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志又架起了望远镜。他在心里诅咒过自己千万次,每一次他都警告自己不可以再有下次。最后,警告只是成了他瞭望时的前奏。他不仅知道了对面住的是个“她”,还知道她的窗帘几乎没拉上过,哪怕是一丝不挂的时候。她穿衣服的过程很虔诚,象一场筹备多年的演出,又象准备摆上祭坛供物,举手投足,专注而认真。
今天她起早了,还有几缕羞答答晨阳洒落在床上。
她还是背朝着窗户,那件衬衫又长又大,大得可以容下两个她的身躯。她在衣橱前站了很久,可能找不到合适的衣服,她不停地用手指把头发往上梳着。他一直以为男人才会做这样的动作。
她好象还是找不到衣服,依然愣着。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双手捧着一个大杯朝窗口走去。他急忙放下望远镜。她肯定看不到他,只是他在心虚。
只是今天的心跳得特别厉害,象随时都会冲出他的胸口。
2
陈想想在衣橱前站很久。她实在找不出套合适今天的衣服,她将随同老板见一大客商,这客商对她们公司的前途很重要。言下之意,她不得有半点的马虎,昨天下班前老板不阴不阳地对她说“陈小姐明天记得要注意一下门面啊。”她很恼火。
无论如何,一个女人让男人来暗示要注意形象不是件很光彩的事。尽管这种观念很媚俗很作态,陈想想完全可以不屑一顾,但她还是在意了,毕竟------她还不想失去这份收入。
最后她选了件白衬衫配蓝色长裤,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傻兮兮地笑了起来,这一青一白的打扮象三十年代大上海有钱人家的丫环,愣头愣脑的叫人怜爱。
3
李一清从没打正眼瞧过那新邻居,模样长得也不显眼,往人堆里随手抓就是一把的那种。女人他算是见多了,走南闯北的那年头什么样的女人没经历过?女人本来就应该长得赏心悦目,象艺术品一样具有欣赏价值;所谓极品女人就应该是聚艺术性与实用性为一体的尤物------而这样的女人多半是幸福的,毕竟漂亮的女人终究逃不过男人锐利的眼睛和甜蜜的言语。
如果不是实在闷得慌的话,李一清绝对不会爬上屋顶。好汉不及当年勇啊,六合彩是输得没头没脸,日渐清淡的三餐使他丧失了真勇士的斗志。大男人不能活活的给尿憋死,李一清打死也不信他没有重震雄风的一日。风水轮流转,钱也是要轮流赚的啊。
他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这地方真应了那句“五十年不变”的毒咒,世道是变了千百万遍,这旮旯还是象被高人点了穴位似的一成不变,河还是那河路还是那路人还是那么些人,张家那座违章建筑的笔筒楼还是没让台风给吹倒。
他无意往张家的笔筒楼瞥了一眼,洗手间的窗帘没拉上----那女人低头坐在马桶上,褪到膝盖弯上的裤子与白花花的大腿十分强烈地对比着,李一清有点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眩眼。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尽管他仅仅就看了那么一眼。
4
“那女人多大了?”李一清收惊后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天机。世界本是由无数个偶然和一个必然组合而成的。
“象是28又好象是27,反正比我小。”阿香吱吱唔唔的,她很认真地回忆。陈想想对她说过,只是她没记牢。而且是前几天才说的。
没嘴巴啊,不会去问。李一清开始冒火,这女人没貌又没脑,当初是瞎了他妈的狗眼还是踩了他妈的狗粪。
此刻,陈想想正在门口来回地走动,她似乎很无聊,但无聊得很神圣,象思想者正处在若有所思的精神状态。阿香呐呐地靠近,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29。今天出生。陈想想很顺畅地回答,却又没有搭理她的意思。阿香正好悻悻地逃回去。
果然,开的是29。李一清兴奋地甩给阿香十张老人头,他很久没这么爽快过。很久了,至少有五年。
五年。
5
女人生来就是感性的动物,没有一个女人能在自己生日的那天心静如水。陈想想也不例外。她的感觉很空,有一种从所未的恐慌。黄昏是人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刻,她如一只迷路的羔羊焦躁地徘徊着。阿香的怪模怪样她根本没心思理会。
去年的生日在家过,母亲如往年般的做一桌好菜。那天母亲好象很激动,边做边讲着她小时候是如何如何的如何,她安静地听着,象在聆听一堂极其重要的课程,从头到尾她没有吭过一声。母亲的讲述也由兴奋到平静,最后她对想想说“我开始害怕给你们过生日了。”想想还是没吭声,木木地看着突然一脸失落的母亲。她知道她在想什么。
千里之外的母亲一定记得今天,她不敢看着手机上显示着的电话,心里特别渴望听一听母亲的声音,可她不敢按下“OK”键。最后她关上手机,因为没有勇气。
对岸的灯火如往日般的茫然。夜很深,静得几乎可以听心跳的声音,最后的一盏灯还是执着地与她无言相视。
6
夜黑如漆,对面浅色的窗帘在夜风中摇曳。她应该已经入眠,卢志放下望远镜疲倦地躺在床上。关于那个女人,他做过千百种猜想,譬如她的眼神、她的名字她的声音,甚至于她会叫他卢志还是阿志或者是小志等等。想象的过程他是甜蜜的,无论如何心灵有所依附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在咫尺的远处,有一个人在与你朝出暮归的共进退,是何等快乐的事啊。
很快的,他在甜蜜中睡去。明天有很多事情在等待着他,那些摸不到头绪的古文,还有令他头大的事是要拜见那位所谓的语文老师。他真的很佩服父母,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只要他们想知道的东西没有一样能错过,这老师从哪里挖出来的他就不用知道了,他只知道那老师是三姑邻居。三姑家住在梅花岭,河的对岸,他天天盯着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