这猪头守寡了?再说,你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我:有关得很。
落叶的翅膀:说说看。
我:一般人我不告诉她。
落叶的翅膀:我说正经的,不要胡扯,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我:你好像有些等不及了,那赶快过来吧,还有一个位置。
落叶的翅膀:讨厌,有还是没有?
我:有。
落叶的翅膀:恭喜你。
我:谢谢,可惜我暂时还不需要。
落叶的翅膀:为什么?她是谁?
我:目前执有营业执照的只有你,其他的都还在申请,还没审批下去,好长一串呢,起码有个加强连。
落叶的翅膀:我看你好像有点迫不急待,需要我过来救急似的,可惜我还没答应你。
我:放心吧,迟早的事,我已经向政府注册了使用权。
落叶的翅膀:看我过来怎么收拾你。
我:你千万别以为自己还有其他选择。这使用权和经营权都是我的,我是唯一的法人。
落叶的翅膀:那我给你透个底,对我虎视眈眈的人不止你一个,你前面还排着一长串呢。
我:谁这么大胆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落叶的翅膀:可就有人拔了,你能咋的?他们还计划着用虎骨熬汤呢。
我:那也不错啊,记得分我一碗。既然这些孩子也有这份眼光,就让他们先替我照顾一阵子,等我有空的时候再过来取,记得替我谢他们一声。
落叶的翅膀:谢?居心不良,人家不揍扁你已算客气的了。
我:谁这么大胆?
落叶的翅膀:排在你前面的所有狼儿。
我:无法无天了,以为是人是鬼都可以来横插一杠啊?当真是老虎不发威,人人拿我当病猫耍。
落叶的翅膀:可惜你还在观众席上,还没轮到你上台。
我:俗话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不让我第一个上台,我就拆台。
落叶的翅膀:呵呵,耐心的等吧,快轮到你了。
我:可以插队不?
落叶的翅膀:问你前面的人吧。
我:那我包全场好了。
落叶的翅膀:油腔滑调,没一句正经的,看来你语文功底还不算太差,你学中文的吗?
我:中文?学中文的最终不是乞丐就一定是疯子,我最讨厌让人家觉得可怜,我也不想让别人修理。
落叶的翅膀:那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我:你猜。
落叶的翅膀:讨厌,不说算了,我才懒得理你呢。
我:怎么,生气啦?
落叶的翅膀:当然,要想我不生你的气,那你就得放乖点。
我:我怎么觉得你说话的口吻跟我数年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一样?把摄像头打开,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落叶的翅膀:如此记忆犹新,你很喜欢她么?
我:一份十分完美的故事,可惜已成了往事。
落叶的翅膀:说得这么诗情画意,是不是很遗憾当初的粗心大意?
我:是,但不是最遗憾的。
落叶的翅膀:难道最遗憾的会是白小水?
我:是。
落叶的翅膀:你好像很可怜,但却不值得同情。
我:你说话的口吻真的跟她一模一样,你说得没错,我最应该感到遗憾的应该是她,而不是白小水,但事实上,白小水永远才是我的遗憾,而她,只是我一生的愧疚。
落叶的翅膀:有你这句话,她也知足了。她现在在哪里?还联系吗?
我:不知道,唉,曾经的故事,不说也罢。
落叶的翅膀:没想过她会某天突然出现吗?
我;打开视频。
落叶的翅膀:想占我便宜?
我:算了,记着,来贱桥必须找我。
落叶的翅膀:为什么总是我找你,而不是你来找我?
我:结果不都一样吗?
落叶的翅膀:当然,再说了,我都不知道你学什么专业,我去哪里找你啊?
我:04级建筑专业,和梁思成一样。记得提前通知我,你来火车站接你。
落叶的翅膀:居心不良,我已经有人接送,暂时还没轮到你。
我:你知道我学的是什么专业吗?
落叶的翅膀:我觉得你应该选择音乐专业,说话比人家唱歌还好听,歌坛少了你,实在是遗憾。
我:呵呵,这或许不是最遗憾的吧?
落叶的翅膀:或许吧,我不能聊得太久,我得睡觉了。
我:那好,改天聊,早点睡,再见。
落叶的翅膀:别玩得太久,赶紧回寝室吧,晚上外边不太安全。
我:好,我马上走,晚安。
落叶的翅膀:晚安。
不知因何原因,上天对我的安排从来没有一次善意。我与小水初识在秋季,落叶的翅膀又在小水别后不久的一天离奇的闯入我的生活。
落叶的翅膀无私的让我的愁空晴云万丈,她的殷勤澄清了我心海中的粒粒愁渣。我总觉得我与电脑另一头的那个女孩应该相识,与她肆言调侃,我这一夜梦得很是踏实。好久都没睡得这么实在,一觉醒来,眼前又是一个晴空,很不幸的是,刚走到食堂门口就遇上了早起赴课的小水,时隔一个热假,她还如往前那么漂亮,此刻不经意的相逢,却正好救解了我月许的苦思之渴。心头又一次腾起莫名其妙的忧伤。
(六十二)
我之所以急于返校,完全是因为白小水的存在,我对她的渴望已近乎痴狂,我不习惯生活在一个没有她的气息的世界,虽然这气息渺茫得让我根本无法感觉。我渴望着她陌生的背影与欢笑,虽然她没有只言片语的慰籍,我无法解脱于她的无情,但她熟悉的冷漠多少能带给我丁点短暂的救赎。我需要她的消息来填充我的幻想,我渴望能够依存在她的身旁,就如同六十年代家乡父老渴望共产主义一样的疯狂。
这一天,不,应该是这一个学期,或者更长的时间,我的天空又将愁云密布,一切只因为今晨的一瞥。
双脚迟钝的挪向那个不知何时曾经熟悉过的教室,可惜那突来的忧伤没能让我在这最后一年的第一节课准时出在该出现的地方。后门开着,虽然我不小心在门坎上轻磕了一下,但众人只是用余光扫了我一眼,有的在听课,有的在看报,还有的在打瞌睡。我那一绊稍稍惊扰了这里的片刻宁静,因此大家投来的眼神至少没有十分欢迎的成份。从视觉上得知,我没有进错教室,这就跟回家一样,就算我不识得路,下车后我的双脚仍会自动把我送回到我想要落脚的地方,只可惜我已经无家可归。
无数个空位都在冲我微笑,按惯例我选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可我的前面仍旧是一片荒漠,没有人烟,倒是窗外一片春意、阳光明媚,大伙都挤到了那里。
久违的瞌睡总是在我白天履行上课这项艰巨而又让人羡慕的职业时不失时机地频繁向我抛来楚楚动人的媚眼和秋波,她让我窒息,她让我无法抑制内心的不安和躁动,她让我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我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我也有同情心啦,如果我能无动于衷,这并不表示我意志坚强,而是对她大大的不敬,是对她的亵渎,我应当本着一种无私奉献的牺牲精神,我不能绝情负义,我张开双臂,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我的怀中,让她安详的伏在我的胸膛,我正在享受她的心跳。
我曾经固若金汤的堡垒在她的肆略下几乎不堪一击,未经一个回合,我终于光荣的倒下,那么顺利,没有一丝牵挂,也来不及交待,所有的丰功伟绩倾刻间烟消云散。
我又一次醉倒了。
这感觉真好,我感觉我的身子轻飘飘的,自由的轻浮在虹云间。
虹云托着我的身子不断的上升,上升,周围越来越冷,直到我的血液凝固。无尽的苦恼和哀愁又一次向我袭来,我不知这是到了什么地方,整个世界突然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似一只无头的苍蝇,却又找不到碰撞的地方。
我撕心裂肺的喊叫,我的声音远远的跑开了,消失在混浊的天际,再没有回来,也没捎回来一点问候,我惧害到了极点,我的心剧烈的颤抖着,似刚出生的小牛儿,兴奋得不得了,四蹄乱撑,但我感觉这不似在兴奋,似在挣扎,似有什么恶兽扑向了它。
天也乘机死去,因为空气中没剩下一丝残留的暖意。
只有死去的黑夜,才会静得这样可怕。
我摸索着向前走去,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心脏剧烈的颤抖,它的躁动似乎要逃离我的胸腔,我第一次这样惧怕恐慌。我想逃,逃出这个黑暗的世界,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还有许多人让我放心不下,我必须得活着出去。我得去跟小水交待一声,这个世界太危险,我要提醒她,注意安全,不要轻信了别人的善言。
一想到小水,我的心又不安分起来。她是不是也在这里?不行,如果她也在这里的话,那我就一定得留下来陪着她,我怎么能丢下孤单的她不管?不,我还是把她带离这个没有光亮和暖意的世界,绝不能让她再在这里停留,这么肮脏的地方,除了黑暗和恐惧,什么也没有,小水是纯洁的,就算她真不慎触犯了天条,上帝也一定会赦免她,老天爷绝不会忍心让她这么一个善良美丽的女孩受罚,再说她根本不会犯错,那些天条戒律不是用来禁锢她的,她永远都是自由的仙使。
我又犯了什么过呢?为什么要囚我在这无光世界担惊受怕?
一想到小水,我求生的欲望顿时倍增。我不能呆在这里,我一直向前奔去。不知这脚下的土地到底有多大,这么久了都还不见尽头。一个又一个石头碰上我的脚背,圆圆的,又好似空的,脚碰上去也不怎么疼,反而是轻易的就把那些顽石踢飞了起来,落下来时还生出沉闷的响声。我心头有些奇怪,伸手一摸,立时吓出一身冷汉,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一个个骷髅。我愤恕,也害怕,不知曾有多少善良的生灵被谋害在这里,难道我也得留下来与它们朝夕相处吗?事实上这里根本没有朝夕四季的变化。
我跌撞着向前跑去,良久,眼前终于偷跑出一丝光亮。
看到光亮就看到了希望。
我拼命的向前赶着。
近了,迎面走来两人,因为他们背对着芒光,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我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正透着凶狠的杀气。
他们照直向我走来,我正打算从他们中间闪过的一刹那,他们伸出干枯的双手一齐向我抓来,我也看清了,他们正是让人无比憎恶的催命无常,见到他们,我恕从心起,挥拳就朝他们面门击去。三个人斗了起来,两点般的拳头不断的往我身上招呼。
最后,还是他们倒下了,因为记挂着小水,我第一次有了这么离谱的求生欲望,这信念最终让我胜利,只不过让我付出了许多更为离谱的代价。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向那光亮处走去。
眼前终于开阔起来,原来我到了草原,我是从幽冥界走来的,我庆幸能逃出来。一轮娇阳正得意的嵌在南边的天帘上,蔚蓝的天空正跑着几只白云,是那样的低,稍一伸手似乎就可以将它抓到,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最让我兴奋的是小水也在这里。
白小水美得直可以和香香公主相齐,她不能再美,再美就成了一种缺憾。她的笑容跟喀丝丽一样灿烂。她穿着一套云裳,我怀疑是天空的云缎偷偷跑到了她的身上,我揉了揉眼,是她,没错,只有她才美得这样恰到极致。
我痴痴的望,不敢靠近。我全身乌肿,满脸泥灰,似刚从矿难中爬出来的还未死透的躯壳,我怕我的样子吓着了她,我怕我的粗鲁会惊扰了她,搅乱了这里的宁静,我只想这样一直静静的看着她,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可惜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不知从哪跃出一匹白马,四腿长而有力,它来到小水的身旁,亲昵的舔着她的手背,很温顺,它就似一个孩子。
小水白洁的衣裙,似用栀子花瓣编缝的一样。她的肌肤白里漾着淡淡的红晕,特别是她的脸蛋,看上去婉如露珠后面娇羞的密桃,世间所有的美都挤在了她的身上,美得没有任何瑕痴。她的秀发自然的垂着,没有红头绳、橡皮筋的束缚,所以美得那么自在、轻傲。她是草原上盛开的一朵仙云,她是俊峰中一支盛放的雪莲,又如一团放肆的水仙,乍一看,更似一只仙宫偷跑下界的白荷,此刻,正向天宇炫耀着自己惊世骇俗的美。
美,从来都是用来炫耀的,否则就辜负了它一生的色彩。
只是,她美得太不讲道理,美的有些惨无人道,有这么夸张、贪婪的美吗?她温柔得不理会世间的任何法度,这真叫人嫉妒。
可惜,那匹白驹驮着她走了,似一团白云一样,飞快的消失在绿草与蓝天交接的缝隙里。我是怎么也追赶不上的,我只有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长叹,希望那匹白驹将她送回,我多希望自己能成为那鞍上的驭手,我想带着她潇洒在天地交汇的地方。
突然,我醒了,原来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我渴盼多时的梦。我庆幸自己居然还会做梦,唯有在梦中我才有片刻的欢欣。无论白天黑夜,小水永远是我梦中唯一的主角。
教室已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下的课。我翻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11:05分,恰是食堂开饭的时间,我便带着那份余梦向食堂快步走去。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没有革命的打算,上了大学还能有什么打算?自己的小命都差点让人家给革了,还不学会装傻么?可我已跟大米打了十几年交道,我们已经结下浓厚的感情,我不能没有它,它也不会辜负我,别人一餐吃一份,我一顿放两个。其实,两个人的饭菜根本就不够我糟蹋。
凡读书人都清楚,学校食堂里的东西是不能吃的,只能用来哄肚子,虚张声势,但这门生意永远都是最好的,因为天下最赚钱的买卖就是欺骗。
从那年秋天来到这里,见识没长,知识只退不进,体重也从三年前的56千克降到现在的54千克,虽只佘了两公斤,但要想把这两公斤补回来,我看在这里是没指望的了。好在我的肚子还算挣气,不论馒头包子,来者不拒,一律笑纳,否则,现在的我恐怕除了骨头就没肉了。
有那么一次,食堂的厨师们脑子里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饭菜做得破天荒的可口,为了不辜负他们的歹意,我一眨眼间便收拾了三个,周围的人都吓傻了眼,一个个死盯着我竟忘了吃饭,为了恢复他们的神志,我只得恋恋不舍的离开食堂,再不收手我就成了嫌犯。
在大学的数百个日夜,吃食堂吃了上千次,只有三个饭那一次知道了饱的滋味,平时肚子最多七分饱。六毛的饭有好些人吃不完,好些人又仅够塞牙缝,我是走出食堂就饿,但也不是没吃过六毛的,那是第一次遭到小水的无情谎骗之后,朝思幕念的她一夜之间变得陌生,那段时间我沮丧到了极点,整整半个月食欲不振,不光不振,甚至刚吃下去就想吐。这在我的生命史上尚属首次,平日里就算害痨病我也绝不会苦了自己肚子。
这实在是一个奇迹,这段时间,肚子也较为安静,不跟我闹革命,要在平时,它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其实它也是没办法,它的幸福掌握在我的手中,我的日子不好过,它也快活不到哪。至小水出现在我的世界然后又从我生活中消失,我的日子便再没有片刻的安宁,这肚子也陪我吃了不少的苦头,它是无辜的,但只到后来我才觉得好生的过意不去。
想当初,一个人连吃了十二碗白米饭,还没到打佯的时间,老板服务员就已下落不明,饭菜全无,大伙只得抹抹嘴走人,正当大家要出门时,老板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有过这次惨痛的教训,往后那家餐馆开始对我们收饭钱,而且只征对我们,没办法,大伙只得吃一次换一个地方,每次都吃得老板、老板娘垂头丧气、呼天抢地。可如今,饭量虽未减少,却得依小水而定,她每一次出现,肚子必得糟一回罪。
我快步来到食堂,体育频道正在转播NBA比赛,火箭对阵太阳,刚进入第二节。
火箭因为姚明而为国人熟知,太阳因有纳什的穿针引线而挤身西部劲旅,任何球队想要在他们身上讨到好处都必须得付出代价。我本来打算先打饭后看球赛,可小霸王突然来了一个爆扣,引得众球迷一阵喝彩,我再也不忍心错过。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这在善快攻的太阳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因此太阳的比赛有看头,可惜他们在卫冕的路上始终过不了马刺那一关。中国人常说:重在参与。有了这么一句名正言顺的理由,那输掉比赛也就输得心安理得,但这理由绝对不能用在太阳身上,因为他们所有球员都是尽业的,从来没有人放弃过。
饭是要吃的,但饭是吃不完的,一天到晚随时都可以吃,但NBA每天最多转播两场,错过就再没机会了。常规赛期间每打完半场还有每周的十佳球,这更是精髓,所以,当吃饭和球赛冲突时,肯定还是球赛重要。
我不是任何球队或球员的忠实球迷。看球,完全是冲着视觉上的刺激,精神上的享受,要是打球的同时也有几个武打的场面那将更精彩,可惜我从来没有欣赏到这样的瞬间。
也是因为小水的离去我才渐渐迷上了球赛,在这之前,我的脑子里几乎就没有球的概念,所以我踢足球只会往自家门里干,打蓝球就只会抱着跑。
小时候有一次从蓝球场边路过,几个大个子正在场上蹦,不知怎的,那球明明是往蓝板飞去的,到中途时却突然掉过头直奔我而来,我当时就傻了眼,竟然忘了跑。那球当然不会客气,“呼”的一声,我当即昏头转向。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过这么一次惨痛教训,好几年时间我都不敢从蓝球场边经过。
第一次完整的看过的球赛是足球赛,那是2002年韩日世界杯上,当时正念高一,中国队的三场比赛都被我一个球盲给全看了。
上初三的时候,一中副校长跑到我们学校宣传招生,他说他们学校每个教室都有双机一器,我当时没听清楚他说的双机一器是什么玩意,他也含糊得不明不白的,我估计应该是好东西,再说,那副校长长得也极为和善,那两张不断往下滑的白脸看起来还有些似弥勒佛,不像电影里的骗子,于是我便报考了一中,去到之后才知道,原来那双机一器竟指的是电视机、饮水机和监控器。电视机是用来收看新闻联播和广告的,饮水机用来卖水,监控器则用来监督同学们的私生活,我当初跟方若雅之间的地下活动就是被这玩意侦查到的。
电视机不可能用来播放电视剧、动画片,但到世界杯期间倒是被派上了用场,那是我第一次看的球赛,结果中国队被人家射成了鱼网,虽然一球未进,但这并不防碍大家看球的兴趣,可惜三场比赛后教室里的电视再也不好意思打开了,就是总决赛上它也是奄奄一息,忠实的球迷朋友们只好逃课偷看。世界杯四年才一次,可整个高中也只念三年,所以,高考一定没有世界杯重要,因为高考每年都可以来一次,既然高考都不重要了,那逃课看球赛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通过那三场世界杯,我终于知道,原来除了守门员之外,其他人只能用脚玩,不可以用手摸。我数了数,球场上除了裁判、守门员之外居然还有二十个大男人,一边十个,抢来抢去的却又不许打架。十一个大男人玩一个球,输了确实很丢面子。
在中国,喜欢足球的人肯定比喜欢蓝球的人多,有时候逛街也能看到那些老太太们摇着莆扇谈论罗纳尔多、齐达内,皇马、AC,但我却一直对那个用脚玩的东西不感兴趣,可能是因为中国队第一次世界杯就匆忙收殓的原因吧。中国人虽多,但要好几个人联起手来干的比赛都是在丢国人的面子。
大一的时候,在寝友的蛊感下第一次看了NBA,当时看的也是太阳队的比赛。
蓝球赛我是早看过的,而且还是现场观看,不就是十个人在场上蹦吗?看了NBA之后才知道全不是那么回事,原来蓝球不是用来丢的,而是跳起来用手把球从上面放在蓝框里面。NBA球员玩球,就跟我们炒菜放盐一样简单,自从看了那场比赛后,从此开始关注起蓝球来,认识小水之后,我甚至还亲自披甲上阵。
看球的时候,这时间过得最为容易。第四节刚开始,大多数同学都已经下课,食堂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为了吃饭、看球两不误,我让同学帮我看好坐位,自己则起身打饭。我以为我准备得够充分的了,却哪里知道,当我来到打饭窗口时,那里已挤满了要饭的人。当我费了好大工夫打好饭菜准备挤出人群时,突然发现好友周舟也在,手里端了大腕汤,那碗贼大,加上打饭师傅的慷慨,那碗汤端回去洗个桑拿估计都不成问题,我正打算跟他打声招呼,小伙却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叫起来:“今天菜里居然有肉,太幸福了,还这么肥,要知道,现在市场上猪肉多贵啊,还有啊,非洲土地上不知还有多少老百姓至今连土豆都还吃不上呢,咱学校居然还有肉吃,学校领导真他妈体贴啊。”我侧过头瞟了一眼,发现打饭师傅气得脸色铁青,幸好他面前只是一小玻璃孔,要是一窗口的话,我估计他二话没说就会一铁瓢向那兄弟头上罩去,就像法海和尚对付白素珍一样。
周舟不跟我一个专业,但军训时在同一个连,挺仗义的,就冲这一点,我把他纳入了我的好友行列。因为跟周舟熟悉,所以拐弯抹角的认识了他们班好大一票同学。
食堂一般情况是不卖肉的,但这几天倒是个例外,因为学校正值国家教育部的教学评估,也正因为如此,食堂里的电视才会慷慨的打开,在大家吃饭的当口给大家放几段壮阳广告。
周舟身旁就是校长大人,校长身后围着大群校方领导,我们称为当局;校长旁边是教育部派来享受的专家,我们称为上级。这些专家的确很牛,他们一来我们就有肉吃,还听说当局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专门搭建了一五星级行宫,这排场就好似当年隋炀帝出游。双方愉快的交流着,是人都知道,这是当局在向专家们展示学校食堂卫生及伙食质量。我不是专家,我没资格在这里出现,我走出人群就匆忙向电视机走去,这时我发现,在当局身后还跟了两摄影师。
周舟是不认识什么专家的,但校长大人他还是认得的,听了周舟的话,但见他老人家双眼瞪得似一对高尔夫。我当时就想:完了,完了,这老兄的生命恐怕就到此为止了,多好的一兄弟啊,为了大家的温饱,居然慷慨的献出自己宝贵的青春。也许周舟已经觉察到自己的未来已经一片渺茫,所以末了还补上一句:“这学校贼好,一评估就有肉吃,二十年后一定得让我儿子也做一回专家。”不愧为周舟的同学, 那边杨森也体贴着应和道:“啊,太好了,我菜里还有一条虫。” 周舟听了忙吆喝道:“兄弟,手下留情,先别杀,留给我。”
杨森提高嗓门喝道:“都好几个月没开荤了,下次吧,我打两个菜回去喂两天,喂大些好熬汤喝。”周舟似乎很不甘心:“记得叫我一声啊。”两人说着向食堂外边走去,他们不想拉我下水,所以没跟我打招呼,至于他们的下场如何,我是不知道的,我也没有理会,不过我敢肯定的是,杨森必定安然无恙。知道现在干什么最值钱吗?一煤老板曾经说过,当初他以为黄金才是最值钱的,后来以为是大米,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就是煤,一榔头下去就是好几个老人头。杨森家就住在煤窝里,听他说随便到马路上捡两块石头回去就能煮饭,家里煤烧完了就在灶坎旁随便挖个洞就解决了,甚至在家生火做饭时都不敢烧得太旺,就是怕把地里的煤块烤燃起来,所以小伙家里很有钱,他这个大学都是他老爹用人民币捐出来的,当局看在银子的面上根本不敢拿他开刀。
因为食堂是我跟白小水邂逅最为频繁的地方,所以每次打好饭我都习惯性的向后瞅瞅,这次也不例外,真的很幸福,就在我回头的一瞬间,一个不该出现的熟悉身影闪动在我面前。
是白小水。
我朝思慕想的白小水。
不知是否因为天意的安排,她换上了一件白色的T恤,披看秀发,看样子刚沐浴出来,身上还散着一阵迷人的清香,我不知她用的是什么香水,但这恰是我最喜欢的味道。真是太美了,跟我今晨梦到的一模一样。似一只百荷,似一朵水仙。她笑得依旧那么灿烂,她的步覆依旧那么轻盈。她显然已经看到了我,可惜她无视我的存在,她的美也不似特意为我安排,我不该成为她舞台下最忠诚的观众。
我努力掩饰着自己饥渴的惊慌,心头早悄然升起一丝淡淡的忧愁。我强迫自己不去看她,我害怕她的熟悉唤起我失落的心痛,但我的瞳光终究还是离不开那个不断移动的方向。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的相识是上天的有意安排,是前世历经万苦千辛修来的福缘,可如今每一次见到她,心头都会迫不急待的哀伤。我日日期待着与之相逢,时时渴盼着与之邂逅,可我却惧怕那种要命的心跳。那是一种罪,那是一种刑,那是一种痛不欲生的折磨。但与其苦思而亡,我还是宁愿选择心痛至死,没有什么比心痛而死更值得试探。我这一辈子注定是要为她憔悴,注定是要为她魂碎。揪心,这是我此生唯一的选择。
小水的出现与我食欲不振有着一种必然的联系,或许,是她代替了我的食欲,除了她,再没什么能够让我满足。
我只道是上天的眷恋,在我茫然无助时与她相逢。所以,我毫不犹豫的爱上了她,我已经做好为她付出一切代价的准备,却没料到付出之后会是这种心痛的感觉。
爱情是一种信念。
相爱总是简单,可惜相处太难。
有人告诉我,永远不要让爱你的人伤心,也不能让她为你流泪,就算你根本不喜欢她,既然她在乎你,这就是你的幸福,永远不要辜负。在爱的世界里不应该有泪流。被爱的人应该是幸福的,没有人不希望自己被爱。如果你粗鲁的伤害了一个曾经爱过你的人,那只能说你是可耻的,这样的人应该受到鄙视。可那为我伤心泪流的人又在哪呢?是静还是雅?我不知道该不该把她们也算进来,但我必须得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若我当真不小心伤到了你们,实在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我只能让你们失望,就算往事可以轮回,我也没有把握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你们之一,虽然说你们对我而言或许更加恰当,但不幸的是,我的旅途注定有那么一场情劫,她已成为我的全部,我不能把那份早已残缺破败的心房分给你们,那样对你们太不公平,我也根本觅不到一柄可以公平的磅秤。爱情本来就是一桩不公平的卖卖。
世事真是难料极了。纵然风调雨顺,真心的付出也未必会有相应的回报。都是那该死的期盼。
说新愁,诉旧愁,少年何须强赋愁?如果你未曾尝过伤心的滋味,那就请你试着去爱一个人。
是谁愚蠢的认为离别是为更浓漫的重逢?是谁天真的诉说时间是医治伤痛的良药?
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吧,离别不过是揭开伤口的疤痕,让那脓血流得猛,淌得更急,时间也不是良药,而是慢性毒药,它将毒得你心力交瘁,然后疲惫的枯死。中了情毒,你就别再心存侥幸,天下没那么多侥幸,更不要盼着奇迹的重生。
很报歉,或许我真在不恰当的时候伤害了你,我不曾指望能得到你的原谅,但不知我现在还能为你做些什么,才能更好的安慰你的损失?修复我对你的愚蠢伤害?请你坦白的告诉我,我定将带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当爱已无法继续,如果双方仍旧相互牵挂、无法割舍,那分手只是为了更有效的储藏、繁衍更多的悲伤。
我始终不明白,当爱已成往事,莫非尽头只剩下愁恨?难道恋爱的本质只是一个“恨”字可了得的么?我可以原谅你的误会和欺骗,但也请你节省一下你的同情和悲怜,我贪婪无度,可我不是一个期待施舍的悲夫。
在你的世界里,原来我仅是一个卑微的缠者。既不愿给我的魂灵一分半亩暂时的栖生之所,可当初为何要巧语诱我深入?当我无家可归的时候,你却那么干脆、狠心的将我逐出。我不是在向你兴师问罪,更不是在向你诉苦乞怜,我不允许你再一次将我误会。
我真的是太愚蠢了,我急需一次清醒,或者彻底的糊涂。
(六十三)
还是这个多事的叶落的季节,又是这个生命终结的“良辰吉日”,那高贵的梧桐芭蕉也早低下了它们那一向高傲的头颅。我不知道秋天为何总是那么多事,非得把千红万绿结成一色的衰黄。落叶归根,似乎很久以前就已预示了将有不幸的悲事的发生,只是没料到这事竟会接二连三的照顾到我一个人的身上。
开学不到半个月我就见着了落叶的翅膀,但可惜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医院虽为救死扶伤的圣地,医院虽为与阎罗小鬼斗争的前线,但我却一直视它为地狱,并非因为在这里结束生命的人最多。从小我就惧害打针吃药,从小我就害怕听到或看到与病痛有关的任何东西,每每看到医生,每次路过“红十字”的大门,我都会莫名的恐慌,仿佛那正受病痛折磨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那些与药水、针头、试管有关的所有东西都好似能给我带来无穷尽的劫难,我一直胆怯的躲着它们,我害怕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被病魔缠上,我希望他们永远不要接触药水、针头。药水如同毒药、炮弹,针头就似枪管、利刃。但我并非没有进过医院,那是高考前的体验,我去了,而且不止一次,但我从不敢一个人落单,因为医院里弥漫着的药水味如毒烟一样足以让我永生窒息,那象征着纯洁和美好的白大褂更是白得恐怖,白得过于夸张,白得可以加速我精神的分裂。想不到数年之后我又一次踏进了医院的大门,虽然病着的不是我,我对医院的恐惧也没有因为我年龄的增长而淡弱。
秋天注定是多事的。
这几天的心情不太争气,糟糕到了极点,一切全因为小水的突然出现。我一直渴盼着能再见一眼她的熟悉脸版,我一直痴痴的苦候着,我盼着她能奇迹般的停留在我的世界,可她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让我万念俱灰、痛不欲生,无助的我只能寄希望于另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女孩,她就是落叶的翅膀,因为她的存在,我这便怀着希望踏入了她的病室。
情非得已,世事难测。当我推门而入的那一刹,正如我所料的一样,一个熟悉的脸版印入了我的眼帘,但我永远也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就是方若雅。
我一直怀疑着落叶的翅膀的真实身份,却万没料到她竟是我本以为早已成功消失的方若雅,我以为她再也不会在我的世界里出现,因为我已将她干净的忘记,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以这种方式重逢。看来上帝真是个好总管,真会安排。我早羞于对往事的回忆,我早羞于见到方若雅离别时那绝望的瞳仁。我一度将她伤害,她是我一生的愧疚。
曾经多么温柔美丽善良的方若雅,苦非亲眼所见,我决不会相信眼前病榻上这个即将枯萎的生命就是电脑另一头那个活泼多情的年轻女孩,因为眼前这个女孩全身都插满了输送各种药水的管子,脸上已无半点血色,且已严重变形,我怎么也不可能将她与数年前那个结着柠檬香味的活泼少女联系在一起,但她枕边那台笔记本电脑却给了我肯定的证实,它的无声给了我一个不容质疑的确信,方若雅就是用这台电脑在跟我联系。其实,方若雅忧郁的眼神和苍桑的脸版早已经背叛了她,此刻,她所有的伪装都已形同虚设。
这个现实真的有太多东西不敢相信,幸好我没有对这个现实抱有太多太大的幻想。
我在数月前才确知这个叫落叶的翅膀的女孩已住进了医院,但在我的意想中,我一直认为她只是一时的身体不适,城里人本来就这样,稍有不适就立即跑医院,事实上我也希望她只是一时的身体欠佳。当我踏进病房的那一刻,我惊呆了,我注视着方若雅,良久,良久,一语不发,只两台我没见过的仪器频繁鸣咽着。鸟鸣山更幽,那寂静如同枯僧在佛前的忏悔和默祷,如同仙子在月宫中无助低叹。方若雅也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出现,一时愣在那里,我们就这样默默的对视着,谁也不语,很快,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划出了她的眼角。我看得见她脸上的喜悦,还有苍桑和愁苦,以及那淤集了许久的无助和绝望,她那不容掩饰的忧伤的脸蛋上分明写着她的坚定和疲惫。俏皮的病魔已漂亮的漾开在她稚嫩的脸蛋上,她早已憔悴不堪。
落叶的翅膀,这本身就一个忧伤的名字。
慢性淋巴细胞性血癌,即俗称的白血病,而且还是该死的晚期。这一纸症断似乎就是方若雅去往死亡的通行证。该死的医院,竟给这么一个善良的女孩开了一封这么滑稽的证明。由于没有配对的血型,方若雅自己的血型又有些特殊,这一切已经宣判了她的死亡,她现在就是在静静的等候着死神前来没收她的生命,想不到她用善良换来的竟是这样荒唐的结局。上帝这个玩笑开得也实在是太大了些。
方若雅脸上很快漾出了久违的笑意,她如此的大方,或许因为我是第一个前来看望她的曾经一度陌生的故人吧,她的笑是许给我的祝愿,我是唯一幸运的凶手。不幸的她早已确知自己已没有治愈的可能,她在死神面前苦苦挣扎,或许只是希望增加一张熟悉的脸孔前来与己慰行。她为了这一奢望甘愿忍受病痛的折磨。我总算是行了一回好,但我不愿接受这种缺德的“美差,”去看着一个生命的凋谢,去为一个枯萎的生命送行,天下还有比这更恶心的差事么?我宁愿做一个刽子手亲自结束一个又一个生命。
我数月前就已得知方若雅住进了医院,而我却忙着堕落,一直没有前去看望她,前一个学期收到她的信息,她说想到我们学校看看,而我正忙着为小水伤心,因为对她的无限幻想,我怕方若雅的出现会让我彻底绝望,结果她没有来成,但我最终还是照样的绝望,小水并没有因为我对方若雅的拒绝而回心转意。无情的我,直到重新开学,直到心痛的重复,当我再无法了却这无边的孤苦的时候,我终于忆起同城还有一个知心女孩,我这才站了一个小时的公交来到了她所在的病室。
303病房,怎的那么巧合?小水也恰好住在303寝室,我习惯把一切微乎其微的景象与小水联系在一起,但我此刻无瑕多想,因为方若雅的那纸通行证让我没法继续联想。我先前竟无耻的将她当作是我发泄愁苦的忠实对象,把我所有的不愉都一股脑儿的全泼向了本已憔翠不堪的她,我这不是在行凶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因为我曾经将她无情的欺骗,这一次面对她的不幸,我更加愧疚无比。我一遍遍的自责,但我的殷切忏悔并不能减轻她所受的痛苦,否则我一定剃发从佛,受五百年风吹雨打。
方若雅显然是有意加入我的QQ好友群的。我QQ好象习惯被盗,所以我QQ号码更换得也比较频繁,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但不知她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方若雅亲生父母都住在城里,就因为要一个儿子,出生月余,她狠心的父亲就把她弃在了城郊乡道边,她的快乐都是在乡下度过的,在她未知道自己生世之前,那个收养她并把她养大的水边农家。方若雅的母亲因为没有为她父亲生下一个用来继承家业的儿子,被她父亲打入冷宫,伤心之余,最后跟一个投机倒把的爆发户过了洋,从此了无音训,似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方若雅的父亲是一家私企老板,手上有钱,在方若雅的母亲叛逃后不久又另续新欢,方若雅因此被彻底遗忘在了乡下,唯一让她感到几分欣慰的是她还有一个同样不幸并一直疼惜着她的外公,一个很富有的外公,可惜老头独子已故,女儿下落不明,方若雅是她唯一在世的亲人,所以他只得苦苦守侯着这个苦命的小外甥女,希望她能早日康复,若不是这个慈祥老人的坚持,方若雅的养父母根本支付不起这么高昂的费用,那颗善良的生命早就已经凋谢了。
老头的一片诚意并没有换来方若雅的同情,她恨他,恨他有一个狠心的女儿,恨他那狠心的女儿把自己带到这个不幸的世界,因为乡下的方若雅毕竟只是一个弃婴,弃婴总难免遭来旁人的笑话和冷漠,所以她就把这一切罪过全赖在了这个无辜老头的身上,让无辜的他更加可怜。我万没料到方若雅的身世竟是这么的离奇,离奇得有些荒凉,我还一次次的将她伤害。方若雅在我面前若无其事的诉说着自己的身世,她似在叙说别人的故事,麻木的脸上毫无半点埋怨之情,而我却听得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方若雅在医院的一切费用都是她那可怜的外公垫付的,是她外公在延续着她的生命。
可怜的方若雅半年前确查出恶性血癌后就住进了医院,其实,她的身子很早以前就已开始不适,但当时的她并没有觉察到那时的不适会最终要了她的性命,所以在耗掉家中大笔费用后她就不再接受治疗,并因此退学,她不想让她父母为她这个捡来的女儿担负太多。方若雅最初犯的是什么病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致命,只是县里面医疗设备简陋,没查出什么结果,却塞了大笔票子,最后,在治疗不及时,及其他药物的作用下,方若雅被谎言彻底的击倒,而当真相大白于天之后的代价是,阳光活泼的她永远的告别了阳光雨露,永远的辞别了秋月春风。
秋日的阳光依旧幸福的温暖着人们凄迷的眼神,可惜那层玻璃将她们永远的分隔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方若雅被彻底的锁在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她所有的幻想和愿望都随着那一纸判决而永远的离去。她从小就是一个不幸的女孩,她从小就是寂寞的,虽然她脸蛋上总是挂着笑容。当她离开同学、离开学校之后,她的耳根终于清静了,她远离了漠视,但换来的也只是药水的廉价同情。若没有病魔的纠缠,她此时也应该幸福的跃在她幸福的故舍聆听二老的嘱咐叮咛,但这一切都幻化成了泡影,因为她的身子不景气,让罪恶的病魔找上了。幸好,幸好方若雅还有一个同样不幸而好心的外公,无辜的老头子知道自己的小外甥女离不开鲜花阳光,她不可能从此远离尘世的喧器,所以给她买了一台笔记本。方若雅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不再呆滞的苦视着苍白的天花板,可惜老人的慈祥仍旧留不住她的青春。
(六十四)
当人人都贪婪于华丽的春光的时候,我时常一个人踏上旅程,我要去拜访那一席的秋色。没有什么比秋色美得更实在的了,除了小水,可小水我不能拥有,甚至没有欣赏的福份,我只能寄希望麻醉于那不知谎骗的傻秋,这秋跟我一样的傻得厉害,不知道伪装,不晓得欺骗,它乖实得真可笑,所以我毫不犹豫的恋上了它。
我一直固执的珍视和欣赏着这个已完全被抛弃和遗忘、正受着歧视的秋光。理由很简单,因为我跟小水相逢在寒冬来袭之前,她一直是我最美好的期待,她在我的眼里始终没有任何的瑕疵,她轻扬的笑容,全在那一湾未曾琢凿的天真和纯洁,她简直就是一玉饰儿观世音,谁也没有理由拒绝为这么一块原始质地心动。是她为我带来了这个迟来的季节,并为我妆上最精致的色彩,这叫我如何不恋上阳光在这段轨道上留下的痕迹?恋着她,自然也连带着喜欢上了它,我失去了为自己衷爱的时光辩护的勇气。若她肯夸赞一声肃雪寒冬,那我一定会认为世间只有暴风残雪肆掠的时刻才是最美丽、温柔的亮季,并会深深的恋上它,可惜她没有,我别有选择,只能接受这孤单的秋光,因为这是我对她依恋的唯一证据。
秋光已争成天宇间最亮丽的季节。
飘荷的金陵,柳扬的长安,还有牡丹肆狂的洛阳,任凭你们曾经如何的风光,可你们最终还得依恋春情的施予,当秋风来临,你们还不一样得悲哀成一色的庸凡?更何况,你们曾生产了无数亡国君王,只有秋光最为实在,我就喜欢它这种夸张的实在,就喜欢它的蛮横。
看,那一树的凋零,我怎么能够不依恋?那正忙着枯萎的晚霞,灿得实在让我心慌,这么漂亮的死亡,叫我怎能不悯惜?可惜我太过凡庸,不能施予它们一丁点的呵护和同情,更或是一词半语的赞慰。
我喜欢一个人躺倒在林间细数秋风扫落叶的每一个姿势,我喜欢一个人漫步在荒谷聆听夕阳漫舞时分的轻息,我享受我的心弦被那悄悄的声响拔弄的感觉。当那优美的旋律乘机跃上我的耳膜,我会将那一个个俏皮鲜丽的音符幻想成温柔的小水,她的笑意总喜欢在午夜秘密的悠梦中惊现,她的欢歌总擅长在黎明羞涩的酣梦中的绽放。每一次思恋,自己就似牛郎豁免,化身为仙,轻渡鹊桥。她永远是我衷爱的喀丝丽公主,她永远是我心目中唯一的仙子,虽然我不可能殿堂加冕,但我最起码可以借此名正言顺的为这个季节献上一句赞词。
青烟拌余暇,每一颗夕阳的凋谢沉沦,都如一个个妙龄女郎,躲藏的同时却忘不了卖弄一下它的风骚,它优美古老得如同是在迷一样的梦境,每一声叹息都是值得信赖的。它的风情值得任何同情,它的颜色值得永远珍藏,可惜它一天不如一天精神,我能从它遗落的余辉里感觉到它如我一样依然依恋着眼前的这片景色。
晚风俏皮的掀起落叶的衣角。
很可惜,没出息的我已在这秋光里迷失了归路。我不知道这个季节为什么那么喜欢毒害我,我敢肯定的是,我绝对没有义务在你的世界里卖弄我的沉沦,你也没有权利要求我为你拌丑。我的世界似乎永远停留在这个季节,它的柔情如病毒一样感染着我的每一个细胞。
秋光是半死的美人,幽怨的在寒冬前撕声悲吟,我无力拯救它的哀呼,我看见它在我泪痕里无助的泣哭。我想,或许我根本就没有资格怜悯这悲秋,它也不罕于我的廉价敬意。我拿什么来珍惜这落羽残鳞呢?我恐怕连哀呼的资格都没有。
秋风秋雨后,此情稠更浓。
景色是不容置疑的,只是,色彩太复杂了。一年前,我邂逅了小水,并在这个季节被它的忧伤秘密嫁祸,如果只是这一点,我还可以原谅,看在小水的面上,可它偏偏还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方若雅,那我就再也不能对它的流逝惋惜了。
我一直为她执著着心痛,一个轮回后,我却戏剧般的见到了方若雅,可她却如眼前这个季节一样开始沦陷,本来我是最喜欢这秋光的,但你的多事褪色了这个时段的妩媚,虽然我已跟你结下深深的缘份,但你的不坚决,我再不会为你申辨。
我没有将方若雅珍惜,现在,她已经不再需要任何惋惜。
方若雅浮肿的脸廓上还模糊的掩饰着她曾经的美丽,她温柔的眼神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她无比纯洁的善良,可惜这一切即将不复存在,她的青春正在凋谢,她的生命正在枯萎。或许,叶尽的时候,她也将随着这一地的忧伤一起永远消失。这风越来越紧,那一天不远了。
我们曾经无话不谈,但此刻我已无言以对。安慰么?同情么?这一切都已无济于事,一不小心还会戳伤早已疲惫不堪的她,她再不堪任何的打击。我的同情心还没有无度的泛滥,我也不喜花言巧语的哄骗,因为我曾经哄骗了她,我也差点为此付出代价,我已开始相信报应。我找不出任何言辞来医治方若雅的无助,我只得默默的注视着她。
方若雅永远是善良的象征,可惜善良的人从来得不到善良的避护。
或许因为我们之间曾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方若雅先开了口,并细心的询问了我的近况,她仍关心着我的生活,还如我初识的那个女孩,而我,却只剩下一丝卑微的眼神在病室中四处逃蹿。
我们之间的话题很快步入正道,因为方若雅当先打破僵局,撕开了我所有的顾忌,她永远那么天真,即使是陈述她的身世。不再有顾忌,我们之间的气氛也就愈加溶恰,可惜再也无法回到从前,再也不能重复到那年的原始,时间已经把这一切改变,除了她的善良和对我的牵挂。从这以后,我一有空就会前去看望病榻上的方若雅,因为只有她知悉我的心声,只有她愿意分解我的忧愁,但她并不渴望我能给她带去什么,她只是希望在她的病室里多出一个不再穿白大褂的身影,她跟我一样的厌恶和恐惧所有苍白的装饰,她说,那惨白,如是在月台上与她送行,可这一别却是永远不能回头,这是一程没有重逢的等待。她说,每个人都是要死的,只是有些人死得很顺利,而有的人却死得比较困难,她就属于后一种,属于在困难中渴望死亡而不能的人。方若雅说,能够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见到我,她死得也就再没有遗憾,虽只占据了短短的二十个雨季,但这已经够了。看来,是我的出现完善了她的死亡条件。
每个人都难逃死亡的宿命,只是有的人走得匆忙,如方若雅,若她悄然的离去倒也罢了,却偏得让她在离去之前尝尽人世间的所有苦头。命运对她竟是如此的不公,她的童年已经不幸,可到头来仍免不了又一度的摧残。天底下有谁受得住这轮番的折磨?
随着时间的推移,方若雅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关节疼得很厉害,她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她开始看不清电脑屏幕上的东西,双耳也愈加不听使唤,可她却依然渴望着能够沐浴着窗外的秋阳,这样骄傲的阳光是值得信赖的,值得喜欢的,没有雨,没有彩虹,如此别致,能得一次赞赏也是毕生荣耀,可是,你能给予方若雅几分赐惠呢?我找来一面镜子,我想把这傲慢的阳光捉到屋里供她赏玩,也顺便弥补一下我曾经犯下的过错,我现在能做的也仅有这些,但经玻璃过滤后的光辉已失去了它原始的味道,如机器里吐出的药水。
因为时间的关系,方若雅是我了解得最为透彻的一个人,因为她从不向我隐瞒,她乐于与我分享她的心事,其实,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渡解我心头的忧愁。我最在意的只有小水,她虽然离我很近,很近,却又似远隔万水千山,可望不可及,我永远只能心急火撩的远望着她,她从不许我靠近。
其实,我每一次看访方若雅都是因为心情不佳,我不过是想从她那里寻得一时的解脱,那病室中的药水味虽然拯救不了方若雅的生命,但足以让我麻醉。
一次次的往来,我的伪装再也瞒不住方若雅精细的眼神,虽然她的视力极度不佳,但要窥破我的伪相却也不难。她从我的口中进一步的了解到小水更多的消息,她总是关心我,她自然也关心到了我的情感,聊着聊着,我们之间的话题便从五湖四海转移到了小水的身上。
(六十五)
一天,雨下得有点紧,原先打球的计划泡汤了,但更不幸的是又在往日徘徊的地方逢着了小水,心里自然是又开始了往日熟悉的忧伤,失魂落魄中,我稀里糊涂的来到了方若雅的病室,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我遗忘了她是在病中,这几天她的心情不好,我是应该好好的陪陪她,可我的脸色却比这天气更糟糕,我刚踏进病房,方若雅便从这颤抖的空气中探知了我的愁因。她曾经无数次的安慰我,但这一次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是你吗?”方若雅问道。
“是我,”我说,“没事,过来看看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方若雅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并不认为你是来看我的,你不用伪装了,虽然我眼睛不好使,但我还能感觉得到,你走吧,我已不想再见你,就让我一个人静静的死去吧。”
方若雅的话说得十分凄凉,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这么消沉悲观,忙安慰道:“别这么说,好好休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只要你耐心等待,千万不要放弃。”
方若雅很费力的叹了口气,凄然的说道:“你不用再来可怜我,我只是一个该死之人,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不用你来把我哄骗。本来,你为着她伤心,却来我这里寻求解脱,你是来向我炫耀还是来向我寻求帮助?你好伟大,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好卑微么?我都快要死了,你却乘机来这里卖弄你的辉煌,你是在嘲笑我的可怜么?你还是走吧,你不用再来了,因为我再也不想见你。”
我知道方若雅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只不过她不再似往前一样沉默,这次爆发我并不感到意外,我反倒希望这一天早日来临,我不希望她再把一切默默承受,但现在的她显然不宜动气,所以我只得悉心与其安慰,我只得耐心的向她解释,可我的解释在真相面前也显得有些苍白。连我自己都不能说服,这样廉价劣质的言辞,又如何能让别人信服呢?
方若雅目光黯然,对着天花板沉默了会,接着话锋一转,娓娓的向我诉道:“能,忘了她吧,求求你,将她忘了,如此不知好歹的女人,你对她那么用心,她却把你当做狼心狗肺,是她配不上你,她只是一个邪恶的坏女人,将她忘了吧,她根本不值得你珍惜。”
我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忙哀求道:“对不起,我不指望能得到你的原谅,但请你相信,前一次背叛已经给你带来许多不必要的负担,这绝非我的意愿,我已感到十分愧疚,但愿从今往后再不会给你带来困惑,我的确不应该把她带到你的空间,可现在已经无法挽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希望你不要再排斥她,也不要再咒她,行吗?”
方若雅狠狠的说道:“不,不,我就是要咒她。我知道这触伤了你那未及愈痊的伤痕,我知道,哪怕只半颗不利她的字眼都会让你心疼,我也不想伤害你,可你这是何苦呢?不要再让她占据你受伤的记忆。或许你不明白我的感受,看着你这样憔悴,我跟你一样的难过,你知道么?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愿你不要责怪我的私心。说真的,我只是一个不幸的人,我不敢奢望能得到你的同情,我不敢奢望能取代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我就要死了,我也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呵护。我是真的想帮你,她太狠了,可惜老天太不公平,它给我的时间太少,要是它能再让我多活一年就好了,哪怕只是半年也行,可是……”
方若雅的话让我觉得几分欣慰,让我觉得无比幸福,但她如此绝望,又让我不得不增添几分牵挂,一切事实表明,她对我的关怀是另有私因,我一直都停留在她受伤的记忆里,虽然我的自私一遍又一遍的伤害了她,但她还是没有将我抛弃,她对我的执著,如我对小水的奢望一样顽固。白战能一次次的将她欺骗,我本以为她的离去就是对我的抛弃,可事实证明她跟我一样的自私,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慷慨大方的救世主。
望着方若雅那憔悴不堪的脸蛋,我真的无话可说,我本来就不善于安慰,我怕一不小心又会伤害到她脆弱的心扉,让她倍受折磨,让她鲜血淋漓。对不起,小丫头,谢谢你对我如此挂怀,虽然我一路小心,尽力周旋,但我还是不小心让你难过,我对你只有诉不尽的愧疚,你越对我包容,我越感到自责。伤害已成事实,我不指望能得到你的谅解,我只希望你能得到片刻的安静,你的离去,我以为游戏已经结束,当我陷入另一场危机的时候,可你却又突然出现,你对我的牵挂让我无法狠心,你对我的用心更让我无法安静。或许因为同病相怜吧,只有你一个人愿意静静的聆听我的无助倾诉,只有你愿意分解我泛滥的忧愁,也只有你愿意让我分享你的心事、窥探你的心间,可惜我无法分担你的病痛。你我相识相知,确是千世的缘份,可这缘份未免太过戏剧。我早已明白你的心思,我能明白你的感受,谢谢你对我如此用心,可惜我原来的愚蠢一遍遍的伤害了你。对不起,不管这三个字价值几何,但我还是要说,我不敢指责你对感情的无知,但我很想亲口告诉你,有一种爱是不允许忘记的,这种爱叫做刻骨铭心。天长地久、海枯石烂,这才是真爱的本质,它是一生永恒的守望和承诺。真爱不是逢场作戏,更不是花言巧语,它是一生一世惊心动魄的追逐,它是生命的捍卫,它是天底下最耀眼的灵光,是世间最珍贵的财富。爱你的人与你所爱的人谁更值得你珍惜?或许是爱你的人吧,可我更渴望为我所爱的人牵挂心疼。真爱就是身不由己,真爱就是欲罢不能。有一个值得牵肠挂肚的人也是一种幸福,一种享受,可惜老天的眷顾更多的只是嘲讽,甚至连我为她人祈祷祝福的机会都被它狠心的剥夺。我也不想这种撕心裂肺的牵挂,我受不了这要命似的心痛,可我此情早已泛滥成灾,早已无法收拾。
也许,我的出现,掘开了你已深深埋藏的思念,也许我曾带给你幻想,可我真的不能欺骗你,我根本管不住对她的一次次回忆,我早已害怕听到她的名字,因为那三个字勾起了我太多美好的回忆,同时也给我种下了太多残忍的伤悲,可我仍就忍不住睡梦中一遍遍念叨她的芳名,我最敏感的就是那三字的组合,我最渴望的也就是那三字的出现,最好是在我一个人的世界。我一切的挣扎,只是因为她的存在,我一直在幻想着奇迹,如果我的世界里不再有她的消息,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接受这样的生活,我不敢去想象那样的后果。每一次相逢都会让我惊慌失措,不知所以,虽然不再有奇迹,但我不能从此没有她的消息,对她的牵挂,是我喘吸的唯一理由,我需要她的消息将我拯救,我根本无法从她的剧本里将自己的角色转换过来,我受伤的心扉已被她的身影牢牢占据,我明知道她不可能再次出现,她也不可能再次走入我的世界,但可惜,岁月并没有让我将她遗忘,我始终没能走出对她的美好回忆,我忘不了她曾经的颜容。所以说,我帮不了你,我只能经常来看望你,可事实上早成了我来你这里寻求慰籍,我受伤的心扉需要你的抚慰,谢谢你将它收留,对不起,小雅,我除了祝愿你早日康复,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沉默了一会,我终于从漫无边际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方若雅不想倾听我的解释,可她受伤的心版需要我的安慰,不管我的诚意是否假冒、劣质,我说:“不是的,小雅,振作起来,坚强点,哪怕你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我也会陪着你。既然无法避免,那就用微笑去面对,微笑就是最好的大夫,有它守在你的身边,就一定会有奇迹出现的。不要以为上帝最大,微笑才是天宇间真正的主,上帝不过是一个耀武扬威的傀儡,它除了仗势欺人之外,它还能做什么?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不要看它一时得意,它也会有倒霉的一天。不可以报怨命运的不公平,天宇间没有仁慈的上帝,它只会兴风作浪,落井下石,不要对它怀有任何幻想。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命运永远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们也没有报怨命运的权利。活着的人不可以做命运的奴隶,难道你是需要怜悯的乞丐么?你不是说过你永远不会放弃,你要活得气死上帝的么?振作起来,迈过这道坎,前面将是万里晴空。相信我,在微笑和自信面前,任何困难和阻碍都会低头让路。相信自己,春天就要来了,过了这个冬天,你就可以出去走动了,相信我,过了这个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方若雅轻叹了一声,缓缓说道:“谢谢你,能,真的谢谢你。我们萍水相逢,我也不过一个将死的坏女孩,你却这么对我,没有人会惦记一个该死的人,只有你才舍得来看我,只有你才会这么傻,对我这么好。这么冷的天依然留在这里,这是伪装不来的,你让我再一次觉察到了人世间的真情,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温暖,真的,我已经知足了,再没有遗憾的了,真的谢谢你。”
“你错了。”我道:“或许我的初衷不纯,但我绝不是为了图谋你的一个‘谢’字,请把它收回,好吗?”
方若雅笑了笑,道:“是啊,你看,我都病糊涂了。对不起,我真说错了,我这就把它收回。不不不,我不应该再说‘对不起’这三个字,我怎么能用这样的三个字来亵渎你的感情呢?我们之间永远都不要说对不起,也永远没有谁对不起谁,是吗?”
我道:“是的,你说得很好,不要害怕,还有我呢,我会帮你的。虽然每个人都无法摆脱命运的轮回,但我们必须对得住我们所走过的每一天,记住,用微笑和自信去面对,我相信你,你是好样的。如果你不介意,往后只要有空,我一定会常来看你,好么?”其实,最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可这三个字一到了我这里就再无任何珍藏的价值,我只得在这种谎骗与欺瞒中一天天的度过,我谎骗了别人的感情,也毒杀了自己为数不多的青春。
方若雅的脸上又一次漾开了笑容,只见她笑了笑,“嗯,我听你的,可是你呢?你怎么办?你一心都在为别人着想,倒把自己给忘了,谁来帮助你呢?”
我道:“你呢?有你的帮助就够了,你可不许耍赖,更不许偷懒。放心吧,再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我了。”
方若雅冲半响不语,我问道:“为什么,你也不相信我么?”
方若雅说道:“其他的我从没怀疑过你,但有一点我始终相信不过。”
我道:“哪一点,说说看。”
方若雅道:“你最大的错误就在于一意孤行,太过坚持,太过执著,关键时候不懂得放弃;其次就是心地太善良,你宁愿自己心痛,也不愿伤害别人。可你要知道,有时候对别人太过仁慈,对你则是最致命的打击。最后一点就是,你太相信别人,甚至没有过一点的怀疑,信任并不是错,但过分的信任只会让你伤痕累累。这么多年来,这方面你始终没有什么长进。”
我无奈的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吗?”
方若雅道:“当然不好,执著未必就是好事,但时候你也应该听一听别人的意见。”
我:“该怎么说呢,我觉得我好像不是这样的人,我承认我是有些愚蠢,可我并没有愚蠢到冥顽不化。”
方若雅叹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么多年了,可我一直看不见你,我离你越近你就越模糊,可离你稍远一点你就会从我眼里彻底消失,让我再也找不到你的影子。我曾幻想着将你据为己有,可事实上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驾驭你,你已经习惯一个人孤独。我本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你,种种迹象表明,我对你的了解已十分的透彻,可实际上你在我眼里还是那样的陌生,我永远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连你最简单的决定我都看不懂。也许是我太苯了吧,但我对你的神秘世界很是好奇,所以我不断的接近,但我每次都失败了。我们就像同极电流,又像同一平面上的两条平行线。都过去好几年了,岁月还是没能让我将那段记忆忘记,所以不甘心的我又一次出现了,但很可惜,可惜我的时日已经不多,我纵然有再多的想法,可时间已经不允许。”
我无语以对,过去早让我不敢回忆,我只能回到现实,现实需要我去面对,我也只能用现实给与眼前这个女孩安慰。
“你又把话说哪去了?不用这么悲观,怎么又把我的话给忘了?放心吧,我早已把你的话记在心上,我会记得你的,把过去忘了吧。”
方若雅:“我知道你这话出自真心,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谢谢你,旁人要想得到你只言片语的安慰,委实难得,我太幸运了。唉,不要把话题扯远了,我的问题不打紧,倒是你自己,你的问题实在太严重,若不及早解决,恐怕天会塌下来的。”
我:“有这么严重吗?”
方若雅:“就只怕我说得轻了呢,你若倒下了,你就不怕天塌下来压着她吗?”
我心里一热,道:“放心吧,这地方山高楼也高,即使天塌下来也压不到人。”
方若雅:“你真的太好了,认识你我很幸运,哎,我真的很怕我会突然睡着。我常梦到我失足掉入山谷,谷里很冷,很冷,没有一点阳光,我拼命的呼救,却没有人理我,这里静得好可怕。我不想死,我拼命的往前爬,我的手上全是伤口,血也不停的流着,我的脚早已经不听使唤,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我很害怕,正当我筋疲力尽的时候,我又突然醒了,这个梦我已经重复了好多次。我真的很害怕,幸好有你陪着我,我只是一朵经不起任何凉意的没人欣赏的无名野花,至从遇到你之后,我这才找到理由大胆开放,可惜大家最终都错过了,而我已经没有下一个花季。我是没有福分,这么完美的坚定,可她为什么不欣赏呢?我真替她惋惜。”
我心里又是一凉,假装问道:“谁啊?”
方若雅:“除了白小水还能有谁?你不用装了,你瞒得过别人,但你瞒不过我。”
我:“我这回真没想她。”
方若雅:“不可能。”
我:“我有必要骗你吗?”
方若雅:“那倒是我又勾起了你的愁思喽?你要怎么惩罚我呢?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笑了笑,道:“还记得那年的国庆吗?那是我一生中最为充实的一个节日。”
方若雅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那山,那水永远都是我最美丽的回忆,还有文笔峰上那盏不眠灯,可惜它们再也不属于我。”
“我一生也就那么一个节日值得纪念,但不知还能否重复。”我道。
“是啊,我也盼了无数次,可惜老天根本不可能如此眷怜我。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死了,如我们过去的青春,还有那些所谓的理想、抱负。谢谢你,终于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出现,对不起,虽然你不喜欢,但我还是要说一声‘谢谢你’,真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也帮不了你。你说过,人性是贪婪的,我也很自私,我一直想将你据为己有,可惜你的心已全部给了她,我已不敢奢望。我真的很想去揍她一顿,那个坏女人,是她糟蹋了天下最珍贵的礼物,你为她如此伤心,我也很是难过,可惜老天不可怜我,否则我真得去好好收拾她一顿。”
“你请不要骂她,好么?她不是你说的那样,她很温柔,她很漂亮,只是因为我太平凡,是我配不上她。也许我应该让你们认识,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她的,但很可惜,我的懦弱,没能把她留下来,是我对不起她,这不是她的错。”
“呸,我才不屑于跟这样的人做朋友呢,如此狠心的女人,她也配么?有些女人就是那么贱,你越对她好,她就越是要伤害你,欺骗你,把你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你倒好,不光对人家的敷衍视而不见,还喜欢把所有责任不分青红皂白的全揽在自己头上,这样做值得吗?你承担得了吗?不要总在自我导演的骗局中挣扎,我尝试过自我欺骗的滋味,那真的很难受。你害怕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你爱惜她胜过于自己,可她能理解你吗?感情上的欺骗和玩弄伤害的不仅仅是心,最主要的还是尊严,以你的智慧,我想你不会连这点都不明白,你想否认没关系,但我问你,如果换作别人这样骂她,你会不会去找他麻烦,或是跟他拼命?”
“我不知道,也许会吧。”
“也许有多大?”
“我,我也说不清楚,你不要再问了,我不想假设。”
“你还是承认了,谢谢你的坦白。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根本无法掩饰对她的感情。也许你说得比较对吧,爱她就应该给她自由,她的幸福才是你最大的追求。从你爱上她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你将为她牺牲一切,你也时时准备着为她付出。我不知道你这么做值还是不值,但我的观点跟你不一样,爱一个人,确实应该给她幸福,而且必须得亲手完成,绝不可以假手他人,要相信自己才是天下最爱她的人,没有人会比你更疼惜她,只有你的爱才是最完美的,与其故做大方的将她交给别人,然后一个人躲在暗处心痛,还不如自私的把她拽在自己的手心。牵肠挂肚不是最佳选择,这甚至是一种惩罚,是一种折磨,事实上你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是你的仁慈让你成为无辜。爱是一种追求,是一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无私的爱不是真正的爱,因为爱一但无私,也就再没人能够确保它的纯洁,我想你也一定是这样认为的。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得如实回答,不得有半句隐瞒。”
“你说吧。”
“要是某天我真的伤害了她,你打算怎么办?”
我早料到方若雅会有如此一问,但我还是没有正确答案,我无语以对,只有苦笑。沉默不言,有时会是最有力的解释。
“说话呀,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方若雅憔急的摧道。
“看着她失落,我也会难过,但我想,我已经没有理由再去为她分辨什么,你是否跟她为难,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知道了,你能为我而忧郁,我已经知足了。你能这样对我,我真的很感激你,我已经知道我该怎么做,不过,我还是很羡慕她,这么狠心的一个女人,一时假装善良,你居然也会上当,我真替你觉得遗憾。”
“她不是假装,她真的跟你一样美丽,邂逅需要一个特定的时刻才能升值为缘分,这是假设不来的,只不过当时不应该是我在那个不恰当的时分出现而已,我不经意的多看了她一眼,我自然得为这一回头付出代价,我这是自作自受,与他人无关,我已经认了。如果你能认识她,我相信,你一定会跟她成为朋友的,因为她跟你一样的善良,可惜你不了解她,进而误解了她。”
即使在方若雅的面前,我依然掩饰不住对小水的挂怀,也许,她的好,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假象,我真找不出她到底有什么好,或许是我们之间的时分过于短暂吧,我还没来得及了解,但因为对她的期待,她在我的眼里也就美得毫无任何瑕疵。让她与方若雅成为朋友,这也只是我一个人的意愿,我此番言语,也不过是我的权宜之计,这是我在她们之间平衡的最好计谋。
方若雅突然话锋一转,凄然笑道:“我只是一个坏女人,她真的跟我一样吗?原来我也有一个知己,只不过我不知道罢了。能,不要怀疑我的私心。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替她狡辩,这样处处护着她,一个曾经深深伤害过你的人,你为她如此顽固、执著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这样做值吗?或许她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但故事都已经结束了,你也该醒醒了,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你自己一厢情愿并不等于人家回心转意。我知道,不是因为你感情太脆弱,太孤单,需要依恋别人,只是因为,故事太迷人,你才迟迟不愿意走出幻觉。没有爱就没有恨,每个人在决定做一件他自己不情愿的事情之前,一定有着他迫不得已的理由,可是,你们之间注定有缘没分,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你的坚持证明不了什么,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其实,我一直羡慕着你,尤其是你的清高和自律,你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原则,你不会轻易改变自己,人没有必要去满足别人的欲望,你做得很对,但你也很可怜,你想普通,你想平凡,但现实要求你必须伟大,生活要求你必须出人头地,按你最不情愿的方式、最不乐意的轨迹去辉煌,但这辉煌并不能让你快乐,而且风光过后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清净。你一直在矛盾中苦苦煎熬,你能支撑到现在,那是因为你别无选择。你活得太累,活得太辛苦,所有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你追求的是永恒的自由,可现实不允许你自由的选择。你最悲哀的就是缺少别人的关怀和问候,当然这不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总是被人误解,这决不是你主观上的错误,更不是你的愿望。不善言辞不是影响你友情的原因,也不是因为自私而疏远了你与别人的距离。你能把自己决大部分事情都打理得非常理想,可就是不善于处理与朋友间的关系,你一向以自己为中心,不知道如何去体会别人的感受,你应该学会放下自己的架子,如果没人关心你,那你就试着去关心别人,这不更好么?你一直这么孤孤单单的,你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份悸动的感觉,虽然你没有什么错误,但最终还是一败涂地,失魂落魄的你,无可奈何,就只有选择逃避,你想逃离这个不理想的现实,最完美的就是陌生,只有陌生才能让你挣脱被别人的误解,所以你就不知疲倦的奔波于一个个陌生的世界。对陌生的追求是你生命中最痛苦的选择,事实上那些不熟悉的异景并不能让你尽情的释放久压心头的愁恨,你辛苦的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越是这样,你就越加沉沦,越加落魄,可你这是何苦呢?你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可我面前的你却已经开始改变,开始堕落。能,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以前的傲气呢?你以前的清高呢?你为什么不恢复你的本性?这还是你吗?听我一回吧,我不希望我眼中的你有一天不再让我羡慕。”
我苦笑道:“我一直在争取做回我自己。唉,人生若得几时糊涂那不知道该有多好,可惜我太清醒,所以才会如此的疲惫,我现在要做的,不是清醒,而是要麻木。”
“糊说八道。”方若雅吼道:“你现在正是在麻木,而且非常的愚蠢,总之,我是说不过你的,我跟你争辩只会吃亏,可你跟我较劲又有什么用?”
“我不是在跟你较劲。”我一激动就不计后果的说了起来。我说: “我说的是事实,我现在真的很清醒,我也很想麻木,可是很难,唯一能够最有效的让我麻木的东西只有酒精,可我一闻到乙醇味我都想吐,酒精味跟汽油味一样的难闻,况且,我也根本找不到任何醉酒的理由。中国那么多酒商,我一辈子不喝酒,他们的生意照做不误,李白斗酒诗百篇,我若醉了,说不定才走到大门边就被车撞死了。我还没享受过这人世间的快乐,还有,我的苦也还没有受够,我也还没有在地狱里预订下我的位置。这世间虽然尽为烦恼和苦闷,无数人都盼着我从他们眼前消失,但我还是比较眷恋这纷繁红尘的,我若不在这个世界上掀起丁点风浪,未免太浪费此生,未免太让人瞧不起。醉,也是一种不错的解脱方式。杜康知我意,欲解我烦忧;把盏独自饮,借醉换新愁。人生最可畏的就是欲醉而不能。多情的人若欲求得一时半刻的糊涂,还得指望上天的怜惜。可惜我不是任何教会的虔诚信徒,就算上帝的慈心泛滥成灾,恐怕这辈子也轮不到我了。”
方若雅叹道:“哎,可惜我从来没有好好学习过,我只是一个坏女孩,一个没有人怜惜的坏女孩,跟你斗嘴,我是落尽了下风,早知如此,当年我少顽皮些,少看些童话故事,说不定还能弄个什么大学来念念,这个时候,你也不会这么得意了。可是,就算我努力了又能怎样?还不一样得躺在这里。”
我道:“不要胡思乱想。大学并非非读不可,他除了教会你堕落,就是教会你麻木。作为一名厚颜无耻的大学生,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把自己的青春成功的贱卖,连同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所不同的是别人比我卖了个好价钱而已。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堕落到这里来上大学,我一生的悲哀也不过于此。”
“后悔,为什么要后悔?如果你不上大学,你这辈子也许永远也碰不到她。”方若雅脸上的阴云又开始泛滥,她顿了顿,突然说道:“我终于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我忙问道。
方若雅:“你不是后悔上了大学,而是后悔这一辈子的心痛无法了却。寒窗苦读,你终于挤入了大学的校门,可以说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你以为这是上天对你的垂怜,你以为可以这里放飞你的梦想,可是,几年的磨砺,你不但没有看到任何希望,原先的梦想反而在这里被残忍的撕碎,所以你才会觉得很痛苦,很绝望。说实话,你是我见过的最为阴险的一个人,只不过你的手段高明些,一般人看不出你另有企图。你一直渴望伟大,你急需出人头地,你必须用成功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只是,你不习惯张扬,所以一直不显山露水,你一直在暗中努力。看你不慌不忙,无所事事,其实你比谁都着急。你一直在等待时机,一但条件成熟,你肯定会出其不意的将所有对手消灭,你是最能忍辱负重的人。其实你不必那么坚持,你更不必那么贪婪,有时候放弃也不失为一种选择。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不肯停下来,我只知道你不甘于寂寞,我还知道你不习惯风平浪静的生活,你希望自己的日子过得波涛汹涌,这样你才会觉得充实些,但你却得为此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没办法改变你,没有人可以改变你。其实你是不希望孤独的,当你最孤苦无赖的时候,你很希望得到别人的问候,可你一直没有盼到,所以你就埋着头默默的拼搏,而你的付出最终也没有换回任何回报,你的信念开始动摇,你开始怀疑自己,你开始怀疑未来,你在渐渐失望。可以说,这么多年来,上帝对你最大的赏赐,就是在你伤痕累累的心口上撒了大把毒盐,你在这里只有无尽的失望。当你遇到她之后,你终于复燃了一丝希冀,你希望她能给你带来动力,你还想再一次拼搏,你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可她却对你无情的欺骗。你本来不是非常的憎恨这里,但因为她的缘故,你才牵怒于这里的一切,因为她的离去,你才会这般彻底绝望。”
我:“你说对了一半,但也错了一半。我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才牵怒于这里。她差点让我重新喜欢上这里,但转眼间,她又催生了我要离开的理由。一切只能怨我太愚蠢,天真的以为上了大学就如同进了天堂。其实,这里不过是一座豪华的可以自由出入的地狱,只因大门上方贴有‘欢迎光临’四个鲜红耀眼的大字,我便拼了命的往里边挤,却哪知道这不过是一个逼我忘恩负义、麻木不仁的地方,我想离开,可离开永远都不是那么的容易。自由的地狱,一旦你已经报到,若你要再想半路而逃,那非得付出更为沉痛的代价,我担负不起这样的代价,所以我只得老老实实的等着刑满释放。”
方若雅:“你不用再说了,这大学你没白上,至少你现在的口才比高中时体面多了,如果你没来过这里,你根本讲不出这样的道理,更不可能知道这些真相。”
我:“也许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愿我的观点过于片面。我们日以继夜的挥泪撒汗,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熟不知,多认得几个字的同时,却把自个儿给弄傻了。我后悔以前太老实,太听话,我后悔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学生,好学生有什么好?不过就是比别人多了一个流汗变傻的机会。拼命似的往砧板上跳,生怕别人忘了不来宰杀自己。其实,就为了那点虚荣,为了欺骗一下自己那颗虚伪的愚心,结果把自己逼得人不人、鬼不鬼,你说,这是何苦呢?可惜大多数人都是在伤痕累累之时才知道后悔。”
方若雅:“再一次与你相识,我还真长了不少见识。你只是因为理想得不到实现而愤世疾俗,你不想像其他人一样驱炎附势,你始终坚执着自己的理想,你永远不愿放弃自己的追求,可这现实却与你背道而驰。若你生活在旧世,天下定然不会太平。我不明白你为何这么憎恨这里,你说只有自甘堕落的人才会去上大学,可每年的高考不也依旧火热吗?你不也同样来到这了吗?”
我:“我是因为快傻了才会来上大学,不过,我并非一无所获。今天,我终于认清了自己,我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无知,我也明白了自己身处何方。但我清醒的前提是,我要求自己不能再做一个好学生,只有坏学生的头脑才会清醒,可惜我知道得太晚,坏得也还不到位。”
方若雅:“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但我从来没发现你有过什么劣迹,你又何必老是自贬自己?哎,都过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不再如往前一样怯懦,可时间并没有让你变得坚强,岁月并没有让你变得更加自信,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是那样瞧不起自己。”
我:“你不知道,我以前把自己的身价估计得太高,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其实我什么也不会,来你这里也只会发些劳骚,一点忙也帮不上你,所以我决定重新开始,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
方若雅:“我没念过大学,本来是想去你们学校看看的,可你又不准。我不知道什么叫大学,从你身上也感受不到任何现代大学生的气息,也许你还是原来的你,外面世界的精彩还没来得及改变你,你还保持着你的原始,你还没有被所谓的现代同化。唉,我被你绕了几个弯,差点被你绕糊涂了,你说好好学习,一本正经的念大学的都是傻子,可我觉得未必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凄惨吧?”
我:“但愿如此,但愿只是我目光短浅、观点狭隘,我也希望这大学越办越好,恢复大学原有的本质。其实,若当真上了一所好的大学,境况又绝非如此,这叫做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方若雅:“在你看来,哪些大学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好大学?”
我:“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只知道自己已经上当受骗,我不想去误导人家。我没有本事考一所好的大学,光在这里发牢骚是没有用的。我也没有能力去改变这种现状,大多数人都只顾得自己的利益,我也不能例外。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似乎已成永恒的真理,自私似乎已成为这个世界的本质,可惜我认识得太晚,当我离开之后,也许再不会以学生的身份踏入任何一所大学的校门,我的学生生涯即将结束,我既然没打算好再做一回学生,那你的问题也就再不值得我考虑,我不想为这种不必要的事而烦心,我已经够疲惫的了。”
方若雅:“你都懒得操心,我也不想浪费不必要的精力去过问。你最近忙吗?”
我:“有事吗?”
方若雅:“你只说忙不忙就行了。”
我:“说不清楚,总的来说应该是忙的,就要走了,为工作的事而奔波,再不忙就没忙的机会了。”
方若雅:“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赶快回去吧,赶最后一班车还来得及。”
我:“那我就真走啦?”
方若雅:“嗯,你们明早不是还有课吗?还是乘早走吧。”
我:“你怎么知道?”
方若雅:“你以前说过,我一不小心就记了下来。记得,有空就一定要来看我。”
我:“好的,保重,我走了。”
方若雅:“嗯,路上小心,再见。”
冬天黑得总是那么匆忙及时,一不小心又在方若雅的病房里呆了一整天,这一天虽然没有什么伟大的收获,但我又成功的了却了一回心痛。
(六十六)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可惜我的知识太过肤浅,可以说,我现在还只是一个文盲,文盲是不敢探讨这样的问题的,我也不敢滥谈我的观点,我只敢肯定我的愿望,我希望人性是善的,这并不是因为我曾经糟人欺骗和伤害我才会如此期盼。
其实,人不应该过于自私,更多的时候都应该多为别人想想,不要为了一己的私愿而随意加祸别人,更不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头上,不要强施别人不喜接受的同情。
但,可惜,太多的人都以哗众取宠为荣,都喜在人前炫耀自己的辉煌和伟大,他们擅长于以那些肮脏的卖弄来掩饰自己的懦弱和无能。他们很可怜,很可悲,因为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卖弄自己的空虚。其实,我也只是一个怜虫,但我不会卖弄,因为卖弄一定程度上是在践踏别人的痛苦、容忍和对自己的尊重。
我太弱小,太卑微,但我不想让人鄙视,自取的耻辱没什么宣扬的价值,更没有必要。同时,我也不罕于任何廉价劣质的同情,人格永远都应该全力护卫。人的悲哀往往在于自以为是,不知廉耻。千万不要以为自己一时得意的风光等于别人的尊重和敬畏,更不要以为别人的忍让就是自己的胜利。今天我总算是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人为了那点点虚荣竟真的可以厚颜无耻,难道虚荣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也许你不知道,就在你得意忘形的炫耀你对别人糟蹋的胜利果实的时候,你已经堕掉了人之所以是人最起码应该具有的尊严,要知道,只有把别人当人,你才有资格充当这个星球上最高贵的生灵。
尊重来自于无私,人的全部意义应该在于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想他的疾苦,想他的痛楚。一个凡人,不需要拥有太多的理论,不需要拥有太高的知识,亦无需冗长的生命,只需要像流星一样,有一刻划亮的瞬间就足够了,在那一刻耀眼的闪光前,我们不能辜负我们走过的岁月,不能辜负自己的足迹。
因为他人的离弃,方若雅从小就伴随着寂寞,好在她并没有存心辜负青春,她的童年虽然没有五彩的光环,但她的青春一定是最耀眼的青春,可惜耀眼的东西从来都很短暂。
因为善良,任何人与她相处,她都会永远为你关心,至始至终、一心一意,或许我是最幸福的,她对我的挂念、夸誉永远没有任何自私的成份。我敢肯定她没有愧对过任何人,她的无私足以为她赢得所有人的尊重。当别人在得意张扬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选择默默的祈祷,她不经意间就保留下了她最完整的纯真,只可惜,如此善良的人竟也得不到上天的怜怀。
与方若雅往来,我觉得有些自惭形秽,相对于她的无私和宽容,我实在太过卑微。她始终只能在我世界的边缘徘徊,因为她还没有得到我肯定的许可,但她却把自己最后的思愿都投在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身上。她的脾气怪异至极,喜欢独来独往,但那只是那些自命清高、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肯接受不幸的她,他们害怕不幸的她会给自己带来不幸,再或就是对她的美丽别具用心,可怜的方若雅,虽然处处小心谨慎,但她最后还是只能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永远孤单的狂欢。
誓言从来都是用来践踏的。
由于时间的关系,当我再见到方若雅时已是两个星期之后的事。
方若雅的近况非常不理想。她的身子看起来比以前更加虚弱,虚弱到我都不忍心与她对视,她那暗淡的眼神似乎正在发抖,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经僵化。我再不敢欣赏她绝望而渴望的眼神。
我刚踏进病房,方若雅就凄然的向我诉道:“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又做了那个梦,这几天我都在做那个梦,那谷里真的太冷了,太冷了。我好害怕,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阳光,正当我快绝望的时候,天总算是放晴了,而且,你也及时出现了,我知道,跟死人道别,这是有点难为情,但是,能,不要离开我,好吗?我就只想跟你说说话,你放心,反正我就快要死了,我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的,我更不会妨碍你什么,更不会给你带来什么不幸。你一直没有出现,所以我不敢再睡,我怕睡过去后就再也醒不过来。我有点困了,但我还想再见你一面,你就留在我身边,过段时间再叫醒我,答应我,好么?”
方若雅的情绪很不稳定,想必是太寂寞的缘故,我温言的说道:“没问题,我这不就来了么?不用害怕,有我呢,对不起了,这段时间太忙,我现在终于有空了。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
方若雅没有直接回答我,顿了顿,突然说道:“你会不会唱歌?给我唱一支好么?”
我忙道:“对不起,小雅,我喜欢听歌,但我从没唱过。”
方若雅笑了笑,道:“你没为任何人唱过?那好,那我唱给你听总可以吧?”
我道:“很好,很好,你唱吧,我听着。”
方若雅又问:“你想听什么?”
我道:“随便,就唱你最拿手的吧。”
方若雅道:“那我就唱《神话》吧,……解开我最神秘的等待……”
方若雅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还有一丝涩味,这就是少女的纯洁,这就是一个女孩最完美的纯真,可惜有些力不从心,但这荒凉的病室总算让她那原始的涩味掀起了一丝活气。整个医院就如同一具死尸,方若雅住的是重病房,这一角除了死寂就是恐惧。这首曲子本就有几分忧怨、无奈,方若雅的喉音又是那么的悲凉苍桑,当那音符四处逃蹿的时候,就好似垂死的夜莺黎明前无助的哀声叹息,又如重伤的飞鹰傍晚时分饿狼前的惊呼,它的身边没有伴儿,它即将告别这个繁华的天际,但它曾经是那么的眷恋,可惜老天不再将它挽留,它只得嘶声力竭的呼唤,它太在乎眼前的光景,可惜东方的署光迟迟不肯出现。
一曲悲歌诉罢,方若雅也好似吐尽了心中怨气,沉郁的心情也渐渐开朗起来,或许她是真的累了,只是那双无助的眼神却不安分的搜索着窗外。
那轮秋阳正在西沉,我曾经迷恋过秋光,但此刻我却盼着它赶快死去。当窗外只剩下黑暗的时候,那颗不安分的心才能够平静下来。白昼唤起人们求生的欲望,它一直欺骗着大家前去疲劳、辛苦。方若雅的孤心再经不住任何不怀好意的诱惑。渴望是加速死亡的凶手,此刻的方若雅,根本不需要金波不怀好意的诱惑,亦无需它廉价的同情。
方若雅的声音有点沙哑,还有点低沉,她在努力让每一个音符变得圆润清晰。我仔细听着,就像沉静在摇篮中一样陶醉着,满屋子弥漫着方若雅歌声的香味,是梅花的香味,很动听。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已黑了下来。我感觉有点冷,我似乎听到了花瓣坠落的声音。
万幸,方若雅的心情有了一丝起色,为了不让她重新伤悲,我对她说道:“你的歌声很动听,你笑起来的样子也最好看,但可惜难得一见。你看过《神话》么?”
方若雅说道:“看过,就是在这床上看的,不要忘了,我也是一个电影迷。”
我:“是么?”
方若雅:“骗你干嘛?我刚才给你唱的就是神话,你提这片子做什么?”
我:“你的笑很美,但可惜比丽妃那一笑更难求。”
方若雅:“我不是笑了么?为我的蒙将军而笑。”
我:“你的笑很难得,是我见过的最动人、最大胆、最放肆、最妩媚的笑。”
方若雅:“你的话很好听,不知你从哪里拐骗了这么多美丽的词儿,这些应该都是为她而准备的吧?”
我:“我说的是真的,可你偏要胡思乱想,难道你不喜欢么?”
方若雅:“你说得这么动听,我哪有不喜欢之理?可惜我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你有镜子么:”
方若雅:“要镜子干什么?”
我:“有还是没有?”
方若雅:“你要就有,不要就没有。”
我:“我现在就要,你拿得出来么?“
方若雅:“我暂时没有。”
我:“那你还骗我?”
方若雅:“我的意思是,你要的话我马上去给你买。”
我:“天都黑了,商店也该打佯了。”
方若雅:“我才不管它几点呢,只要你想要,我马上叫你人去给你买。”
我:“人家都关门了。”
方若雅:“我叫人一家一家的去敲门,不开门我就把他的店砸掉。”
我:“有必要吗?”
方若雅:“反正我只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坏女孩,砸便砸了,又能怎样?谁要惹我不高兴,我一定让他没好日子过,你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些,千万别惹着我,因为是你,所以我才给你提个醒。”
我:“那可多谢了。我也想坏一次,你去砸的时候记得叫上我。”
方若雅:“我不许人帮忙。”
我:“我去凑凑热闹总行吧?”
方若雅:“这没问题,但不许阻拦我。说吧,你要镜子干什么?”
我:“你长得很好看,但你不知道,所以我要你自己用镜子照照。算了,明天一早我去超市给你买一块。”
方若雅:“为什么不是现在去?”
我:“这座城市的夜间不太安全,我不敢一个人出去。”
方若雅:“我也不喜欢这个城市,我都来了大半年, 但我从没走出过这里的大门,看来我是永远没指望的了,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我们的小县城,那有我的记忆,那有我的快乐,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都让我无法忘记,但我不愿老困在城里,钢筋混泥土只会让我窒息,我就想到远离烟火的地方独自徘徊,去看那芳林的落叶,去听那山泉的清响,还有那山风的舞姿,可惜我已经没有会了,我曾经眷恋过的它已经将我抛弃。我失去的东西太多,我不可能将它们都重新找回,就让我留下一丝遗憾吧,有遗憾,那就说明这个世界还是值得我期待的,可惜,就如你所说,愿望都是美好的,但现实都是遗憾的,还很残酷。”
我:“愿望确实都是美好的,但你也不必说得如此悲观,你要相信现实的确还是有几分颜色值得欣赏。”
方若雅:“但愿吧,我有个问题一直想当面问你,你必须得如实回答。”
我:“你问吧。”
方若雅:“如果我没病,我跟她,谁长得更好看?”
这还真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健康的方若雅确实很漂亮,但我的心里只有小水一个人,我的自私左右着我的判断。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准时想起她,尤其是下雨的夜晚,这泣雨更加深了我对她的思恋。每一次思恋,我的眼泪就如同火山喷发时的熔岩,我在人前顾做镇静,我强忍着不让它外泄,却早已因此灼伤自己的双瞳。我一直想化身为她心湖上一朵小小的浪花,我一直想化身为她灵溪中一条柔柔的小草。在无边的记忆中一遍遍的搜寻她初纯的容颜早成了我生命中唯一的主题。方若雅突然在我忧心似焚的时候提起她,这叫我如何能够平静?但我不能提她,从今往后,任何一个不小心的字眼都可能伤害到善良的方若雅,我欠得她太多,我不忍心再加害于她,我只有沉思,一遍遍的搜寻过去的点点滴滴。
方若雅有些等不及了,提高嗓门说道:“说话呀?难道这比高考都还难吗?”
我轻叹一声,说道:“你比她要漂亮得多。”
方若雅吼道:“糊说,我不相信。”
我道:“我如实而言,可你又不相信,我还有什么办法?可惜我没本事把她弄到这里来。”
方若雅也叹了口气,道:“好,我相信你,你细细说来吧,你必须得找到让我完全信服的理由。一个让你肝肠寸断的人,我很想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子,我想知道她凭什么能让你痛不欲生。”
我缓缓的说道:“你脾气虽然古怪,但你心肠并不坏,只是没有人了解你而已。你是最善良的,最温柔的,不知你有没有看过金庸先生的《书剑思仇录》,那书中的女主角香香公主,是所有武侠小说里面最漂亮、最美丽、最温柔的,她美得夸张、美得放肆、美得没有任何的瑕疵,我以为她就是天下最美的人,但我错了,你的美,丝毫不比她逊色。小水,哎,小水美不过你,她的美中有太多的遗憾,只是因为我一厢情愿,所以这才将她幻作天下最美的人,我把她的缺憾,当作是天幕上闪亮的明星,当作万紫千红中的一点绿,当作荷瓣上晶莹的冰珠。”
说实话,小水虽美,但方若雅的美也绝不逊色于她,尤其是她的善良,这更是小水无法比拟的,但因对她的爱,对她的衷心,她的美自然也就因我的自私而夸张。此刻,我已无多余的辞藻献与他人,即便是对我关怀倍至的方若雅也是如此,我所有的夸赞都是为白小水一人而设计的,余下的也只是些劣词烂句。我笨拙的双唇很难将方若雅的美公平。
方若雅沉默了一会,道:“那香香公主的结果如何?”
我道:“遗憾的死了。”
方若雅叹道:“难道美也是一种天理不容的缺憾么?为什么要让她死去?”
我:“也许因为上帝对她的忌妒吧。”
方若雅道:“你不用再解释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你不用再哄我,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看来我以前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你不可能听我的,我的幻想实在是愚蠢,太可笑了,我不介意你对我的讽刺,你骗不了我的,她一直是你的最爱,无论她怎么欺骗你,你都会原谅她的,你永远为她牵挂,永远为她心疼。我真的很羡慕她,她才是最幸福的人。我知道你也关心我,你是这世上唯一真正关心过我的局外人,可我们又是朋友,难道不是吗?你怕我伤心,难过,所以才编了这么多理由来骗我,可你又一次错了,你是骗不到我的,你也无法欺骗你自己。天下最辛苦的莫过于自己编故事来谎骗自己,最违心的话也不过是说自己最爱的人的坏话。无论你伪装得多么逼真,你永远掩饰不了真相。你心疼我与心疼她是不一样的,我没见过她,但我知道她一定长得很漂亮。一向高傲的白战能,绝不会对平凡衷情,更不可能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如此的用心。”
我:“不,小雅,不是你说的……”
方若雅:“你不用再狡辩了,你的演技还没达到可以欺骗我的程度。谁说天上的星星不美?群芳斗艳,若没有一点绿叶伴衬,美从何来?荷瓣上的冰珠更是千金难换,美得这么高贵,美得这么奢侈,美得这么放肆,美得都要有些浪费了,这样的美才是真正的美,货真价实的美,美得不容质疑,美得不容忌妒。”
我:“你这么说,当真让我无言以对。我是真的没有骗你,你的美才是真正的美,三分清纯、七分高贵。真的,我真没骗你。美是用来欣赏的,而不是用来羡慕,平易近人的美才叫美……”
方若雅:“够了,够了,我真的不想再听这些东西,这些华词丽字都不是为我准备的,我不想讨她的便宜。”
方若雅顿了顿,继续拖着她无力的嗓音诉道:“能,还是那句话,将她忘了吧,是时候将她忘了。请不要怪我多嘴,也不要嘲笑我的自私,她不过是偶尔从你心头掠过的一道惊虹,她只能是你生命中一个匆匆的过客,将她彻彻底底的逐出你的记忆,不能让她久驻在你受伤的心扉,留出一片纯洁的空白,只要你用心,终究会有人在这片空白里为你划上一个美丽的音符,若你把一切都给了她,你还拿什么来迎接新的开始?过去的就让它随着岁月一起消失吧,她不属于你,为什么非要强求?有情人未必终成眷属,即使她曾经给你许下过什么承诺,不要轻易相信那些美丽的神话,那都是人们导出的骗局。你苦苦坚持,最终受伤的人只能是你,你苦了自己,谁来疼惜你的无助?何必那么倔犟?何必那么辛苦的执著?她只会给你带来欺骗和伤害,千万不要幻想能从她那里得到任何的安慰。她不是你要守候的唯一,忘了她,不要再去做无谓的牺牲。你日夜为她牵肠挂肚,她何曾知晓过你的良苦用心?就算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她会明白你的感受吗?她能体会你的良苦用心吗?她能理解你的苦衷吗?她一直都在欺骗你,感情上的欺骗是一个人最大的耻辱,难道你连这点都不明白吗?
放开她,不要老是迷醉于她根本经不起留恋的背影,不要再为她的绝情撕心裂肺,松开你的双手,与其孤单的躲藏于她冰冷的身后,还不如干脆的将她遗忘,流浪去吧,漂泊在一个没有她的地方。请相信我,我不是因为自私,不要对自己的伤口如此残忍,爱惜自己,你要知道,只有你才能更好的把自己珍惜。你的平凡注定了你永远不会拥有如此完美的故事,你的普通注定了你永远不可能拥有如此幸福的结局,她的高贵只能由一个比你更加幸福的人为她呵护,而你只可以远远的仰望,她不可能停留在你饥渴的眸光,能对她的仰望这已是上天对你最大的安慰,不要再怀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应该知道满足,不要如此贪婪,如果你实在不甘心将她错过,那就把自己变得更加伟大,到时你自然会拥有一个比她更完美的爱情。
对自己友好些,不要为那些不可能的问候折磨自己,你如果执意坚持,你的幻想只会让你加倍痛不欲生。相信我,失去了的东西,永远都是遗憾,但真正的风景还没有开始,只要你不懈努力,它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待的,不要为过去惋惜,只有把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为你赢得更多的尊重,而你此刻的平凡只会让人家耻笑,根本不可能把你同情。能,醒一醒吧,证明你爱情的纯洁不一定非得执著。你无怨无悔的付出,或许你不图回报,但在她的眼里,你不过是一只恋花的彩蝶。再美的瓣,再娇的蕊,都是因为春风的欺骗,它绝不是因为你的热情,你留不住这短暂的花季,也带不走这无情的花香。当春风去尽之后,这蝶还是蝶,可那花呢?岁岁年年春相似,可那花早已不复昨日之颜。彩虹也只能在雨后放晴时才能得以片刻嚣张,若没有阳光的仁慈,山涧也不过多增了一团瘴气。彩虹的绚丽只是因为阳光的施舍,但再美的虹桥也经不住娇阳的考验。她只是一虚无的海市蜃楼,天气变化莫策,彩虹随时都可能出现,不一定非得站在这个角度才能欣赏到最完美的色光。
能,不要在那里苦苦的守候,在你的眼里,她美得无有任何瑕疵,但她其实只是一朵普通的山花,不要把它幻想成高贵的牡丹。如果她真是那道惊虹,那你就是那轮明媚的夏阳,她因你而光辉,那你就得允许她在你面前静静的消失。不要去追逝过境的春风,你根本捕捉不到它的影儿。花已非花,昨日花谢,你可以向着明日深红处漫舞,为何非要叹息花期的早逝?接受现实吧,不要做无谓的强求,既成的事态不允许任何人来改变。你茫目的执著,你的诚心换不来任何有意义的回报,哪怕只是一勺安慰。不认准方向,你只会撞得头破血流。你一意孤行的伤害自己,也将伤害那些一直默默为你祈祷的人,对自己友好些,就算你不疼惜自己,那你心疼一下那些一直在关心着你的人,不行吗?为何非要那么残忍?回头是岸吧,我不希望,下一个温暖的春天你还继续重复着这愚蠢的游戏,所有游戏的代价都是沉重的,你已经没有足够的资本来要挟,你只能选择放手。
或许你会怪我多事,请你相信,我绝不是因为私心,不要怀疑我的同情无处施舍,你也不是渴求同情的乞丐,我没多大本事,只好翻版一下你的精词妙语。我是真的很想帮你,我想尝试一下帮人的感觉,难道你连我这一点愿望都不能满足么?你不用故作镇静,你越装作没事,越显得你心中的不安。你伪装不了真相,你掩饰不住事实,你的急促早出卖了你的意愿。我不是要打击你,无论你多么用心,你的诚意始终得不到她的感动,你不是试验过了吗?她是天底下最铁石心肠的女人,可惜我早已不能行动,否则我一定要找她问个明白,我真想好好收拾她一顿。一次次陶醉于自我烙制的骗局,你不觉得辛苦吗?爱情不是谎言,它只会让你加倍受伤,它解放不了你真实的心痛。放开她,不要期待着奇迹的出现,苦候只是永远的伤痛,难道你更喜欢心疼的感觉么?太难受了,太折磨人了,再坚强的人他的心也经不住几次这样的摧残。
你真的太狠心了,你是麻木了么?接受现实吧,忘却虚幻的梦境,过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为什么非要躲到别人的阴影下去挣扎?不要再去追逐她的芳影,影子是永远不能收藏的。与其为了一个又一个失望而奔波,还不如用现实来安慰自己。相信我一回,听我一次,好么?我就要走了,我就要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不久之后你将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再也不用目睹我丑陋的容貌。我不是唯一关心你的人,就算我的关心是廉价的,只求你委屈这最后一次,用不了多久,我再也不会打扰你,再也不会麻烦你,因为我将彻底的消失。你能抽空来看我我已经知足了,你不必再为我牵挂,也请你不要用泪水来与我告别,我不想带着它上路,它不解渴,也不能为我渡船,你是不应该流泪的,我无需任何的安慰。我的时日已经不多,我是过不了这个冬天的。你比我年长,懂得的道理也比我多,你跟我说说,像我这样的人会下到第几层地狱呢?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你快说,抓紧时间,我还有好多话呢,我就快要看不见你了,我就快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我真的是要死了,你还在听着吗?”
方若雅的病情已经陷入无药可救的地步,从主治大夫那里得知,方若雅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已经不可能有奇迹了,哪怕上帝真的醒来,医生们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减轻她的痛苦,所以,我随时来看访她都不会耽误医生们对她的救治,他们也允许我长时间呆在方若雅的病室。医生们现在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一场滑稽的游戏,与其无谓的游戏,倒还不如让她的最后时光泛起戏剧。
她变得越来越急躁不安,话语也有些混乱,但特别的多,她似乎要把这多年来淤积在心中的怨气一起吐尽,但她话中的主角始终都是小水,我真不该把小水塞入她平静的生活。她的心情又似六月的天气,时阴时晴,变化莫测。
我强忍着泪水,慰道:“别说这样没出息的话,地狱不是为你准备的,你将变成美丽的天使,飘然在美丽的天宫。”
方若雅叹道:“不,我只是一个坏女孩,永远都不会有人要我的,你只是想哄我开心。我知道你心目中永远放心不下的只是白小水,我真的很羡慕她,再也没有比她更幸福的人了,可是我呢,活着没人要,好不容易死了,却连地狱都不肯收留,看来,我只有做一个孤魂野鬼的份了,这样也好,落得个清静,要是有人欺负我的话,你也可以帮我,要是我去了地狱,你也就有心无力了。不,不,你放心不下的只是她,她才是你的最爱,你永远放心不下的只是她一个人,你已将她劳劳的烙上了自己的心坎,我一个坏女孩,怎么可能替代她呢?我一个该死的人是配不上你的,我不敢奢望。我知道你很爱她,爱得很深,爱得很苦,你每次在我床头做梦都叫着她的名字,你的泪水一次次的湿透了我的枕巾。我从没见过这么痴情的人,这样的爱情只能出现在童话故事里。我知道你的心很疼很疼,你想痛快的哭泣,可你找不到一个干净的地方。你白天装得很坚强,你只是不想让人看出你的脆弱。我有些忌妒她,没有人会不忌妒她。我想将她取代,一小半出于私心,其实剩下的也是私心。我很在乎你,我想将你据为己有,可惜我错了,但我不后悔认识你,只是我不应该再次出现在你的世界,真相再一次打乱了你的平静,害得你疲惫的两头奔波。我知道没资格留在你的身边,但你已经给了我幻想的机会,只是我没有福气去享受,我不会怪你的,我已经知足了,本来从一开始我们就只能是朋友。另一大半的私心,是因我非常的喜欢你,但我们只能做朋友,无论你给我定下什么样的身份,我都不愿看到你受苦,我想替你医治好你心头的创伤,让你快快活活的生活,可惜我没有本事,我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我还是去地狱吧,这样我才能在孟婆那里讨到一碗汤喝。我这样短命的人,是不应该想你的,不应该想你。我走之后你也一定要将我忘掉,不要再为我费神,你自己的伤已经够深的了,我怕我会给你带来不幸。不要为我流泪,你的泪水已经不多,还是留给她吧。将我忘了,只当这一切从未发生。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若不好好善待自己,天下再没有人疼惜你了。记得我今天的话,千万不要忘了。”
方若雅的话说得好生凄凉,是在嘱咐,更似在决别。
过了好大一会,我才勉强从牙维里刨出几个字来:“不,小雅,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像你这么美丽善良的女孩,只能去天堂,那里的美需要你去妆伴,需要你去点缀,若没有你的纯洁,富丽的天宫也将暗色。不论在什么地方,人人都爱你,人人都会疼你,永远不会有人欺负你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有不爱你的理由。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我会永远你记住的。”
方若雅:“好?我有什么好?我坏死了。这些天我的心里好难过,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子里乱蹿,它们在不停的咬我,今天怎么会越来越多啊,你们不知道我会疼的么?”
方若雅的脸上已渗出豆大的汗珠,我知道她很难过,我正要起身去按她床头那个呼救开关,她却突然伸手拽住我的衣袖,呼道:“不要动,不要动,你好好听着,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不要打扰我,我就快要没有力气了,乘我还剩下一口气,听我把话说完,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你听好了,将她忘掉,将她逐出你受伤的心扉,无论风吹雨打,不要再去想一个根本不值得你牵挂的人,不要再去留恋一个根本不值得你付出、不值得你珍惜的人。
失败并不可怕,只要你还有血性,只要你没有完全失去斗争的勇气,你依然可以继续战斗。在这里败了,你还可以在其他地方东山再起、卷土重来,这一役根本不是你应该参加的,胜负与你无关,不要耿耿于怀,更不可以一蹶不振,错误的参加一场不属于自己的战斗,根本无所谓成败,成功与否也与你无关,不要为一次意外的过错而自责一生,重新开始吧,重新为你的未来而战斗。幸福永远只属于勇士,我相信你永远都不会气馁,你一定会成功的,加油。我永远的相信你,但你也应该有自知之明,你们之间不可能有任何结果,不要再执迷于她那里自讨没趣?我的话已经说得太多,也许你会恨我,但我不在乎了,因为我就要死了。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一直关心我的,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还有我外公,他为我做了太多,我已经原谅了他,这些都不是他的错,他也很可怜,可惜我以前很顽皮,太伤他的心,我再也不能伺候他老人家了。求求你,咱们相识一场,在我死了之后,一定要把这些话转告给他,也好叫他放心,他一直为我的事耿耿于怀。如果你有空,那就替我多去看他老人家几眼,要是他老人家有一天也走了,你就替我给他烧几柱香,九泉之下,我也就心安了。还有我乡下的父母,我们没有任何血缘,他们依然那样无私的疼着我,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报答他们。
咱们朋友一场,我是应该祝福你和白小水的,天下再没有人会比你更疼她,可她太绝情,她太伤你的心,你这样受苦,这叫我如何能够放心得下呢?我以为我够坏的了,想不到她比我更狠。你不要觉得我的话过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爱蒙蔽了你的双眼,你是因为爱她爱昏了头,可她的话已经说的够清楚的、够明白,白战能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孩而如此的堕落?你不是常教我振作一些吗?你为什么不这样要求自己?将她逐出你疲惫的记忆,记忆里只能贮藏美好的东西。也许我是自私了一点,我希望我记忆里的白战能将来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强者,血性十足的他永远不要堕落。我的记忆早已不属于我,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将它交给了一个我所敬佩和衷爱的人,我希望他好好呵护着它,不要让它受到一点的伤害,我相信你能做得到。努力吧,能,就算只是为了你自己。我的话说完了,你记住了吗?我的身上好痛,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蛟我,你帮我将它们赶走好么?我好困,不要打扰我,我想睡一下,也许睡一觉醒来就不疼了,也许睡一觉醒来所有的痛苦都没了,也许……也许……,能,我去天堂好么?我会在天堂门口等你,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会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你的,千万别忘了。唉,可惜我没有这样的福份,因为我即将去到另外一个世界,你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我不勉强你再为我受累,从此我们不会再有什么关系,你可以放心了。记得,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对自己友好些,除了你自己,再不会有人体贴你了,只有你才能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与自己为难。你去吧,我走了,我马上就要走了……”
方若雅说完这话便沉入了梦乡,她是真的累了,她疲备了二十个雨季,她是需要一次严实的休息,但是,多心的我却担心她这一觉再不能醒来。其实,就算她不再醒来,那也未必定是件坏事,因为梦中的她再也不必担受醒时的苦痛,静静的辞别人世间的一切烦恼,她早已不稀罕别离时的“珍重。”珍重,不过是在别人的心坎上深剜。
睡梦中的方若雅终于侯来了宁静,她一直想把自己置身于一个纯洁的静世,但这现实不允许她逃离,此刻她终于如愿以偿,她的脸上终于溢出了甜美的容光。原来睡梦才是最好的良医,但愿她永远是在梦中。梦中的方若雅依旧那么完美,看那轮廓,看那倩影,谁说那不是一个美人的胚子?她那少女的纯真,婉如一颗花蕾,幸福的躺在摇拽的枝头,可这样的美景又有谁曾懂得欣惜?现在想挽留,恐怕她也不会再给你机会。
我又突然想起了小水,这会她在干什么呢?她会偶尔提起我吗?要是有一天她也能似方若雅一样大胆而安详的躺在我的面前那该多好啊。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象,我总是不经意间睡梦中一次又一次幻想起我们一起时那些不切实际的镜头,这镜头是我一生的渴望,是我一生的追求,我记得我们曾经短暂的爱过,并且相处,其中每一个细节都是一则美丽的故事,在那完美无瑕的童话里,她的每一次回头、每一个微笑,都是幸福的、美丽的。我规划着我们的每一个瞬间,我一直小心的珍藏着我们一起走过的回忆,可是,眯逢着双睫的小水到底是什么样的呢?爱情本是天下最美好的东西,是幸福,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轮到我来时却变成了一种永恒的痛苦和绝望,我很害怕再去想象她的样子。
(六十七)
秋天走后,这鬼城的天气更坏得要死,三天两头雨,没一个干净的落脚处,剩下的两天也是半阴半晴,似雨非雨,似睛非睛,最让人捉摸不透。我的学生生涯就要在这雨季中划上句号,我即将永远的辞别这一度华丽的校园。这华丽已经让我麻木,让我心生倦意,我巴不得早日离开,我早已不再羡慕这里的浮躁。我的生活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
方若雅的病况比这鬼天气来得更坏,当我再一次走入她病房的时候,她正在低声诉念,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高呼。方若雅的养父母都回乡下去了,或许是为了她能够安静的上路而忙碌吧,现在,只她外公一人一直守候在她身边,见我的到来,他点头向我示意了一下,接着柱着木杖走了出去,他那苍老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过道的转角。
方若雅的世界已经天黑,她的眼前不会再有任何的光斑,也从此不用再去羡慕日出月落的霞披,她再也不会稀罕春色秋光的卖弄。她的双耳也乘机停止了工作,此刻虽仍赖洋洋的挂在她的脸上,但那已只是一对多余的摆设,方若雅已不再需要它们的怜悯,她的世界不会再有任何的声响,她终于不用再去理会身旁的冷嘲热讽,此刻的她更无需任何高贵的同情和悯惜。
天气就习惯这样坏着,我根本看不出今天有什么异常,也不知道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幸好,我来得够及时,赶上了方若雅这最后一面。幸好,方若雅还有一丝知觉,她听不到任何妙乐,看不到任何亮光,当我冰冷的手掌靠近她手心的时候,她本能的轻轻握了一下。她全身都在颤抖,但这绝不是她自己的力气。她的肌肤与我的手一样冰寒。
方若雅正低沉的进行着最后的哭诉:“我好冷啊,我这是到了哪里?这地方为什么没有温度?为什么没有光线?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怎么你们都不理我?天亮了吗?好多虫子在咬我,救救我呀,你们怎么都不理我了?附近有人吗?我好害怕。春天到了没有?那木绵是在笑我吗?能,你来了没?你走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听好了,我已经想通了,我知道你深深的爱着她,你已清晰的将她留在了自己的记忆里,你不可能将她真正遗忘,任何告诫都来不及了。既然深爱着她,那就努力争取吧,不要轻易说出再见,因为有的再见将永远后会无期,你也千万不要觉得对我的愧疚而将她放弃,要真是那样,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我不想你因为我而为难自己,把我遗忘,我不想占据你受伤的记忆,我也不想成为你一生的遗憾,努力去争取吧,但愿还来得及,千万不要放弃,去找她吧,一直向前寻找,不要回头,老天一定会良心发现的。还有,试着放弃你的尊贵和清高,努力让自己过得平凡些,那样你才会觉得更加轻松、满足,不要有过多的追求和理想,这些包袱只会让你痛苦不堪,好好把握吧。最后就是,你的情感太脆弱了,你应该再坚强一些,不要总是瞧不起自己,自信点,勇敢的站出来,以一种优美的方式去展现自己,而不要老是自卑的把自己一个人孤单的掩在那个黑暗的角落,因为,世人的眼光不会投向那个方向,你要努力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并尊重你的价值,自卑的人是用来可怜的,你不要老是觉得自己那么卑微。好了,我话说完了,我也要走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永远幸福并且快乐。我很想见见我妈妈一眼,快去帮我把妈妈找来,好么?快去呀,我想见见她,我不是没妈妈的人。我的妈妈呀,你去了哪里?你为什么那么狠心呢,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你来看我一眼好吗?我就快要死了,你可怜的女儿就快要死了,你怎么还不来?难道连看你自己的女儿一眼都舍不得么?哎,没有人可怜我了,我好难过,我就要走了,我是真的要走了,你们这下省心了,我再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 ”
方若雅的声音越来越低,两颗暗红的泪水正从她眼角划落下来,酷似两颗珍贵的宝石,但可惜转眼间就即破碎,就在她的声音彻底消失的时候,浓血毫无先兆的从她脸上的每一个缝隙中涌了出来,那样子真的可怖到了极点,我从没见过这么多殷红的流泉,我惶然的愣着。她的鼻,她的小嘴,此刻都变成了浓血自由的通道。它们顺理成章的外奔,丝毫没有考虑到方若雅的感觉,就连她的耳孔,她的双眼也被她们霸占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铃声,方若雅在我的惊愕中被一丛白大褂匆忙转送到了急救室。我第一次听到这么急促的铃声,如战时的枪响一样慑魂,这仅有的一次已足已让我诠释生命的全部意义,我已经知道这铃声的响起意味着什么。或许因为重在参与吧,此刻白大褂的忙碌和憔急,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装腔作势。
原来,在病痛面前,一向高傲的人类也是那么的渺小,生命根本不堪一击,人的力量也是微不足道的,那救死扶伤的大夫,此刻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善良弱小的生灵被恶魔恶意的摧残和折弄,可怜的小雅,没有人疼惜你倒也罢了,他们竟让你一个人独自跟那万恶的病魔抗争。上帝,这会你跑哪去了?你的慈心呢?你没有看见善良的方若雅正在受苦么?她什么地方得罪了你,难道你对她的惩罚还不够么?莫非你非得将她带离这个世界?可是她十分的留恋这里啊,难道天宇间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乐土么?你为什么为得让这么一个善良的女孩独自去承担如此悲剧的结局?难道没有比她更何适的人选么?用方若雅美丽的生命去为这个荒诞的故事演绎一个荒唐的句号本身就是对生命的蔑视和对美的玷污。在这里,任何动听的童话也将因为她妩媚的善良和纯洁的离去而坠色,他们竟没有发现,方若雅原来是一个美丽的天使,上帝选择她来完成悲剧,让天使来干这样低贱的活儿,这绝对是上帝的严重失职。也许,上帝本身就是邪鬼在兼职,或者,他们正狼狈为奸的勾结在一起,人世间的所有悲歌都是他们一手导演的,所有的苦难都是他们联手的杰作。
窗外,冰风已有些力不从心,它终于疲倦了,虽然这正是它猖狂的佳节,倒是那寒雨下得挺漂亮,一直的嚣张着。冬天本该属于雪花,可今年并没有雪花,或许是有的,也应该是有的,只是,来得迟了些,但是,老天爷却没有忘了要凉下来。天气坏了,所有温度都凉了,一切景致的味道也变质了,同时也辜负了许多期待的视线。本来,人的记忆是可以选择的,可眼神却无法回避,每一次沦陷,都会不情愿的引发一次心境的苍凉和悲伤,如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景象,本来出塞曲的调子已经过于悲凉,现在歌声中已经没有了渴望,那么,再动听的音符也演绎不出优美的旋律,更何况我对你的殷切祝福。
冬雨正忙着,似泣如诉,可谁知道,里屋,一盏璀璨的明灯已燃到了尽头,一颗绚丽的明星即将划落,没有人为这光辉挽惜。
半小时后,方若雅出来了,可惜一张白色的毯子将她永远的隔离在了另一个无光的世界。白毯的下面,她紧闭着双眸,她的脸与这无情的毯子一样苍白,唯有她的唇缝里还装饰着丝丝残留的血迹。走了,她还不忘献尽最后一丝精华为这个苍茫的世界缀上一缕贪婪的颜色,为它描上一丝美光。
若美丽已经终结,一切赞美都只是迫害,任何艺术在这里都将面临屠杀,因为,所有梦想都在这里遭到剿灭。
方若雅就这样匆忙的辞别了这个荒唐的世界,她永远的离开了这个苍陌的红尘,她悄无声息的沐身于这片光阴,最后却不得不在痛苦中艰难的合上自己的双瞳。她再也不用牵挂这光天化日的冷漠,她干干净净的走了,从此不再有烦恼缠身,她终于振翅为仙,她终于不再痛苦。
也许,活着太难、太难,她只得选择死亡来换取自由,用离别来换取欢欣,这值吗?我竟幸运的被上帝安排着见证了一个无辜生命的终结。秋天刚走,春天还没进门,此时正值寒雨的季节,那木绵还没有开,它刚抖尽身上的金翅,它的花蛹还没有形成胚胎。方若雅曾经说过,她希望能熬到明年的春天,她想看一看院中的木绵,今年那株木绵忘了绽放,方若雅守侯了一个春天都没有看上,明年它一定会破茧。可惜,春天都还没上路,上帝已经迫不及急待的将她带走,她已等不到木棉花开的季节。方若雅还说,她的双眼已经开始不听话了,但她的鼻子还老实着,她让我在她病室的窗台上置了一盆兰草,她说当她嗅到兰香的时候就知道是春天来了,可如今,兰草依旧,只是迟迟不肯探出它娇羞的花柱,而那个一直守侯着它的使者却已离开这个宇宙。
方若雅被几个白大褂推走了,她的笑容再也不会在这闪烁的光波中惊现。明岁是否仍有春天早已不重要,纵使花开满庭、碧云如舒又能如何?蔓草荒烟、倦柳愁荷早已遗出了她纯洁的记忆。花谷中的粉蝶,绿波中的金鲤,还有翠峰间的稚鹂,这些都已淡忘在她那二十个粉红的雨季。
空荡的病房只留下茫然的我,还有那盆呆滞的兰草。这兰草愚蠢得不知欺骗,我也麻木得忘却了为悲剧祈祷和诉泣。
这一次,方若雅是真的走了,非常的干净。
(六十八)
几天后,太阳终于探出了它久违的笑脸。在这么狠心的劣季,能够看到阳光是很难得的,虽不可把毛衫晾起,但总比有雨时快活得多。晴天总是比雨天暧和,晴天总是比雨天值得期待,当肃风偶尔盹息的瞬间。冬阳最为仁慈,正因为仁慈,所以才会变得难为的奢移,我本该好好赞誉一下这温柔的阳光,可我的词儿都献给了小水,如今的我只剩下贪婪和张望。
看那无际的晴空,洁得只剩下几只正自由的漫着的浮云,它们没有任何牵挂,闲庭信步的四处流浪,瞧它那轻柔温盈的娇姿,仿佛就似恬美的方若雅正逢翡翠池畔漫舞,她已经走了好几天了,她终于远离了尘世的烦恼和痛苦,但不知天国的她是否安好,但不知星斗流云间是否有她追寻的牧野的花香草气,还有那原始的燕语莺歌。但愿我的多心全是多余。
你一直为我挂怀,但,对不起,你不奢望我这几个劣词烂字的弥补,你更无需我的任何荣辞丽藻的祝语,我是真的对不起你,除了失望,我什么都没让你带走,你弥留的遗言我都没能遵从,我又一次欺骗了你。我没有聆听你衷心的叮咛、嘱咐,我虽然没有怀疑过你的动机,但我是真的无法将她忘却。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辜负你的用心。
我很不安分,我也跟所有生理正常的男人一样,都对异性充满了幻想和渴望,但我一直怀着一个美丽的梦想,我不想随便糟蹋了自己美好的幻想,直到小水的出现,我发现她就是我要等的那个梦,她是一个意外,一个大逆不道的意外,是她的完美填充了我记忆的所有空间。只是,在她的美丽面前我忘了她的高贵和我的平凡,虽然我们能在这个时空相遇,但平凡和高贵注定属于不同的平面,最终也只有我心甘情愿的独自将那一偶然回眸永远铭记。
高贵和平凡本怀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但在爱情面前这两小贼则又时常联手,而且心狠手辣、残忍无比,似要赶尽杀绝一样,任何爱情在它们面前都将化为无辜的亡魂。
这两小贼已坏事做绝,是到发榜通缉的时候了。
当我每一次路过旧途的时候我都会心痛难当,我好像是得了症候。我会时时朝着那个熟悉的方向张望,就只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够突然惊现,仿佛,我曾在那个方向遗落,遗落的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我不知道这样的心痛何时才是尽头。我的生命已遗失了一个季节,因为,我钟爱的季节已经走了,即便它再次重复时,但只怕早已物是人非,而我,也将不会再在这里漫步,我但还有一个钟爱的方向,这个方向永远都在,这个方向是我一生的信仰。失去她,我的生命早已经苍白无味,没有她,我去哪里寻求挣扎的意义和理由?
小丫头,请你不要怨我负心于你,爱是永恒的身不由已。我始终对她怀着童提时天真的信任,我愿长年累月的守望着她,我愿一生一世、无怨无悔的为她付出,我一直将她当作天幕上一颗洁亮的明星,我一直把她看做是蔓蕊间炫舞的金蝶,但,可惜,我忽视了一个最不该忽视的事实,我竟愚蠢的忘了我只是荒草中一只无人可怜的爬虫,我缓慢的爬行在零乱的枯草间,雪辱霜欺,日嘲雨讽,仰望让我餐尽了苦头。可怜的竟我忘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凡夫,平凡的我永远揽不住她高傲圣洁的光辉,可我依然不知疲倦的痴痴追逐在她身后,竟连荆刺啃坏了我的双脚都未曾觉查。
她永远是我的挚爱,她永远是我一生的逐访。
我原泳憩在她的波心,
在她波心里轻漾。
看她灵湖上妩媚的皱纹,
妩媚的漾在我不眠的眉心。
媚,
就让我的温柔抚弄你温柔的娇羞,
你的俏皮,双一次悄悄渡上我慌张的心头。
我一直是在期待,期待着你的偶尔来谎骗我受愚的悲心。却原来,我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给这个肮脏的世界一点荒凉而荒唐的点缀和伴饰,用我的哀愁去伪装它的丑容,我躁动的心跳原来只是一次荒诞的美丽,一次漂亮的错误,我的痴心好似只是为了给这出惨案增上一层笑话的颜色。为什么要愚弄我的眼泪来浸淫你贪婪的虚荣?难道我的存在只是一个多余的累赘?
我需要她的消息将我拯救,可是,在我将要消亡之时,谁能怜惜我的悲哀?她的脸早已陌生得不似从前,只有我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还在苦苦找寻,找寻那张不复存在的笑脸,找寻原始的那份童真,众人都把我的愚蠢来笑话,你也好似站在高处幸灾落祸。我的心就快要疼死了,它就似一只重伤的小驹,烈日烘烤着它,蚊虫叮咬着它,无助的它只能任由风沙的撕拍抓打,任由虎豹的猎杀啃食,天下已再没人惜悯它的悲呼,甚至还有人将它的悲呼当作是天宫里的仙乐。
都怪那该死的十二分,若没有那一程雨中伞下的共行,我又何来如此的罪受?你是伪装的高手,如此逼真的虚伪,叫我如何能够分辨?始终对你不曾怀疑过的我,始终视你为心肝的我,怎敌得住如此温柔的迫害?我怎能逃过那美丽的谋杀?我也曾心惊胆颤的逃亡,但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心甘情愿的败亡。我这一辈子注定是在劫难逃。天网恢恢,上帝既已降旨惩罚倔强执迷的我,我怎么还有幸存的可能?只是没想到它会派你来行刑,而且圆满的完成了圣意。
方若雅对我的牵挂并非全没道理。爱情永远都是凶多吉少的游戏,一但投入,永远不再有任何退路。
其实,恋爱就是百分之百的死亡,如划舟于深洋,桨断,舵坏,不见海岸旁船,偏又暴风雨来袭。恋爱又如跌足狼谷,见有路过猎人,却又不敢呼救,因为狼群随时都可能扑过,无赖,惟有乘这群劣畜未醒之前心惊胆战的喘息小会,用这最后的机会担惊受怕。
爱,即是死囚受刑前的拷问。
这本该是世间最完美的一则童话,这么漂亮的开头,惊天动地的揭幕,没有人会不忌妒,没有人会不羡慕,可这匪夷所思、天昏地暗的结局,这伤天害理、千刀万剐的悲剧,闻者岂能不伤痛欲绝?听者岂能不呼天唤地?我简直不敢想信这竟是事实,难道你我之间的故事非得如此遗憾的终结?美丽的开始为什么非得划上这种悲剧的句号?
被爱欺骗,被爱愚弄,被爱摧残得遍体鳞伤,被爱割弄得体无完肤,我该去何处申诉?何处才有我陈白的公堂?爱哄尽了我的泪水,爱噬干了我的血液。最是她那别致的温柔,欺得我慌心,欺得我胆绽,哄得我落魄,哄得我魂丢。水啊,你那该死的狡猾的温柔,骗得我好苦,哄得我好生心痛。如今的白战能只剩下一具躯壳,但他仍痴痴的在澎湃的爱潮中傻傻的找寻着她的倩影。
你我虽只一度共程,可那该死的十二分,就这一瞬间的邂逅,却迫得我用尽一生来将你遗忘,迫得我一生为你幸苦。我从来都没有玩笑过,对不起,对你的欣赏太迟了。
我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明天的阳光,可我不想就此悄然消亡,我还要等候她的佳音。
我的梦太残破,我再不想将她收拾,可这是我对小水点点滴滴的回忆,我怎么能将这些残片丢弃?
她的负心,我的欲望,正交织成天宇间唯一的丽景,可笑的是,不幸的我竟成为那唯一有幸的赏者。
我有太多的理由向你问寻,为什么要让你那伤天害理的微笑残忍的在我的瞳仁上烙下一个最痛最美的印迹?为什么要让你那绝情狠心的温柔不经意间琢上我伤痕累累的心扉?你知道么,那一夜,就在你逼迫我无赖的告别的那一夜,白战能,他彻夜都在诉哦着你的芳名,彻夜,彻夜,直到嗓子渗出了乌黑的血团,但他并没有就此罢休,只是他的喉音再无力喊出完整的音符。那样的撕声裂肺,那样的悲沧绝望,我从没听过这么悲怯的哀唤,似子规雪夜呼鸣,似孤鹃黎明恸泣。
告别,是作最后伤痛的演出;安慰,是最有价值的又一次欺弄;再见,即是再也不许重逢的空候。这是天下间又一次伟大的欺骗。我不需要那离别时的珍重,千般销魂怨恨又岂是它区区两字“珍重”能够了得的?祝福,不过是一次美丽的暗杀,一次完美的谋害。我再不稀罕任何廉价的赞词祝语再次戳入我伤痕的心房。
我早已开始练习将她放弃,我已试着努力将她忘记,可我的一切努力最终都已付之东流。
也许,我的悲心不该在错误的时间里在错误的地方错误的为她跃动,可我怎能事先得晓事态的真相?更者,我已对这次悸动期待得太久,心潮澎湃不是对每个人涌动的。虽然她带给我的只是无限的伤悲,但我还是得感谢她,我真得好好的感谢她,是她狠心的离去让我彻底的认清了这个肮脏的丑陋的虚伪的劣世,我从此不再对这个充满脓血的红尘报有任何的幻想。我终于从你身上窥到了自己的无知,探到了自己的愚蠢。我竟荒唐的幻想着从你身上得到一份完美的爱情和肯定,是你让我清醒的验证了自己的懦弱,是你让我觉察到了自己的渺小。我的悲哀,只能在红尘的一角轻轻地缀上一丝淡淡的怜色,我的悯痛,永恒的伴衬着那离枝的伤痕。不会有人落下一丝赞慰,更不会有人遗馈一丝嘉许,我唯有在永恒的追忆里堕亡。我淤青的伤痛,就是这滑稽对我愚弄的最美结局。我被选来为悲剧着色,我注定只是一具为你祈祷的祭品。
我不敢再对这红尘抱有半分的留恋,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勇气,我曾多次想要找回我的损失,但我担负不起满足时的代价,我只得忍气吞声的看着那些得意忘形的家伙在我面前嚣张,你能想象一个曾经盛气的家伙此刻的感受么?我现在羡慕的只是宁静,我对一切都已失去信心,只求没有人来滋扰我这一片净空,可惜这金波下已经没有我盼渴的净土,在这浑浊的世界里,我还不如一条卑微的泥湫,我不得不低三下四的顺从。湫鱼还可以冒着电击、农药的危险偷着在污泥里欢畅,我却连一份纯净的孤独都难求取。虽然我一直在孤旅中,但我的孤寂得益于他人乐欢时的馈施。
其实,她的舒心永远都是我期渴的圣境,一直是我理想的隐身净土,那里才是际宇间的天堂,那里才是死亡的宝地。我愿在她的心扉里粉身碎骨,永不转世;我愿在地的心扉里灰飞烟灭,永不超生。我一直想偷偷的渡入她的心波,我一直想悄悄驶入她的心空。
昨夜又入旧梦,
梦见你我同舟共渡。
我偷偷渡入你的波心,
在你的灵空下漫舸。
你在舸头轻舞,
轻舸渡我轻徊到你我初逢的故地,
仿佛你正吟语在我的身旁。
我想在你梦中久久温存,
可惜你的忆录太娟轻,
我不堪独自寂渡。
深宵,只我独个孤徊。
我多想偎上你的花枝,
何时,枕边已落下你辞别时明媚的哀悲。
我已悄悄恋上你的香唇。
小雅,你是否觉得我这不可思议的幻想愚而十分的可笑?你会笑话我吗?你会讥讽我吗?你还是为我祈祷?求求你,请你替我为她渡去一份祝福,好吗?
我是该死的,你都走了,我还指望你的施予,你现在好着吗?你已到了仙堂吗?你千万不要在天门外徘徊,你只管大胆的闯入,不要为我犹豫,我是不值得你牵挂的,就算有一天我有幸来到仙境,恐怕我也不会再记得你曾经的容颜,今生能够记得你的片刻,那也全是因为她,她是促使你我再度相逢的使臣。
你是仙宫里最美的仙子,如果有人嫉妒你的丽容,那你就去月宫,记得一定要在寒宫外种上一环桂树,让那清雅的桂香放肆的漫浸在仙宫的每一个角落,也好叫那些傲慢的仙子们忌妒,最好,再为我和小水各植上一棵,让我们的香气能够自由的永远交融,在那天河的拐角,在那少有仙迹踏访的翠波旁,小雅,你会愿意吗?
我的心永远只为她而渴望,我的心永远只为她而贪婪,我早已将她播入我的心房,我不允许任何风吹雨打将她惊扰,她将在我的心间自由的漫舞。我愿意做她一生不知疲倦的温阳,我愿永远耀在她高傲的颅顶,我愿意为她不眠一生,只要是她喜欢的,我一定会去争斗。我永远为她留着一份纯洁的忆录,她在我的心房里永葆着初识的恬洁净纯,可遗憾的是,如此完美的故事,最终还是缺少一个完美的结局,让这则美丽的童话增添了七分悲剧的色彩,更辜负了方若雅别离前的祝福。
天又哭了,是谁在惹它伤心呢?它值得如此难过吗?
我是为你的完美才背叛了我所有的原始,我早已活得不似从前,我甚至为你变换了胃口,你不知你在我的心中美得是多么的纯洁,美得多么的高尚,你为什么不让我永驻在你的心房?我多想休憩在你的波心,我想在你的波心里放歌。静静地,你听着,让我为你赋念一首心诗,让我为你吟诉一支情词。我所有的创意全因你而荣生,我所有的新觉全因你而耀光。
深夜,我又一次如约似的将你忆起,我早经受不住这种温柔的凌割,我想将你驱出我的记忆,可是,你却已深深植入我的心坎,我怎么能够渡出你的芳影?我怎么能够舍得离开失去你的记忆?我一辈子都是在追寻逐访,我根本无法舍却这千世难逢的心痛,你永远都是亮在我灵空下的那星灵光,我需要你将我牵引,我愿永远在你的眸光里匍匐。与你同行的那一幕重新涌现在我的瞳仁,试问我何来的权利将那一程的温欣在记忆里淹没?你要知道,对你永生的痴心,是我一世永远不可卸御的职责。那惊鸿一瞥的轻柔,时常不经意间在我的心瓣上篆上一颗深深的印迹,你总是乘我不注意时在我的惊瞳里萦绕,我曾数次将它剜去,可它却一次次顽固的重生,在它的倔强面前我只是一个束手无策的怜虫。
征服与被征服都是一道不容质疑的圣意,今世没能将你成功的俘虏,那我将注定受劫余生,我曾数度决定不再为你哭泣,永不可再为你泪流,可我根本无力阻止梦醒时的巾湿。
我一直期待着我们下一次的惊逢,我常年漫步在你我共行的故道,我正可怜的固执着匆匆离去的你,我一直痴痴的守望着你莞尔的真实。
可惜,我就要走了,我再也不会重回这里复徊,你在我的忆录中渐渐远去,当我辞行之后,我该去何处重访你的消息?没有你金灿的荣光,我的生活该涂上什么样的颜色才能妩彩?可不可以允许我跃在你的媚眼下伴一个小丑?我什么时候才能在你蜜语中充当主角?
人丛中与你再度邂逅,可你已变得越来越陌生,我再不能轻携你的小手,再不能聆听你动魂语音,因为我即将起程远去,我最不情愿的真实已将我重重包围。
因为爱,所以我选择离别,但,你能前来为我送行么?哪怕就一句问候,一句鼓励?
我本想否定我们的曾经,否定我们曾经相识,否定我们已逝去的一切,甚至否定你的存在,但没想到的是,否定到最后剩下的尽还是因为永远无法割舍的缘分。我第一次受愚于月老的忽疏,更让我怨恨的是,莹织绕缠我心头的绝望和痛楚根本不允许我否定,还迫得我必须慷慨豪迈的将其迎接、珍藏,你说,这叫我如何是好呢?白战能在上帝面前一样是无能为力,这回,上天再没惠顾我,白战能又一次受到了奚落。
我即将起程踏上远去的旅途,我一季的疲惫,全是因为你的存在,可这一别,不知何日方能重逢。很想为你诉出我的问候,虽然我不是十分的富有,但可惜,可惜我的诚意没能将老天打动,它没有祝福我,也没有助我,枉费了我对它的虔诚。现在,横在我面前的就一个选择;离别。其实我不想走。人都有一种惰性,当他对某个地方熟悉之后,他是舍不得轻易离开的,更何况我曾经在这里付出了那么多。但可惜,我四年的使命已经终结,我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忙碌,这是一个理想的地方,只遗憾它没能实现我的理想,我必须为自己的未来出去流浪。我需要努力漂泊在世界的尽头,只到我疲惫的倒下。
我很想找个地方歇歇,因为我太累了,这滋味真不好受,我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恐惧,但说实话,我内心是多么希望能带上你一起出去飞翔,我不会让你受苦的,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委屈,请你相信我,放心的把自己交给我,只要你情愿留在我身边,幸福的我,一定会努力让你永远快乐的,但可惜,这不过是我一相情愿的假设。
我始终小心翼翼的珍藏着我们一起走过的瞬间,你的笑容是天下最美丽的风景,这是我一生最温馨的回忆。我不想让离别变成永远,我害怕哪一天我忍不住重新回到这个城市之后,那霓虹灯下已不再有你的熟悉。你是我的唯一,我这一生永远为你等待,我永盼着重徊你的波心,你是白战能永恒的心痛。
我期待着你盈盈的将我相望,我期待着你挽上我的手心。
温柔通常是坚锐的利刃,美丽则如绝情的弹药。回忆和遗憾就是世间最善良的毒蝎。我想我是真的中了无药可解的剧毒。
小水啊,你还好着吗?我已习惯在你记忆里痛苦的挣扎。
我期待着我的寓言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在一个全新的世界全新的邂逅,我期待着我们能在下一站路口相逢。
期待,期待着在下一个永恒的轮回里再一次沦陷你的温柔,我渴望着你的美丽再度将我谋害。
(全书完)
2008年05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