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没有去什么上海,只是再次去了百里之外的他家。他爸见了我第一句话就是“都怀孕了还瞒着你家里人,准备什么时候说呢?”我没敢支声,他也没有支声。他还要继续他的学业,而我,就彻底的做了足不出户的媳妇。每天我都很早起来擦桌子扫院子,做饭洗碗洗衣服,把他家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也只有做完这些才让我感觉够资格吃他们的饭。因为没有结婚证,他爸不让我出门,怕被人看见我大肚子会举报我,我也不愿意出门。他爸不厌其烦的催着我,我只有默不作声。我经常腰痛,他妈却说我是因为太清闲了。也许在他们眼里家务活不算什么,可对与大腹便便的我来说,是多么辛苦。肚子越来越大,衣服穿不下了,他们只花了四块钱给我买了条裤子,唯一的零食只有他爸买的劣质的饼干,我只有用爸爸给我的钱让他星期天回来的时候给我买几个苹果,买几本书看。每天做完了家务,就在那个院子里,望着巴掌大的那片天,思念着我的父母,我的弟弟妹妹,我的生活里只剩下那么大的一片天,压抑的我喘不过气,我的青春就埋葬在那么大的一片天地里。如果对他的思念是度日如年,那么对我家人的想念更是痛彻心扉。他们都出门的时候,我想偷偷的打电话给妈妈,却不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了晚上,在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我思念我的亲人,想念和弟弟妹妹一起玩耍的快乐,怀念在学校自由的生活,我的眼泪我的无奈只有对自己说。我偷偷拿了他们的酒,半夜里只有靠酒精麻醉才能进入睡眠,也许这世界真的遗忘了我。
就这样等待着,盼望着,等着能早点结束这种日子,盼着他能早日带给我幸福,给我属于我们自己的家。看我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也没心思上学了,干脆辍学回来陪着我,可他在家也改变不了他爸终日的唠叨,改变不了我的压抑。而且还让我多了一条罪名,耽误了他的学业,我无语,我耽误了他,那么我的学业我的前途呢?难道我不是父母的骄傲吗?可现在却成了他们的耻辱!
农忙到了,他们去田里忙,我就负责烧饭送水,终于可以出去透透气了,我很开心。四月初三傍晚,我和他们一起收麦子,感觉肚子很痛他爸叫我别干活了回去做饭,还说想吃饺子,我忍着疼痛包了他们五个人的饺子,哭着做好了那顿饭,他们回来吃饱了才想到我是不是要生了。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从来都没去医院检查过,到夜里十一点多,我疼的实在受不了,他爸才去请了个接生的回来。被疼痛折磨了一夜,除了接生婆我身边没有一个人,我想如果我难产连医院都走不到就会死的,还好我挺过来了,第二天早晨,我生了个女儿。我流了很多血,把床都浸湿了,我很怕,这是不是‘大出血’,我想叫住接生婆,却听到他爸在为80元的接生费争吵,我心寒了,难道我这个人,我这条命,加上他孙女的命就不值这80块钱吗?我闭上了眼,任凭眼泪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他帮我换了满是血的床单,擦干净了木板床上的血迹。他又一次向我保证,一定会让我和我们的孩子过上好日子,一定给我一个家,我又一次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所有的委屈都消失在他的承诺里。
生完孩子第二天,我就起来做事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没有给他们添一点麻烦。他们去忙了,我还向往常一样帮他们做饭洗衣服。我不挑剔,他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爸就买过一次排骨,我也煮好大家一起吃了。我做这些只想让他们不要逼我,不要告诉我父母。可是无论我怎么做,怎么哀求,都无济于事。他爸说如果我父母不给我办结婚证就把小孩送到我家里去,我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他去了我家里,去坦白,去告诉父母我的背叛。
我无力去想父母知道真相后的伤心,总要面对这一天的。无论对我怎样的惩罚,我都认了,只希望他们不要气坏了身子,为了这么大逆不道的女儿,不值得。他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我的爷爷,爷爷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刚出生的婴儿,爷爷老泪纵横。爷爷告诉我,我妈病了,从我走的那天就一直病着,是乙肝,家里积蓄花光了,还借了很多钱,可妈妈的病没有好转。爷爷说妈妈想我了,想让我回去,我跪在爷爷面前哭我所有的委屈,却始终没答应回去。因为他爸说了,我要回去就把小孩带着,我不能这么做,不能让村里人笑话我的父母,说他们的女儿这么不要脸,还在上学就生了孩子,才18岁就生了孩子。从没有骂过我一句的爷爷愤怒的打了我一耳光,伤心的走了,我心里多想陪他一起回去,去看看我病重的妈妈,我不是没有良心,是我不得已,我对不起我的亲人......
我给妈妈打了电话,差不多五个月了,我第一次听到妈妈的声音,是那么的有气无力,妈妈几近乞求的叫我回来吧,我实在无法拒绝一个母亲这么简单的要求,我说好,我明天就回去,挂上电话,看到了他爸铁青的脸,“你那爹娘真不懂事,小孩都有了还不把结婚证办了算了,不办结婚证就不能回去。”看来,我只能又一次让父母失望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家里人不停的打电话,不停的劝我,我的心早就飞回家了,可我主宰不了自己。最终我家人妥协了,同意了我们的事,条件是让我回家一趟,让我妈妈看我一眼。看着我终日以泪洗面,他爸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我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那是月子里第七天,他爸和我一起,带了个媒人,拿了五千块钱聘礼去了我家。离家越近,我心里越难过,我没脸见到我的家人。远远的,就看到弟弟妹妹在望着等着我,我终于到家了,终于见到了我日夜思念的亲人。妈妈躺在床上泪流满面,才几个月不见,我原本年轻漂亮的妈妈竟被病痛折磨的如此憔悴苍白,弟弟妹妹也都长大了,成绩一直很好的妹妹为了照顾妈妈辍学了,这原本是我该做的,却让年幼的妹妹替我承担,我好惭愧。爸爸也瘦了好多,后来我才知道,爸爸为了给妈看病,居然去卖了两次血。我想给妈妈擦眼泪,妈不让,怕把病传染给我,妹妹帮妈妈擦了脸,我想如果可以我宁愿是我生病,如果可以我宁愿代替妈妈受苦。每个人都在为家里付出着,在家人需要我的时候,我却躲了起来,我好怕爸妈不要我了,怕弟妹都恨我,可他们没有怪我,对我只有心疼。妈妈问我过的好不好,他家人对我好不好,我说他家人对我很好,他爸给我买的家具电器什么都有,不用为我担心,说这话的时候满腹心酸,我多想告诉妈妈我过的不好,我想我的家人,我想呼吸自由的空气,可我不能说。妈妈怎会看不出我的困境呢,我还穿着以前读书时候的衣服,是啊,他们家连件衣服都没有给我买过,我住的那间小小的房间被他们堆满了杂物,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张没有刷油漆的床。我爸一直忙着准备饭菜,没和我说上话,我看到了他在偷偷擦眼泪。他爸要我爸给我办结婚证,口气象是在教训人一样,我知道爸很为难,因为我年龄不够,要花很多钱,而我家当时实在拿不出钱用在这上面。不过我爸还是应允了,答应花钱托人试试看。
这次,我只在家呆了两个小时,就又一次离开了亲人。临走时,他爸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说了好几遍:你闺女是自己跟我走的。我不知道爸爸听了这话心里有多难受,我又一次让爸妈为我蒙羞,为我丢了尊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