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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风尘
  文 / 幽兰
    那天,黄昏,开始飘起的白雪,忧伤开满山冈,等青春散场,午夜的电影,写满古老的恋情,在黑暗中,为年轻歌唱。
                           (一)
    那年我十六岁,上高一,因为个子高,只能坐在后排,我的同桌是从中学起就一直同学的王子豫------一个老爱称自己为“王子---豫”的家伙,在我的后面,则是刚刚转学过来的一个男生,叫林嘉辉,由于同处在教室的“后方根据地”,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我们三个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和子豫有事没事爱互相抬杠、取笑对方,而嘉辉总是在一旁听得饶有兴味。
“我们上初一的时候,大家组成了一个探险小组,本来不要女孩子的,可她不但自己死缠着要来,还带来好几个女生。”
“谁死缠着去啊?要不是你成天吹嘘什么‘SD’探险小组如何有趣、拼命煽动,我们才不来呢。”
“‘SD’是什么意思?”嘉辉问道。
“就是‘山洞’呗,我们这位王子豫同学给起的名儿,说什么叫英文听起来有神秘感,其实他英语学得烂极了,每次考试都用扔橡皮擦的办法做选择题。”
“哎,别转移话题啊,我接着说。结果有次我们在学校的后山上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黑漆漆的、蝙蝠乱飞,大家正全神贯注地往里走,猛听见后面传来一声超高分贝的尖叫,‘呼啦’一下我身边的人全跑光了,只有我还镇定自如地站在原地。”
“呵呵,什么‘镇定自如’,你当时都吓傻了吧,我看你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还不是因为你,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一只蝙蝠碰到脸上了嘛,害得大家以为山洞里有怪兽什么的,我当时是害怕你出什么事,怎么说我们男的都应该保护你们这些‘弱女子’嘛。”
“我才不信,你那时候还没我高,整个人象根豆芽菜似的,还保护我呢。”
“丫头,俺现在可比你高了,标准的帅哥身材。”子豫拿腔捏调地在我面前做了几个健美动作,“你太臭美了吧,真正的帅哥还没说话呢。”嘉辉也忍俊不禁地调侃道,“后来你们还去探险吗?”
“后来?后来我们的探险小组就解散了,大家说,再这么吓几次,肯定要得心脏病的。”
我们三个人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让人兴致勃勃,不过,即使在我们嘻嘻哈哈的时候,我也偶尔能发现嘉辉眼神里淡淡的忧伤,不象子豫,快乐的那么纯粹。
嘉辉是从一个小镇中学转来的,他时常称自己为“乡下人”,他父亲一直经营家电生意,很有钱,因此嘉辉这个“乡下人”,实际上比我和子豫任何一个都更有炫耀家庭的资本,可是,嘉辉住学校的学生宿舍,他很少回家,也从不邀请我们去他家玩。子豫常常用充满研究意味的语气对我说:“有内容,嘉辉肯定有内容。”而我也常常敲敲他的头:“想什么想,尊重别人的隐私好不好。”
子豫和嘉辉都是当时校足球队的主力,一个前锋,一个中锋,两人的配合默契非凡。而我则被熏陶成了他们忠实的啦啦队员,每次他们在赛场上挥汗如雨的时候,总有一个扎马尾辫、穿着大T恤,站在操场边的石阶上卖力叫喊的“球迷”,那就是我,尽管我对足球根本是不懂装懂,可总是很配合他们的情绪,显得热情十足。对于我投入的表现,他们评价道:“不错,丫头很有潜质。”------“丫头”已成了他们称呼我的代名词。我傻呼呼地问:“什么潜质啊?”“脱离‘球盲’的潜质呗。”子豫和嘉辉已经笑作一团。
那时中考早已过去,而高考的压力又还没有到来,时光象捏在手中的棉花糖一样,快乐而轻松。周末我们三个人常常一起到郊外去玩,子豫喜欢画画,嘉辉则弹得一手好吉他,有时子豫背着他的大画夹,说是要寻找灵感,我和嘉辉就在离他稍远的地方,弹吉他、唱歌,而经常,子豫会丢下画笔,跑过来坐在我身边,笑着说:“两只麻雀,把我的灵感全赶跑了,干脆我也来听会儿吧。”这时候我和子豫都很安静,空气中飘散着淡淡花香和着青草的气味,嘉辉弹得很专注,阳光映出他轮廓分明的剪影,眼睛里依然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忧伤,象极了一个卡通少年,我听得见他手指划过琴弦的声音,一下一下,轻轻敲打在我心上。
子豫迷恋油画,他说他喜欢油画喧闹的色彩和厚重的质感,可以尽情张扬自己的情绪。我们有时也能看到子豫的画作,其中有一幅,被他命名为“初恋”,画面上阳光热烈地占据着天空,周围一丝云彩也没有,整幅画布上跳跃着耀眼的金色光芒,子豫特意问我觉得怎么样,我笑着回答:“画个太阳叫什么‘初恋’,整个天空除了阳光什么也没有,谁和谁初恋啊?看不懂。”嘉辉插嘴道:“看不懂那就是印象派咯,看来莫奈后继有人了。”“没有艺术细胞,”子豫恹恹地夺过画布,“我就喜欢阳光,我就喜欢晴天。”他用一种严肃认真的语气对我说:“丫头,你会看懂的,有一天我会让你看懂的。”他的样子让我有些不自在:“哎,开个玩笑嘛,你生气了?”子豫好象意识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象以前一样漫不经心地说:“生气?我哪来那么多气。小丫头,我是在教你怎么提高鉴赏力,学会做一个高雅的淑女。”“我现在就是‘书女’啊,满书包都是书,来,帮‘书女’背书包。”我不失时机地把书包挂在子豫肩膀上,边笑边一跳一跳地逃开了。身后还传来子豫的嚷嚷声:“哎,丫头,当心我下次在你T恤上画个大猪头啊。”
(二)
嘉辉是我们当中成绩最好的一个,在学习方面比我和子豫更懂得自律,因此考重点大学基本不成问题;子豫的理想是上美院,他也有这个天赋,可他父母却希望他将来学什么经济管理,子豫是家中独子,为了不让父母失望,只好暂时收起他的画笔,猛攻理科;而我,其他学科还过得去,就是数学成绩超差,当时我常常想,弄清楚那些X+Y等于几又有什么意义。可子豫和嘉辉象哨兵一样监督着我,每次上数学课打瞌睡的时候,他们两个像商量好似的,不是这个踢踢我的凳子,就是那个扯扯我的衣角,子豫还常常“语重心长”地说:“丫头啊,现在可不比当初了,将来考不上大学,哭都来不及。”
是啊,现在不比当初了,高二的时候,我们分科了,我选了文科,希望能考上一所差不多的大学,学中文或新闻,我喜欢跟文字有关的东西,而子豫和嘉辉都在理科班------为了所谓前途。其实我们都是好孩子,循规蹈矩地生活,循规蹈矩地成长,循规蹈矩地按大家满意的模式塑造自己。
分班那天,我们在校门外的小饭馆里吃了一顿所谓的“离别饭”,当时我们都喝了不少酒,子豫大着舌头说:“丫头啊,我------”,一句话没说完就大吐特吐起来,我想去给他找水,可自己也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迷迷糊糊中只知道,嘉辉一边向小饭馆的老板道歉,一边扶着我和子豫往外走,在靠着嘉辉肩膀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让人没来由的慌张。
我们约好,都各自好好学习,不要再贪玩儿了。
果然,从那天以后,除了有事或轮流给我补习数学之外,他们不再来找我,偶尔在校园里遇到了,也只是微笑着打个招呼。上高二以后,学校要求大家住校,子豫和嘉辉在一个宿舍,他们两个还是形影不离,竟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有时候听到男生楼里飘来的吉他声,我会忍不住想,是嘉辉吗?那时我已从子豫的口中,知道了嘉辉的一些事,原来他的父母早就离婚了,城里的家,是他父亲和另一个女人还有他们孩子的家,嘉辉不过是个多余的人。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嘉辉的眼睛里总有那么多藏不住的忧郁。再想到他的时候,会有种温暖的疼痛,在我心里甜蜜又惆怅地轻轻荡漾。
不过,我总会努力把跑远的思绪拉回课本上,用子豫的话来告诫自己:“丫头啊,现在是什么时候?考不上大学的话,哭都来不及。”
(三)
“黑色七月”终于过去了,两年时间里,我竹竿一样的身材窈窕起来,象一株白杨树、亭亭玉立;而子豫和嘉辉,都差不多高我一个头了,再走在一起的时候,子豫常常拍着我的头,得意地说:“丫头,长不过我们了吧。”我也总是跳起来,把自己悬在他们肩膀上说:“哎,这下还是比你们高。”
紧张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我们相约一起参加暑期夏令营,去海南,好好疯玩一下。然而在临行前几天,子豫踢球摔伤了腿,我和嘉辉去看他的时候,他腿上打着石膏,一脸沮丧地躺在床上。“要不我们也不去了,留下来陪你。”我迟疑了片刻,安慰子豫道。嘉辉也忙说:“是啊是啊,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真的?”子豫孩子般地笑了,“可是,我们都计划这么久了,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害你们也玩不成。”虽然子豫平常看上去粗枝大叶,其实他挺能替别人着想的。“你这个样子,我们去了也没心情玩啊。”我和嘉辉同时说道,嘉辉怔怔地望着我,惊异于我们的不谋而合。“不行,这样我会过意不去的。你们还是去玩吧,别忘了给我带几个贝壳回来。”子豫还在坚持着,我笑着说:“有什么过意不去的,等你好了,好好请我和嘉辉大吃一顿不就行了。”“你属猪啊,老记着吃。”子豫冲嘉辉眨眨眼睛,“行,等咱们收到通知书了,好好庆祝一下。” 嘉辉会意地笑笑,我不解地问:“你们两个搞什么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海南没去成,但这一点也没有影响到我的心情,因为在子豫养伤这段日子,我和嘉辉单独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我们一起去看子豫、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任何事都能让我们兴趣昂然。从嘉辉看我的眼神里,我读到了一些自己所期待的讯息,心里抑制不住地欣喜。更让人欣喜的是,我和他已经分别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是同一个城市的两所大学------本来嘉辉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我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感动,无需言表,有一种感情,象野草一样在我们心里疯长,于是散步的时候,我们的手就不由自主地牵在了一起,再也不必掩饰自己的心意,我这样想着,象踩在云端一样,轻飘飘的幸福。
我们都收到通知书后,子豫显然有些焦灼,看到子豫的样子,我的快乐也打了折扣:“子豫,别着急,我和嘉辉的通知书也不是同时来的,你学习比我好,这两天一定会收到的。”嘉辉也安慰道:“我们约好的,你一定不会失约。”“什么约好的?”“哦,我们------”“嘉辉,先别说。”子豫打断嘉辉的话,笑得有些不自然。
从子豫家回来,天已经黑了,月色水样的温柔,让人有些浮想联翩,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似乎想要挣脱月光暧昧的暗示。终于,嘉辉还是吻了我,他喃喃地说:“丫头,你怎么长得这么快呢,怎么转眼就成了大姑娘。”我把脸轻轻埋在他的胸口,借以掩饰自己有些慌乱的喜悦,我听见他的心跳声,和我有着同样的频率。“我错了。”嘉辉叹息般地自语,他眼神里弥漫着一些复杂的情绪,让我有点茫然:“我没有怪你,你爱我,我也爱你。”“是的,我爱你。”嘉辉拉着我的手说,“坐坐吧,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我们坐在校园的花坛边,晚风轻轻柔柔。“明天我想回家看看我妈,告诉她我考上大学了。”“你妈妈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嘉辉,你的事,子豫都告诉我了。”嘉辉摇摇头:“其实,有些事子豫也并不知道,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过,可是,今天我很想讲给你听,很想让你知道关于我的一切。”我握着嘉辉的手说:“说吧,你的快乐与哀愁,我都愿意倾听。”“小时候,我妈在小镇中学教书,我爸是个军官,常年在外,我很少能见到他。每次他回来探亲,总会带很多新鲜玩意给我们,那是我儿时记忆里盛大的节日。”嘉辉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容,“后来,我爸转业到县城了,那时我不懂什么叫‘转业’,只知道从此可以常常见面了。可是,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有一次我在睡梦中被争吵声惊醒,我看见我妈哭了。”嘉辉的眼睛里慢慢浮上一层雾一样的东西,“那以后,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我爸还是常回家,每次我妈都好象很开心的样子,可她总对我爸说‘别来了吧,这样不好。’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也不明白周围人为什么总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我们。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鄙夷和嘲讽,原来我爸在县城里和另一个女人有了孩子,其实那次争吵之后他和我妈就离婚了,为此,他在单位里也呆不下去,就自己出来干个体。”嘉辉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愤怒,“可我那无耻的父亲,他居然还有脸经常来找我妈,害我妈过得不清不楚!害我被同学耻笑!害我们承受无数探询和讥刺的目光!”“你,没事吧?”我小心地问道。“没事,我没事。”嘉辉勉强笑了笑,“然后他再来的时候,我就骂他不要脸,让他滚出去。当时他很尴尬,我妈也好象很惊愕又很无奈的样子。不过,那以后他就不再来了。”“后来呢?”“后来?我妈一个人辛辛苦苦养育我,我们相依为命。后来我就考上了这所县重点中学,没想到开学那天,我妈居然让那个人来接我到他家去住,说她不在我身边,怕我会吃不好住不好,影响学习。我不去,我妈让我听话,她说‘你爸家条件好,你可以安心学习。’我顶嘴道‘我爸?现在他有两个臭钱你就忘了吗?忘了他早就不要我们了?妈你有点骨气好不好?’当时我妈差点哭出来,我慌了,连忙向她道歉,嘴上答应着听话听话,我妈才勉强笑了一下。到学校后我就住校了,只是偶尔去一下那人的家,哄哄我妈。”
“嘉辉,就算你爸爸不要你,至少现在还有我啊。”我轻声说。“是啊,我好开心现在有了你。”嘉辉紧紧抱着我说:“爱你,真的爱你,就算我错了。”“为什么又说你错?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让你永远都这么开心。”
(四)
我和嘉辉一起去了他镇上的家,在那里,我看到了他的童年、他成长的痕迹、有关他的点点滴滴,也看到了他母亲,一个端庄娴静的女人,眉眼里有着和嘉辉一样淡淡的哀伤。那晚我和她住在一起,我们聊了很久,听我讲起学校里的趣事,她笑了,有种说不出的妩媚,让我忍不住想:这样的一个女子,难怪嘉辉的爸爸一直舍不得放手,可是,既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做那些错事呢?
“几天没跟子豫联络了,”我打电话给嘉辉,“也不知道他的腿怎么样了。”“那咱们去看看他,说不定他的通知书已经来了。”
我和嘉辉牵着手慢慢走着,落日的余晖给大地涂上一层金色,象极了子豫那幅画中的光芒。远远地一个人和我们对面走来,在光影里看不清样子,“哎,找你们老半天了,”是子豫兴高采烈的声音,“我收到录取通知了。”近了,更近了,子豫低头看见我和嘉辉牵着的手,他的笑容渐渐凝固了,不知所措地楞在那里,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和嘉辉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想,也许子豫觉得我们这样子看上去有些奇怪吧。“子豫,我们正准备去看你呢。” 我红着脸说。子豫没有回应,他冷冷地看着嘉辉,一字一句道:“林嘉辉,告诉我为什么?你告诉我!”“子豫,你怎么了?”我焦急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子豫吼道,“你为什么和他谈恋爱!”“我已经十八岁,是成年人了,我为什么不能和嘉辉谈恋爱?”“你想过我吗?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从没见过子豫如此伤心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抬头看看嘉辉,他紧紧咬着下唇,沉默不语。我们三个人就那样默然地站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消失了,暮色渐浓。“子豫,对不起,你听我说。” 嘉辉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是个大傻瓜,原来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子豫的眼眶里快要涌出泪来,“祝你们幸福!”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嘉辉,怎么会这样呢?”我委屈地说,“子豫从来没生过我的气,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嘉辉轻轻扳过我的肩,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晴晴,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人是我。你记得吗,我们三个人喝醉那次,子豫没有说完的那句话?”“什么话?”“‘丫头,我------’,后来他告诉我,他想说喜欢你,从上中学开始他就喜欢你了。他问我该怎么办, ”嘉辉深深地看着我,“我当时很难过,因为我心里也喜欢着你,可是,既然子豫比我更早爱上你,我想我不能伤害他,不能象抢走我父亲的那个女人一样,去破坏别人的幸福。于是我对他说,‘现在你先把对她的感情埋在心里,好好学习,等考上大学了再向她表白,放心吧,有这么多年的友情做基础,我相信她会接受你的。’子豫听了很高兴,还和我约好,要报考和你能在同一个城市的大学,那天我想告诉你、但子豫没让我说的,就是这个约定。”
“可是,我爱的人是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我明白,在子豫养伤这些天,就我们两个人,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我一直渴望又害怕看到的东西,我终于管不住自己的心,我无法再压抑对你的感情。所以,那天,我说我错了,子豫那么相信我,可我还是抢走了你,刚才,他一定认为我很卑鄙。”
 “嘉辉,我一直把子豫当好朋友,这不是谁先认识谁的问题,即使我早知道他喜欢我,还是一样会选你,我只爱你,所以,你不必自责,我们都这么年轻,我想子豫会遇到有缘人的。”
“但愿吧,但愿我们能和好如初,但愿他尽快找到相爱的人。”
“一定会的,毕竟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而且子豫是个开朗的人,我想他会很快忘了这些不愉快,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向他解释?”
“明天吧,今天还是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下。”
我们谁也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当晚子豫的离开,竟是永别。
第二天去子豫家,我们见到的,是冰冷的子豫,和他悲痛欲绝的父母。
那晚子豫回家时,不小心从河堤上摔了下去,本来不是很高,可是,子豫的头碰在了河岸边的石头上,当时没有流血,把子豫送回家的路人也没有注意,因为子豫说他没事,子豫说这算什么,这算什么痛。子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说他睡了。子豫睡了,子豫再也没有醒来,医生说,如果当晚发现及时的话,还有救;医生还说,子豫是颅内破裂出血,整个脑袋里全是血。全是血,可是,没有流出来------像子豫最后,那没有流出的泪水。
那晚,我们犯了一个让我们从此遗憾终生的错误------当子豫离开的时候,我们疏忽了天色已晚,疏忽了他的腿还没有完全复原,而在他回家的路上,有一段长长的、没有护栏的河堤。我们那么粗心,都没想到,该扶着他慢慢走回家,如果当时他不是心烦意乱,如果当时我们三个走在一起,怎么会?怎么会!可是,没有如果,我们的子豫,爱笑爱闹的子豫,现在那样安静,安静的让人心碎。
原来生命有时候竟是如此脆弱,那年子豫十九岁,永远的十九岁。
在子豫的书桌上,还放着他没写完的日记,我一页页的翻看,泪水一遍遍汹涌而来:“那天我从山洞里跑出来,看见惊慌失措的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好心疼,我是在喜欢你吗?我想是吧,从今以后,我要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唉,你这个笨丫头,怎么就看不出我画里的意思呢?你叫‘晴’,所以,我喜欢晴朗的心情、喜欢晴朗的天气,所有与‘晴’有关的东西都能勾起我美好的遐想。你就象阳光,占据了我整片天空,‘晴’的天气多么好,有一天,我会亲手把画送给你,我还要告诉你,“初恋”就是你,因为有你,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是晴天,都那么阳光灿烂。” “我真没出息,怎么刚说到关键的地方,偏偏要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又没抓住机会,也怪我平常跟你闹惯了,说到认真的事反倒开不了口。” “我报了和你相同的学校,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以后的以后,我们都要在一起,不知道你会不会爱上我呢?但愿象嘉辉说的一样,老天保佑!”
最后一页,只画了一颗破碎的心,什么也没来得及写。那幅画,被端端正正挂在子豫床头的墙上,我把它取下来,画的背面写着:“给我最爱的晴儿。”
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肝肠寸断。我再也不能,穿着子豫涂鸦的T恤在校园里招摇;再也不能,笑他新剪的短发象刺猬;再也不能,看见他在球场上奔跑的样子……来不及,哭都来不及,再多的泪水,也无法挽回。
子豫说,祝我们幸福。可是,我们不幸福,当我们埋葬了子豫的时候,也同时埋葬了我和嘉辉的感情,我们都无法面对,无法面对子豫的离开,无法面对自责的煎熬,我们拼命安慰子豫的父母,我们拼命安慰对方,但我们从彼此的眼睛里,只看到绝望。
我曾经对嘉辉说过,要一直陪着他,但现在不能够了;曾经以为会有长长的相聚,没想到我们的爱,只是夏夜里一场,流星雨。
(五)
八年时间,风过无痕。现在我是标准的职业女性,穿得体的职业套装,化得体的妆,象个真正的淑女那样,恰到好处地微笑。我依然美丽,我谈过很多次恋爱,我努力让生活过得象出演一幕热闹的话剧,可是,我孤单极了。嘉辉在另一个城市,演绎着他的故事,没有子豫,也没有我。
五一长假,嘉辉打来电话,“晴晴,回去看看子豫吧?”我无语,自从子豫死后,嘉辉不再叫我“丫头”,再也没人叫我“丫头”,我二十六岁,我是秦晴小姐。
其实,这些年我们都常回去看望子豫,看望他日渐老去的双亲,只是,我们总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季节里交错而过,嘉辉这样邀我同往,还是第一次。
我和嘉辉站在子豫的墓前,我们小心翼翼地替他除去坟上的杂草,我们抚摩着墓碑久久无语,我们三个人又在一起了,子豫像当初那样,微笑着坐在我的身边,我们听嘉辉弹吉他,午后的阳光温暖地照着,照在我们年轻的脸上。
子豫,安息吧。子豫,愿你来生幸福。
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六)
“嘉辉,你什么时候回去?”
“这次来,我大概要住上一段日子。”嘉辉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父亲,得了癌症。”
“这么多年,你也该原谅他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
“不是我原谅他,”嘉辉的声音充满哀伤,“而是,他原谅了我, ‘树欲静、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原来自始至终,错的都是我。”
“嘉辉,不要太难过,你能这么想,你爸爸一定很欣慰。”
“晴晴,你愿意听我把八年前讲给你的故事讲完吗?如果不是我父亲时日无多,也许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故事的真相。”
“恩。”我轻轻点点头。
“我父亲有一个朋友,从小玩到大,两个人好的不分彼此。”嘉辉幽幽地讲道,“后来,他这个朋友,在结婚的前几天突然出了车祸,弥留之际,对我父亲拜托了最后一件事,就是替他照顾他已经怀孕的未婚妻。在那个年代、那个小镇,未婚先孕是女人莫大的耻辱。我父亲料理完朋友的后事,就和我母亲商量该怎么解决这件事。”“那,他们想到办法了吗?”嘉辉苦笑了一下:“开始,他们想为她再找一个男人,可是,没那么容易,几个月下来,肯为那孩子当父亲的人没找到,而她的肚子却越来越大,已经有人在指指点点了,其实她也无心再找,失去爱人的重创,使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说到这里,嘉辉叹了口气:“我想你已经猜到后来的事了,那女人,就是我父亲第二个妻子,我现在叫她云姨。为了不负友人所托,为了让朋友唯一的骨肉能够名正言顺地长大,我父亲承担了罪名,为此被迫离开单位,也离开了母亲和我,和云姨结了婚。”“原来,你爸爸这么伟大。”我惊愕地说。“我想,我母亲更伟大,”嘉辉答道,“本来她和我父亲非常相爱,可是她却要劝说自己的丈夫,去和别人结婚。我那晚看到的争吵,其实就是她在替我父亲做出最后决定。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母亲一直没有再嫁、而父亲离婚后还常常回家;为什么父亲和云姨各有各的房间、而云姨对我总是小心翼翼。这么多年,父亲和母亲相爱不能相守;而云姨在有名无实的婚姻里,靠着对爱情的追忆空度余生。难道,爱就是这么苦涩的东西吗?”
望着嘉辉的脸,熟悉而又陌生,我青涩季节里的青涩爱人,我们曾那么热烈地相爱过,可最后又怎样?什么是爱,我又如何能答得出来?
“我现在才知道,对于爱情,我们还是了解的太少,所以继续重复着同样的错。”嘉辉也看着我,目光一如当年,“当悲剧又降临在你、我、子豫之间的时候,我做出了多么错误的决定。我以为离开你,就能向子豫赎罪,就能让我们忘记那些伤痛,就能够让你、永远把我放在心里。可是,这些年我过得并不快乐,我知道你也同样不快乐,如果子豫知道的话,一定会怪我没有好好照顾,我们最爱的晴儿。”
我以为自己的心早已结上硬壳,不会再轻易泛起涟漪,可是嘉辉的话在我心里下起了雨,一点一滴打湿尘封的记忆,往事象浮在水里的小纸船,不断地漂流、碰撞,隐隐作痛。“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现在的我们,早已不是昨日的小小少年,青春不能重来,我们的爱,能够重来吗?
“晴晴,你在想什么?”嘉辉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说,“眼睛都红了,有些事,不是一下子就能想明白的,我能体会这种心情,也相信你会想出自己的答案。”
我和嘉辉并肩走着,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去咱们以前的学校看看吧。”嘉辉提议道。
离开这么久,学校完全变样了,我们原来的教室,差不多拆光了,再也找不到曾经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教学楼,阳光下,骄傲地展示着它们年轻的影子。
如同操场上奔跑的、叫喊的那些孩子,那是我们的昨天。那些白T恤、马尾辫的青春岁月,那些相知的日子, 以及过去的点点滴滴,在这夏夜微凉的校园,都将被忘记。
只有学校的广播里,还放着我们熟悉的歌谣------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
相信爱的年纪,我们唱过的歌曲……记忆里有些东西渐渐温暖,我认真听着,回头问嘉辉道:“嘉辉,你现在还弹吉他吗?”
“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弹给你听。”
忧伤的旋律慢慢流淌,我仰头看看天空,那么蓝,象子豫喜欢的一样晴朗,有飞机经过,在天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白线,“嘉辉你看,象不象天上的桥?”我指着白线问,“你说子豫会不会在桥上看着我们?”
“我想会吧,”嘉辉微笑着说,“看我们在这滚滚红尘中浮浮沉沉,执迷不悟。”
“也许,是执迷不悔。”
“对,执迷不悔。”
在遥远的天际,我们依稀看见,天使在飞翔。
2004/8/3 21:37:27 发表 | 责任编辑: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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