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及洗澡----嘿嘿,其实根本就不必洗,因为下午还要下窑----我就这样满身臭汗脏不兮兮地坐在了显示器前。
虽然只休息两个小时,但我还是把电脑打开上网来玩一会儿。这些年,上网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没有这个虚拟的世界让我自由地漫步、飞翔、交友、抒发感情,我不知道我如何能打发那么多无聊的时光。
在生活中,我们这种人是备受歧视的,我们的永远洗不干净的脸和手是我们无法藏匿起来的羞惭。
所以,在生活中,我们也是被遗忘的一群人。我们住在远离城市的地方,没有娱乐场所供我们潇洒一番,没有女人造访这里,我们的女人是从远处农村娶来的。
娶老婆的官价底线是8万,我娶不起老婆,所以把钱用来买电脑,然后是上网。
网上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躲在屏幕后面,浏览着他们。开始我是非常小心地与别人搭讪,态度谦和,故作高雅,为人亲善。希望有人愿意跟我聊天或者在论坛上跟帖。
我的担心纯属多余,没有人看不起我,隔着一条细细长长的电话线,他们只能想象我却永远不能看清,这令彼此都笼罩在一片迷离的雾光中,感觉相遇很美。
自信与快乐开始洋溢在我的心头,下井对于我来说不再是苦难,尤其是每次从黑洞洞的深井中钻出来时,我觉得象是从地狱升到了天堂。苦乐只有在更相交替中才令人感受最深,暗无天日的炼狱之苦令我此刻在电脑前的快乐平添多少倍!而这种快乐又是如此强烈如此坚韧,它使我在再一次面对那黑暗的井口时是坦然微笑的,是随缘任运,是从容勇敢的。
自信令我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更真实的友谊和网恋感觉是我希望追求的。在网络上我开始自然地向朋友们介绍自己,甚至给他们讲他们无法想象的地表百米以下的故事,这些故事令他们很是惊异,而且惊异之后他们不但没有蔑视我,反而赞赏我的勇气和乐观,这使我成了论坛上最受欢迎的人。
我在许多论坛上写作,诗歌、散文、随笔、小说都写,或者参加版聊(反正我有用不完的时间),参加各种活动。在版上属我灌水最多,因此还得了斑竹的一个灌水奖。灌水的过程是最容易交朋友的,因为在论坛上回帖本身是一种礼貌,而多礼的人当然会给别人留下好印象。
朋友多,同性异性都有,根据网恋发生概率计算,我是应该有一两个女朋友的,所以,嘿嘿,当然,我就有了自己的女朋友,她叫阿静。
我没敢真相信未来有什么结果,所以我也让她明白这种感情最好只停留在网上,一个漂亮干净的护士怎么可以毁在一个煤黑子的手上?那不就象大家说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一样?
我没有想到她出尔反尔,开始大家说好只是网上玩玩,谁知她竟然几千里疾奔,跑到矿上来。说是非常想我,一定要看到我,她还说喜欢我,让我跟她一起走。
天!我差点晕过去了。
但我没有真正晕过去,尝过许多生活苦涩的人不那么容易晕菜的。在矿井边,我指着黑漆漆的那个无底洞对她说:“从这里爬出来的人,是不能马上习惯灿烂的阳光的,我不能到你那里去,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能适应你们那里的晴朗天空。”
她开始还坚持,后来冷静下来后便说自己“终于明白了”。我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是噩梦醒来是早晨?或是黄梁已熟知是梦?是反省自己的年轻冲动?还是看清了我仍然根深蒂固的自卑,从而感到无奈、失望和感伤?
我没有完全读懂她的表情,也不想过多去想,我知道任自己继续去想,只能使事件变得更复杂,我怕自己把持不住,做出害人害己的事。
让它淡淡的来,让它淡淡的去吧,本来无一物,何必惹尘埃。从此我仍然是我,一个自由的煤黑子,不欠谁什么,别人也不欠我,两下干净,不再挂牵,有何不好?简直就象得道的散仙一般。
阿静带着我的爱情走了,从此我不再奢求人间的爱情。但我毕竟是一个人,我需要慰藉,而网上的朋友们他们此时给了我最多的温暖,这种爱虽然不能完全代替我内心对阿静的感情,但它们却是我在此生中最珍贵的东西。因此爱情走了,我便把心全投入到友谊中,这令我的创伤平复得比自己想象的要快些。
我仍然与朋友们在网上聊着,写着,有时我觉得好象他们又远又近,既真实可靠又渺不可忆,在疑真疑幻间我觉得自己变得好轻,飘忽在网络的时空里,这种感觉有时会令我感到自己的心颇有些空虚无着,但有时则象喝了几杯60度的西凤,陶然其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睡眠。
当我满身臭汗地坐在屏幕前,我自己也能感到身上那种难闻的酸臭与网络上的风花雪月是多么地不和谐,但这种感觉却也很令我感到刺激,而且我感谢网络的大度,它友好地按纳了我。
感谢网络,感谢朋友,感谢阿静,你们给了我从未有过的珍贵的东西,那些友情与爱情是我以前从不敢想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