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志如时的到三姑家。三姑正在炖汤准备给他当点心。他很木然。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病人般的待遇。
阿香在门口大声地喊了一阵陈想想才睡眼惺忪的打开门。她基本上忘记了这件事。她啊了一声便急促地跑上楼换衣服。卢志趁机环视四周,这房子很整洁,只是结构有点特别,楼上楼下的就两间房,整座房子看起来就象根老式的钢笔,笨拙又单薄。
“到楼上吧,光线较足。”很快的她就站在了楼梯口。他硬着头皮上楼。楼上也只有一个大房间,朝南方向的是个大窗,白色的窗帘耷拉在两旁。卢志象在做梦,这地方他居然有着从所未有的熟悉,仿佛他来过,千百万次地来过。
他十分不安。记不起要问哪些问题。她跟着阿香叫他“阿志”,声音绵绵软软的,还带着点睡意,很好听,好象是从后音区发出来的声音。
他很恍然,想离开,甚至于想逃跑。与她单独近距离相处使他非常紧张,他心跳得异常的厉害。他很害怕她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气声。
她似乎能看穿了他的心事,没有表情地翻着他的书。她不时地向楼梯口望去。阿香还在楼下。
2
阿香在洗手间停留了很久。出来时不意思地说她每次都要关很久,吃了不少药还是不行,老毛病,月子里带来的病难治。
陈想想呐呐地笑着说没什么。卢志依然很局促。两个女人很自然地对话,好象他并不存在。
陈想想很早就想拆了洗手间那面大得夸张的镜子,她很不习惯在镜中看到自己坐在马桶上的样子。王子乐的洗手间也有个大镜子,陈想想很恼火,有几次想故意地把它砸碎都没得逞。王子乐说在潜意识中对自己性生活不满意的女人一般不敢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陈想想说那是狗屁理论。王子乐就取笑她,不是崇拜潘玉良吗,人家还冒着生命的危险到澡堂画女人的裸体呢。陈想想听了哈哈大笑,那白痴女人还不如进屠宰场看呢,那才是活生生的生命律动。王子乐愣愣地盯着她说,你这脑袋到底安装了什么操作系统怎么越看越不象人。
阿香从洗手间出来的神情增加了陈想想对那面镜子的厌恶感。她张大着嘴巴很努力地在镜中瞧自己的牙齿。这习惯近十年了,她一直担心口腔不清洁,比如有口臭牙垢或牙缝隙有食物残渣等等。无论如何,她不允许自己嘴巴里有任何不是,她有时会在一天内刷十几次的牙和漱上百次的口。李一清骂她有病,她自己也不敢狡辩,成习惯的事难改变,慢慢地,她不敢再明目张胆但还是偷偷地背着他做,只要有镜子的地方她总会不知不觉地张开嘴巴。
3
晚上李一清做东,他醉熏熏地甩给不停地给他揉胸膛的女人一沓人民币,那女人马上幸福地在他耳背留下一个深深的唇印。他很久没这般爽快过了。自从上次在屋顶上瞥见“天机”之后,他的手气是一顺再顺,六合彩顺牌气更顺。此时,他心情是从所未有的舒畅,甚至有些抑制不住地想笑。
李一清趔趔趄趄地颠回家时阿香已经入睡了,他斜靠在床边轻轻地抚摸着身边女人的脸,有很长时间没有仔细端详过她。这张脸仿佛变形了不少,起码比十年前臃肿了许多。当年他看上的是张尖尖细细的瓜子脸,夜里他喜欢摸着她那光溜溜的下巴入眠,她也喜欢他这样做。只是有很长的时间彼此没有这样的爱抚过。已经很久了。很久很久。
她睡得很沉,对他的爱抚全然不知。“喂。老婆。”他凑近她的脸粗鲁地啃着她的下巴“老婆。喂,阿香。”她依旧酣睡中。李一清非常恼火,愤愤地骂了声娘就在她身边趴下,很快便睡着了。
阿香又被李一清那震天的鼾声吵醒,她小心翼翼地帮他褪去鞋袜,再蹑手蹑脚地在他身边躺下。可她再也睡不着了。
4
卢志把不懂的问题整齐有序地列出来,这次他应该不会再出状况。那天,逃出那幢小楼时他的心扑扑地跳个不停,他非常害怕她当场拆了他的西洋镜。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她绝对不知道,只是自己在心虚,他很清楚。
他又架起了望远镜。这次是光明正大的,他必须知道她在不在家。这个理由是堂皇的。
周日上午的九点,春阳暧昧地抚摸着这座睡眼惺忪的小城。趿着拖鞋的女人,坐在门口眯着眼睛的老人,这一切是那么的漫不经心,那么的怡然自得。仿佛世界本来就是如此的详和散漫。
卢志把课本夹在腋下,他很快地穿过巷道,王阿婆又端着板凳坐在巷口晒太阳。他很怕遇见她。“阿弟啊,你看你看,这个也是我接生的,那时才这么大,日子过快了啊……”每次她都说这句话,边说还边比划着他刚出生时的大小,说到激动时她那双浅褐色的眼珠子还会一颤一颤地发放出灿烂的光芒。
第一次听她这么说的时候他十分感激,并即刻告诉母亲这件事。母亲根本就不认识王阿婆,他也不是她接生的。他在县医院妇产科出生,母亲还保存着他的出生证明,接生的护士是他的亲姑妈。姑妈当了三十几年的护士,这小城中有六成的孩子都是她接生的,他的出生证明上还有她的亲笔签名。
但卢志更希望自己是王阿婆接生的,这种想法是同情抑或是无知,他没想过,但他知道这种想法很幼稚。一段时间后,他才知道王阿婆大脑有问题,她逢人便说那句话。
5
卢志先到阿香家,他还没有直接到她家的勇气。门铃响了半天也没见动静,他只好独自去敲陈想想的门。她很自然地朝他笑了一下,他还是有点紧张,但比第一次轻松了许多。她笑起来很好看,露着两颗尖尖的虎牙。
“你的窗户很大啊。”他对站在窗口看书的她说。他的状态已渐渐恢复到了常态中。
“是啊。视线很辽阔,晴天时还可以看到对面山上的行人。”她还是笑咪咪的。
他靠近窗口向远处望去,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住的那座公寓,今天的天气很好,远山迷迷蒙蒙,他说了句“远山如黛”。陈想想愣了一下后恶做剧般的笑了起来。她很久没这么开心过。大笑过后她的脸颊还有点儿酸痛。
6
卢志依依不舍地告别陈想想,本来他想再去跟姑姑说一声,又回想到她家没人,反正已经去过了也就没有再去的必要。最后他直接回家。
他敲门的时候李一清还在梦里腾云驾雾,叫醒他的不是门铃声是手机,他迷糊的喂了一声又不醒人事了。手机还是不依不饶地响个不停,他不耐烦地叫“谁!什么事?”手机沉默几秒后传来一娇滴滴的声音----
“李先生吗?”
“嗯。哪位?”他一下子降低了几个声调,毕竟男人在女人面前总会表现出最风度的一面。
“我是依依啊,你的钥匙还在我这里耶……”
李一清终于清醒了过来,依依是昨晚揉他胸膛的女人。这事本来没什么值得再意的,欢场的女人大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逢场作戏,戏终了情也结了,没有什么可牵挂和依附的。但李一清还是自送上门了。他根本没有落下什么钥匙,这点他十分清楚。
“钥匙呢?”
“你说呢。”她凑得很近。她把点燃的烟放在他的嘴里。
“钥匙呢?”他狠狠地吸了口她点的烟。她没有回答,手却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动,他拘谨得只坐了沙发的三分之一,但还是敌不过她的袭击。
“钥匙呢?”他问。
“我就是你的钥匙。”她又点了一根烟。
这下他才认真地看她,她下巴很尖,象极了阿香年轻时的样子。他轻轻地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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