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在报怨,说是如今生活好了而年味反而差了。
我曾经也觉得,从个人过年的兴致上说,倒真有点像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在生活日益富足的今天,到底该如何过年,用什么过年,我常常在思索这个问题。
是因为平时有吃有穿有玩有乐而冲淡了过大年的优越吗?是因为到了这把年纪不情愿岁月陡增时光流逝吗?是因为市场物价飞涨别人升迁拿奖和那太多太多的烦恼让你丢失了过年的情绪吗?有位朋友对我说,假如一个人连过年的兴趣都没有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猛然醒悟到,过年原来并非是简单而形式的东西,她其实包含着丰富的人生内涵。从那时起,我开始认认真真地过年,用心过年,用好心情过年。
其实不管何时何地过年,营造好心情是最最重要的。我最忘不了小时候困难时期的过年,那时粮食紧张得连平时都没饭吃,可到了过年,家家户户还是想方设法蒸上年糕,没有糯米用高粱用蕃薯替代,为了先尝为快,小孩家眼巴巴地守着蒸笼不无满足地吸着从蒸笼中不断飘出的香味打着盹。老家过年蒸年糕是一件挺麻烦的头等大事,首先将糯米与大米按一定比例混合磨成浆,磨的任务多由家中小孩当作游戏愉快地去完成;然后用一种类似于芭蕉叶一样的植物(我们称年糕叶,用年糕叶蒸的年糕有一种特殊香味,至今我还留念带这种香味的年糕)规则地铺在蒸笼底层,这是一件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技术活(弄不好是要漏浆而毁于一旦的),通常由家庭主妇担纲此事;最后,倒入已掺和好红糖花生等佐料的米浆,尔后文火烧上数小时,这期间,添火加水都有讲究,稍有疏忽,烧焦的漏浆的夹生的就会发生。不过,即使麻烦即使贫穷,却总阻挡不了大人们孜孜不倦地去营造这种过年的气氛和心情。
为了有好心情,平时疲于奔命辛苦劳顿为了生计心烦意躁的大人过年时却特别地宽容,此时,他不会因为你偷吃一块年糕打破一只盘碗而动怒,他不会因为你贪玩不去挑水洗菜照顾弟妹而唠叨,他反而分外慈祥地说,过年了多喝点,明天正月初一睡迟点。为了有好心情,大人们还要教育小孩不要说诸如“死啦”、“完了”等等不吉利的话,当然,给个三五角的压岁钱也会让小孩欢呼雀跃好一阵子的。
为了寻找好心情,我和许多人一样,过年最爱回家,回到有父母兄弟姐妹欢聚一堂的老家。至今,同乡好友年前使用率最高的问候语仍是:过年回家吗?我永远不会忘记十八岁离家插队后第一次回家过年的情景:带着无以言喻的轻松愉快,打着手电穿越杂草丛生的山区夜路找生产队批假、大队部盖章;挑着百来斤谷子踩着十几里泥泞山道到公社粮站换粮票;约定同乡知青在公社汽车站等那一天一班的客车。可怜的知青们几乎都手提肩扛着现在看来全是些不值钱又特重的东西,糯米、木盆、树墩切菜板压弯了他们的腰身,但他们却是那样的乐呵那样的满面春风。那时交通特别不便,只有一两百公里的路程,却要经过步行、汽车、火车、轮船几个环节,折腾一两天才能到家。来三明工作后,回家过年还是我乐此不疲的保留节目,朋友帮我爬窗抢占座位过、挤在车廂过道一步不移地站到福州过、躺在节日加班的闷罐车旧报铺就的地板过,所有这些没有阻挡过我的似箭归心,回家的感觉真是太好了,那是千金难买的乡情亲情,犹如“千里江陵一日还”般轻快,犹如萨克斯如歌如诉之缠绵。
用好心情过年,道出了我近年来的心境与对生活的领悟。过年当然得有好心情,过去,穷困潦倒的杨百劳还要扯上二尺红头绳与女儿欢欢喜喜过个年,我们现在吃饱了穿暖了,年景恰似芝麻开花,事业又如旭日东升,有什么理由不好好过年呢?
忘掉远虑摈弃近忧,用好心情过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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