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黑夜里，一条无边尽的大道蜿蜒着，两旁的树木茂密得十分鬼魅。而透过树影缝隙投射下来的，不知是月光还是灯光，黄晕晕得令人森寒。
有人在追，想抓住我。在这条寂静的路上狂奔着，始终清晰地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不敢回头，只能在这毫无人烟的地方逃着。
突然间，看到有位老人正背着手在前面走着，那是祖父。我大喜，飞快地跑过去。
“祖父！是我，有坏人想抓我，救救我……”，高兴得拽住他的手，就像抱着一截泡在水里的浮木。
“好啊……，可是我已经死了，哈哈哈………！”恐怖的笑声回荡在冷清的空气中，祖父的脸转向我，他立刻化成了面目狰狞的厉鬼朝我扑来。
“不！……”我惊骇地跳开，拼命地向前跑。
又跑过一段路，我的眼睛一亮，认出了在前方那熟悉的身影。
“妈妈！救我！我害怕！”
母亲没有回头，当我跑到她跟前时，她一句话也没说倏然在我眼前消失了。
“妈妈！别丢下我！呜……”对着黑夜我伤心地大叫，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我哭着又跑开了，大串大串的眼泪被我甩在背后。这时，我又看见了祖母。
我不敢跑过去求教，因为我害怕祖母会变成妖怪，又或者莫名消失。
只是停了下来，闭上眼睛，听着迫人的步伐声，当那道黑影朝我袭来时，我在心中狂喊着：“不要这样的！我不要！我不要……”
“不要！”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看着前方久久地呆愣着，一动也不动。
当我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正被黑浓的夜幕笼罩着。
呼，原来只是个恶梦而已。摸着脖子后面渗出的冷汗，渐渐平抚心中的惊悸。我自嘲地笑了笑，却牵扯得眼眶有些刺痛，抬手揉了揉，赫然发现脸上已经湿濡了一大片。
我并没有开灯，翻身走下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慢慢摸索着，地方小，所以很快地就将窗帘拉开了，顿时，外面霓虹斑澜的萤光倾泻进来，为黑暗带来一丝光亮。
透过玻璃看着远处，城市夜晚的喧闹与小屋里的静默是多么的截然不同。我轻轻地推开窗户，略带凉意的秋风迎面而来，吹干了我脸上的泪痕，也吹乱了我的发丝。
倚着墙，坐在窗户下面冰凉的地板上，蜷缩着全身，睁着眼睛，直到天空微露鱼白，才又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和熙地照在我的脸上时，我已经醒了，起身舒展着酸痛的四肢，随意地拔了拔头发，将塞在耳朵里的两团棉花给掏了出来。
悄悄地打开房门，憋了一眼隔壁的房间，他们还在睡，不到中午他们是不会起来的，我冷笑着，大概又玩通宵吧。走进狭小的卫生间，用水洗去脸上的疲惫。
“阿凝，送弟弟上幼儿园，顺便弄早餐。”一个尖细的女音从刚才房间里传来。
我没有吭声，转身到简陋的厨房里噼里啪拉地胡乱做几样东西。
当我把做好的东西放在桌子时，“喀”那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穿戴整齐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刷牙洗脸。”我对他说着，一把将围裙扯下。
“我可以不用刷牙洗脸。”小男孩揉着惺松的眼睑，抗议着。
“随便。”抛下这句话，我坐在了椅上，开始吃起早餐。
“去，快刷牙洗脸。”那尖细的嗓音再度响起。
“是，知道了，……讨厌！”小男孩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十分不情愿地走进卫生间。
等我的早餐吃了一大半，他才慢吞吞地来到桌子前。
“又是牛奶加鸡蛋，不能换点别的吗？”他皱了皱了眉，但还是爬上了椅子。
“不吃随便。”我低头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将自己的餐具拿走。
“哼，休想！”小男孩终究还是吃了起来，因为怕我把他的早餐给倒掉。
“阿凝，你就不会哄哄他吗？他是你的弟弟！”又是从那房间里传来的，不过这回换了低沉的男声。
“就是，他也是你弟弟耶！”尖细的声音附合着。
“我不会，你来好了。”我的声音不急不缓，不大不小。
“我说她，你瞎掺和什么……”变小了的男声又隔着空气传来。
“我瞎掺和什么了，这不是你说的……”尖细的女声平地拔起。
“我说？！我说什么了！…………好了，好了，睡觉，别吵啦。”软缓的语气逐渐消失。
“活该！挨骂了吧，嘻！”小男孩幸灾乐祸起来。
“快点吃。”我无所谓地走进自己的小屋子里，关上门，拉上窗帘，换下衣服，又整理整理了头发。
待我出来时，他已经吃好了，正在擦嘴。
“走吧，背上书包。”我拿起自己的书包背在肩上。
而他也拿起小书包背在背上。
清晨，街道上的人不多，只是有着早起晨运的人们。打太极拳，练木兰剑，跳健身舞的三三两两散开着。
我和他通常都是在这条路上漫走。
“为什么你不牵我的手。”小男孩仰着小脸看着我。
“你不喜欢，而我也不喜欢。”盯着我们之间攥着的皮条，如实地回答。
“对，我讨厌你！你不是我家里的人！”声音稚嫩却又笃定。
“对，我不是你家里的人。”我复述着他的话，颇为赞同。
“那你什么时候会走？“他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着祈盼。
“三年，三年以后。”我给了他一个满意地答案，我能了解他的心情，因为他担心我会抢走他的家，他的爸爸妈妈。
“为什么是三年，你不能现在就走吗？”他纳闷着。
“我还没长大，没有大人的凭证，就走不远。”
“我要叫你姐姐吗？爸爸说的。”小男孩又提出他已经提了一千零一遍的问题。
“不喜欢，就不要叫好了。”我不以为然地回答。
“可是妈妈说你不是她生的。”
“那就不要叫好了。”我也不想再多个弟弟。
“那我要叫你什么呢？”男孩偏着小脑袋苦想着。
“叫我名字吧。”我给他提供了一个答案参考。
“那只有这样了。叶凝。”
…………………………
“为什么我是幼儿园中最最早到的一个呢。”他似乎兴未犹尽。
“那就让你妈妈来送吧。”
“那我不就是幼儿园里最最晚的一个吗，才不要呢，我要得小红花。”男孩很聪明。
他算是我的弟弟——叶凯，他很机灵聪慧，他能敏锐地感到我和他们家之间微妙的关系。
望着他白嫩的小脸，只希望他长大后不会成为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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