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张家有个女人租了。”阿香迫不急待地在餐桌上发布她的独家新闻,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有听众。
她友好地冲那女人笑了一下,她居然假装没看到。目不斜视地拖着大箱子走入梅花岭3号。
老公李一清敷衍地“嗯”了一声后继续扒饭。放下碗筷他又匆匆地出门,几十年如一日,习惯饭后到外面抽根烟或是兜一圈。李一清是个商人。在这慢悠悠的小城里有40%以上的男人持这种身份。二十年前,伟大的领导人在广东画了一个圈之后,全中国衍化出了许许多多的李一清,商人。若干年后的今天,没有固定工作时间工作场所和固定收入的人统统归类为商人。李一清就是名副其实的商人。
李一清确确实实是个商人。据说他是这小城中第一个使用大哥大的人,当时的县长到省城开会时还是借用他的大哥大。这事千真万确。陈想想租房时房东亲口说的。这一区住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房价怎么也不能再低。
2
护城河两旁的竹林郁郁葱葱地遮挡了城里的喧嚣。夜幕降临时,河对面公寓的灯光如星星般的阑珊。月亮是寂寞的眼睛,星星是孤独的泪珠,当所有的灯火都熄灭时,黑暗仿佛吞噬了整个世界。那时的小城象一只醉酒的螃蟹,僵硬地横卧在地球的一角呻吟。护城河的水时时刻刻在潺潺地低吟着。
这地方陈想想确实很满意,尽管每季度的房租是她一个月的收入。她把床挪到窗前,晚上她可以坐在床上看星星月亮和对岸的灯光。对岸的灯光让她十分感动,每盏灯光中都包含着悲欢离合。
她热爱上了与对岸的灯光对视。几天后,她发现有一盏灯几乎每天都是最晚熄灭的。
两年。“日月如梭”这个词用在这里显得矫情,但陈想想想到就是这个词,日月如梭。她拖着那只拉杆箱到这小城已有两年了。这一段光阴,她和这座小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碎石路,深巷,绵长的雨季。每天,大街上流动着一张张麻木而陌生的脸,叼着香烟的男人与穿着睡衣买菜的女人擦身而过,清晨老太太吊着嗓子吆喝“油条麻花豆腐干”,几十年来一成不变,实实在在的人世间。谁也不知道这其中会隐匿着些什么。可能什么都有。事实上什么都不可能发生。小城的改变功能似乎已经丢却。在很很久久以前。
一切如她所预料的,这是座懒散而包容的小城。
3
情人节,买一朵玫瑰为自己送终。送给逝去与即将逝去的日子。
“有花啊。”站在门口的阿香搭讪道。她依然穿着那套睡衣。那睡衣还有七八成新,算是她比较象样的衣服,外甥女才穿过两次的,送她时还有点舍不得。
“情人节的玫瑰买给自己。”陈想想轻轻地摇着手中的花。
“我不花这个冤枉钱。”她扁了扁嘴巴。阿香对隔壁这个深居简出的女人十分呐闷,如同有人会花钱买花一样的。
她家的院子里也有过一株玫瑰花,半死不活的蔫了一两年后居然开了红艳艳的几朵,李一清激动得逢人便讲,可没几天那花居然让狗给啃得不成样,李一清当场踹了那母狗一脚,没料到那狗只是叫了几声,到夜里居然吐得血糊糊的,挣扎不到天亮便断气了。
闽南有个习俗“死猫吊树头,死狗随水流。”阿香跟李一清说这事,他爱搭不理的,最后还是阿香自己拖到护城河里。
那条狗养了些年头,多少还有点感情,连续好几天阿香都梦到它在河边嚎叫,梦象真的一样,它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李一清说她是在闹闲病。渐渐地,她也懒得说。事也就这么淡了,偶尔有人提起那条狗,她才会猛然的想起,再是一阵的回忆。
4
陈想想无可非议地成为阿香新的听众,她的媚俗让陈想想感到不可思议。但这种悬殊没什么不好,让她们相互间有了取长补短之心。或者说是可以五十步笑一百步。人总是喜欢拿别人的错误来温暖自己的虚荣。
友谊只能更进一步发展。阿香知道了陈想想的家在遥远的北方,大学毕业后流浪过好几座城市,小城是她呆得最久的地方,她很习惯这里的生活。她还是不懂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四处飘泊。找份工作,眼睛睁大寻个好男人过安稳的日子最实在,女人一生求的不就这些么。象当年她嫁给只见过两次面的李一清,日子不也照样过。李一清待她怎样?耳边是李一清均匀的呼噜声,她茫然了一下,突然想起接儿子的时间差不多了。
5
月亮又斜斜地挂上蓝灰的天际,一天的喧嚣终于安静了下来。陈想想懒洋洋地伏在窗前,窗外没有风景。对岸的灯还星星点点地闪烁着,河水依然缓缓地流淌。很久没上论坛混了,便携电脑开着,她却敲不出一段完整的文字。於是她开始不安地房间里走动。
她感觉文字对她越来越茫然。搬到梅花岭3号后她就极少上网,并非在躲避着王子乐,她一向光明正大。王子乐给她那“心没有同行,我必须离去。”的留言回复“我该如何是好?”她回他“这已是最好。”之后她就迷恋上了看对岸的风景。她十分不解,对岸除了几幢参差不齐的公寓,就是远山灰蒙蒙的轮廓,自己到底孜孜不倦地看些什么,她也不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